勒胡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赤军
裴该略略颔首:既如此,我便杀出城去,只是似汝这般形状,须是做不成先锋了,还是好生歇息去吧。
甄随听了,赶紧改口:都督持重得是,且再多等他一日,又有何伤?
裴该当即狠狠地横了那蛮子一眼,随即摆手:卿等都下去吧,且容我细思。他光留下裴嶷陶侃二人,商议战局。
陶侃说了:前者探马传报,刘粲渡河的虽是精锐,但恐不足三万之数,应有别军在弘农为渡,为定弘农,固其西翼。今刘粲在偃师不动,我疑其专待别军来合
裴嶷盯着地图瞧了半天,便即向裴该建议:若陶君判断为实,则今刘粲即平原决胜,甚至倚城为守,亦未必是我与豫州军之敌。使君不妨如陆衍等所言,先破刘勋,再向巩县——先不必去孟津——而请祖豫州往攻延寿城。刘粲必然分军来救,此亦可调动其部。否则若待其别军至,其数大于我军,恐怕又生变故。
三个人并头商议了很久,一直到白日西沉,裴该才终于下定决心,于是写下两封书信,遣人出东门传递——一给阳城山麓的祖逖,二给成皋关的刘夜堂。随即他点起烛火来,擂鼓聚将。
兵贵神速,不下决断还则罢了,既已决定,便当即刻展开行动——就在今夜,不等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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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正逢满月,清辉遍地,四野透亮,本非夜袭的好时机,但唯如此,敌人才往往不加防备——况且依照裴该的谋划,只是急袭而已,还说不上特意夜袭。
终究成皋北门距离七星堡最多不过百余步,一冲锋便到了呀。
悬索吊桥其实早就已经发明出来了,但基于物资的匮乏和工艺的落后,这年月大多数城池并未构建以作为防御设施,所以成皋城也是没有吊桥的。北门外的城壕之上,原本搭建了一座简易的木桥,胡军抵达之前,裴该即命人抽去其梁,且纵火焚尽,故此刘勋才只得临时架起木梯,把攻城椎给运过去。
攻城椎很宝贵,上午陷入城壕的那根巨木是很难捞起来啦,午后一度建功,还险些被甄随拖曳入门的那根,则好不容易抢了回来,还连带上面附着的不少残肢断臂大多数胡兵尸体仍然堆在城门外,还来不及收拾。刘勋也在考虑,是翌日再猛攻一回,争取克陷成皋呢?还是与成皋方面商议,暂且歇兵一日,各自收拾兵卒尸骨呢?终究徐州军也有十数人或战死在了城门外,或负创自城头跌落,遗骨全都在城墙外侧。
当夜徐州方面主攻的,乃是劫火右营——甄随暂时是上不了阵了,只得反复关照右副营督王泽:我特意为汝争来的机会,汝勿懈怠,必要为我营夺得首功!
这王泽是徐州下邳人,乡绅出身,幼读诗书,七窍里通了六窍,也就比高乐等辈多认识几个字而已,却专好武枪弄棒,于是乱世中仗着家族之势,领头构建了一座坞堡,聚集乡民四百余人。后来裴该率部兵进下邳,当地坞堡主听闻这位使君在广陵的所作所为,无不惊怕,陆续请降,王泽便也在其中。那时王泽当面的是劫火营,他亲自跑去向甄随投款,并且献上了不少的宝货和几名美貌侍女。甄随见此人颇有些力气,便即收在麾下,后来大暴兵的时候,累功升为右副营督。
要知道徐州各营正副督乃至次一级的正副队长,虽然大多是平民出身,但真正底层者却寥寥无几——陆和算是个特例,全靠他狩猎练出来的武艺,才会被裴该和高乐看中。普通农民自小难得温饱,体质相对较差,而且也根本没有什么机会去习文练武啊,从军后吃几个月饱饭,也不过勉强敷用罢了,想要快步晋升,仍然难上加难。
而且这些普通农民也大多无远志,即便立了些功劳,积攒了几转功勋,也都忙着去替换田地了,升官最高到排长,再往上则既无本事,也乏雄心。
拉回来说,王泽听了甄随的嘱托,当即拍着胸脯,请营督放心:我劫火本便为全军之首,此去必然建功,何劳吩咐?其实心里说:怎么就是你帮我争来的任务了?难道你安坐于后养伤,而我此去建功,到时候也要算你一份儿么?你功劳够大啦,何必还如此悭吝
王泽依照裴该的吩咐,先将两乘大车并排绑在一起,前附多面巨盾,改装得就跟辆推土机似的。城门才一拉开,劫火右营士卒们便奋力推动大车,把堆在门前的破碎尸骨尽数推入城壕,然后从车上搬下早就准备好的土包来,将城门前这段城壕填平——原本胡兵就填了一半儿了,既有预谋,当真是方便而快捷无比。
随即王泽发一声喊,众兵人手执一火把,便即越过城壕,汹涌而向七星堡杀去。
堡上自然有胡军的守备之卒,打从城门一开,便即发觉,急忙大呼小叫,警告同袍,且向刘勋等将领禀报。但徐州军来得实在是太快了,从推出大车,直到冲杀到各堡下,按照后世的计时标准,也就短短数分钟而已。胡军白昼攻城,苦战疲累,泰半都在酣睡,即便不脱衣甲,这匆忙爬起身来抄武器,再各寻部伍,整顿队列,尚未准备得宜,徐州军便已到了面前。
裴该造七星堡,也就寥寥数日而已,大多尚未完工——他也明令不得完工——堡外夯土的木架多未移除,而且还堆了不少的工料柴薪。刘勋既为所惑,压根儿就没想到守兵还敢杀出城来,故此并未严令整理,除了选取一些工料做木梯外,就连柴薪也大多未动——直接搬来用多方便,省得再派士卒出堡去樵采了。
故此七星堡内外引火之物甚多,且当冬日干燥季节,徐州军分七队而向七堡,一靠近便即将手中火把投掷出去,柴薪见火,很快便被引燃,冒起了冲天的火光。
其实堡外之火,未必很快便会沿烧至堡内,但这对于胡兵心理上却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和恐慌。
随即双方便以弓箭对射,徐州兵且以排为单位,刀盾夹以长矛,自无火处猛冲砦堡。要知道这七星堡本是用来协防城壁的,故此朝西一面搭建得相对完善,朝东也即面向城墙的一面,则多数尚未完工,还漏着缺口。各缺口位置,徐州军早已被将领耳提面命,牢记在心,由此很快便撕开了几个突破口。
王泽跨马执弓,居中指挥,心情真是畅快无比。以有备击无备,仗打得这叫个顺哪,倘若每次都是这般轻松愉悦的任务,那便分与甄随三成,又有何妨了?
堡如七星,其斗向西,自北而南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其中天枢堡距离城壁最远,其次开阳堡,这两处胡兵多了些反应时间,依残壁而酣斗,战况一时焦着。然而刘勋所在的天权堡距离却并不遥远,而且王泽还把将近三成的兵马全都安排到了此处——都督有语,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嘛。
距离最近的天玑天璇二堡首先陷落,劫火营卒冒烟突火而入堡中,一番大杀大砍,胡兵死伤无算。接着天权堡也动摇了,刘勋原本还立于堡上,挥舞长刀,指挥士卒死守,并欲寻机发起反攻,可是他远远望去,城内冲杀出来的敌军竟不下万数——哪来的那么多人?!
事实上并不足万,前面是劫火右营近千人,后面裴该陶侃二将亲率文朗等部曲,以及辅兵五千余,统共也就六千而已。甄随领着劫火中营留守成皋,此外高乐率武林两营出南门,陆衍率蓬山两营出北门,准备两翼包抄七星堡,还尚未赶到。
但即便如此,自西门而出的徐州军也分明比胡军为多,刘勋见了不禁大惊失色——不是说城中最多不过三四千人么?不过直到这个时候,他仍然不悟,不以为自己中计了,还在猜想:难道是祖逖的豫州军来援成皋么?他们是从哪儿过来的?怎么我部哨骑竟然毫无所察
正面敌军攻势甚急,刘勋还待死撑,却被几名部将连拉带扯,揪下了堡壁。部将都说,敌军势大,而且很明显的主力直奔天权堡而来,一旦将堡砦围住,恐怕我等都将沦为阶下之酋——军败矣,将军还是赶紧走吧!刘勋的心情瞬间从高山跌落深谷,也颇感手足无措,大脑中一片空白按照后世的话来说:当机了。于是无奈之下,便命仍将自家大旗竖于堡内,自己则与几名将领及亲信部曲,自北侧冒烟突火,狼狈逃出。
刘勋既走,留下大旗来也只能鼓舞他堡不知底细的胡军罢了,对于本堡士卒,那是眼睁睁瞧着主将逃走了呀——终究这些堡砦并不甚大,每座最多也就只能容纳千人而已,哪有察觉不到的——当即士气靡沮,被王泽指挥兵马,顺利突入。有小将冲上堡墙,砍下刘勋的将旗来,抟吧抟吧,出堡奉予王泽。
王泽眉开眼笑,便一摆手:都督就在后面,我与汝个光彩,可即去向都督献捷。那小将也大喜,连忙撒开脚丫子,就奔着裴该的马头而去了。
裴该正在马上挥舞竹杖,指挥辅兵左右包抄,协助劫火右营,攻打剩余堡砦。恰此时那小将把旗来献,裴该就问:可擒住刘勋了么?小将摇头:已遁去矣。裴该当即转过头去,吩咐文朗:卿将我部曲精骑,此时不追,更待何时?文朗一拱手,领命去了。
随即一骑自城门内驰出,匆匆避开己军,直到裴该马前,骑士翻身落地。裴该不禁吃了一惊,心说城里好好的,为啥要派人过来,难道说有甚变故不成么?还没来得及询问,那名骑士先单膝跪倒,扯着嗓子禀报说:裴长史使某来报都督,城上得见,南方烽火变矣!
第三十五章、月色满弓刀
此时自南北二门杀出的武林蓬山二营也已赶到战场,晋军的优势进一步得到加强。成皋城西七座堡砦,已有四座易守,唯天枢开阳和摇光还在顽抗,但刘勋将旗既已斫下,守兵士气大落,估计砦破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裴该在得到禀报后,当即便与陶侃二人一起催马而前,进入了距离最近的天玑堡中。
只见堡外仍有多处熊熊烈火,尚在炽烈燃烧——那几处熄灭的火头,泰半是被尸体给压灭的——堡中满地都是胡兵的残骸,一地尽赤,还有不少胡兵抱头伏在角落里,被徐州兵挺着刀矛团团围住。
且说黄昏定计之时,王泽就问了:今破堡砦,若胡兵降,是受是不受啊?甄随当即叫道:受什么降,杀尽可也!但随即又一拧眉头:且慢,留下几百个,好请都督泼血以涂我劫火之旗!
裴嶷摇摇头:若不受降,难免困兽犹斗,反增我军无益伤亡。若有降的,暂受便是,将来是绞是坑,再由使君定夺。
刘勋所部胡军虽是精锐,终究大多数人当兵吃粮都只为温饱,并没有太过明确的家国意识,眼见身陷绝地,而主将又已不在——大旗既覆,则刘勋不是逃走,就是被杀或被俘啦——也便丧失了斗志,当即弃械请降,而徐州军也便受了。战后统计,负隅顽抗而死的仅仅三成而已,倒有七成或走或降。
这也是此时代封建军队的常态,晋人如此,胡人也未见得就能有多忠勇。
且说裴该与陶侃二人下了马,步入天玑堡中,登至高处,一起向南方远远地眺望。果见在地平线上,昏黑的天穹幕布之底,隐约闪烁着三点亮星。当然那不是星,星辰不会如此赤红,更不会无故堕地,那是豫州军汜西堡砦中燃起的烽火。
按照事先商定,倘若南方无事,则白昼一烟,夜间一火;若起三烟,或燃三火,则说明刘粲主力动了,并且正向阳城山方向而去。裴该不禁大喜,提起手中竹杖来敲打着堡墙,连声说:计售矣,计售矣!陶侃在旁一拱手:恭喜使君——待得天明,我军便当依前所定,急取巩县。
裴该笑笑:何必天明。当即吩咐传令兵,说你赶紧去找到连夜从成皋关下来相助的刘夜堂所部厉风营,命他不必到战场来了,直接向西,去攻巩县。
吩咐既毕,放眼四望,只见残余三堡也陆续陷落,徐州兵高举着火把,大呼小叫地,在战场上到处搜索残存的胡兵。裴该心中不禁豪气顿生——这是我对敌胡军,打赢的第一场仗哪!
要知道此前阴沟水之战,还没等裴该赶到战场,刘刘丹便即落荒而逃,裴该总觉得那场胜利有点儿虚,起码不能说有自己多少功劳此番不同了,虽然胡军仅仅三千人而已,己方是其三倍有余——直接参加战斗的也超过两倍——再加奇袭,胜利本在预料之中,但终究战局始终是在自己的把控之下啊。
忍不住便将竹仗朝西方一指,高声吟咏道:北斗七星高,胡酋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他这是抄袭唐代卢纶的《和张仆射塞下曲第三首,不过第一句本该是月黑雁飞高,因为身在七星堡中,故此就自然而然地嫁接上了民谣《哥舒歌的首句。其实此刻月明星稀,空中北斗固在,却基本上瞧不大见,乃将地下七星,以比天上七星,倒也应景。只是末句本为大雪满弓刀,问题这会儿哪来的雪啊?
裴该就此噎住了,侧眼一瞥,就见陶侃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估计在等自己将全诗诵完。裴该脑袋里连番打转,终究本无诗才,要琢磨好半天,才终于给续上——月色满弓刀。
陶侃抚掌赞道:妙哉,是诗。
裴该心说也就你了,换一个学问比你好点儿的,必然只是笑笑,默然不语——这诗好吗?确是虎头,可惜接条蛇尾,月色二字,连我自己都觉得俗不可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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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粲首先将大营从首阳山麓前推到了偃师。先前立营处地利虽然很好,但只能采取守势罢了,等于放着整片河南平原,任由晋军纵横驰骋,而一旦晋军顺利攻取偃师巩县,汉军便会彻底丧失主动权。
刘粲此时的际遇,倒有点儿象司马懿在陇上,固然凭坚而守,深沟高垒,可保不败,以待敌军粮尽自退,就兵法而言,实为上策。问题如此一来,必遭怯懦之讥,司马仲达忍惯了的,可以不在乎,他刘粲刘士光为堂堂胡汉相国大单于,却绝对不敢行此下策。
此前刘丧败,刘粲喜不自胜,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将那名皇太弟彻底扳倒。倘若如今他也逗留不进,又怎能显出与刘的高下分别来?若是只能将晋人迫退,过个一年半载,彼等再来侵扰,他刘士光还有什么脸面回去抢储君之位呢?
再者说了,这与司马懿在陇上,虽然有所相似,却也不尽相同,因为晋军运路比蜀汉出汉中要便捷得多了,万一他们能够解决后方的问题,隔不数日,就将粮运续上,则长期苦战将难以避免。若不趁此时机,晋人粮草捉襟见肘,士气必然低落的机会将其击破,或者起码重创之,或许将来再得不着这样好的机会啦。
故此刘粲是必然不能久驻首阳山麓,纯取守势的。当然啦,裴该暂且不论,祖逖的豫州军据说也有三四万人,而刘粲本部只有两万,在数量上落了下风。不过刘粲是跟祖逖见过仗的,知道祖家军也就只有本部六七千人能耐苦战而已,其他那些临时征用的坞堡武装,仅仅能够跟着打些顺风仗而已,战斗力实在难以担保。刘粲这回亲率自孟津南渡的,则全是匈奴本部精锐,他向来自视甚高,觉得大有机会正面对敌,击破祖逖。
当然啦,也必须赶紧派人去弘农催促呼延晏,速速来援,以免一招不慎,因为兵数不足而难竟全功。
刘粲派刘勋领三千骑去试攻成皋,派刘雅率七千人先发,挺进延寿城,以窥豫州军动向——一旦豫州军有北援之意,便即东出阻遏之。他自己在偃师,命人于伊水上多造浮桥,随时准备增援刘雅。
首先得到了刘勋的回报,说徐州军竟然放弃了城外修筑未完的堡砦,退守城池,分明气沮不敢抵敌。刘粲就等刘雅的消息,但是未见豫州军有何动向,刘勋第二封信又来了,说我险些攻破成皋,请求增援。
刘粲当即回复,说你看成皋能攻则攻,不能攻就为我堵在城外,不放徐州军南下与祖逖相合——援军我不是能派的,已遣三千去助守孟津,我现在手头兵马也不多啦。随即他便离开偃师,渡过伊水,与刘雅会合,去邀击祖逖。
这一番调动,等到消息传到阳城山麓,祖逖再快马命汜西的坞堡燃起烽火,以提醒裴该,一来一去的,就折腾到刘勋攻打成皋的第二日深夜时分了。正好在裴该拿下了七星堡的同时,消息通过烽火顺利传达给了成皋方面。
裴该不禁仰天而叹:此天之所以佑我中国,而消胡运也!
他本不信鬼神,认为时局在人心而不在天命,但穿越过一回,过往的很多理念都因此动摇,总觉得冥冥中自有深意在上天派我来到此世,就是要扭转华夏这数百年血火纷争的历史的吧!不管这所谓上天究竟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
于是当即下令,全军西进,去打巩县。
首发就是刘夜堂所率的厉风三营,他们从成皋关上下来,未及抵达成皋城外,便即接到将令,于是折向西南,渡过伊水,直取巩县。到了城下之后,先扎下营垒,砍伐树木,打造攻具,同时派人射箭书入城,要求对方投降。
可惜书信石沉大海,未见答复。
胡汉政权此前蹂躏河南,围困洛阳,所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就没想着巩固已占领土——因为自汉主刘聪以下,都妄想只要擒住了晋怀帝,自然天下唾手可得,到时候再派员来接收各城也不为迟啊。故而当晋军杀到的时候,河南各名城大邑都只有千人左右守军而已,还泰半是些地方武装,只是暂时接受了胡汉的封号。
由此裴该大军一下成皋关,成皋守将便即开城迎降。只是此时局面又与那时不同,当日刘大军丧败,自弃了成皋关后,连成皋城都不敢进,便自近郊呼啸而逃,然后晋军旌旗蔽日,出现在了地平线上则成皋守将哪还敢起抗拒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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