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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赤军

    陶瞻说不妥——朝命方颁,岂有朝令夕改之理啊?还当敷衍一二月,再上奏不迟。

    周访突然间长长地叹了口气,面露遗憾之色,儿婿们莫不讶异,就问:大人因何事而慨叹啊?

    周访还是望望陶瞻,沉声道:大司马破胡,令尊时在戎行,统驭三军,经此一战,蜚声海内,胡虏无不闻其名而夜惊。其事业若此,而我却局促于江南之地,为王氏兄弟所制,难以展布,岂不可叹么?

    且昔陈道元之言,犹在耳畔,则恐去日无多,老骥唯能伏枥耳

    陈道元名训,是历阳人,天文算数阴阳占候,无不为一时之冠,而且据说最善风角。时当孙吴末年,有谣言说:庚子之岁,青盖入洛阳。孙晧乃自命可以挥师北上,灭晋国而定中原。他找陈训来测算,陈训推辞说:臣止能望气,不能达湖之开塞。却私下里对友人说:青盖入洛,将有舆榇衔璧之事,非吉祥也。

    ——你是能在庚子岁到洛阳去,但恐怕不是去征服晋国的,而是做了俘虏被押解过去的

    吴亡之后,陈训降晋为谏议大夫,没过多久便辞职返乡了。周访当时年尚弱冠,方与陶侃相交,两个人就一起去向陈训求问,请他看看自己的面相。陈训观瞧之后,下定语说:二君皆位至方岳,功名略同,但陶得上寿,周当下寿,优劣更由年耳。

    意思是:二位全都前途无量,但陶侃长寿,周访你就差多啦,所以未来的事业终究比不上陶侃——人活得比你长嘛。

    周访小陶侃一岁,本年也已经五十九了。原本他听了陈训的话,还以为自己最多五旬便将辞世——搁这年月,已经能算中寿,而非下寿了,谁想到一口气活到快六十了。想来陈训所言下寿,是跟陶侃上寿相对比而言的,自己不至于短命,但我真能活过六十去吗?能活到六十几啊?恐怕来日不多了吧

    陶侃比我还大一岁呢,真正祸兮福之所倚,被王敦解除兵权,逼过长江,却得以依附着裴大司马,在中原自在展布,立下如此旷世之功勋;反观自己呢,一直在江南剿灭草寇,然后跟荆州一呆数年,受王氏兄弟所挟制,毫无发展的机会。

    难道我的事业就到此为止了么?剩下这不知道能有多长的余生,就要跟襄阳城里碌碌无为,最终病死于床箦吗?

    想到这些,周访又焉能不叹啊。

    陶瞻闻弦歌而知雅意——老丈人这是闲不住,想要去打仗啦,难道他真打算遵从朝廷的诏旨不成么?当即劝说道:小婿以为,梁州不可伐也,理由有三:

    其一,山道险狭,进军为难,即便由沔水输粮,终为逆行,难以起到奇袭之效,则若贼人据险而守,诚恐难破。其二,李雄在蜀,继父叔之余烈,今又有范长生为佐,根基深厚,难以遽拔;其三,我军若离荆西上,恐怕王世将趁虚而入,则我退无所依,粮秣无着,必为死局!还望大人慎思。

    周访点一点头:卿言有理。然而,若为国家计,则巴蜀有三必伐:其一,闻李雄在蜀,轻徭薄赋,简刑约法,今时日虽浅,然若不张挞伐,使彼自在积聚,将来伐之更难;其二,范长生以妖言惑众,李雄命之为相,散播其邪法,恐蜀民之心将日益远离中国,非国家之福也;其三,宁州局促,若不进伐巴蜀,则恐巴氐挥师而南,更侵国家土地。

    顿了一顿,又说:卿言三不可伐,其实是三难取,倘若容易,朝廷也不会寄望于我了。山道虽险,我有八百部曲精锐,善野战能攻垒,且梁州为杨虎所据,非李雄也,其力尚弱,我可趁势而进;李雄在蜀,根基虽厚,得梁州不过数岁,梁人未必肯从,杨虎亦有反正之望;至于其三——我虽离荆,若使卿留守襄阳,卿可能为我御王世将否?

    陶瞻犹豫了一下,说:王世将易御,诚恐王处仲将兵来,如之奈何?

    周访轻轻摇头:我若能顺利进取梁州,即弃荆亦无妨;若不能胜,顺流而下,与卿相合,即便王处仲,又岂能敌我啊?

    陶瞻道:粮秣积聚军士整训,尚须时日,倘若准备不足,大人未必便能取胜

    周访说对——我自不能仓促进兵,当先积聚整训,且遣人密觇杨虎动静,寻觅良机。然而王处仲必相催促,乃可由此向彼索取物资,并请其先发舟船,溯江而上,以牵制李雄——且待江湘之卒先动,我军再动不迟。

    陶瞻与周抚周光三人,面面相觑,心说看起来老爷子是铁了心要攻伐汉中啦,咱们根本就劝不动罢了,反正不是即刻进兵,多说无益,那就赶紧去做发兵的准备吧。周抚因此就说了:儿请先率兵前往西城,为阿爹密侦梁州动静,并修缮城防,以备粮秣输运与大军进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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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周访便在荆州积极做进攻的准备,同时派陶瞻到江州去,向王敦哭穷,说荆州初定,士卒疲惫,器械不全,加上粮秣不足,怎么可能遵从朝命,进取汉中呢?要不然王大将军您先送几千件刀矛几百条船,以及几万斛粮食给我们吧。

    王敦与亲信钱凤沈充商议,沈充建议别给,钱凤却道:周士达乃欲诿过于明公也,我若寸兵粒米不与,彼必上奏朝廷,请寝伐氐之议——今大司马已破胡,自不畏氐贼出祁山,朝廷或将允其所奏。不如稍稍与之,以塞其口。

    于是准备了几百件兵器几十条船,载运着五六千斛粮草——基本上是所要求的十分之一——交给陶瞻,说我军还要遵从朝命,发兵溯江而上,为你们牵制氐贼呢,实在也拿不出太多东西来了。陶瞻力争不得,只得押运着这些物资返回荆州,见到周访就说:

    传言沈士居谏王处仲,寸兵粒米不与我,钱世仪乃云稍稍与之。若多与我,以示其宽宏,可收荆州人心;若不与,以示其刚强,可定江州之政;唯稍稍与我

    说着话笑一笑:钱世仪斤斤计较,有若乡下行商,岂有丝毫士人风骨?王处仲自命豪杰,而用这般村物为谋主,若退而为富家翁,或能增殖产业,若欲作大事业,丧败乃可期也!

    周访也笑,说:如前许我为荆州刺史,或其不许,我亦无怨,许而背诺,岂是豪杰所为啊?琅琊王氏,多小器,少大才。

    这段时间,周抚进驻西城,也陆续有消息传回来,说梁州的政局并不稳固,杨虎的统治岌岌可危。尤其范长生打算把自家的教义再传播回汉中去,遭到了杨虎的抵制,杨虎与李雄之间的关系因此而逐渐疏远

    范长生是涪陵人(原属巴郡),蜀汉后主延熙十一年,涪陵郡反,为车骑将军邓芝讨平,遂迁其民五千户于成都附近,其中就包括了范长生一家,入晋后,更领千户居于青城山麓,开始宣扬他的道法。

    范长生宣扬的,乃是五斗米道。这一道法由沛人张陵入蜀后创建,张陵传张衡,张衡传张鲁,到其孙张鲁之时,攻入汉中,以教法勒束军民,几乎把汉中建成了一个原始道教的王国。后来曹操灭张鲁,命其率大部教民迁于中原,同时也有部分教民南逃巴蜀。在原本历史上,东晋南北朝时代,五斗米道逐渐演化成天师道,有两个繁盛的中心,一即巴蜀成汉治下,代表人物是范长生,二在江南,代表人物有杜子恭孙恩等——更关键很多世族子弟,包括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高平郗氏等,也全都信奉天师道。

    所以说,杨虎既以汉中降成,范长生自然希望能够把教法再传回老根据地汉中去,然而,想当初张鲁就是利用传教进入汉中,进而夺取了俗世官吏的权柄的,杨虎又怎敢蹈此前车覆辙啊?故而多方加以阻挠,就此引发了梁益间的不和。

    据说李雄已派大军进驻梓潼郡和三巴,似有攻伐汉中之意。

    周访由此决定:取梁正其时也!计划在四五月间率兵自襄阳启程,经西城,沿沔水,进取汉中,以期迫降杨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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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士达既然下定了决心,利用自己可能不怎么长久的余生,再奋斗一把,争取为朝廷收复汉中甚至于整个梁州,标功于史册,不使陶士行专美于前,那么他自然也会派人前往关中,去向裴该致意,希望在自己发兵的时候,关中军可以经武都以迫汉中,作为策应和牵制。

    裴该对于江南的动向,也向来非常关注,此事前因后果,他大致也都清楚。当日朝廷初下诏旨,他就问陶侃:此是王处仲欲取全荆,故迫周士达西上也。虽然,卿与周士达相熟,可试揣测之,肯否应命啊?

    陶侃回答说:若其月前伐梁,可为我牵制氐贼,使不能逾祁山而攻我虚弱;今我已破胡师,则再伐梁,实无益也。私以为,当以关中稳固后,大司马遣军多道而出,南取巴蜀,如钟邓伐蜀故事,而使荆湘为之策应。而若以荆湘为主,我为策应,诚恐荆州兵不耐苦战,难免事倍而功半陶侃久在江上厮杀,荆州兵是啥素质,他自然一清二楚。

    只是,以士达之性,老而弥辣,即知其难,亦或迎难而上。尤其以陈道元之言,恐其来日无多了就此把陈训当日的观相之语,向裴该介绍了一番。

    裴该前世读史,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但周访寿数不长,他还是记得的。因此就对陶侃说:若周士达能破杨虎,收汉中,则我更无后顾之忧,乃可直向平阳——彼若应诏,我当策应之。

    如今得到了周访的确信,他真打算去攻汉中,裴该便即下令给驻守武都的熊悌之,使其更调梁懃的羌兵,合力同心,寻机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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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拘其帅而用其卒
    周访遣使联络关中,请求应援,打算从诏攻伐汉中的同时,数千里外的幽州,刘琨几个外甥内侄,再加上卢志父,终于商量出了一条勉强还看得过去的计策,随即温峤便再次搜集财货,秘密往见段秀。

    段秀是段匹磾的幼弟,素来贪财,只要礼物送得足够多,他就心甘情愿地给温峤当枪使。关键他认为,温泰真也不过想救大司空而已,其实把大司空放出来,于我家也无损伤啊——四哥说他将来一定会报复我兄弟,我瞧大司空不象这路人

    再者说了,如今的大敌是段末柸,咱们老家让他给占着了,岂能不思攻杀回去呢?若得晋人为助,打起段末柸来便有胜算,否则的话以末柸之勇,我还真没什么信心。

    因而便即应允温峤所请,跑去求见段匹磾,问道:阿兄将如何处置大司空,可有定计了么?

    段匹磾说老四见天儿跑来要我杀刘琨,老三则反复劝说,杀不得,我烦得连饭都吃不香,觉都睡不好,怎么你也来添乱吗?

    段秀笑道:我听闻晋人有句俗谚,说既骑猛兽,安可中下哉?阿兄当日便不该听了四兄之言,偏要登此猛兽之背不等段匹磾瞪眼,他就急急忙忙地分辩道:弟亦不能责备阿兄,阿兄之难,即愚弟之难,因而镇日筹思,得一良策,可使阿兄下此兽背。

    段匹磾就问了:计从何来啊?

    段秀按照温峤的教授,回答道:而今一日不释大司空,则晋人一日不能安心,我于蓟县终难保全,遑论北伐末柸呢?势不可能久拘大司空。为今之计,只有挟裹大司空,合军以攻末柸。使大司空在阿兄左右,许诺战胜即宽放,而使刘始仁将晋兵,始仁惧乃叔遇难,必肯奋力死战。待等平灭末柸,两家之隙,或可因此而弥补,到那时再释放大司空,必无害也。

    段匹磾沉吟良久,最终难决,还是把另外两个兄弟也全都叫过来,一起商量。段文鸯就说了:理当即释大司空,再与晋人合军,以伐末柸——岂有拘其帅而能使其卒奋力向前之理啊?

    段叔军则想了一想,回复说:阿兄不肯杀大司空,势又不能久拘之,恐生变乱,既然如此,五弟之计,倒也两全——至于是否宽放,可待攻灭末柸后,再商议只是,刘群见在末柸军中,若晋人与之暗通款曲,阵前倒戈,恐我兄弟性命难全。不如挟裹大司空,南攻羯奴为好。

    段秀摇头道:不然,今我北攻末柸,若羯贼趁势来袭蓟城,晋之军民必能拼死抵御;而若南伐羯贼,末柸趁机挠我之后,晋人则未必肯为我而守了。且大司空既在我军中,晋人又岂敢与末柸通款曲啊?

    老三老五反复劝说,段匹磾最终勉强接纳了这一建议——正如段秀所说,既骑猛兽,安可中下哉(其实就是后世成语骑虎难下的滥觞),他正不知道该拿刘琨怎么办,杀又不敢杀,放又不放心,因而听到一条似乎两全之计,反复斟酌后,也便允可了。

    段叔军退出来之后,即召亲信部曲,私下授意道:此去攻伐末柸,若不能胜,还则罢了;若见有胜机,汝便于阵上暗箭射杀大司空,以免战后家兄为难

    同时得到消息的晋人方面,也聚会商议,刘演还说此非好事——段匹磾既挟大司空,势必要以我军为前锋,力敌段末柸。我若依从,必大折损;倘若敷衍,则大司空恐为段氏所害

    温峤瞠目而对刘演,大声道:始仁将军此言差矣,在君看来,是大司空性命重要,还是军中士卒性命重要啊?何言敷衍!若能保全大司空,即便损兵折将,旌旗一竖,北地晋人自然望风而景从,上万之卒,散可复聚;而即便不论大司空生死,若进不能挫败段末柸,使段氏复振,羯奴将自南而来,即便君保全了士卒,又有何用?君可能南御羯贼,北安段氏否?!

    刘演闻听此言,不禁满脸愧色,离席致歉道:泰真所言是也,我一时思虑不周,遂出妄语,还望诸君宽恕。随即拍拍胸膛,说:即便我死于沙场之上,也必要击灭段末柸,救得大司空性命!一把扯断佩刀刀环上的缨饰,说:若违盟誓,有若此缨!

    段匹磾使刘琨作书,把统军之责全都委任给了刘演,而把留守事交付给了卢谌。温峤崔悦嘱咐卢谌道:今我既与段匹磾合军,北伐末柸,恐羯奴或将趁机来侵,君为留后,责任重大,请与蓟县呈犄角之势,相互应援,勿使有失也。

    卢谌满口应承,并且回复说:我无临机应变之谋,则于阵前寻隙救出大司空事,便有劳二君了。但大司空无虞,即便羯奴来抄后路,也无可惧说着话略略压低一些声音,道:倘若幽州终不能守,但得大司空,进可向辽东收取崔毖,退或可从简鞅之语,东向海滨,夺路南下都在二君筹划。

    他们也都知道,段匹磾的承诺未必可信,很可能在击败了段末柸后,意气风发,就此不再将幽州晋人放在眼中,而仍然下毒手杀害刘琨——尤其在刘演所部晋军折损甚众之时。况且战无必胜之道,万一这回打败了呢?是故所谋之策,不过拖延时间而已。

    最好的期望,当然是前败段末柸,而其后段匹磾也不背承诺,但总得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吧。或者当面苦谏段匹磾,或者于战阵之上,寻机劫出刘琨来,都必须因应时势,随机应变。因此有急智的温峤和勉强能够应付特殊局面的崔悦尽皆随军出征,卢志父亦然,独留卢谌守备后方。

    段匹磾守把的蓟县,乃是燕国国治所在,王浚镇守幽州之时,将州治从范阳迁移至此,大概位置是在后世北京市南部的大兴县。刘琨率军自并州来投后,段匹磾则把他安排在了东南方向的征北小城屯驻。

    这座小城乃是汉末军阀公孙瓒所筑——当年公孙瓒与幽州刺史刘虞不和,遂建此城,以逼刘虞。因为年深日久,小城失修,刘琨被迫缩小了规模,将半数兵马驻在城内,半数则围城建垒,分与诸将镇守。如今超过半数晋军被刘演统领着北伐段末柸,卢谌乃率余部谨守小城。

    至于段匹磾方面,留下其弟段叔军守蓟,自将大军,裹胁着刘琨,挥师北进。段文鸯自请为先锋,段匹磾却婉拒了,说:当以晋人为先,可借其势也。要刘演率军在前,汹涌杀向北平。

    ——————————

    此时段末柸身在北平郡治徐无城中,正在安抚部众,忙得焦头烂额。在原本历史上,他并不至于如此窘迫,但如今洛阳颁诏,封段匹磾为辽西公东部鲜卑大单于,导致段氏所属各部陆续往投,段末柸难以禁止。他无奈之下,只得遣人去向宇文和慕容两部求取援军。

    慕容廆时以代郡人鲁昌北平人阳耽为谋主(原本历史上,还多一个裴嶷裴文冀,且居首席),言听计从,既得段末柸之请,便与二人商议。阳耽劝说道:臣等皆晋人,之所以依附将军,乃因将军虽处偏远,却不背王化,身为鲜卑,而心向中国,进可拱卫天子,复兴社稷,退可安保臣等乡梓也。

    如今洛阳所命,段匹磾实王辽西,段末柸篡僭而已。倘若将军应援末柸,无异于背晋,臣等实不敢为设一谋。况且,末柸与羯奴私通款曲,约为父子,若末柸得幽州,一如羯奴得幽州,彼有襄国大军为援,异日必侵将军土地,恐怕到时候悔之晚矣。

    慕容廆笑笑,回复说:先生勿虑,我不背晋。既然如此,段匹磾与末柸相攻,我可发兵相助匹磾否?

    鲁昌摆手道:不可,末柸势大,攻之不易,且即破之,土地户口必为段匹磾所得,明公出力虽大,所获却小。以臣预想,宇文必肯应请南下,相助末柸,我等不如趁势而西,取土地户口于宇文部。今明公兵马强壮,称雄一方,若能兼并宇文,献俘洛阳,则异日或可踵段氏之迹,公于辽东,未可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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