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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赤军

    裴该这大半年的时间一直在搜集和整理自己脑海中关于这一世的记忆,但终究身体是而灵魂非,很多讯息隔着一层呢,听王导所言,人皆称字,他就要在脑袋里多绕几个圈儿才能反应过来。处仲兄就是指的王敦了,处弘兄是王敦之兄王含,哦,这二位是在江州的彭泽,过几天就会到建邺来;平子兄乃指王衍之弟王澄,据说是很能打的,他如今人在襄阳,应该赶不回来。

    不过在座也只有裴该知道,这王澄嘛,他恐怕是再没机会到建邺来了,估计都活不过今年去

    想了想又问:令弟世弘又何在?

    王世弘名旷,是王导的堂弟,据说司马睿之南镇江东,最早就是他给出的主意——因为他曾经当过丹阳太守,对南方情况比较稔熟。

    王导轻轻叹了口气:前率军以援上党,而为刘聪所败,生死不知王旷不但是最先建言南渡的,而且他在王氏家族中的名声又要超过王导王敦,而仅在王衍王澄之下,所以后人评价说,他如果还活着的话,南渡的琅琊王氏当以其为首,王导的位子要让给他来坐。不过裴该突然间问起王旷来,其实是意在其子——

    闻王世弘子虽少,却精擅书法,可在江东否?

    王导回答道:见在建邺,为族人所育。旁边儿王邃就问了:羲之七岁即擅书法,今九岁矣——文约亦曾闻其名乎?

    裴该心说当然了,堂堂书圣的名字我怎么可能没听说过?不过他如今才只有九岁啊便即答道:因该不擅书法,笔力甚拙,故而欲得明师就学之以为王羲之将冠矣,可为我师,不想还是个童子。那就算了吧,我没道理去跟个小孩子学书法,太丢脸了。

    王邃说:羲之见随卫大家习书,文约亦可试往访求之。王导摆摆手:卫大家终是一妇人,可教孺子,又岂能教导文约?男女授受不亲,这不大合适啊。

    裴该一皱眉头:诸君所言何人耶?王邃笑道:乃菑阳成公之侄,卫道舒女弟,李茂约之妻也

    裴该心说又来?我还得先跟脑子里翻译搜检一番才能明白原来所谓的菑阳成公是指西晋名臣大书法家卫瓘;卫道舒是指卫瓘之侄,曾任江州刺史的卫展;李茂约是指前汝阴太守李矩。王导说了:卫大家之子李充字弘度,亦得其祖其母之书法神韵也,我正欲辟之为掾,文约将来可向他请教一二。

    裴该心道你们所说的卫大家,不会就是世传王羲之的老师卫夫人吧?哦,那我有机会倒确实是想见一见的。他却没想到,才过几天,卫家人就主动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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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东海王妃裴氏的一再请求下,最终司马睿没在城东给她新盖宅邸,而是让出两所王府别墅来,略加整修,便让她和裴该二人入住。等到姑侄二人于数日后再度重逢,裴氏就说了,我在王宫内实在气闷——唯景文(司马睿)是真诚相待,余皆敷衍,至于彼等内眷不说也罢。她虽然还是王妃身份,终究没了丈夫,又无子女,这一支藩王断了嗣,说不定哪天就要除国,诸王内眷还怎么可能真对她好?

    只有司马睿念及往日之恩,更重要的是王导提醒他,司马越的门生故吏还有很多,可能陆续都会南来,你要是能够把东海王妃牢牢捏在手里,还怕收服不了那些人的心吗?所以他对这位叔母是恭敬得不得了。这回不但允许起造东海王府,让裴氏别居,还特意赐下了数十名奴婢两万钱五百匹绢,以及三百亩的田产。

    至于裴该,自然也有赏赐,此外王导还送了裴该五名仆人。

    但是裴该并不满意,因为搜索记忆,他原本散骑常侍南昌县侯的供奉比这要多得多,而且裴家在河东可是地连阡陌,闻喜一县过半的田产都是他们家的,这奢侈惯了的,你光给一百亩地管蛋用啊?彼等南来既久,侵夺田地各以千万顷计,今止与我等三百亩,不过三四户所耕,何其的吝啬!

    裴氏安慰裴该,说:田产各家所殖,谁肯送人?然以文约之才,相信必能重置产业,不会比王家差的。而且说着话神秘兮兮地一笑:即建邺,也并非全无我裴氏亲眷,彼等不日必当登门,文约且稍待吧。

    裴该知道永嘉南渡,无数中原士人逃至江东,除了姓王的那几个以外,肯定还有自己原本这具身躯所认识的人。前些天自己寄寓王导府上,他们不方便过来拜望,这回既然有家了,肯定陆续都会登门的。但想不起来可能会有谁裴氏的亲眷?除了王家和司马家,还有哪一家?

    结果要么不来,一来就成群结伙,第二天一早起来,便有仆佣递过来厚厚的一摞名刺。这仆佣本名王陵,王导称说其人机灵,又熟悉建邺内外各南渡家族,所以推荐给裴该做管家。可是既然跟了裴家,按照规矩就得改名叫裴陵了,问题这名字可叫不得呀!

    裴氏据称乃是嬴姓飞廉之后——也就是说跟秦始皇是同一个祖宗——飞廉六世孙陵受封于苹,称苹氏,后转封裴(原字为上非下邑),乃称裴氏——所以裴家的老祖宗就叫裴陵,这名字怎么能给一个下人用?

    裴该不禁恶意地想道:王茂弘你丫真不是故意的么?干脆,我把这佣人名字改成裴仁好了。一则我原本在胡营里就有个倒霉佣人叫裴仁,也省得再记新名字;二来么哪天我再把他送回去,是不是他就该叫王仁了?

    ——王仁乃琅琊王氏之祖,王祥王览之祖父也。

    王导有句话倒是没有说错,这个裴仁对南渡各家的情况都比较了解,所以那摞名刺是按亲疏远近和地位高低,由上往下依序排列好了的。裴该先朝最上面那张瞥了一眼,不禁大吃一惊,赶紧整顿衣冠,快步出迎。

    门外高高低低地站着十好几个人,当先却是位贵妇人,头上还戴着斗笠,轻纱遮住了面孔。但裴该都不需要认脸——其实看脸反倒未必认得——便即扑倒在那贵妇身前,假装哽咽着,口称姑母。

    那妇人赶紧伸手搀扶:文约不必如此,起来说话。

    他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姑母呢?原来裴该曾叔祖裴徽共生四子,长裴黎,次裴康,三为裴楷,四为裴绰;其中裴康生了裴盾裴邵等,还有就是嫁给司马越的东海王妃裴氏;裴楷则生裴瓒裴宪等,还有就是眼前这位姑母,嫁给了卫瓘少子卫裔。

    卫家本籍也在河东,跟裴家同郡不同县——裴氏在闻喜,卫氏在安邑——所以两家关系一向也很不错,自可互通婚姻。其实前几天王导王邃就提起过卫氏了,但裴该当时并没怎么往心里去——因为卫瓘二十年前就被楚王司马玮矫诏给杀害了,他几个儿子也全都跟着一起死了,卫夫人应该是其弟卫实之女,这谁能想到卫瓘的儿媳妇也能跟着过江来呢?

    裴该将门外众人迎入家中,卫门裴氏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转道去拜望堂妹东海王妃去了——其实她前几天就已经进过宫,见过了堂妹,所以裴妃才会说:即建邺,也并非全无我裴氏亲眷今天这位裴氏再来,主要是给其他几位来做引见的。

    跟着她来的,好多都是卫家人,包括了王邃提起过的卫道舒,也就是卫灌之侄卫实之子卫展,还有他妹夫(卫夫人之夫)李矩李茂约,以及几个疏支卫氏族人。此外还有一个姓卫的,二十多岁年纪,生得是淡眉凤目悬鼻檀口,乍一瞧倒似是女扮男装,而且还得是林黛玉那种病美人。裴该刚才知道自家姑母来了,赶紧出迎,就没去细瞧其他名刺,不知此乃何人,还得卫展现给介绍:

    此舍侄卫玠也。

    裴该心说怪不得,原来是卫叔宝!

    这位卫玠,据说乃是晋朝著名的美男子,但是身体一直很虚弱,三天两头得病,结果某次从江夏来到建邺,人们争相围观其绝世姿容,竟然搞得卫玠受了惊扰,病情加重,没过多久就死了故谓看杀卫玠是也。

    可是,如今就流行这种病态的容貌吗?后世不少小鲜肉瞧着比他更象女生呢,但全都健健康康的,就不可能靠病容来吸引粉丝吧?

    除卫玠外,更使裴该惊讶的,是竟然这伙人里面还有几个姓裴的。当先一人,朝着裴该深深一揖,表情极度的夸张:我等孤悬族外,今得拜见二兄尊范,真正不胜之喜说着话眼泪直接就下来了。裴该心说不是吧,你胡子都老长了,一张风干橘皮脸,瞧上去没有五旬也得四十多了,你叫我兄?!

    经过仔细打问,才知道原来是裴氏疏族之后——其实若论血缘关系,也不能算很疏,这位裴嗣裴继产本是自家曾祖裴潜之弟裴儁的曾孙。

    始祖裴茂共生五子,长名潜——就是裴该的曾祖——次名儁,三名徽,四名辑,五名绾。其中裴潜裴绾都官至魏尚书令,裴徽做到魏冀州刺史,裴辑差一点儿,仅仅得到魏金紫光禄大夫的闲职;唯独老二裴儁,他竟然仕蜀做了光禄勋!

    据说是裴儁还没成年的时候,送姐夫入蜀就任某郡的长史,谁想到去得成,回不来,随即天下大乱,道路阻隔,就此被迫留在了蜀中,成年后先出仕刘璋,后又跟从刘备。其子裴越,曾在蜀汉担任督军,一直到曹魏灭蜀,才被迁回中原,定居在洛阳。

    所以这一支与其他几房长期分在敌国,后因形势所迫,也没再迁回河东聚族而居,关系向来比较疏远。据裴嗣说,他是去年在胡汉大军围洛之前,跟着人跑出来的,包括自己儿子裴常在内,一族也就十来口人,又没啥资产,到了江南只好依附卫氏而居。

    随即裴嗣就把儿子裴常叫过来,给裴该磕头认伯父。裴该心说你叫啥名不好,叫赔偿,这可不吉利啊——不过这年月,倒还并没有赔字,所以也没有赔偿这个词儿。一瞧裴常跟自己年岁差不太多,那你还是别学你爹那么谄媚吧,老老实实叫我叔父好了。

    话说我是记得东晋南朝时,确实有几个姓裴的——比方说那位将要给《三国志做疏的裴松之——但不知南渡的根源何处,总不会就是你们这一支吧?




第四章、继嗣
    南渡者中象裴嗣父子这种状况很普遍,本身不算普通百姓,而是士人,但身无官职,又乏财产——或者在路上被抢光了——渡江后衣食无着,只得依附同郡豪门居住,就此逐渐形成了一种无奴婢之名而有奴婢之实的特殊中间阶层。不过裴氏父子运气还算比较好的,突然听闻裴家正支有人南渡了,那就赶紧央告着卫氏,要到建邺来抱大腿啊!

    而卫氏原本在中州就不算顶级豪门,尤其卫瓘父子遇害后,就光剩下有爵无官的卫实一支,以及一些孤儿寡妇(比方说卫玠就是卫瓘之孙,次子卫恒的次男),势力日蹙,因此南迁后也不敢居于建邺附近,而被迫得在相对偏远的江夏落户。

    ——还有一支跟他们都比较熟的解县柳氏,也是河东豪门,则定居在了襄阳。

    这回还是卫展李矩都有出仕琅琊王之意,所以才带着卫玠等人到建邺来谋官,顺道让卫夫人教教王家小子书法,跑跑王氏的门路。结果听王导跟他们说,东海王妃同样南渡了,不日便会从寿春赶来,所以赶紧的,把卫门裴氏他们都叫过来认亲哪。

    既是同郡,本该抱团取暖,而且巴上裴该用处还不甚大,若能蜷伏在东海王妃羽翼之下,那前程就比较有保障了。

    裴氏父子则欲趁机脱离卫氏的庇护,复归本家,一提出此议来,裴该自然无有不准。一来庇护宗族,乃是这年月的政治正确;二则他缺钱更缺人,若如裴氏所说,想在江东厚殖产业,重振家声,就非得招揽足够的办事人手才成,那还有谁会比同姓更加可信呢?

    裴嗣裴常只要不是太傻,肯定懂得只有宗族繁盛,自己小家庭才能水涨船高的道理,而且他们家偏离主支很久了,自身又无官无爵,起码一两代内,也根本不可能爬到裴该脑袋上去。至于阴奉阳违以庶欺嫡以奴欺主等事,裴该若是够精明呢,那就不成其为问题,若是颟顸呢,换了别姓一样可能捅篓子。

    因此裴该便把裴嗣裴常一家子七口人全都留下了(卫氏当然不敢不放人),并且取出琅琊王所赏赐的那三百亩田契,要他们先去勘查一番,看看能否挑起管理的重担来——眼瞧着便是春播之期,此事万万不可耽搁。

    这三百亩田地的位置,是在东南方的句容县境内,距离建邺城五十多里地,照理说最多两天便能打个来回,但裴嗣父子去了整整六天,才又重返建邺。过来向裴该和裴氏——理论上那田地是东海王家的,还不是裴家的——禀报产业情况后,裴嗣趁机就说啦:

    我家田产往南不远,在丹山之北,有一小泽,名为丹湖,其水自地下涌出,而注入秦淮。据乡人言,湖多产出,鱼虾芦苇菱角菰米等,且有野雁白鹭,及沿湖田地可万二三千亩,分在土著南貉手中,尚无豪门占据,因思若以东海王家之名强购之,断无不得之理也

    有些话裴嗣没敢宣之于口,那就是:真可惜东海王家如今只剩下一名寡妇,而裴文约才刚南渡,也还没什么势力,所以咱们不能强抢,只好求购。可是不管再怎么打着王府的旗号,压低地价,你终究得拿点儿钱出来吧?可是——你们有钱吗?

    裴嗣父子一张嘴,就能听出来确实是裴家人了,家学渊源,口舌便给,真有嘘枯吹生之能,一番描述,把小小的丹湖吹得简直比芍陂巢湖乃至具区(太湖)还要富庶和美丽,听得裴该多少有点儿心痒难搔。鱼虾我所愿也,雁鹭亦我所愿也,尤其雕胡饭我还没吃过哪,很想尝试一下

    裴氏建议说,不如我再跑趟琅琊王府,求司马睿多赏赐点儿钱财吧?裴该摇摇头:恐大王也无甚余财,且若厚赐我等,则他人将如何议论?算了,还是我去找有钱人打秋风吧。

    于是便去拜访王导,说是来借钱的,王导问他:所须几何?裴该也没有地价的概念,随口就报:无需百万,有数十万可也。王导当场就惊了:何须如此之多?!他大儿子王悦恰好在旁侍立,闻言也不禁脱口而出:裴君以我家为巨富乎?

    裴该一翻白眼:江东皆卿家产业,安得不富?

    王家父子当场就惊了,随即王导呵斥儿子,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转过脸来,就要求裴该慎言:江东乃国家所有,何言我家?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能这么明说啊!

    裴该双手一摊:吾裸身来,不贷金无以为资这是套用了《史记所载陈平的话——臣裸身来,不受金无以为资——茂弘若重该,便请相借,异日必当百倍奉还。

    王导说也别还不还的了,先告诉我你要那么多钱干嘛使啊?裴该把事儿一说,并且退一步,说我没想拿下整片丹湖和湖边土地,暂时有个三五成的也就满意啦。王导先摇头,继而又点头,说:山林湖泽,国家所有,丹湖岂可售人?然若欲得湖边田地,此事倒也不难。

    于是他就去禀报司马睿,最终商定以东海王的名目,强征丹湖西北两面的六十多顷土地,司马睿拿出几个王府小吏的名额出来,给几家土著大地主作为补偿,再随便漏几个小钱给小地主——至于自耕农,那就管不了啦。随即司马睿还要求裴氏再进府来,由他亲自授予田契。

    裴氏跑了一趟琅琊王府,回来就对裴该说:景文与我商议,欲复兴东海王家

    东海王司马越曾经秉持国政,拥立司马炽为帝——前代惠帝司马衷据说是被他毒死的——正如王导所说,门生故吏遍于天下,如今司马越既死,司马睿很想一股脑儿把叔父的政治遗产全都接收下来。所以他是不希望看到东海王家绝嗣的,也绝不允许东海王家被除藩,于是经过反复考量,以及和王导顾荣等人商议,就打算把自己的亲儿子过继给裴氏为孙——算是东海王世子司马毗的养子。

    景文次子名裒,年方十二,虽为侧室所生,却自小育于嫡妃虞氏膝下,我也见了,颇为机敏喜人。今乃欲使其继东海王家,文约以为如何?

    裴该心中暗笑:我就知道你们没那么慷慨,白送给我们田产。他说这是好事儿啊——心道我背靠一镇藩王,总比背靠孤零零一个王妃要来得稳妥些——但是想了一想,又说:当先为大王世子发丧落葬,然后才可收育养孙。

    东海王司马越死在项城,灵柩还没等运回东海国落葬,就被石勒一把火给烧了;而至于世子司马毗,则是在洧仓遇袭,被石勒砍了脑袋。直到今天,也还没有为这父子二人正经举办过丧事,按照当时礼法,这是很不合适的。

    裴氏连连点头,说你考虑得很对,不过我不想再去跟建邺那些家伙打交道了,文约你做我的代理人,去跟他们说道说道吧。裴该领命,便即入觐司马睿,司马睿亦连称有理,于是便按照风俗办了场招魂的祭祀,然后在城北的玄武湖畔择地为司马越父子各修建了一座衣冠冢。

    丧事办完后三天,又再办喜事,由其子司马裒入继东海王家,成为新一代东海王,裴氏则称东海太妃。其实在原本的历史上,因为裴氏南渡得比较晚——那会儿司马睿都已然登基称帝,而司马裒也少年夭折了——所以是让司马睿第三子司马冲过继的,并且因为尚未得到司马毗确切的死讯,暂时也只是继承的王世子之位。

    司马睿对待自己亲儿子,当然比对待远房叔母裴氏要更好了,不可能让他遥领东海国却收不上一粒租子来,于是改食下邳兰陵二县,并增毗陵郡内万户之封。此前所赐裴氏三百亩及丹湖附近田产,转到了裴该名下——虽说三品官只有权占田四十倾,但制度早就被破坏了,岂独他一人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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