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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赤军

    主公仁德!路德闻言,不禁大喜过望,连连作揖。主家征粮征少了,那就意味着他方便上下其手,从中再多榨一道啊。而且只要下去散布消息,说主家原本是打算征七成的,全靠自己反复哀恳,才减去一成半,那帮泥腿子们还敢不听自己的话吗?即便想要他们献出妻女来陪宿,应该也不为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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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该在丹湖边住了六天,还特意派人到县西的茅山去,打探是否有个名为葛洪的道士,结果是一无所获。他唯一的所得,也就只吃了好几顿竹笋——前世他便好此物,但身在北方,即便物流再便捷,想要江南的新鲜笋,也不是经常能够搞得到的。眼瞧着丹湖已无益再留,于是便离开路德家,驾起牛车,启程返归建邺。

    原本倒是从石勒军中骗得了一乘马车,只可惜北方的马不习惯江南气候,才到建邺不久就病死了一匹,剩下那一匹,他问裴氏要了来,整天骑着在建邺街面上遛跶,倒是收获了不少艳羡的目光。但也就在城里骑骑算了,这出城到句容来,几十上百里地,若是有个闪失,这孤零一匹再病倒了可怎么好啊,因此只能跟其他贵族似的,驾着牛车出行。

    牛车真要跑起来,其实未见得比马车慢喽——虽然没有长力,而且一般情况下也不舍得让它跑——而且驾车须双马,却只须一牛。但最重要的是,牛车只要不跑,相对来说,就比马车平稳,方便那些四体不勤的贵族——也包括裴该在内——走比较长远的道路。

    说起来,这乘牛车也是他从王家强借来的,多少有些陈旧,所以在靠近建邺的时候就出事儿了,车轴折断,修了半天才修好。就此耽搁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还没进入南篱门,天色便已然黑了下来。

    建邺的中心大道,出旧东吴王宫正南的公车门——如今只叫南门——直下秦淮河,在河上设置了南津桥和大航门,继续往南则是著名的长干里,随即地势逐渐走高,地名南塘——南郭的竹篱门,就设在南塘的北侧。

    南塘算是富人聚居区,可是既在城外,又紧靠城郭,可见那些人富则富矣,贵则未必——真正的贵人要么在城里住,要么在离城老远的地方起造别墅。建邺的贵人区都在城里,一是东面青溪附近的诸王园墅——裴该也住那儿——二是东南方丹阳郡城附近的东吴乌衣营——今名乌衣巷——几家琅琊王氏,以及什么姓庾和姓谢的姓顾的姓周的,就全都住在那里。

    裴该正考虑着,我今晚肯定是赶不回家啦,是就跟南塘找一家富人寄宿呢,还是多跑两步,等进了城再去王导府上叨扰一宿呢?忽见前方几点火光闪动,随即呼啦啦冲过来十好几个人,全都蒙着面,背上扛着大包袱,一手火把,一手利刃——

    我靠嘞,谁会想到在城边儿上还能撞见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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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这些强盗,趁着夜晚在南塘一连抢劫了好几家富户,大包小包的扛起来就跑,打算等离城远一点儿,好转道向东。可是没成想迎面就撞见了一乘牛车,当即张嘴便喊:躲开些,休阻路!

    这牛车看似华丽,但很明显是坐人的,不是运货的,未必能有多少财物;而且道路狭窄,想要劫下那车来装载抢掠所得的财货吧,轻易也不好掉头,所以啊——算尔等运气好,赶紧闪开点儿,别挡着老子逃跑的道路。

    可是随即就见呼啦啦地,从牛车后面连着闪出七八条大汉来,同样全数手执利刃,而且借着火光可以看清,那都是军中器械,不是平常人家私藏的兵刃。这些强盗当时就傻眼了——咱们这是流年不利,撞见了什么贵人啦?

    有一人躲在护车的诸人之后,从后面巴着牛车车厢,低声警告道:主公身份贵重,不宜相犯盗贼,咱们还是避一避吧

    这家伙便是裴该的管家裴仁,这次前往丹湖,他也随行了,主要目的是帮忙裴该查账——乡下人在账务上可能玩儿的花样,裴该可不熟,必须得找个明眼的帮忙给瞧瞧。前面那些执械的,全是东海王府的卫兵,曾经跟随琅琊王司马睿打过仗,自然不会害怕这十几个强盗,裴仁却手无缚鸡之力,不仅如此,他眼睛比较毒,还瞧出了很多的不对来。

    首先很明显,强盗手里的武器也并不比自家的差,恐怕不是简单的乡下小毛贼而已。

    其次,近年来大量中原百姓士人南渡,光建邺城内外,一下子就多塞过来十好几万人口,管理混乱治安低劣,经常会有盗贼出没,那本是很寻常的现象。问题这儿距离南篱门并不远啊,南篱门可是有卫兵守护的,竟敢成群结伙儿跑南塘来抢劫,那不是胆太肥,就一定是有靠山哪。

    从来富人区的治安都要相对良好一些,即便南塘没什么贵家,但只要舍得拿出点儿财帛来贿赂南篱门的守兵,守兵肯定会上心管理,帮忙防盗啊。可是这些强盗后面有兵在追么?咱们怎么没瞧见?

    因此他赶紧警告裴该,请主人暂避道旁。

    但是裴该打开车厢门瞧了一眼,却并没有勒令驭手避让,反倒笑一笑,手指当先一名强盗:汝等好大的胆子,竟敢于城前呼啸劫掠,就不怕王法么?且欲人避道,难道就不会说一个‘请’字?真是好生的无礼!

    那强盗冷哼一声,亮一亮手中兵刃:速速退避,饶尔不死——今我众而汝寡,还真以为我等不敢杀人么?!

    裴该一撇嘴:无胆匪类,也便只敢抢掠城外民家,能得多少财货?伸手朝远方一指:我可帮汝等叫开南篱门,入门不远,便是乌衣巷,王谢诸家都在彼处,金山银海,绢帛满仓,汝等可敢去抢么?

    那强盗闻言不禁愣住了,心说这人谁啊,他这话什么意思?

    裴该笑道:固知汝等不敢劫掠城内贵家——倒还算有些羞耻心,知道蒙了面,还不至于‘数典忘祖’!

    对方闻言,身子不禁微微一震。后面裴仁听了这话却甚是疑惑——他也是读过几天书的——数典忘祖这词儿是这么用的么?主公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在强作镇定,所以口不择言了?

    眼瞧着裴该没有轻易相让的意思,而且说出话来甚是奇特,那些强盗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当先那人只得倒提着刀,拱一拱手:听贵人口音,也来自中原,当知南下避祸之不易,我等无奈而行劫,还请高抬贵手,放我等过去吧。

    裴该摇摇头:太过敷衍,非求人之礼也。

    对方闻言愕然,随即只得一咬牙关,把头再低一些:敢请贵人相让。

    裴该不禁哈哈大笑,这才伸手拍拍前面的驭者,让把牛车略略偏至道旁,随即又摆摆手,命卫兵们退下,给强盗让出通路来。那些强盗仍然手执利刃,双眼都紧盯着裴该和那些卫兵,排成一列,万分警惕地自车旁络绎而过。那领头的落在最后,要等过了牛车,这才转回头来,又一拱手:承感恩德——不敢请教贵人高姓大名?

    裴该一梗脖子:我乃‘典牧’是也!




第七章、典牧州郡
    所谓典牧,乃是裴该南渡后新得的绰号。

    江东土著普遍厌恶北方侨客,所以来一个——当然得是有点儿地位和名气的——就给起个不怎么耐听的外号。当然啦,事不可做绝,这些外号虽然暗含戏谑之意,倒还不至于让人听到就当场蹿起来。

    好比说叫王导为侨首,意思是北方侨客的首领;你若改称伧首,王茂弘说不定就得找个借口把你收监了。叫王敦为食豆郎,那是因为王处仲初尚公主的时候,某次吃过饭,跟着公主从宫里出来的婢女用金盘盛水,琉璃碗装澡豆(豆面和某些药品相合,制成的一种丸状洗涤用品),想请他净手,结果王敦不认识,还以为是干饭呢,把水和着澡豆,拌一拌就给吃了倒是无毒,就不知道是啥味道。

    其实王敦还有更糗的事儿,那就是某次上厕所,见到漆箱里盛着一些干枣子,本是用来塞鼻子的,他却当成是果品,边蹲坑儿边往嘴里填,当场给吃了个一干二净终究跟厕所相关,这事儿听着就比较臭,所以你若敢称呼他什么食枣郎——郎即婿意——王将军分分钟带兵过来教你做人!

    还有周顗,因为肚子比较大,所以被称为便腹君。这个词汇的由来是后汉经师边韶,字孝先,某次授课时白昼假寐,弟子们私下嘲讽他:边孝先,腹便便,懒读书,但欲眠。边韶听到后就说:边为姓考为字。腹便便,《五经笥。但欲眠,思经事。寐与周公通梦,静与孔子同意。师而可嘲,出何典记?所以细究起来,不太象是骂人——你若叫周顗什么酒囊君饭桶君,估计他就该跟你急了。

    至于裴该的新外号,则是因为他爹裴頠被人赞誉为武库——御史中丞周弼曾云:頠若武库,五兵纵横,一时之杰也!也就是说他学识渊博,啥都懂,就好比武库里什么武器装备都齐全。裴该本人无令名,自然当不起这类绰号,于是便被嘲讽为管马的小官儿——谁叫你整天儿骑着匹高头大马跟街上遛跶呢?你爹是武库,你就只是个典牧而已。

    ——当时由太仆负责皇家车马,下设左右中典牧都尉车府典牧,以及乘黄厩骅骝厩龙马厩等令。

    但是裴该听说了自己这个新绰号后,非但不以为忤,不怕人提,甚至自己有时候也会故意挂在嘴边儿上——我就是有好马(虽说搁北方只能用来拉车),随便你们忌妒去啵!再说了,南貉果然没学问,少读书,不知道《东观汉记里有郭丹为三公,典牧州郡,田亩不增的句子吗?这分明是个好兆头啊!

    所以他才毫不避讳,张嘴便道:我乃‘典牧’是也!这话一出口,对方果然是听说过的,蒙面巾上那一双大眼睛不禁略略一眯:原来是东海王傅,今日一别

    裴该这会儿心情非常之好,忍不住就想开玩笑,于是接口道:青山不敢,绿水长流,他日江湖相见,自当分别高下。

    对方又是一愣,心说这都哪儿学来的套话啊罢了,罢了,我还是赶紧跑路要紧。

    等那些强盗都跑得不见人影了,光在黑暗中投射过来星星几点火光,裴该这才再度驱车启程。很快便叫开了南篱门——果然那些卫兵没有追赶盗贼的意思——然后向东拐,直奔乌衣巷,来到王导府上。门子通报进去,王茂弘整理衣冠,迎将出来,见了面就问:文约夤夜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啊?

    裴该朝他作一个揖,笑一笑:无甚要事。前往句容,归来时错过时辰,恐不得还家,因思茂弘操劳王事,从来夜深不睡,这便腆颜前来寄宿了。他去丹湖附近查看产业,这事儿王导也是知道的,于是摆手请他进府,一边儿还想打问几句丹湖附近的情况,裴该却抢先说道:适才途经南塘,于路遇贼——不想建邺治安如此不堪。

    王导吃了一惊,忙问:可有冒犯文约么?裴该摇头说还好,盗贼急着逃跑,我又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不方便帮忙捕盗,所以放他们过去了——都是些中州口音。

    王导轻轻叹一口气,说我确实也才接到了报告,南篱门外有强盗行劫,因为人数不少,又各执利刃——关键都还是军中兵器——所以卫兵不敢追捕

    裴该笑问:是恐其背后之人,大有来头吧?

    王导说是啊,所以我正打算等天明之后,再派人徐徐访查,看看这些贼人究竟来自何方,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然后是该搜捕,还是该驱逐,才好作定断。裴该轻轻摇头:不必访查,我知彼等何所来也。

    王导眉头微微一皱,疑惑地问他:文约既能辨识彼等中州口音,想是搭过了话,可从中查出了什么端倪来么?

    裴该并不正面回答他的话,却反问道:可有祖士稚的消息?

    王导说有——士稚前居泗口,我请大王召其为军咨祭酒,于是乃携一族过江,暂居京口——便在数日前,文约才刚前往句容,便有士稚消息传来,或许再过几日,他便会到建邺来了。

    裴该一撇嘴:祖士稚已到建邺附近,若仍居于京口,百里之遥,如何能够跑来南塘行劫?

    王导闻言,不禁大吃一惊,急忙摆手:岂有此理,祖士稚安能做贼?!

    裴该说是不是的,等天亮了你派人打探一下,看他住在何处,咱们一起上门去问问看不就得了——夜已深矣,我一路劳乏,亦欲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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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士稚就是祖逖,裴该一直在等着他呢。要说这年月江南(包括侨居的)能打的将领很多,比方说陶侃周玘周访,等等,王含王敦兄弟也还算勉强过得去,但大多数半辈子都在南边儿窝里斗,唯一敢率师北伐,谋复中原的,那就只有一个祖逖而已。

    祖逖仅率宗族部曲百余家,中流击楫,誓师渡江,就在七年时间里,收复了兖豫两州的大片领土,兵锋直指洛阳。但可惜的是,事功未竟,他就因病而辞世了,而且死后兵马星散,遂使石勒石虎夺占河南

    不过据裴该判断,即便祖逖不死,再多活个五年十年的,他撑死打下洛阳,也必然止步于黄河南岸,不可能建立更大的武勋了;而且人难百岁,迟早都要归于黄土,不管祖士稚打下多大的地盘儿,只要他一死,仍然全都得拱手让与他人,剩不下来几亩土地。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祖逖的北伐根基不稳,缺乏足够的后方支援。首先江东政权根本就不支持他,基本上没给他派过任何援军——还得他自己从各藩镇临时相请——也没有输送过多少粮草;其次祖逖本部兵马实在太少,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始终就没有大规模地扩充过(估计是受钱粮所制约),他打的那么多胜仗,全都靠联络中原各郡县的汉人坞堡,协同作战。所以他是一光杆儿名将带着群雇佣兵在打仗,只要这名将一咽气,别人再也笼不住那些雇佣兵了,就肯定四方流散,剩不下几个人来守备所得领土啦。

    东晋的形势和后来的南宋很象,但倘若祖逖跟岳飞一样,手握八万核心强兵,有这么一支令行禁止的祖家军,估计不用五年,连平阳和襄国都能直接给夷平了——终究北方胡汉各族也在内斗不休,不能跟基本统一了黄河流域的金朝相比啊。

    因此裴该的计划,就是整备钱粮,相助祖逖北伐——我来帮他种地好了,而且他拿下来的地盘,我来试着帮他守备看。在原本的历史上,祖逖的北伐就牵制了前赵后赵之兵,难以统合中原,难道再加上一个我,成绩就不能更辉煌一些吗?即便最终还是败退——起码祖士稚的死,估计是拦不住的——那也能够多守一城是一城,多救一人是一人啊!

    所以他一直都在打听着祖逖的消息呢,倒是听说祖逖率领一族乡党从阳平郡南下,暂住在泗口,可你啥时候才会渡过长江来呢?具体时间可实在记不清了要不然你就别南来了,等我筹足了粮草,我北上去找你?但这趟丹湖之行,却又把裴该短时间内展开北伐计划的梦想给打得粉碎。

    谁想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在返回建邺的途中,他却迎面撞见了那些强盗。祖逖南来后,曾经多次放纵部曲到南塘去抢掠——他也要吃饭啊,更想搜集北伐的物资啊——这在《晋书和《世说新语上都是有所记载的,所以裴该见那些强盗蒙着面手执军械,还一口的中原腔,心里就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随即他用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成语数典忘祖来作试探——你们是不是祖家人啊?眼见为首的盗贼眼神略略一变,他就知道自己蒙对了。于是这才匆匆赶到王导府上,提出要求——明天咱们一起找祖逖去。

    说完这些话,裴该的心情无比舒畅,于是跟王导告辞,来到为他安排下的客房,洗漱一番后就打算睡了。王导派来服侍他的是几名年轻婢女——个子都挺矮小,而且没胸没臀的,看上去顶多十三四岁年纪——等帮他脱卸了外衣后,就试探着问:王傅欲我等哪个相陪?

    裴该明白他们的意思——这是要侍寝哪,王茂弘你很好客嘛——赶紧摆摆手,说你们都出去吧,一个也不必留。婢女们都一恍惚,随即又问:可要唤个小郎来伺候么?

    裴该赶紧说免了免了——我惯独眠,汝等且退。

    他既不是羞怯的童男子——起码前世不是——也不是真的洁身自好,不近女色,问题他又不是蘷安,这才高小初中的小女生,实在是下不去手啊。其实前些天裴氏也曾经对他暗示过,侄儿你身边需要有人贴身服侍,婚姻大事么,那得要慢慢商量安排,但你若不嫌弃芸儿已非完璧,我可以把她赠送给你——彼亦深德文约于胡营中相护相救之恩也,每与我言,欲答报之。

    裴该倒没啥处女情节,但芸儿到目前为止也才刚十六岁而已,仍然在他的容忍线之下,所以当场便婉拒了。不过如今躺在榻上想想,裴氏迟早是会为自己择定一门亲事的——身在这个时代,包办婚姻恐怕逃不过去啊——估计新娘子也未必会大过十八岁,甚至说不定跟芸儿,乃至那些才刚赶出去的婢女一般儿大到时候可该怎么办才好?

    算了,想那么多干啥,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大不了我跟她把话讲清楚,请她先守几年,等满二十了咱们再圆房吧




第八章、祖家兄弟
    翌日天才刚亮,王导便离开府邸,去王府觐见司马睿,禀报政务。裴该比他起身要晚得多,一直到日上三杆,这才挣扎着爬下榻来——虽说前途仍然晦暗,终究江东还算比较安全,比起在胡营的时候,他每晚要睡得踏实多了,睡懒觉的次数也日益增加——用过朝食后,也不说走,就在王悦的指引下,跑书房里去翻阅王导的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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