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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赤军

    邺城有三台之固,西接平阳,四面山河险阻,如同人之咽喉一般重要,我等就应该北上去占据彼处。等到扫平了河北地区,则天下再无人能够比明公更加兵强势盛了。如今晋人保守寿春,是害怕咱们前去攻打,听说您打算退兵,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有胆量来追?咱们先把辎重运走,大军东进,假装要去袭击寿春,等到辎重走远了,大军再徐徐而返,就不怕进退无据啦。

    石勒挽着袖子,吹着胡子,连声说:张先生所言是也!转过头来责备刁膺,说你应该诚心辅佐于我,以成大业,怎么竟然劝我投降——即便是假的——你说这话就应该处斩!好在我向来知道你胆怯无谋,所以暂且宽恕你这一遭。于是贬斥刁膺,退为普通将领,而拔擢张宾为右长史,加中垒将军号,从此称之为右侯。

    随即石勒依计而行,北归攻邺。张宾趁机就又说了,三台坚固,仓促难下,咱们还是得先找个根据地去。就此,邯郸襄国,赵之旧都,依山凭险,形胜之国,可择此二邑而都之,然后命将四出,授以奇略,推亡固存,兼弱攻昧,则群凶可除,王业可图矣的建国策略,才正式出台

    在这条时间线上,因为裴该从中间插了一脚,所以事态的发展大方向没改,细节上却有了不少的变动。首先既然船只都给烧光了,孔苌他们就不好再提继续进攻的话,只是纷纷拍胸脯表态:明公且退,由某断后!于是受赐的奖品打了折扣,有马而无甲其次,因为张宾才刚栽了一个跟头,所以石勒虽然贬斥了刁膺,却并没有即刻晋升张宾——因为裴该,张孟孙升职之事,就此拖后了将近半年的时光

    历史就在这个节点上开始分岔,产生了少许的偏差。

    究其缘由,乃是因为裴该落跑一事,石勒不可能对张宾毫无怨怼之意——是你反复向我保证裴该不会逃走的呀,还说什么他已倾心归附——甚至一度开始怀疑起张宾的能力来,就连拿张宾换裴该的荒唐念头都曾经一闪而过所以他没听张宾的,直接奔邺城方向去,而是打算先去灭了王弥的旧部青州曹嶷。

    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石勒退兵比较晚,导致粮秣断绝,军中大饥,甚至于士众相食,那状况要多凄惨有多凄惨。一直等渡过黄河,在汲郡打败了向冰,这才终于缓过劲儿来。而在这条时间线上,没等他粮尽自退,裴该就设谋把船都给烧了,所以退兵提前了半个多月,多少还有点儿吃的,这才可以跑得比较远一些,先去收拾曹嶷。




第十八章、井底之蛙
    就在裴该辩杀卫玠前数日,石勒兵至兖州泰山,前锋正式跟曹嶷接上了仗,不过因为粮草不继,暂时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四外抢掠上,还见不着决战的苗头。消息传到江东,裴该倒不禁吃了一惊——我靠历史进程改变了!于是在新亭对泣的当晚,他询问王导,此事是真是假?王导点点头:果有此事。

    裴该站起身来,挥舞着手臂以加重语气,说道:曹嶷久占青州,根据稳固,非仓促所可平也,石勒一旦遇挫,很有可能南下抢掠徐方。君等昔日奉琅琊王南镇建邺,斯是好计,但舍弃徐州,则不为智。广陵实江东之保障,昔陈元龙在广陵,即日夕造船,以谋秣陵,是故曹操日后慨叹,不用元龙之谋,遂使孙氏坐大。北方得广陵而不攻江南者,先为袁绍未灭,继因刘备入蜀,受其牵制而已,设巴蜀平北地安,则楼船东下,兼道而攻,孙吴不旋踵而亡矣。今守江东而弃徐方,则正如建邺一般,有城无郭,竹篱如何防盗?一旦为石勒所占,君等即欲安居,恐亦不可得矣!

    王导闻言,眉心不禁略略一跳。

    裴该这番话并非无的放矢,倘若江东这票无能官僚真的连守江必守淮的道理都不懂,那么饶他说破大天去,对王导也不会有丝毫的触动。但事实上从东晋直到南朝,南北对峙的分界线一直都是在淮水而非长江,宋齐甚至还曾经一度推进到淮北和青州,被迫只能沿江而守的就只有一个南陈而已,所以瞬间便被隋军给踏平了

    裴该看王导貌似已经有所动容,心中略略一喜,便继续侃侃而谈道:今巨龙虽已蟠卧,不过沿江十数郡而已,且荆州的龙尾尚且局促。南方交广若不底定,则无以震慑南貉,筑成牢固防线,以御北侮。然而王君可知时不我待吗?秦王在关中,羽翼渐丰,石勒与平阳已生龃龉,二虏旦夕相争,则秦王可趁机以图河洛。到时候僭位皇太子,收刘越石王彭祖,则一纸诏来,命五王归藩,或重建吴国,卿等又将如何自处?

    江东本有藩国,那就是受封吴郡的司马炎第二十三子司马晏,不过他并未之国,就在洛阳城破的时候遇害了。司马晏共生五子,长子司马缙,与之同没,次子司马详出继淮南王,三子司马邺出继秦王,还有四子司马固和五子司马衍,跟随在哥哥司马邺身边。司马邺因为距离被虏平阳的天子司马炽血缘最近(亲叔侄),所以最有资格自封为皇太子,那么他一旦上位,会放着老爹空出来的吴国不理吗?肯定得派两个兄弟之一前来就封吧?

    等到那时候,江东又出个名正言顺的实权王爷,你说南貉们会听谁的?

    王导听到这里,虽仍垂首不语,但眉心已经紧紧地拧了起来。

    琅琊王若不归国,则必成叛逆,南貉群起而攻,试问卿等可能抵御?琅琊王若归国,则卿等不但数年间努力,俱化流水,还须返回故乡,于胡虏环伺中,筚路蓝缕,重创基业,裴该冷笑一声,王君以我为欲拮抗贵家耶?而不知我实欲救贵家也!裴王同为中州大族,世代婚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何相逼若是?家母即王氏,又岂忍伤害母族呢?

    说完这一大套话,他气哼哼地又坐下了,歪着身子,故意不去瞧王导。王导也不说话,貌似在冷静地思索,室内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静默之中。

    当然裴该后来那些话,基本上全都是在胡扯,他很清楚秦王司马邺虽然不仅能够进位皇太子,等怀帝司马炽一死,他更是直接就在长安登基啦,但随即就遭到胡汉军的猛攻,别说什么进取河洛了,就连压制司马睿都不敢——还得求爷爷,告奶奶地致信江东,请他们赶紧挥师北上,帮忙自己分薄压力。当然啦,司马睿王导等人找种种借口就是不肯动兵,唯一的敷衍之举,就是给祖逖一个虚衔,让他单人独骑过江去闯荡

    但这是事后诸葛亮了,此刻距后事上演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哪,王导就算天生圣人,也不可能知道索綝等辈在关中会怎样倒行逆施,短短几年时间就把略微有所好转的西线局面给彻底搞垮了。就目前的消息来看,秦王集合关西各路兵马,来势汹汹,刘曜未必挡得住啊,恢复故都或许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则司马邺一旦得势,江东又该如何自处啊?难道我们辛苦那么多年,就仅仅是跑江东来避避祸的,完了还得抛弃所有坛坛罐罐,再迁回江北去,要为秦王做了嫁衣裳?王导等辈若只有公心,而无私意,真不顾惜这些年在江东所置的产业,他们早就怂恿司马睿挥师北伐啦!

    裴该分析时局,真假掺杂,条分缕析,貌似头头是道。王导沉吟良久,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岂不念祖宗庐墓乎?若得中原平定,随从大王归于琅琊国,正所愿也

    裴该一听你这话什么意思?还装相哪?合着我刚才那一大套全白说了,竟然还骗不倒你这老狐狸!正在暗自沮丧,就听王导又说:然不知文约欲往江北,究竟何能动摇局势?

    裴该心说成了,原来你丫已经上钩了,只是以退为进,假装不在意而已。既然还想继续听听我的想法,就知道我前面那一大套并非无用功——于是略略侧过身来:南方卑湿,实不宜居,而南貉等多不学,唯知治产,铜臭熏天,大使人生厌。故该乃欲迁之江北,据淮而守

    如此对文约,有何好处?

    裴该竖起三枚手指来:有三。其一,出此嫌疑之地,可免王君猜忌

    王导连连摆手:我安有忌于文约

    裴该打断他的话:即王君不忌该,岂尊兄弟间绝无目该为外人者乎?则我等北人若起龃龉,从中得利者,唯南貉也。该若赴江北,则南貉不生寄望,北客不致分裂,裴王两便。至于其二,江东有贵家在,已无该殖产之处,若自南貉口中夺食,如今裴氏非王氏一般族繁人众,恐为南貉所害,不如去休,别觅嘉土。其三,若能守住淮阴,则江东固若泰山,王氏亦深不可拔,即秦王践基,亦无可奈何矣——王氏固则裴氏亦固。

    他一条一条分说,王导一条一条仔细思忖,到最后问:既如此,文约何早不与我言讲?

    裴该一撇嘴:王君虽有管夷吾之才,却因江东琐事所劳,为南貉辈所掣肘,如人自管中窥,不得全豹管中窥豹的成语这年月还没有,所以裴该可以随手拈来,歪用一番。其实对于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另有一个成语更加合适,那就是——坐井观天;但那么说就太不客气啦,你把王茂弘当井蛙吗?当此紧要关头,还是不要触怒他为好。

    于中原之局关西之局,所见亦浅。该适从中州来,石勒与张宾每日议天下大势,却与王君格局有差

    王导闻言,不禁悚然一惊。

    裴该继续说道:然初至江东,小子所言,王君安能便信?要王君亲来问之,然后才可以说也。

    王导略略颔首,便问:然则文约何所需?

    裴该暗喜,心说这就差不多啦,终于把王导基本上给说动了。他知道对付这类官僚,你讲什么民族大义是没用的,倘若自己一开口就跟祖逖似的,宣扬恢复中原,振兴国家,王导肯定嗤之以鼻——你个小年轻怎么会有此等家国之思,谁信哪?不定受什么人挑唆的,才跟我面前来胡诌八扯呢,我得好好深挖一下,你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但若说为的是振兴家声,殖产立业,那王导自然而然地就信了几分啦——因为跟他的观念很契合。即便裴该几乎每一言,貌似都在为他琅琊王氏考虑,王导对此并不怎么相信,但掀开这片幕布再往里面瞅,貌似纯粹一片私心,而毫无公意嘛——那就无可怀疑了。

    裴该所言,有一定的道理——当然若然全信,他王茂弘就是个傻瓜——王导反复思忖,觉得放裴该过江去,对自家貌似真的有益无损。裴该所言三点,其一裴氏退离江东,使得两家不至于真的起龃龉,给外人以可乘之机,这确实是大有好处的;其二避祸云云纯是扯淡,想要跑淮南去夺占土地,倒有几成可信度;第三点守住淮水,使北虏难以一口气杀到长江岸边来,这你裴文约有那本事么?不过若真能先把广陵临淮两郡重新掌控起来,对于司马睿的权威和王氏的声望,倒也不无小补

    若是你直接被胡虏连性命带产业一锅端了,其实那也挺好的。

    不过打着北伐的旗号过江,难度系统挺大,小家伙你真有那般雄心壮志吗?你哪来的仗恃?难道想以此为借口,从我们嘴里挖点儿钱粮出来?由此王导才问:然则文约何所需?

    裴该继续伸手指:所需有三。其一,欲得大义名分,使该镇定徐方。

    王导点点头,说这没问题——以你原本的官品,足够担任数郡乃至一州的方面之任,只要给个白板告身,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其二,该不识战阵之事,须得祖士稚相助。

    王导微微一笑,心道我就说嘛,裴该之所以三天两头跑去找祖逖,肯定是拉帮手去了,要是没有祖士稚这种老兵油子伸手相帮,打死他也不敢起意过江啊——士稚每欲北伐,料也不难。

    其三,请王君资助钱粮兵马军械。

    王导心说终于来了,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吧。当下故意捻着胡须,沉吟良久,才说:去岁多处歉收,恐六七月间,即建邺城中,亦将乏粮,实难以资供突然间话锋一转,又问裴该:祖士稚心在兖豫河洛,奈何?你想到徐州去开展种田大计,重造门阀,可是祖逖想要往西去,怎么办?你能约束得住他吗?

    裴该笑道:是故欲问王君求大义名分及兵马器械先不提粮草——但握此,士稚安能妄动?你把名分和物资都给我,由我来派给祖逖,那他敢不听我的话吗?他要兵没兵,要粮没粮,要武器没武器,就算他想要往西打,难道赤手空拳去打不成吗?

    王导不禁慨叹道:文约少年老成,我不及也!我不及虽然只是恭维话,但裴该的见识在他原本预料之上,今晚一番恳谈,使得王导必须得刮目相看,却是不争的事实。由此王导也觉得,小家伙你是该走,走越远越好,这样一家伙放在江东,既不便收服,又不宜争斗,还是赶紧滚蛋,去让胡人收拾你去吧!

    于是——粮秣兵马实不宜操办,军械等物,我当竭尽所能,为文约筹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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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之后,司马睿下诏,拜裴该为徐州刺史都督徐方军事,拜祖逖为奋威将军领广陵太守,乃命其二人北渡长江,前去收复徐州——当然啦,私下说你们只要拿下淮南的广陵临淮二郡国,守住淮水防线就成,不必贪功冒进。

    但是粮草只给了五千多斛,外加五千匹布帛,少量军械,连兵马带其余物资,让他们自主筹措去。

    裴该对此却已经很满意啦,因为根据他的记忆,貌似祖逖北渡的时候,从司马睿和王导手里抠出来的物资还没那么多呢。当然他表面上仍然必须假装很恼火,亲自登门拜访王导,继续伸手讨人讨钱。王导说我实在给不出来了,最近杜弢在湘州越闹越凶,你瞧连王澄都败了,湘州刺史荀眺逃奔广州,山简郭察等人只能自保这即便有点儿兵马和钱粮,也都得往西运,给不了你们——要不然你们明年再走?

    最后裴该只得提出:既如此,还请数十强健部曲,以为该贴身护卫。

    王导心说我正考虑要怎么往你们身边塞耳目呢,想不到你倒自己凑上来了,装模作样皱了半天眉头,最终貌似勉勉强强地答应了。



第十九章、婚事
    裴该离去后,王导便私下唤来一人,让他去保护裴该的安全。此人姓甄名随,本是武陵蛮酋子弟,后来家族叛乱被灭,他也被掠卖为奴,还是王导初到江东的时候,顾荣送给他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王导发现这家伙貌似粗豪,其实腹有丘壑,非常的诡诈,因此锦衣美食,厚买其心——原本想当死士来培养,后来觉得可以充作爪牙。

    甄随果然很敏,听王导分派完任务后,便问:主人使我护卫裴徐州,真意如何?得无欲我暗杀之乎?王导摆摆手,说你别胡思乱想,我是真派你去保护裴该的,但——若其有欲不利我家之举,千万传递消息。甄随连连点头:小人理会得。

    此外,祖士稚每欲往征兖豫,汝千万看住裴文约,毋使他为祖某挟持而西。

    然后就命甄随带着十三名孔武有力的部曲,前往裴该府上,立誓效命。裴该接待了甄随,定睛一瞧,就见此人头大腰粗,络腮胡须,项上还有道刀疤,显得颇为凶悍;虽然须发挺浓密,脸上倒也光洁,无甚皱纹,实在瞧不出年岁大小——估计在二十五到四十之间。询问其出身才能,甄随就说了:能舞大刀挽强弓,等闲百十人不能近身裴该心说写武侠小说哪,还百十人不能近身,真实世界怎么可能会有这般逆天强者?看起来这人本事是有一些的,牛皮也是很会吹的

    可是甄随吹牛还没完——因是南人,不会骑马,但若撒开步子,百十里内,即奔马亦难追及老爷!裴该听了这话不禁一愣,心说我是要请个保镖的,怎么来一老爷?果然是蛮子,一点儿都不懂礼啊。于是笑一笑,问他:如此,可有字么?

    老爷是蛮夷,不知要字何用?

    方便称呼。

    主人但唤名字便可。

    裴该说好吧,那你先下去歇着吧——他也是搞不懂啊,王导正好趁此机会,往自己身边安插耳目,可是怎么派来这么一位老爷?其粗豪不文,比支屈六之流要更甚一筹,瞧着就不象是个有脑子的。难道王导真这么好心,光给自己派能打的部曲过来?还是说,在另外那十三人当中,不显山不露水的,暗藏着奸细呢?

    随即过府来求见裴氏,说明自己不日便将启程,北渡长江,前往广陵郡。裴氏闻言不禁吃了一惊——她虽然知道裴该准备着跟祖逖一起渡江,但总以为会在秋收以后,这才五月间啊,怎么那么着急就要走?

    我正与卿说杜氏女为妻,聘礼尚未曾下

    裴该一皱眉头:得非杜世嘏之女乎?

    然也。

    ——————————

    杜陵杜氏,原本不算什么名门望族,但因为在魏晋之间屡出名吏,所以身价逐渐抬升,到了西晋末期,已然跻身于高品家族之列了。

    这一支杜氏,自称是西汉名臣杜周之后,但使家族重新辉煌起来的始祖,还要说曹魏重臣,官至尚书仆射的杜畿杜伯侯。杜畿长子杜恕仕魏为幽州刺史,因为曾经上书弹劾过曹真,故此遭到贬斥,等到曹真之子曹爽秉政,干脆就设计陷害他,定其为死罪,杜恕差点儿一命呜呼。

    好在随即就爆发了高平陵之变,曹爽兄弟被杀,司马懿大权独揽,杜恕因此才得以罪减一等,被发配章武郡,不久后就死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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