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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赤军

    时候不大,就有一名老仆端了食案进来,摆在纪友面前,然后退出去,又端来第二张食案,摆在裴该面前,再然后出去端酒纪友就迷糊啊,转头问道:难道裴君府上,便只有这一名老仆不成么?

    裴该轻轻叹一口气:我裸身而来建邺,本无仆役,大王赏赐亦寡,且多奉于东海太妃,自家府中寥寥数人,各司其职,实无多余。还请同方稍待片刻。

    好不容易老仆把吃的喝的都端上来了,纪友低头一瞧,竟然没有鱼,也没有肉不过是些腌菜糙饭,唯一新鲜的是一味竹笋,貌似是用油煎了,用酱调了,滋味异常鲜美。他连吃了好几口这种笋,赞不绝口,裴该就说了:虽得赐田地,尚无产出,鱼亦不肥,无以待客。唯得此笋,以秘法烹制(其实就是后世的油焖笋),同方若是喜欢,便多食些吧。

    纪友不禁放下筷子,慨叹道:不想裴兄竟如此清贫,难道王公茂弘等便不肯资助些么?

    裴该皱皱眉头:休要提他他家虽拥万顷之田,自奉却薄,还要我也效仿,说什么中原陆沉,自当卧薪尝胆,以谋恢复,若不能乐贫,何以成事?随即冷笑一声:难道口含粗粝,便能喷死胡虏,得返故乡么?

    纪友拱一拱手:我家倒还薄有资产裴该心说什么薄有资产,前些天你在覆舟山上的口气可比这要大得多啦——可以相赠。

    裴该忙道:何劳馈赠?不过正欲向贵家商借一二,以度荒年耳。

    两人就此才终于进入正式话题,反复讨价还价,最终商定,纪氏借给裴该陈米八千斛钱五千,约定分五年偿还,不收利息。作为报答,裴该让出东海王府中两个七八品小吏的名额来,由纪氏子弟充任。

    等到把纪友送走,裴该不禁撇嘴冷笑一声,自言自语地道:特么的一借就近万斛,比我田里一年的租税都未见得少喽,这群可恶的封建地主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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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北伐的钱粮从何而来的问题,裴该和祖逖都认识到向司马睿和琅琊王氏求恳是肯定得不到的,或者杯水车薪,必须得靠自己筹措。那么该怎么筹措呢?祖逖又打算让部曲去南塘一出,却被裴该拦住了。

    裴该说:去岁年荒,我料秋收前必生饥馑,即南塘多富人,也未必有多少存粮。如令弟此前往南塘行劫,便止得衣衫珠宝,而不得粮米,想来再去也无益处,徒损贵家之名。然我知何处有粮

    纪友不是就吹过牛么——即这一城之人尽皆饿死,我家也是不愁吃的。我就去问他要吧。

    当然啦,这种豪门大家,护院必多,靠抢是抢不赢的,也不可能让人白给,只能设谋商借——一是装穷,让江东豪门以为可以借机笼络裴该,二是让几个小位置出来,权当卖官了。裴该琢磨着,我尽量把还债期押后,到时候若实在还不出,老子就不回江东来了,你有本事去中原找我讨债啊?从来借钱的才是大爷呢!

    从纪氏开头,此后裴该又陆续向顾氏贺氏薛氏等筹借了粮钱,不过数量都远不如纪氏——因为他们的根基终究不在本地,建邺城内存粮有限。王导为此还特意来询问过裴该,说你要缺粮问我要借啊,干嘛去找那些南人?裴该笑笑,回答说:我欲殖产,奈何无本,故向南人商借。则我得本,彼失本,岂不宜乎?是先夺南人之箸,方便再夺其口中食耳。

    王导连连摇头,但是也不好禁止他,只能嘱咐说:正当同心一意,千万休要伤了和气。

    等到粮食攒得差不多了,那就该去募兵啦。可是兵从何来呢?祖逖倒是给指了一条明路。




第十五章、募兵
    时光如同流水,很快便至暑期,这一日天气晴好,阳光明媚,江面上波澜不兴,忽然就见三艘小船自上游航渡而来,很快便靠上了江北的码头。

    这地方正当京口以北,属于徐州的广陵郡广陵县治下,名叫江都亭——谁都料想不到,江都这两个字三百年后将会名闻天下——不过这时候早就没有了广陵太守和广陵令,就连江都亭长也早空缺多年啦。

    不过既是津渡,按例总会有军士驻守,即便北人不在乎,南人(包括南渡的北伧)可不敢轻忽——此处为江岸要地,建邺门户,哪怕放几个兵充当警戒哨,那也是很有必要的呀。

    渡口驻军不足百人,设有一名队主,姓张,本是琅琊王司马睿的私人之私人。他的职责并不仅仅守护津渡而已,还负责筛选南渡之人——官员及其家眷宾客,自然一律放行,不过得先登记造册,以便向王府禀报;富家只要能够缴得起足够的过江钱用渡钱雇船钱等等等等,也是允许南渡的,不过随行人员和财物都有限制;至于普通百姓,你好好的不在江北呆着,抛乡别业过江去,是想干嘛?

    对于第一类人,张队主不敢伸手;对于第三类,则压根儿就没有油水;唯独对于第二类,他却大可以暗示索贿,足够把自己和全家都喂得脑满肠肥了。当然也偶有那不开眼的富户,明明没什么靠山,光凭着几名十几名家奴,就妄图抗拒王法,不缴各种费用,也不肯行贿,还想要跑其它津渡去碰运气。对于这类荒伧——张队主既然南渡已经好几年了,已经有资格骂新来者为伧了——自然毫不客气地当盗匪给缴了,如此一来,全队饭食里也都能见点儿油星。

    即便是南来靠岸的航船,偶尔也能从中搜刮出点儿油水来,因此原本瘫在一棵大树下摇扇纳凉的张队主一见有船来了,当即站起身来,先不忙着整头上的巾帻,或者掩上露着胸毛的衣襟,便即手搭凉篷,远远望去。这一瞧,不禁心里咯噔一下,只见当先一条船先拢岸,随即放下跳板,噌噌噌地便蹿上来几名黑帻白衣的护卫,跟在后面的则是一名官人,头戴二梁冠,身穿皂色袍服

    娘咧,有官来了,这不仅仅很难捞着油水,若是一个服侍不慎,丢了饭碗都有可能啊!

    赶紧整理衣衫,并且号令军士列队相迎。他一名部下突然间跑过来,伸手一指:那不是铁兄么?

    什么铁兄,汝识得?

    张队主朝着部下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跟随在那官人身后的,是一条黑粗大汉。耳听部下回禀道:那是冯铁,是小人东莞的大同乡。据闻他跟了豫章王府的祖从事为部曲

    什么祖从事,汝是说祖徐州吧?张队主一边系腰带,一边喝骂道,真正孤陋寡闻其实他的消息也已然滞后了——难不成那是祖徐州?不会,不会,一州之长,不该这等打扮。

    他动作很快,但下船那些人也不纡缓,很快便有人在岸边找了片平地,铺下竹席,设置几案,甚至还张开一柄伞来遮阳——那名官人脱了鞋便跪坐席上。张队主匆匆奔近,躬腰拱手施礼:不知长官驾到,末吏未及远迎,恕罪。请问长官

    那个名叫冯铁的随从迈前两步,梗着脖子绍介道:这位乃是东海王府李中尉。

    原来是李中尉,张队主膝盖一软,当场单腿跪倒,李中尉有何吩咐,还请示下。

    那李中尉侧着脸,也不知道在望向何方,根本就不理踩他。还是由冯铁来搭话:汝是此津的守吏?我等为何而来,难道汝便猜不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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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人南渡者多,南人北航者少,这其中最少的部分乃是身负使命,要去江北州郡公干的。北航者中绝大多数,则是富贵人家到江北来买奴婢,或者招揽宾客部曲。

    从八王之乱开始,直到永嘉之乱,中原百姓逃难去南方的是络绎不绝,可以统称为流民——当然啦,民者,氓也,不包括那些富贵人家。在司马睿入主建邺后,为怕引起江南地区的混乱,更怕和南貉们爆发激烈冲突,便在各津渡设置守吏,不准流民随意渡江。于是数十万流民就散布在从长江入海口直到秭归之间的北岸附近,无衣无食,只有部分人才能靠给附近地主打短工来谋生,几乎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饥病而死。

    对于这些人力资源,江南虽不可能一口气吞下,但零零碎碎的,总还有所需求,因此就时常有官宦人家遣船北航,来招揽宾客部曲,或者收买奴婢。若是来人地位不高,靠山也不硬的,张队主便可从中分润一些油水;即便地位够高,靠山也硬,若是需要他帮忙挑选甄别流民,也偶尔会有些赏赐颁下来。

    这回什么东海王府的李中尉来到,随从冯铁喝问:我等为何而来,难道汝便猜不到么?张队主急忙回答:想是王府要买奴婢?不知需要多少,都包在末吏身上!

    冯铁转过头去望了李中尉一眼,李中尉朝他点点头,那意思:都交给你来办了。于是冯铁便两步走到张队主面前,一把扳住了他的肩膀。张队主就觉得自己跟一只小鸡似的,差点儿被对方直接给拎起来——好大的气力!不由自主地便站起身,随即被揽着朝后一转,跟着冯铁行开了几步。

    冯铁揽着他的肩膀,低声说道:汝应当知道,东海王初立,王府亟须用人张队主连连点头,他终究曾是琅琊王府的人,自然知道琅琊王把自己的次子过继出去,新立东海王之事——也不过才两个多月前的事儿嘛。

    一是需要奴婢,也不必多,男女各十人左右,交汝来挑选。

    不知需要何等的?

    都要无亲无眷,孤身之人,最好十岁往上,十八往下。

    张队主继续点头——这要求很正常啊——但随即又吊吊眉毛:只是阁下也应该晓得,这些流民无衣无食,真若是无家人庇护的小娘,便不可能有干净的,即便小郎也嘿嘿嘿嘿。他每晚就都要用的,如何不知道?必须言明在先。

    却也无妨,又不是要给大王暖席,冯铁笑一笑,只须身体康健,无残无病的便可。

    末吏领会的。但不知还需要

    还要召些部曲护兵,说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冯铁突然间面色一肃,汝可听清楚了,都要有家眷的,十四到三十岁男子,愈老实愈好,不要油滑之人——从前应过军役的最佳。

    这末吏便不明白了,张队主不禁挠挠头,然后又赶紧扶正巾帻,挑选孤身,乃无牵累,若挑那些有家眷的,为了养活家人,索要饷食必多啊。却是为何啊?

    冯铁瞪他一眼:汝真不晓事。这些流民,也不知根底,若无家人牵累者,一旦作奸犯科或者跑了,可如何是好?

    原来如此,张队主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要以他们家人为质但所需饷食算了,这个不用我操心——不知需要多少?

    两千名。

    张队主闻言,不禁吓了一大跳:这这,如何需要那么多?东海王护卫数量该是该是具体该多少,他实在记不清了,只是明白绝对没有那么庞大。

    晋代允许藩王自蓄部曲,这也是导致诸王相攻相杀的重要原因之一。但因应王国大小不同,部曲私兵数量是有上限的,大国是三军五千,中国是两军三千,下国只有一军,数一千五百。

    琅琊为大国,所以司马睿的私兵,按理可有五千,他如今麾下各将所统,远远超过这个数目,但那都得算是镇东大将军所部,跟王府部曲是两回事儿。别看东海王司马越曾经权倾当朝,但他其实才是最低等的藩王,东海算是小国,所以按律,最多也就能养一千五百兵而已。

    而且诸王这都离国南渡了,没有广袤的土地需要守护,你还领这么多兵干嘛?如南渡的五马,除了司马睿外,就连同为大国的汝南王司马佑,也仅仅豢养了三百名部曲而已。你招那么多兵,是想对琅琊王不利吗?

    冯铁一瞪眼:汝知道什么,还需要甄别沙汰,难道汝说谁可,谁便可了?堂堂东海王府护卫,岂能滥竽充数?随即伸手一指:便在这津渡之侧,暂立一营,安置所募部曲及其家眷,先由李中尉操演数月,再甄选三五百人过江,余则遣散。一瞧张队主的哭丧脸,当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一边从怀中掏出串钱来塞到他手上,一边安慰道:粮饷自然由王府资供,随来的后两条船上,装载了五百斛糙米,此后陆续还会送至,无需汝操心。

    张队主一边谄笑着接过钱串,塞入怀中,一边眼珠子乱转



第十六章、新亭对泣
    东海王府遣人过江招募部曲之事,自然很快便传入了琅琊王府,更重要的是,传到了琅琊王氏诸人的耳中。此时王含王敦皆已返回澎泽,于是家族开小会的,就仍然还是最早接待裴该的那几位——王导王廙王邃王舒和王彬——当然啦,王悦那小哥儿俩就不参与了。

    王廙先问:此必裴文约的指使,他遣李矩过江募兵,竟达两千之数,不知想做什么?随即冷笑一声:诡云训练数月,便要沙汰至三五百数,谁会信他。钱粮来之不易,难道这数月的耗费,他舍得全都空掷泥涂么?

    王彬插嘴道:是啊,那又不是他自家的钱粮,都是向南貉商借来的。随即面色一寒:难道说他欲与南貉联手

    王导摆摆手:世儒不要妄加猜度。南人皆奸滑,裴文约南渡不过数月,岂能便信,而将大笔钱粮交付到他手上?我相信那些确实是借债

    王邃道:裴文约借来的钱,抛掷如同流水,如此纨绔,我等本该无忧而喜。但他不是买奴买婢,而要私蓄部曲——东海王尚幼,太妃唯裴文约所言是听,说是王府护卫,其实不就是他裴某的私兵么?恐怕所谋非小啊!

    王廙冷笑道:彼以为,我等皆是瞎子聋子不成?!

    王舒却貌似并不在意:便他两千军成,又能如何?且不说处仲兄(王敦)的大军,便这建邺官卒琅琊王府护卫,再加我等部曲,不下万数,岂惧他区区两千流民?且裴文约初显令名而已,谁肯相助于他?

    王导摇头道:我等正当守望相助,共渡时艰,若真与裴氏起冲突,则必力弱

    王廙插嘴道:白使南貉从中得利难道是南貉煽动他与我等作对不成?

    王导瞪他一眼:汝便是想得太多了!何至于此?

    王廙道:此前大王欲用裴文约为吏,而茂弘兄使为东海王傅,或者心有不甘,欲募此兵来要挟我等

    若只是要官来做,与他便是,有何不可?王舒还是一脸卿等不必庸人自扰的表情。

    王彬点点头,沉吟道:也是与其放他在东海王府,不如召入镇东府内或者茂弘兄与其商议,可否暂为兄之属吏?今庾亮刁协刘隗与兄为佐,周鲲在处仲兄幕中,南渡大族,皆在我手,唯裴氏流散于外,恐非善策。

    几个人议论纷纷,基本猜测不外乎裴该年轻识浅,容易被人当枪使,以及正因为年轻识浅,做事可能不考虑后果,我等必须有所防范。而至于他是受了谁的挑唆或者怂恿呢,主要猜测对象有两个:一是那些无耻南貉,二是卫家等南渡较晚,基本上没能分润到权力的世家子弟

    王导由得兄弟们议论,垂首沉吟,良久不语,直到王彬提出一种新的可能性来:裴文约前些日常往祖士稚府上,难道他们二人他这才猛然抬头,随即又一摆手,阻止了王彬再说下去。王导想一想,缓缓地道:我本两日后,邀周伯仁(周顗)等往新亭一会,不如也递贴于裴文约,与他谈上一谈,再谋应对不迟。

    ——————————

    两天后是五月初二,正好卫玠辞世第四十九天,是谓七七。不过丧事过七,原非中州之俗,而是来自于释家,本名七日斋,即从头七到七七,每逢七便得斋僧诵经,以超度亡魂。这年月佛教的影响力虽不甚大,却已经开始从民间向士人阶层蔓延,某些习俗逐渐地渗入到了上流社会。

    这一日王导邀请了裴该,以及宁远将军周顗镇东大将军长史刁协西曹掾庾亮,一起先到卫玠墓上拜祭,然后去新亭赏花散心。卫玠就埋葬在建邺南城外十一里处,在南塘更往南一些。众人都带了些时鲜蔬果,以及薄酒,在坟前奠洒了,然后拱手默哀少顷。

    裴该心里说:卫叔宝啊卫叔宝,希望你早死早投胎,下辈子生得宁可丑一些,也要壮实点儿,别再动不动就因为思虑过度而一命呜呼了。我仿佛记得,你虽然享有盛名,却没有什么作品传世,你说多可惜啊。

    然后就坐上牛车,一路往西,抵达新亭。

    建邺城的西南方向,濒临长江,一派丘陵起伏之间,突起一座山岗,颇为险峻,而且上岗之路也回环曲折,虽然未见得难行,却绝难攻取,可以作为扼守江岸的一处重要险塞。不过建邺已经好些年都未曾遇警啦,故此既无驻兵,也没修垒,就光在山岗顶上修建了一座小亭子,周边绿树成荫繁花斗艳,入亭即可见江水滔滔,自脚下而过,也算是一处观览胜景了。

    一行人舍了牛车,说说笑笑,缓步登岗。五人皆是南渡侨客,中原大族出身,但除了裴该以外,其他四人都在司马睿幕中为官,同僚间的共同语言很多,裴该却基本上插不进话去。他心说王茂弘这回为什么叫我来啊?难道就为了路过卫玠墓上,请我也去吊祭一番?哪有这种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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