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赤军
裴该不禁略略打了一个冷战。
裴嶷随即又举起了第三枚手指:文约顾虑之三,大概是怕建康掣肘,故此才沿江而归,耀武江上。然而江左实无北伐之意,又安有掩袭徐方之志?黄雀之后,不见一执弓猎人,而只是一翘首孺子罢了,有何可惧?古来成大事者,莫不披荆斩棘,一往无前,若恐荆棘牵衣,归家安养可也,何得妄论天下?!
说着话一指裴该,提高声音喝道:文约,卿不过舍不得这徐方数郡而已,然而此际北虏尚未南下,荆湘动乱方息,若不趁时以向虢洛,待到强敌环伺之际,恐怕这数郡才真岌岌可危哪!
第四十二章、两娶
裴嶷当头棒喝,裴该这才猛然间醒悟过来,就觉得原本遮蔽在眼前的重重迷雾一朝尽散。裴嶷这番话的重点,就是一个争字,不必要顾虑那么多,既然已经有了一处根据地,有了数千上万兵马,那就去打仗啊,去扩充地盘啊,去提高声望啊——地愈占愈广,兵愈打愈强,名愈振愈高。本来想在乱世中杀出一片天地来,驱逐胡虏重光晋室,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若再瞻前顾后,丧失了时机,那你还能做得成什么事情?!
是啊,自己孤身一人穿越而来,在胡营中也是孤身奋斗——裴氏真帮不上太大的忙——到了江左,与其说自己借了祖逖的势,倒不如说祖逖因为自己的谋划才得以北渡。赤手空拳都能打这么数郡出来,怎么种了几年的地就跟个乡下土老财似的,啥都舍不得放手了?关键还是担心这根据地吧,怕自己带兵一走远,被人给夺占了去,或者被人给搞坏了,但根据地之所以是根据地,就是随时都可以向外扩张,否则只是画地为牢的囚笼罢了!
为什么要太过在意后世的经验呢?为什么想等着刘石相争,到时候再去争关中中原,想等着王敦谋反,到时候再去捅江东一刀?历史已将面目全非,若太执著于旧有轨迹,与因人成事有什么区别?且因人也未必就能成势!
脑海中诸般念头纷至沓来,脸色也自阴晴不定。裴嶷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他,隔了好一会儿,裴该才突然间双眉一轩,一拍自己的大腿:叔父教训得是。该意秋收后便率师北上,攻打曹嶷!
裴嶷一皱眉头,心说我话已经讲得很明白了,青徐不是立业之地,你怎么还想去收青州?就听裴该仰天大笑三声,继续说道:曹嶷犬彘之辈,然而广固坚塞,恐不易下。我意逼其归顺朝廷,然后勾联邵嗣祖,保障河上,即可沿河而西,直向洛阳长安!我关中也要打,徐州也不想丢,那就必须把势力一直推进到黄河南岸——渡河可比渡淮要困难多了——以大河为屏障,然后拼了命往关中去冲上一波!
不就是沙场竞逐么?我如今也是上过战场,甚至于打过胜仗的人啦,哪里还会有胆怯畏惧之心?我竹杖所指之处,不说望风披靡,也必要让胡虏记住我裴文约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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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该和裴嶷一直谈到吃晚饭,他请求裴嶷留下相助,裴嶷欣然允诺,于是当即被授以别驾之职。
翌日,裴该把裴嶷和卞壸都召集到一处,向他们详细讲述了自己此番西征的经过。虽然早已有书信传至淮阴,但文字上不方便长篇大论,具体细节,还需要口头叙述,顺便向自己这左膀右臂请教,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吗?行事是否还有所疏漏之处?
等说到荀氏女相救之事,裴嶷不禁慨叹道:不想世间尚有如此女子,可惜错生了,若为男儿,必一时之俊杰也!裴该趁机就偏过脸对卞壸说,我已经跟荀崧打过招呼,想要聘娶荀氏女为妻,只待荀氏一行抵达淮阴后,望之你就为我去说谋下聘,如何啊?
卞壸微微一皱眉头:闻使君前已聘杜氏女,岂可毁约而再聘?
裴该已经定过亲的事儿,裴嶷不清楚,卞壸可是早有耳闻的。他这话一出口,裴该的表情就不禁有些尴尬,裴嶷细问端底,随即笑道:杜氏京兆庶族,虽有伯侯(杜畿)务伯(杜恕)元凯(杜预)三世之杰,终无法与颍川荀氏比类,如何能攀附我裴氏之门?绝之可也。他是纯从家族利益去考虑,杜家门第太低,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的,还是裴荀联姻,比较合衬。
卞壸摇头道:若知不可为偶,昔日便不当应允,既已允之,岂可轻悔?使君,人无信不立啊。卞望之为人严明方正,有时候还给人不怎么懂得变通的错觉,故此他是不赞成裴该另聘的。再说了,济阴卞氏同样算不得什么高门,听闻此事,难免会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来吧。
裴该解释道:非为荀氏门高,故此攀附,为荀氏女既救我性命,又有文姬之才班姬之德,乃心爱之,必能为我良配,是以卞壸打断他的话:使君,昔司城子罕不以玉为宝,而以廉为宝,时人称之。人谁无所爱?若今爱一女便即失信,则异日爱财货必贪,爱声色必惰啊——使君三思。
裴该啧了一声,不禁垂首不语。
他也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即便不犯国法,甚至不是太过违背礼俗,终究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情,因而在回来的路上就始终在踌躇,也还没敢写信给裴氏,请她帮忙自己回绝了杜家。终究婚事最初是裴氏帮忙给定下的,你说毁约就毁约,这不是打裴氏的脸么?可该怎么措辞才好呢?
因此对于卞望之的责备和劝说,裴该实在无话可回——虽说自己仍然坚持聘娶荀氏女的想法,一辈子终身大事,不想留下遗憾,但人说的很有道理啊,你还狡辩些什么?
裴嶷瞧瞧裴该,又看看卞壸,随即笑着打圆场道:何不致信杜氏,明言荀氏之事,使其女退而为妾呢?
卞壸摇摇头:若要两娶,也无不可,然岂有先聘反为妾室之理?且杜氏门户虽不甚高,其嫡女亦不肯为人做妾吧?
裴嶷想了一想,继续笑着说:岂不闻贾公闾之事乎?
卞壸和裴该都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同时开口问道:贾公闾何事?
于是裴嶷耐心地给他们扫了扫盲。贾公闾就是贾充,他原配的夫人是李丰之女,因为李丰被司马师所杀,其女受牵连也遭到流放,就此跟贾充两人分开了;后来贾充又娶了郭配的女儿为妻。等到司马炎登基,大赦天下,李氏也得以还乡,那问题就复杂啦,因为贾充当初并没有明文休弃她啊,理论上她还是贾充的夫人。于是司马炎特旨命贾充设置左右夫人,二嫡并重。
裴嶷说了:此等事,本朝不乏先例。东平王相王昌之父王毖,本籍长沙,娶有先妻,后因江南动乱而流徙中原,仕魏为官,另娶一妻——即王昌之母。待到我朝平吴,王昌闻其父之先妻久丧,孤苦无依,乃请东平王上奏,请求并立二母。还有颍川郑子群曾娶陈司空女,后因吕布之乱,导致分散,别娶乡人蔡氏为妻。待得乱平,陈氏归来,于是请荀公曾(荀勖)上奏,请求并立二妻。此等事屡见不鲜,朝廷亦不禁止
一方面,裴嶷觉得无论从家族名望来考虑,还是从实际利益来考量,与荀氏联姻都比和杜氏联姻要强得多,他不打算附和卞壸,劝裴该打消另聘的念头;另方面,初入裴该之幕,他也想要展展才华,帮忙这个侄子解决难题,所以才提出来二嫡并重的先例。
然而卞壸还是摇头:乱世中无奈之举,与今日之事,不可相提并论
难道今日并非乱世么?
裴君,倘若贼寇阻隔,使杜氏女无法北上,乃至错过婚期,甚至于生死不明,使君自可别聘荀氏女。然而如今只须一封书去,杜氏女便可来至淮阴,有何无奈之处,而必须失信于人?!
裴嶷不以为然地说道:终究尚未迎娶,如人买货,虽已下定,亦可毁约,不再索要定金便可——与杜氏之聘礼,也不索回便了。
律有明文,崇嫁娶之要,一以下聘为正——岂可比拟于商贾下定?
其后还有一句:‘不理私约。’是说明聘虽然比私约为正,然比起正式婚娶来,尚不足也。
两个人唇枪舌剑,争论了好半天,裴该在旁边儿一点儿都插不进话去。好不容易等两人喘口气,喝口水,他就直接问卞壸:卞君可有解我两难之策?
卞壸一摇头:信不可失,约不可背,仍娶杜氏女便是,有何两难?
然我已应允了荀氏
是使君无礼在先,自去向荀景猷请罪好了。
裴该转过头去瞧一眼裴嶷,裴嶷会意,便即拱手问卞壸道:卞君大才,必有良谋——请教,若使君必要娶于荀氏,又有何解决之策?我只是打个比方啊,要是裴该的念头打消不了,那你有什么解决的方法吗?先说出来听听吧。
卞壸瞧瞧裴该,就见裴该一脸的懊丧,同时在用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己。他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心知自家使君主意大,自己终究是劝不回头的,于是摇头说道:这媒,我是必不肯做的。闻杜氏女苦待使君数载,年已十七,青春蹉跎,恐难再嫁,使君断然绝之,岂非害她么
裴该闻言,不禁猛然打了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我想错了!
他之所以因为爱慕荀氏女,没有深思熟虑就起了毁约另聘的想法,并且忙不迭地跟荀崧口头约定了,一是知道这年月的人们并不把定亲看得太重,毁约本乃常事,二来则是后世的记忆使他产生了一定的错觉。
苦待数载青春蹉跎,裴该一开始就没往这方面去考量。对方终究不过才十六七岁的一个小姑娘而已啊,都尚未成年,何来蹉跎一说?即便嫁不成自己,也自有大把的好人家可由她她的家族选择嘛。
但这是就后世的习俗而论的,在这年月,十六七就算是大姑娘啦,十**就是老姑娘了,你若当初回绝也就罢了,一直晾到现在,等人姑娘都快嫁不出去了才毁约,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姑娘一辈子的幸福哪!
裴该不禁悚然而惊——他虽然连杜氏女的面都没有见过,但真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害到一位无辜少女——赶紧离席而起,朝着卞壸深深一揖:卞君教训得是,是该少虑了,乃致铸此大错。
卞壸话说到一半儿,裴该就站起身来道歉,他倒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嘴角略略一扬:如此,使君已断改聘之念了么?
谁想到裴该却还是摇头:我娶荀氏之心甚坚,不可改也,故此才求问卞君以两全之策。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内心非常愧疚,但却不打算回头——荀氏我是娶定了的!
裴嶷笑一笑:既然如此,还是两娶为好,既不失约,又不背信。
卞壸一瞪眼:两娶也是背信!
第四十三章、征北都督
裴该朝着裴嶷卞壸二人浅浅一揖,那意思:你们还是先别争论了吧。随即面向卞壸,表情严肃,言辞恳切地说道:卞君,昔韩信背楚而归汉,无失君臣之义,为项羽不重用,且非可安天下之君也。乱世君择其臣,臣亦择其君,难道夫妇之伦,反不如君臣之道么?为该此前未见荀氏女,是以聘于杜氏,而既见之,岂忍舍弃?若正式婚娶,自当生死一体,绝不相负,然止下定,且未见其人,即便毁约,也不违礼法
这年月对于毁弃婚约,普遍看得并不怎么严重,而且对男方要求较低,对女方要求较高——因为一般情况下,男方毁约,女方不会有什么损失,若女方毁约,则怕是想要贪没聘礼。
卞壸想要说什么,裴该摆摆手,示意他稍安毋躁,然后继续说道:另聘不违礼,然如卞君所言,恐有失信之讥。只是信亦有大小,尾生之事,该不为也。所虑者,蹉跎数岁,恐耽误杜氏青春,是以求问卞君,可有解决之策么?
卞壸轻轻叹了口气,对裴该说:使君之意,我已明白,除非使君能为杜氏女择得良配,使杜氏先绝使君,始可另谋于荀氏。虽亦不妥,聊为补偿而已。
裴该表情沉重地点一点头,心说这倒是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对于裴嶷的建议他是不考虑的,既然灵魂来自于两千年后,受到一夫一妻现代婚姻制度的影响,裴该对于纳妾之事都觉得不大自在,遑论两妻并重呢?那样只有对杜氏女更不负责任,同时对荀氏女也不公平。因而最终他只得赞成卞壸之议,说我还是先写信给姑母,向她谢罪,再请她帮忙想想办法吧——若是不能先敲定了杜氏女别嫁之事,我也只有去向荀崧致歉了不过荀氏女还是不想放弃的,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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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解决了婚姻问题之后,裴该又与裴卞二人商议了一会儿政务,接下来便即召见卢志父,与之恳谈少顷,暂命之为吏曹从事——这人是不是有能力,还得慢慢考察——随即就开始了繁忙的秋收工作。一个多月后,谢风领着荀崧一家也抵达了淮阴,裴该当即跑去向荀崧致歉,但并不敢明言,只说我的婚事尚须姑母点头,已经写信到建康去了,下聘之事,您请再多等几天吧。
可是还没等来裴氏的回信,却突然间接到了建康的令旨:以东海王司马裒都督徐兖豫荆司五州军事,克日兴师北伐!
诏令到手,裴该当场就蒙了——原本历史上有这一出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历史上倒也真有这一出,不过要延后数年。长安司马邺多次请求建康政权北伐,司马睿和王导等人都当是耳旁风,最终只是下令给祖逖,要他自己瞧着办。可是等到长安城破,愍帝被俘,司马睿在建康自称晋王,随即就传檄天下,讨伐石勒——不是刘聪——命车骑将军琅邪王司马裒(那会儿裴氏尚未南渡,没有什么东海王)统督九军,以祖逖为帅,总共三万兵马,浩荡北伐。
很明显这是趁着皇帝没了,赶紧扩充自家地盘儿。所以不打刘聪,因为人还在平阳窝着呢;也不打刘曜,因为关中太远,鞭长莫及;专打石勒,因为石勒遣石虎南下攻击谯城,有向兖州伸手之意。
兖州是祖逖的,也就是我建康的,怎么能让羯贼轻易给占了去?
然而历史终究已经有所改变,所以裴该在蒙了几息之后,便即释然,忙召诸将吏前来商议。看卞壸的表情,貌似深受鼓舞,说:琅琊大王终于起意北伐了,则我徐豫合兵,必能扫除凶逆,救护天子,立不世之伟绩!
裴嶷却笑一笑,对裴该使个眼色:此皆使君昔日寻阳之行的功劳啊。言下之意,就是你跑到长江北岸去一耀兵,吓着了江东,王导等人深知徐豫合纵,难以制约,与其对着干,还不如从中捞一票好处,所以才假意北伐——反正你们迟早也要北伐,这个功劳,起码勤王救驾这杆光辉灿烂的大旗,还必须抓在建康政权手中。
别人都没有他那么多花花肠子,尤其刘夜堂等武将,听说能够上阵打仗,是个个欢欣,人人鼓舞。裴该当即下令,整备粮秣物资——反正原本为伐青州,就打算这么办了——只等东海王北渡,便即前往会合。
等到屏退众人后,他单独召见裴嶷,低声问道:叔父以为,建康此举,是真心,是假意?若为假意,可会特意掣肘,牵绊我等?
裴嶷点点头:真假不论,牵绊必也。建康方面肯定不希望看到你们真把天子给救出来,而且估计即便救出来了,也一定要你们把天子护送到建康去,所以各种耍心眼儿使诡计,那都是免不了的——此番若是战败,建康必归咎于文约与祖士稚;若然战胜,则必分功劳——然文约亲冒矢石之功,又岂是坐镇建康之琅琊王,与黄口孺子东海王所能轻易攫取的?
你不必想那么多,只要多提防对方从中作梗,破坏军事行动就成,咱们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只是——不能再往攻曹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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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裴该亲率一营兵马,离开淮阴,南下到临淮国的堂邑县境内,在这里迎候东海王司马裒。他随身还带了四个人,一是裴嶷,又授予他青徐都督府长史之职;二是陶侃,裴该特意把他从下邳叫来,授予青徐都督府司马之职——身边儿能为帅的,就只有陶士行了,怎么可能弃置不用,由得他继续窝在下邳种地呢?
好在陶侃对此任命倒并不推辞。他才刚北渡的时候,确实满心的懊丧,甚至有些厌世,跟裴该对面就光论民生了,压根儿不提军事的碴儿,而且到了下邳以后,也只安心种地,不招一人,不购一马——当然也有身在矮檐下,怕引起裴该猜忌的想法在。但是真正的英雄人物必不会长久沉沦下去,等到农忙期过去,陶士行就开始运甓啦。
这原本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典故,说是陶侃受王敦排挤,被赶去担任广州刺史,他闲来无事,就每天早上把一百块瓦砖(甓)搬到屋外,等晚上再搬回来。别人问他为啥这么做,陶侃回答说:吾方致力于中原,过尔优逸,恐不堪事。必须得每天锻炼,将来才好重上战场。
在这条时间线上,陶侃继续搬砖,只不过地点换到了下邳国。裴该派人探听他的举止,听说了此事,就知道老先生仍然壮心不已,他不禁想起来一句老话: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于是临将北伐,便召陶侃来入幕。
裴该身边另外两人,则是荀崧父女。裴氏的书信也在建康令旨抵达后不久送来了,说我打算往江北一行——一是为了送孙子(司马裒),二是为了再见文约你一面。对于裴该打算悔婚之事,裴氏狠狠地责骂了他一番,随即又说,那荀氏女究竟有多好啊,你竟然铁了心要娶她为妻?趁着我到江北去,你把她也带过来,让我瞧上一眼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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