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魔百物语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午夜荡秋千
其本人很健谈,大概是因为在城里呆的时间比较长,让她褪去了山里人原有的内向与羞涩,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掩藏内心深处的巨大创伤。
谈话期间,夏彦对于阿约日木的死只字不提,只是旁敲侧击的询问关于她的康复情况和手术意向,而她的回答很清晰,条理梳理得很明确,这更让夏彦怀疑,为何第一次诊疗的结论竟然是让她转移到精神病院
这个问题仍在困扰着他,他也查过第一次诊疗的医院近况,听说三年前,因为某个医生渎职的关系,限令其院无限期整改,所以,那个医院,现在可以说是名存实亡了。
难道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要中断
夏彦主观臆测,7年前小女孩经历的事件,说不定正是导致她父亲死亡的元凶,但问题是,他不能直接开门见山的对桑朵说明,毕竟谁都讨厌伤口上撒盐的坏家伙,何况,这不仅仅是撒盐,而是在揭开愈合的伤口,再撒上砒霜。
而且,那年今天,她曾经在梦游中,自残,说不定今晚,同样会发生什么……
一想到这里,夏彦觉得旅店的房间白租了。
“也不知道吉木尔甲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夏彦踏进医院的瞬间,看了一眼西沉的残阳,黑边卷云像是张开巨手的魔物,等不到暗夜降临,它便会将那轮孱弱的太阳吞噬。
……
篝火盛燃的村寨。
如流萤般的火焰点亮了整个圆形广场,渐渐汇聚于此的村民从四面八方的小径上赶来,今天不是当地的什么节日,而是驱邪后必须要进行的仪式,其实就类似于向神明还愿。
尽管他们的大巫师还在沉睡,但丝毫不影响村民高涨的情绪,主持仪式的是大巫师的关门弟子:乌布托巴。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主持大型仪式,以往都是跟在师傅身后的他,显得异常紧张,连拿画笔的手都止不住颤抖,甚至有一部分图腾都画歪了,但他觉得村民们可以理解,毕竟这是第一次。
他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干笑一声,略微放大的脸,在灯火摇曳的逼仄房间里显得有些可怕,花花绿绿的图腾纹理宛如一个囚笼,将过往的自己困在看不见底的深渊。
笃笃笃!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乌布托巴整理好宽大的服装,又将束带紧紧系在腰间,因为驱魔以毕,腰铃就用不上了,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拿起腰铃,栓在腰间,饶有深意的看向铜镜里身着异装的自己,露出满意的微笑。
沉在雾霭中的村寨,宁静、安详,宛如世外桃源。
锣鼓声渐起,杂耍艺人开始玩火了,在荒蛮时代,火焰,是驱邪避凶的最有利道具,这一习俗,被这个部落沿袭至今。村民们手挽着手,载歌载舞,宣泄着前几日萦绕在众人心中的恐慌。
不多时,乌布巴托登上了石砌的高台,脚下是象征着权力与荣耀的真实神台,他一抬手,台下的民众便停止了喧哗。一阵莫名的紧张如同暗夜里游走在湿滑丛蒿里的蛇,渐渐攀上了他的心头,但他脸上依旧挂着笑脸,只是,那张笑脸,给人一种小丑的既视感,威严,也在这异样的笑容里荡然无存。
突然,他看到噤声的人群里,有数个讨厌的小孩捂着嘴,分明是在笑!自己的师傅在初出茅庐的时候,是否也曾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尴尬的悬停在半空中的手,像是小丑表演完甩苹果杂技后空空如也的手,莫名的空虚趁着他举目无措的时候撞入脑海,他像一根不会移动的木头,仿佛要跟神台同化,对,村民们会原谅自己的,谁还没有紧张的时候呢,况且,他不会给村民们更多适应的时候了。
他收缩着痛苦,望向西面小道,那里有一簇星火在急速移动,像是深海里摇曳的孤舟,越来越近,乌布巴托屏住呼吸,脸上的笑容不曾减退分毫。
笑吧,趁着你们还能笑得出来的时候,放肆大笑吧!
在村民迥异的目光中,乌布巴托跳起了一段众人未曾见过的舞蹈,那舞姿不同于大巫师那般死板,而是类似于跳脱欢庆的舞姿,甚至带着某种轻浮。
但乌布巴托的舞技惊人,充满神秘色彩的舞步在高台上左右穿梭,腰铃更不像往日那般沉寂,仿佛也被他的舞姿染上了略显轻浮的脆响。
笑吧,能笑出声的时候千万不要憋着,等到哭的时候,人们才能肆意放纵悲怆。
“不好了!”
声音由远而近,沉浸在乌布巴托舞步中的村民终于回过神来。
&
第十二章 夜至(二)
大腿肌肉带来的沉重负荷已经快要超越吉木的极限了,眼前这条漆黑的甬道仿佛永无止境,他就像站在一条直线的中间,进退两难。
当疲劳到达临界点的时候,他因为发力不够,又再次踩在苔藓上滑倒了,好在屁股着地的瞬间,吉木稳稳的用双手蹬住了石面,可正当他想要缓口气的当口,令他汗毛倒竖的事情发生了,他感觉背上像是坐了个人似的,后背登时失去重心,整个人仰面倒地,沉重的包袱滑到他喉咙位置,像是冥冥中伸出的手,用力扼住他的脖子往下拽!
扑通!
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令他丧失理智,砭骨的水流不停涌入他的口鼻,身上宛如压着巨石,令他动弹不得,他的身子还在往下沉,死亡如跗骨之蛆般啃噬着快要消耗殆尽的体力、精力。
迷迷糊糊间,他蓦地听见,缠在腰间的镇妖铃发出细微响动,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如疾风怒号,又若电闪雷鸣!
随着这一变故,他感觉身上压着的重量陡然间变得轻快无比,整个人宛如一片轻鸿,呈急速上浮的状态。
火把仍旧停留在石墩上,摇曳的火光正在向他挥手,他便使出仅剩的力道,踩着水不断上浮,直到沁人心脾的空气再度涌入他的鼻息间,内心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应声断裂,他最终一屁股坐到了石墩之上,双眼无神的看向幽深的黑暗,愣愣出神。
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可怕记忆一时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从腰间取下酒葫芦,左右摇荡了数次,扒开塞子,只是放到鼻尖处闻了闻,清冽酒香宛如一股热流奔向四肢百骸,虽然他很想在这个时候喝上一口小酒,用以驱散周身的凛冽寒意,但他清楚,一旦酒精麻痹了小脑,要想走出这道鬼门关,可就当真是难如登天了。
趁着身体微微回暖,他起身略微活动了一下筋骨,蓦地发现,背上轻巧得宛若无物!
他反手摸去,一颗心登时沉入谷底,那邪门的‘三牲’,不见了是了,一定是刚才镇妖铃斥退了邪祟,包裹也随之滑落至水底,他才有力气浮上来!
正在这时,他看到离他右手边一米多远的位置,断断续续的往上冒着泡,吉木正疑惑间,顺势将火把举过去,瞪大了眼睛,只见冒泡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然像是如沸水般升腾起密集的水泡!
有什么东西,要从水底冒出来,是绿眼白毛的妖怪吗吉木早已冷汗涔涔,他下意识的往后移步,险些又栽入水里,突然,咕咚咕咚冒着泡的水面,异常安静下来。
水面晃荡着的涟漪反射着孱弱火光,像是即将被敲响的警钟!
空寂山涧,登时响起一阵清越激昂的铃音。
那个铃音好像不停在吉木耳边呱噪道,”往前走啊,愣着干嘛,再不走,再不走的话,你就会死!”
会死!
死!
……
县城,医院。
沉入夜色中的医院宛如散发着幽深光幕的古堡。形形色色的人群在过道里来往穿梭,像是勤劳搬运着食物的工蚁。
韩若芸有着早睡的习惯,加之疲累所致,让她更早的进入了睡眠。沙马友拉几乎从下午的熟睡中,就没有再醒来过,夏彦问过医生,解释很简单,点滴里有安神试剂,这种病人还是要一步一步来,太过刺激的药物会起反作用,循序渐进方为上策。
但是,医生仍然没有对沙马友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病例诊断。
“不知道村子里怎么样了……”夏彦内心很烦躁,他回忆起那三个月类似禁闭的住院治疗,白的反光的墙壁会给他一种冷漠感,呼吸机工作的噪音,更让他觉得无比孤单,对了,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感到孤单的时刻。
“去看看桑朵吧。”内心里有个声音提醒着夏彦。
桑朵病房里的灯,据说彻夜亮着,从门上装着铁条的窥视窗口往里看去,桑朵已经被缠在束缚带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听护士说,这是桑朵主动要求院方给自己套上的,而且一过9点,房门连同窗户一同自动反锁,即使夜游症犯了,桑朵也没有性命之虞。
面色苍白的桑朵给夏彦的感觉,就像是一朵躺在温室里的格桑花,这朵花会在夜间绽放,在白天枯萎,绽放时,百花失色。
夏彦摇了摇头,把这种奇怪的想法甩出脑海,再过一个多小时,住院部将会变得更加冷清,宛如住着活人的停尸间。
7年前的今天,另一个医院做出了让人震惊的诊断,但就目前来看,桑朵很安全,一阵倦意袭上心头,夏彦有点想念洁净旅店里的大床了。
不一会儿,他出现在旅店房间里,他选择的是采光良好又靠窗的房间,窗户一打开,便可以清楚的看到医院,他推开窗,好让凉爽的夜风透进来,这时,慵懒的躺在床头柜上的座机响了,夏彦提起电话。
“喂,请问先生需要特殊服务吗”
电话那头是个甜腻的女声。
啪!
夏彦摔上电话,脸红到了脖子根。他想,一定是旅店把房客的入住情况提供给了地下xx,然后从中抽成!
第十三章 夜至(三)
不寒而栗的笑声如龙卷风般席卷着整个大厅!
夏彦被突如其来的恐惧吓得仓皇后退,正欲扣动攥紧的扳机,却猛然发现,表情古怪诡异的小孩,不正是沙马友拉吗
灯光宛如孱弱病患的呼吸,明暗交替,高举着针筒的沙马友拉踉踉跄跄地朝着夏彦走来,针头仍在滴着血,坠地后宛如开败的彼岸花,那声音,让夏彦陡然想起先前柜台的滴水声!
他必须阻止眼前这个癫狂的小孩,不然他一定会捅出更大的篓子,一想到这里,盘踞在内心更深处的恐惧宛如潮水决堤。
那个被雨水温柔包围的金发少女赫然出现在夏彦脑海里,紧接着,从天而降的雨滴蓦地变成了血红色!
血!
愣神间,小男孩跳到诡异的高度,像是横着尾刺的巨大杀人蜂,朝着夏彦猛扑过来,带着腥气的针头眼看就要没入他的瞳孔。
谁知夏彦是故意卖出一个破绽,诱使小男孩进行攻击,他瞅准时机往左边横移半步,右手像一把钳子般探出,死死卡住小男孩看似孱弱的手臂,左手一把夺过针筒,不带任何犹豫的往门外扔去。
小男孩往前扑出的力道很大,因为他觉得此招势在必得,孱弱的身体里本不该拥有如此巨大的力量,连夏彦都被生生带着往前挪了几步才堪堪停住,他的动作像只笨拙却又力大无穷的猴子,一招不成,却激发了其凶性,他反身用双脚缠在夏彦腰部,并用紧握的拳头如擂鼓般拍击在他胸口处。
被这几记老拳一打,**凡胎的夏彦登时呕出几钱鲜血,他拼命挣脱,可小男孩像黏皮糖般甩也甩不掉,照这么下去,夏彦的胸口非被小男孩捶出一个大洞,正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一直揣在兜里的水晶吊坠!
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任凭暴风雨般的拳头挥击在胸口上,左右逡巡的手终于从兜里把那根水晶吊坠拿了出来,几乎想也没想,便套在了小男孩青筋爆现的脖颈处。
灯光在这时忽闪了两下便彻底黯淡下来,空气里满是血的味道,不多时,夏彦便感觉到小男孩挥出的拳头渐渐软下去,连同缠在腰间的双腿,也如同死蛇般瘫软了下来。
宛如实质的黑色气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水晶吊坠里钻去,同时也消耗了小男孩绝大部分精力,让他本就孱弱不堪的躯体更像一具死尸。夏彦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微光,踉踉跄跄的抱着小男孩往四楼跑去,那里正是韩若芸的病房所在。
……
韩若芸同样被窗外的闪电给惊醒了。在属于她家的房间里,几乎看不到这样的天气,特殊质地的窗帘像是坚实可靠的护卫,把一切可怕的天气挡在不属于她的环境外,除非,是她自己愿意看。
她尽可能小声的翻身下床,借着闪电划过的弧光,走到门外。
走廊黑乎乎的,仿佛还有些异样味道,她借着手机亮光,往上看了看,灯罩顶端接线处冒着黑烟,想来是电线之间短路烧糊了的味道。
透过走廊外檐的窗户向外看去,浓云滚滚,暴风盘旋在上空,撕咬着闪电,使得空气压力慢慢变大,连呼吸都变得颇不顺畅。
不过,就在这时,本来一直隐隐作痛的手臂(被小男孩抓过的手臂),奇妙的恢复如常,连漆黑、蔓延着的掌纹细线也在同一时刻,消失不见。
这一神奇变化并没有给韩若芸带来什么愉悦感,反而让她觉得有些蹊跷,她走到右侧通道尽头,拨通了夏彦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也对,临近12点,况且又是如此凉爽的夜晚,学长怕是早已入睡了吧。”韩若芸如是想到。
独在异乡的日子虽然刚刚开始,但对于韩若芸这个几乎没有离开过家门的少女来说,每一分钟都是新奇的,虽然其中带着苦痛(尤其是看着那些带着呼吸器以续命的病患,还有那些身体残缺的人),但她觉得这就是作为一个人必须要面对的东西,虽然她满心希望,全世界被温柔以待。
克服了恐惧之后,夜空中的景象,带给她一种别样的美,她看着闪电夭矫跳跃与浓云之中,看着暴风卷起翻滚的云层如海浪般涌动,看着光影下城市闪烁的霓虹,她忽然想起一句话,有风的地方便散落着种子,有种子的地方便能播种爱情。美到极致,也温柔到极致。
但是,她忽然又联想到另一句:被黑暗所吞噬的地方,便无可避免的存在着污秽,包藏祸心的生物在那里徘徊,孤魂野鬼在那里!
嗡!
老旧楼梯扶手忽然发出共振,钢条之间宛如亲密呢喃着,如泣如诉!金色发丝被身后掠过的阴风撩起,转身瞬间,她看到了一道白的刺眼的影子,从扶手上跃到3楼!
啪!
她听到膝盖骨连接的位置发出一声痛苦嘶鸣。是谁在这个时间点里,不顾一切的飞奔
韩若芸意识到事情有些怪异,便跟着那道白影追去。
……
&
第十四章 暴雨
暴雨将至,纵横交错的闪电携天地伟力轰击在这座如阴森古堡的医院里。
住院部后方诺大的活动场所,此刻空旷得让人害怕,循着白色影子追来的韩若芸,终于在一道裂开口子的木板门前停下了脚步,那个白影,就在虚掩着的门后、废弃的院子里徘徊。她探出脑袋,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借着天际闪现的亮光,想要将它看个清楚。
那个白影或许只是个穿着白色衣物的人,从她分到两侧的头**廓来看,多半还是个女人。她低着头,像是在树荫底下寻找着什么,起初还算淡定,但现在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