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魔百物语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午夜荡秋千
她用手刨着地面腐烂后又堆叠起来的枯枝败叶,丝毫不在意升腾在空气里的酸腐味,良久,仍然一无所获。
风摇晃着参差树影,明暗交叠的闪电透过树荫,投下一片鬼气森森的暗光,那个女人的行动越来越诡异,这时,她终于找到了深藏在某片枯枝下的什么东西,身体不再佝偻着,直直站定。
韩若芸咬着牙,秀眉微蹙,一个极有可能的猜想已经出现在她脑海里,正在这时,调成振动的手机,突然一阵猛颤!
她轻轻掩上门,翻开手机,电话号码显示未知,但出于直觉,她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韩若芸,你跑哪儿去了”
电话那头是夏彦带着怒气的声音。
“学长,对不起,我被闪电惊醒了。”韩若芸撅起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其实出在夏彦身上,因为他手机忘了充电,关机了。),但她觉得有必要把当前的情况告诉夏彦,至少可以稍稍将功补过,于是又接着说道,“学长,住院部有些古怪,我下楼的时候,看到底层大厅空无一人,连值班的护士也不见了。”
“我正在底楼,值班护士被小男孩伤了,暂时没危及性命,你在哪里我们先汇合。”
韩若芸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看着手臂上刚刚消失的掌纹,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还是觉得要确定一下比较好,当即说道:“学长,你是不是已经找到小男孩了他恢复如常了吧”
夏彦当下可忙得很,他先用绳子,一头绑着桑朵,一头缠住自己的胳膊,好让处在夜游中的她,能始终跟着自己。此刻,桑朵跟自己一样,蹲在柜台位置,用森冷的目光,似乎在观察着夏彦如何把绳子缠在护士手腕上,用以止住不停外涌的血液。柜台有线电话被他用头和肩膀夹住,整个人的动作看起来,颇有些搞笑。
“没错,小男孩已经被我送回病房了,但是,他身上的神秘连接,我不知道有没有被彻底切断。”夏彦依稀记得,千叶凌用吊坠给自己驱邪的时候,只能暂时压制,所以他还是很担心,“不管怎么样,你得赶紧过来汇合,再从长计议。”
“我也想马上过去,但现在不行。”
“怎么不行”满手是血的夏彦,语气中有些急躁,在跟韩若芸联系之前,他已经先尝试给门诊楼打过电话,电话通了,但是没人接,他实在是分身乏术,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韩若芸身上。
“因为我得跟着梦游中的阿约桑朵啊。她……”
夭矫电光刺破浓云,周遭鬼影重重,闷雷似乎在两人头顶炸响,瓢泼大雨登时如九天之水,倒灌而下!
夏彦根本没有听韩若芸说完,只感觉背脊一阵恶寒,身旁的桑朵,瞪着幽深如刀刃的眸子,像是要把夏彦凌迟处死!
恐惧顺着他的肠子往上攀爬,很快便像蛇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越勒越紧,呼吸滞堵的夏彦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电话通讯终于在更为激烈的雷暴中,断线了。
绳子那一头开始疯狂颤抖,像是即将挣脱束缚的恶魔。
哪个桑朵,才是真的
冥冥中,像是有一只手,在掰动夏彦的脑袋,脑海中充斥着艰涩酸牙的噪音,“转过头来啊,你不是想确定,谁才是桑朵吗转过来啊!”
夏彦身子几乎没办法动弹,倔强的颈椎骨任由那股力道左右,嘎吱作响,但它并没有坚持多少时间,在被推向桑朵所在方向的一瞬间,他闭上了眼睛,直觉告诉他,只要他睁眼,某种可怕的事情就会立刻发生。
就在这时,一道明晃晃的光,从他侧面直射过来,眼皮像是一层极易破碎的薄膜,毫无招架之力便被这道光穿透,光里面夹带着雷电,夹带着风雨,更夹带着空寂的大厅,因为……
那是一面镜子!
那是一张脸……
……
韩若芸重新按照屏幕显示的电话回拨过去,可惜已经打不通了,暴雨如漫天激射的箭雨,清扫着肮脏污秽的世界,她将头发挽成马尾,雨水几乎让她睁不开眼,她缓缓掀开门,蓦地看见大雨滂沱中的桑朵,身子前倾,脚下投射出一道刺目的白光,几乎要和一袭白衣的她,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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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等待
砰!
暴雨中发出一声闷响。是夏彦手中扣动扳机的92f发出的。
耀眼刺骨的白光如潮水般退去,两人顺势往上一使力,本就瘦弱的桑朵登时被抛出,好在腐叶减轻了下坠的力道,不至于让她受到更多伤害。
井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匍匐在岩壁上,不断向外攀升,在雨幕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嘎吱声!
“走!”
夏彦知道92f里装填的子弹,只能稍微延缓井底的东西,而不能将之消灭,他拖着无比疲惫的双腿,一左一右搀扶着阿约桑朵和韩若芸,尽可能快的往门的方向奔去。
脚下飞溅而起的泥土和枯叶不停被甩在身后,倒灌而下的冷雨紧贴着他的头发根部往下流,几乎令他睁不开眼,夏彦知道那东西绝不肯罢休,说不定一会儿就会追上来,但他无暇后顾,他已经和那个东西打过一次照面,也知道那东西的厉害,在这种复杂环境下,根本没有与之一战的可能,更何况,还要加上两个伤患。
“学长,不用管我,把、把桑朵带走。”
隆雷很快淹没了她的声音,电光怒擎而下,像是劈在某一颗老树顶上,枝干应声而裂,焦枯味随着盛燃的火焰四下飘散,和土腥味纠结在一起,变作令人作呕的怪异味道。
韩若芸挤出这句话后,像是又昏死过去,纤细颈脖仿佛承受不了头颅的重量,而歪到夏彦肩上。她的嘴角淌出的血液刚刚被雨水稀释,便有更多的血被迫向外挤出,白到发青的脸像是陷入了某个恐怖梦境,而呈现出一副娥眉紧蹙的表情,不时无力的嘤咛一声,让人极为担心。
“喂,我夏彦,好不容易有左拥右抱的机会,扔下哪一个都不行,不行。”
夏彦自说自话,呼吸急促得像是被困在没有活水供应鱼缸里的鱼,所幸的是,门近在咫尺,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够着。身后怪异的声音还在覆盖满枯枝败叶的泥土里游荡,有点像蛇,又有点像老鼠,但其真正面目,或许只有夏彦知道。
“跑吧,我们迟早会再见的……”
夏彦感觉一阵迅猛又森寒的风,掠过耳边,如泣如诉,更像是把不期而遇的宿命,牢牢捆绑在他身上。
……
在不可思议的摆脱了它之后,那个东西似乎也失掉了继续追击的能力,夏彦几乎是扛着两人上了四楼,又将所剩无几的力气将两人抱到病床上,盖上被子,小男孩依旧躺在病床上,呼吸均匀。
没有恢复电力的大楼突然间变得闹腾起来,灯火隐隐绰绰,一些没有危及生命的病患点着了床头备用的蜡烛,开始在通道与楼层之间走动,整栋阴森大楼像是在某个时刻活了过来,不多时,他们发现了底楼值班的护士躺在血泊中,便拨通了医院门诊电话。
很快的,几束刺目的手电光悄无声息的打在窗棂上,值班医生举着伞穿过雨幕,迅速冲进大厅,病患随即让开一条道,助手干净利落的抬走了值班护士,医生一边安抚着病患,一边给电力部门打了电话,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
对他来说,如果这件事处理得不好,很有可能落得跟县城里另外一家医院的下场,不,远比那更严重,他皱起眉头,将病患们那张惶恐不安的脸死死印在脑海里,从现在开始,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必须要更加谨慎,包括言行举止。
夏彦缓了一口气后,强忍着左边肩胛骨的剧痛,向隔壁病房借了蜡烛,下了大厅。
此时,院长开着他的大众辉腾,驶进了住院部前空旷的活动场地,氙气灯光被雨幕分割成零星光束,路面已经有了厚厚一层积水,他打着伞,后面跟了十数个医生,风风火火的涌进了大厅。
他们都是医院里的骨干,其中包括夏彦认识的脑科主任和一脸奸佞的李群。
主任一眼就看到了浑身湿透的夏彦,旋即不管不顾的从人堆里朝他挤了过来。
“夏警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夏彦的身份,所以这里的情况,应该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人了。
“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你先跟我上楼看看吧。”夏彦从柜台要了三五条毛巾,便拉着主任,奔向四楼。
主任进了病房,借着手机光线简单的对两人进行了检查,阿约桑朵脉搏虽然有些弱,但气息还算平稳,多休息就能恢复转醒,而韩若芸的气息紊乱,皮肤触之冰凉,腹部严重淤青,心率陡降,已经远远低于正常数值。
“你朋友的情况有些不妙,内脏可能受损,我马上通知医生,进行手术,你要有心理准备。”
夏彦看着主任越变越难看的表情,面色一沉,体内登时泛起某种异样怒火,他一把抓住主任领口,眼中透着一丝森冷,咬牙道,“什么叫要有心理准备,她没事的,对吧!”
主任没有理会夏彦,反而一把将他推开,反射着手机亮光的眼镜给人一种无力感,他把电话靠在已经有些白发的两鬓旁,跟某个医生通了电话。
第十六章 梦魇
吉木尔甲仿佛还在梦里,幽深山谷夹带着刺骨劲风,如刀割面,浑身湿透的他缩紧了衣物,仍是无法排遣这砭骨寒意。
他警惕的朝四周看了看,水面平静得宛如一面铜镜,丝毫不受风的影响,先前冒泡的地方长出了绿色水藻,向四面八方伸展开的分支宛如章鱼的触手,又像是皮肉里连接筋肉的神经突触,纹理纤毫毕现,一轮弯月正好从头顶如细线般的开口处倾洒而下,水光潋滟,迷幻得不真切。
崖壁间不停流泻下来的水,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止了,四周除了风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反过手去触摸背上的东西。
‘三牲’的确是不见了,但奇怪的是,他好像摸到了另外的东西。
粘稠、细软,像是某种生物的舌头!
就在这时,那东西忽然向上挺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卷住了吉木的手,不停向上拉扯,拉扯,像是要将之生生掰断。反应过来的吉木想要伸手去阻止,但为时已晚,骨骼脱臼的声音在寂静山崖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已经做好了哀嚎的准备,但是,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他讶异的别过头去,眼前的景象,登时让他汗毛倒竖。
他看到自己后颈处,裂开一道口子,外翻的伤口连筋肉都看得一清二楚,那湿滑细软的舌头,正从这个豁口处伸出来,不仅如此,他那只被缠着的手,正一点一点被拖进豁口之中,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豁口中碰到了锋利如刀的牙齿,毫无疑问,自己的后颈,想要吃掉自己的手!
多么荒诞。
吉木意识到,这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梦境,一场被剥夺了五感的梦境……不对,他明明可以感觉到冷,没理由感觉不到痛啊!
刚想到这里,迟到的剧痛像是触发引线后的炸雷,惊人的爆炸力迅速将疼痛蔓延至全身每一个细胞,本该在这种程度的剧痛下失去意识的吉木,反而越发清醒,冷汗和潭水混迹在他身上,宛如一对痞子兄弟,正在嘲笑着发不出声的吉木。
他的确发不出声,只能张大嘴,任凭霜风席卷他的喉咙,因疼痛和恐惧而分泌过旺的胆汁从喉间逆流而上,致使他的口腔苦涩到了极点,同时也让他恢复了些许神智。
他竭力伏下身子,未被束缚的手猛的握住斜插在腰间的短刀,顺势反手向上挥去,一阵寒芒扫过背脊,只感觉刀口划过肉皮,多半是切开了连在后颈处的舌头,那只被束缚的手登时像一根枯木般松懈下来,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豁口中又弹射出一节新生的舌头,这次,它的口味变得更大,径直如蛇般缠住了自己的头颅!
目不视物的吉木再次挥刀相向,突然,向上的力道被一只手给按住了,一股热流直串脑门,舌头如触电般瘫软下来,那人夺过吉木手中的短刀,轻描淡写的一挥,舌头应声坠入平静的水面,掀起数道涟漪。
“大祭司!”吉木尔甲好不容易发出了声,那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叟。
“别动!”
大祭司从左侧腰间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有些五颜六色的药粉,馨香扑鼻,只见他的手快速在药粉与吉木后颈来回,不多时,无法忍受的疼痛如抽丝剥茧般脱离,他转过头去,神奇的是,连那个豁口也没了,后颈平滑如初,难以相信刚才还有恶心的舌头从中出入。
做完这些的大祭司最后又往吉木额头一弹,眨眼后的吉木蓦地发现,周遭一切终于恢复如常,渗水的岩壁、穿行于石墩间的流水、隐隐绰绰的树影、还有浮出水面的‘三牲’、唯独镇妖铃不见了踪影。
原本透过山间裂隙射入的月辉,也被昏暝的光线所取代,不觉间,天色竟已转亮。
“梦魇已除,为难了你啊。”
吉木摇了摇头,梦魇里对时间的感知,与现实偏差过大,让他以为,现在仍是夜晚。
大祭司带着黑色斗篷,身着黑色纱衣,面上如往常一般,罩着古铜色面具,只见他挽着吉木尔甲,足尖轻点,两人像是摆脱了地心引力,掠向了岩壁,下坠的瞬间,他又抓住了一根颇为结实的藤蔓,足尖又是一点,另一只手抓起‘三牲’,而后如人猿般跃向山谷外侧。
雨后的密林带着一股子凉意,山色空濛清润,废弃深潭里的水已经满溢出来,四周漂浮着累积已久的污秽。
“很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了。”大祭司摊开双手,疏密林叶间坠落的雨滴,恰好落在他手心里。
吉木往前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他用手指向那一株红桦,又指了指祭司肩部挎着的‘三牲’。
“是在这里发现的祭品,对吧”
吉木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的声音一直没有恢复,甚至越来越发不出声,声带干瘪得像是失掉水分的海绵。他很想知道这副面具之下隐藏着什么样的表情,但这是一种亵渎,任何看到大祭司真面目的人,都会被上天处罚,这是神的旨意,无法违逆。
“看来,外族人准备卷土重来了。这‘三牲’应该是他们用来祭奠数十年前,那场大战中的亡灵。”大祭司身子微颤,像是在追忆那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第十七章 灾后
天光透过清淡的云层,斜斜射入窗棂。
高大的樟木树上还残留着昨夜暴雨洗礼过的痕迹,夏彦被火红色血光所惊醒,冷汗侵透了夜间换上的病号服。他下意识的捏了捏自己的脸,很痛,他松了一口气,笑了,索性,那只是个梦。
真实到自己都后怕的梦。
手术室上方亮着的红灯早已黯淡下来,说明韩若芸的手术已经结束。他拍了拍大腿,想要立刻站起来,可长久以一个姿势侧躺着睡觉,对他的右脚产生了严重压迫,血液堵塞在肌肉两侧,流速赶不上器官苏醒的速度,险些令他摔倒。
他随手拉过来进入上班时间的护士问了问情况,她一个劲说着没事,但从她脸上可以看出来,她在说谎。
正在这时,一夜没有合眼的院长,带着两名工作人员从左侧过道里快步走了过来。
“院长,我的朋友她……”
“她没事了,”院长伸出左手,等待着夏彦伸出手,似乎还有些话,需要在完成握手仪式后,才能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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