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魔百物语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午夜荡秋千
手执兵刀的护卫,此时已经加入战团,他们平时虽然也在训练,但数十年间没有爆发过真正意义上的战争,他们已经忘了怎样将长矛刺入敌人的胸膛了,只是凭借着求生本能,在负隅顽抗着。
乌布巴托此时反身攀上神台,穿戴上鲜艳的服饰,用手沾上死去不久的护卫的血,涂抹在脸上,宛如从修罗场里走出来的男人,他目睹着这场惊心动魄的复仇之战,再度跳起他那蹩脚的舞蹈来。
既是盛宴,必有声乐歌舞助兴。
他不时抡起大鼓,不时又婉转腾舞,礼乐之声响彻云霄,那是一个人的独舞,一个人的乐章!
鼓声中,有乌布齐格的悲伤、有大巫师的谆谆教诲、有复仇的空虚,长袖挥动的瞬间,他时而泪如雨下,时而又兴奋得狂歌载舞,状若疯魔。
‘巫女’从韩若芸体内攫取力量,殊不知,本就缺乏灵力的她,已经处于崩坏边缘,她的五官已经开始流淌出鲜艳绯红的血液,眉头皱起的弧度,像是快要被巨力摧折的弯弓。
她似乎还在那场不愿醒来的梦里,梦里有她的在乎的东西,她便一再沉沦。
可她,忽然听见了厮杀声,飞溅的血液似乎透过梦里,滴入长着青苔的庭院之中,母亲依旧是那个模样,温柔的拿着木梳,整理着同她一模一样的金色发丝。
“妈妈,我得走了。”
母亲没有说话,连嘴角微曲的细小动作,都丝毫没有变化,熟悉又陌生的庭院里,流泻着苍翠欲滴的植物,葡萄架的叶隙之间,隐约可见青黑色的天际,可她觉得天空的倒映在水池里的颜色有些怪异,那是血色,就像是最为鲜艳的火烧云倒悬天际,可现在,不应该是夜晚么
母亲突然停止了梳头的动作,喉咙里极不自然的喘息,像是对韩若芸说的那句话,带着些许嗔怒。
她只能在梦里一睹母亲温柔如水的面容,这一丝愠色,让她忽然间想要认认真真的将母亲看个清楚,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母亲几乎没有发过任何脾气,一直都是以贤良淑德的温柔妇人形象,镂刻在她心中。
可当她把头,偏向母亲一侧的时候,母亲的脸,忽然变成了一面镜子!
紧接着,地面开始微微震颤,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池流泻而下的水,变作了浓郁腥臭的血水!
腐烂骨架在没入脚踝的浅草里,散发出白色阴翳,发黑的骨质上,钻出一条条怪异的虫子,被虫子爬过的浅草,急速枯萎下去。
喊杀声又来了,她挣脱‘母亲’的怀抱,光脚踩在坚硬泥土上,奔出门庭!
腥臭味席卷而来,硝烟、尘土、鲜血,零落的四肢、斩断的头颅、崩塌的石柱、残像,宛如西方中世纪时期出现在油画上的大屠杀!
是了,这是‘巫女’用来困住自己的极乐园!
韩若芸终于将淌着血的眼皮,掀开了一条缝。
宛如实质的血色丝线映入眼帘,披头散发的‘巫女’,几乎快要将眼眶撑裂了,灰白色的瞳孔爬满血丝,哀嚎声也终于传到她耳朵里,她试着转动脖子,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
包裹着自己的麻袋,被染满鲜血,数不清的掌印横斜其上,强烈不适感像是火苗一般,炙烤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呼吸间,尽是血与泪的味道。
某些东西在攫取自己的力量,她感受得到,也正因为这股作用在她身上的力量,操纵着一只又一只杀戮机器!
仿佛就像是她自己手握刀刃,屠戮了一个又一个无辜生灵!
“不要!”
染血的嘴唇被她突如其来的呼喊声撑破,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拔高的声浪如气刀般,切开了好一部分血色丝线,所有复生者突然之间像是中断信号的行尸走肉般,萎靡不振!
“小鬼!你敢打乱我完美的复仇计划,找死!”
‘巫女’从腰间拔出一柄泛着青黑色光芒的短刀,作势就要刺入韩若芸的心脏!
她想要在复生者被送入地狱之前,夺回控制权,即使是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也在所不惜,所有挡在自己身前的人,都得死!
短刀应声而入。
鲜血飞溅!
……
夏彦终究还是来迟了,他埋着头,抱起被短刀穿胸而过的韩若芸,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泪如泉涌,那个答应要请他吃‘素食宴’的少女,此刻依旧温柔的躺在自己怀里,身侧大祭司掷出的长杖,还是没能挡开那致命一击,他没有转头看那些本不属于他的战斗,韩若芸逐渐发凉的身体,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生命气息正在被来自地狱的东西剥夺。
麻袋上的血污像是一朵朵盛开在黄泉彼岸的花,他看着韩若芸的手慢慢从握紧的状态,变得懈怠、柔软,正如进入凋谢期的花蕾,过不
第四十二章 终焉(中)
这些话逆着风传到夏彦耳朵里。
“小鬼,摊牌吧,以现在这种程度的交换,你可能会死在这里,当然,作为回报,你……”脑海中再度腾起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夏彦并没有把话听完,也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他的目光锁定在大祭司身上,在他拔出韩若芸胸前短刀的同时,鲜血也在同一时刻往外翻涌,暗红色的血沫代表着血液流速过于迟缓,照这样下去……
他猛的甩了甩头,过快的心率使得他需要更多的氧气来维持生命体征,当下,不宜久战。
……
战团转移至大祭司方位。
复生者战团已经全面占据了优势,虽然动力来源交换到了‘巫女’手上,但此刻的她,看起来游刃有余,其原因,一定跟她祭出的禁术有关。
自然,那也是一种,以透支灵魂为代价的禁忌之术,正如她所说,本就是已死之人,又怎会害怕地狱
乌布巴托没有给大祭司完全拔出刀的时间,他扯断了束缚在邪物脖颈间的衣带,只见它从颅脑上方纵向张开的嘴里,吐出一颗颗难以消化的坚硬牙齿,脑浆早已流失殆尽,狭长的牙齿紧贴着颅骨边缘长出,溃烂的头皮还沾着毛发,血沫脑髓干涸在上面,简直如同从地狱深渊里爬出的恶鬼。
邪物肚腹间肿胀无比的肉瘤不停往外挤压着,像是有什么活物被困在里面,绛黄色薄膜时而在焰火的映照下,隐约呈现出一团椭圆形的物件,血红色脉络紧紧连接着骨骼与仅剩的皮肉,仿佛一个悬浮的球体。
只是,这个球体在不断往外掀。
解放了的邪物,一面追着大祭司,一面不分敌我的撕咬着人群,为了不连累族人,大祭司只好借着长杖,高高越向摇摇欲坠的神台,以吸引邪物的注意力。
邪物没有多少思考的能力,只是凭借着对血的渴望,不依不饶的跟了来,它以反曲的四肢,牢牢抓住神台下方的木板,以奇异的姿态往上攀爬,一些没有寄生完成的蛹,如雪花般从半空中洒落,有些略微饱满的,则被肉瘤作为养分吸纳。
趁着这个短暂的时间,大祭司终于将致命的短刀从韩若芸胸口处拔了出来,狭长豁口宛如一个泉眼,将生机一点点从她体内抽离出去,他将食指横在韩若芸鼻息处,气若游丝,逐渐发寒的躯体已经开始有僵化的症状!
难道真的回天乏术
就在这时,邪物踩过满是血迹的木板,踉踉跄跄的朝着大祭司扑来,腥风怒号,寒芒倒卷,它伸出反曲的大手,像一把骨质钳子,妄图以锋锐的利爪,撕开大祭司的脖子!
砰!
命悬一线间,金色光幕赫然出现在大祭司身侧,剧烈震颤的长杖吞吐着夜幕中的冷光,将韩若芸惨白的脸印作死寂的铅灰色。大祭司没有停止口中叨念的咒语,光幕逐渐延伸,最终以半圆形的状态,堪堪将两人包裹其内。
他需要争取一些时间,至少挨到韩若芸体内的药丸开始生效,可如此一来,更加激怒了邪物,它暴跳如雷,双手握拳,如蜡烛般滴落的碎肉随着它每一次轰击,便残留在光幕之上,血沫碎肉四下横流,未被损坏的皮质,甚至还能看见收缩的毛孔里,藏着未孵化的寄生蛹!
恶心至极。
光幕承受的力道远远超过大祭司的想象,他不能坐以待毙,为了再争取一些时间,他索性从光幕后方撤出,将韩若芸一人留在光幕中,自己则作为诱饵,吸引邪物火力。
仅凭对鲜血渴望行事的邪物,毅然放弃了光幕中看得见摸不着的美味佳肴,这时,大祭司已经退到安放大巫师的乌木棺椁前,此地居高临下,可俯揽全局。
没有任何面部表情的复生者,如虎狼般冲入人群,护卫的长矛贯穿了一个年轻模样的复生者胸口,本该失去行动能力的复生者,只是略微停滞了两秒,便又睁开灰败充血的瞳孔,扬起拳头,向着护卫呲牙咧嘴,两排尖利如刀的牙齿,还挂着同伴的血肉,护卫惊骇莫名,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拔出佩刀,一脸惶恐地朝着复生者颈部横切过去,被神经突触模样的管状物连接起来的头部,登时被轻易斩断,但是,复生者短暂停顿了数秒后,又开始张牙舞爪,滚落的头部以亡灵般的眼神,瞪着这名将其枭首的护卫!
不死!不灭!
大祭司亲眼看见,这个本该取得胜利的护卫,最终丧失了所有战斗力,瘫软在地,面对着这样一只不死不灭的复生者军团,任谁也会失掉战斗信心。
“看来不打败施术者,是没有办法击溃复生大军的。”大祭司紧贴着大巫师棺椁,古铜色面具下露出一副悲悯表情,他只能凭借着颇为敏捷的身手,左右闪躲,邪物一时倒也近不得身,正在他稍稍分神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阵凉意,回头的瞬间,电光夭矫,直射得他睁不开眼,恍惚中,夺命短匕的寒芒仿佛透过衣衫,直逼背脊而来!
咔咔!
正在这时,就
第四十三章 终焉(下)
“师傅,你以为你死了,我的仇恨会消减吗,不会的,我要的是,所有人为我先祖陪葬!”乌布巴托笑得肆无忌惮,他指向乌烟瘴气的战团,厉声道:“你看呐,你以为他们是无辜的吗,你以为又是谁,将这些复生者从地狱里召唤出来的是你一直想要保护的族人啊!”
大巫师扭动着干涩的脖子,看向沙尘掩映的战团。
没有任何阻拦的大祭司,已经顺利将‘七邪’刺入‘青婴尸’的心脏,邪气以刀为媒,想要四散逃逸,可漆黑的刀刃仿佛一个黑洞,无论邪气从哪个方向遁逃,最后还是被‘七邪’刀芒吞噬,他脱下自己的黑衫袍子,裹在迅速僵化的‘青婴尸’上,同样朝着大巫师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加入战团。
沙马友拉的母亲,躺在染血的草丛里,奄奄一息,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韩若芸的方向,她的身前,是气喘吁吁的夏彦,‘巫女’一刀一刀切割在他身上,并伴着厉声尖啸,嘲讽道:“早就警告过你,别来蹚浑水,你以为你能解救所有人”
巫女略微停顿片刻,双手以暴风骤雨般的速度,用碎裂的镜片切割着夏彦的皮肤,符文跃动的速度越来越慢,夏彦甚至能感觉到力量在一点一点流失,他已经亮出所有底牌,可仍是无法击败‘巫女’,稍稍愣神间,登时被‘巫女’抓个正着,淌血的镜片径直没入夏彦大腿,绷紧的肌肉登时卸去力道,整个人向着地面半跪下去!
“你的力量,连你的同伴都保护不了,更何况那些微不足道的蝼蚁!”‘巫女’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架在夏彦脖子上,冷声道:“如今,你也尝尝被刀刃刺穿胸口的感觉吧!”
正待动手的‘巫女’忽然感觉到,夏彦身上奇异的力量瞬间消失,全身诡秘莫测的符文从心口疤痕处,如巨龙吸水般褪去,可失去力量的夏彦,却给了她一种更加可怕的感觉。
“你是说,你也想让我尝尝刀锋的滋味,对吗!”
夏彦蓦地抬起头,深邃的眸子里仿佛闪着火焰,整张脸虽然还是夏彦的模样,但气质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你究竟是谁!”
‘巫女’说话声带着轻微颤抖。
“有意思,你不是要让我尝尝刀锋的滋味吗我倒要看看,你够不够格!”
锵
水晶吊坠散发出夺目炫光!
灵摆剑通天羽羽斩!
苍蓝色火焰完全附着在这柄神话传说中的兵刃之上,‘巫女’整个人被冲天暴巻的气浪击飞了老远,若不是手中拿捏着控制复生者的血色丝线的话,还不知道要被掀到什么地方。
天羽羽斩苍蓝色刀芒明若秋水,刀背处,古朴苍劲的纹理被刻画成蛇鳞的模样,《古事纪》中,这柄剑是须佐之男斩杀八岐大蛇所用的配剑,刀身狭长,传说有成年人十拳合并起来的长度,又称之为‘十拳剑’。
“你是……!”
拔剑!
收剑!
‘巫女’还没有来得及道出姓名,便被一闪而过的孤光切为两半,连头带骨燃起苍蓝色火焰,霎时间,便化作一堆红色枯骨,一面裂开的铜镜,躺在枯骨中间,将长夜映照其中。
正在负隅顽抗的族人,忽然发现复生者停止了动作,可他们还不敢掉以轻心,仍旧紧张兮兮的凝神戒备,直到大祭司环抱着‘青婴尸’,高声对他们说,战斗结束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可没过多久,广场之上又变得异常寂静,满地血污残肢,一片狼藉,倒在血泊中的族人,有的被撕去手臂,有的拖着半边身子在草地上匍匐前进,有的仅剩半张脸,但还未断气,仅剩的一只眼睛仍看着被掏出内脏的肚腹,流出暗红色血液,肚肠像是大型动物的呕吐物,静静躺在血污之中……
有人过来搀扶起奄奄一息的老妇,有的寻找着乱战中走失的孩子,有的则四下收拢亡夫的残骸,微微挺起的肚子,在夜风中悲鸣,欢呼声变成一片哀嚎呜咽,长夜寂寂,雷电轰鸣……
乌布巴托冷眼下瞰,神台之下一片乌烟瘴气,土石翻飞,盛放的烟火残留物,横七竖八的倒在广场外缘,一些妄图逃跑的族人,都一一死在那里,它们是这场盛宴的开端,既然如此,何不以它来收尾呢
他拾起火把,迎着大巫师的目光,发出凄厉冷笑,血齿间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兴奋,而上下打颤。作为失败者,唯有死亡,才能将自己复仇的执念终结,他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披上了华丽的服装。
举火**。
大巫师没有阻止乌布巴托,他累了,如果不是心系着他的弟子、他的族人,大巫师绝不会服用大祭司无意间得到的齐药,因为这对掌管死亡的神明来说,是极为不敬的。
天空终于下起了细雨,洋洋洒洒,仿佛给长夜蒙上一层面纱,它能洗去战后的痕迹,但植根于人心的阴暗和悲痛,它无法抹除。
大祭司四下寻找夏彦的踪迹,却只发现他掉落的f92和散落的巴拉贝鲁姆子弹,他走向神台,恬静温柔的韩若芸头顶,被一把黑色的大伞遮住了,大巫师站在老朋友的身侧,仿佛一堵冰墙,药效快到时辰了,他连说话都极不利索。
“还是、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这药又不是我发明的,况且,我也没那个胆。”
“不,我说的、是,谢谢你、拯救了、这个村子。”
“你要谢的话,就谢这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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