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江离愈看女子愈稀奇。像第一次见个好玩意儿般,怒也消了脾气也顺了,干脆抱手端坐,看那女子要惹出什么名堂。
尔玛孜丹不知江离闪念之间,已走过这么多念头,只顾仰着小脸,很是认真的道:“不能姓李,那姓江可以罢棋公子江离,我也姓江!”
“不行。”江离毫无迟疑地打断,淡淡道,“我中原有同姓千百年前是一家的说法。本公子不愿和你因同姓扯上话头,惹得她误解什么。”
“她”尔玛孜丹下意识地一愣,好奇的凤眸刚一瞪大,就被江离骤然阴冷的脸色吓了回去,“好好好!我不多嘴!”
江离瞥了她半眼,收回视线,拿起了一沓卷策:“百家姓,你随便择一个罢。取好了就快点退下,本公子要处理政事了。”
尔玛孜丹低下头,搅着襦裙的衣袂,思量良久,才轻声试探道:“那……我叫白石好么……”
“白石”江离批卷策的指尖一怔。
“……上古时期,我羌和戈基之间发生了一场持久的战争,后我羌得天神阿爸木比塔帮助,用雪团战胜了手持麻秆的戈基。再后来雪团化作坚硬洁白的石头,从此被我羌尊为阿渥尔,王室朝拜,百姓供奉……白石,在我羌信仰里,是高贵圣洁的象征……”尔玛孜丹娓娓道来,音如清泉。
然而,江离只是冷冷地一挑眉梢:“说完了么本公子没空听你侃神啊石啊的。快点把名字定下来,就退下……”
“没说完!还有点!”尔玛孜丹见江离不耐烦了,连忙摇头摆手,略带了讨好地一笑,“真的,我发誓,就一丁点!”
江离叹了口气。
普通人听到他这番话,识趣的退下,愚笨的求饶,再不济的也知捡重点,长话短说,可从来没有人,关注点是在“说完了么”四个字上。
说完还是没说完根本就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江离在赶人,腰配的小剑蠢蠢欲动。
然而这个女子还真就听话听半截,也不知是天真还是心机,若生在中原,轻话叫不通人情世故,重话叫还没长醒。
尔玛孜丹依然没察觉江离异样,自己说得乐呵,凤眸亮晶晶的:“……我孜丹身为羌族释比,掌一疆神权,上达天神圣谛,下传百姓悲辛,是为天神在凡间的谛听者……故,我羌人拜白石,神明高贵圣洁……本释比便名为白石……”(注1)
长篇大论,魔音绕梁。江离实在听不下去,径直冷声打断:“白石,白色的石头。也可。和释比你蠢头蠢脑的样子,确实配,很配。”
冰冷的正话反说,太过明显的嘲讽。中原人听到这份上,都知识趣二字怎么写,可尔玛孜丹还是不急不恼,笑得凤眸弯弯如月。
“我羌与蜀地接壤,疆土上亦多中原人。所以本释比
第四百七十三章 请求
“好胆色。”江离森然吐出三字,乍然间,眉间腾起血意,猛地拔出腰佩小剑,毫不留情地朝女子刺去。
瞬息之间,生死一线。剑尖上的寒光扑面而来,不带任何迟疑地对准了女子咽喉,俨然一击毙命,红颜作鬼。
然而,尔玛孜丹兀地一闪,身影比山间的云雀还灵敏,眼疾手快地避开了锋芒,旋即便是一声钝响,小剑刺入了她身旁的砖地两寸。
若是中原普通的闺阁女子,大都弱质纤纤,这一剑决计躲不开。但女子方才展现出的敏捷和反应,好似山中蹦来跳去的小鹿。
猎户一剑射来,锋芒未至,她早就没了影。
何况还是世间最顶尖的“猎户”的杀意。
江离下意识间,也有些意外,还不待他回过神,又被女子下个动作瞧得一怔
尔玛孜丹一把匍匐到地上,瞪着桃花目,饶有兴致地瞅着刺入地面的小剑,连江离这个罪魁祸首,半分惊惧或怨怒的目光都没。
“恩,确实是好功夫。”尔玛孜丹自顾咋舌,“从孜丹来魏的这几日看,公子不是在处理政务,就是在处理政务,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榨干得不能再榨了。连日像车轱辘样的转,还有力气使出这般功夫。啧啧,公子是神仙,还是厉鬼,反正不是凡人。”
言罢,尔玛孜丹起身,拍了拍裙摆,看向江离,噙着好奇和钦佩的凤眼,愣是找不到半点害怕或瑟缩。
放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那只小剑不是对准她,而是刺死了地上一只蚂蚁。
江离眸色一闪,确认女子神情不似有伪,他一声冷笑:“神仙不敢当。不过你若再不识趣出去,本公子立马就让你见识下,厉鬼是什么样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江离脸上的血意达到了巅峰,浑身的戾气恍若凝为实质,丝毫没隐藏地显露出了对那女子的杀意。
然而,哪怕到了这个地步,尔玛孜丹也脸色不变,甚至嫣然一笑:“公子,孜丹不召而来,实在是太过无聊。大魏的生活过不惯,一天无所事事,干什么都没劲儿”
江离一愣。眼前这女子,让他不知该说是傻,还是眼瞎。
磨亮的屠刀都放在她跟前了,话都说亮堂了,她还赖着不走,而且不仅是不走,她说的话和自己的话,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
俨然刽子手说,我要杀你。刀下的人却说,今儿天气好。
江离陷入了沉默。他阴阴盯着女子,眸底精光如电,三分戒备,七分猜疑,他从没见过这种女子,这种人都没。
如今第一次开了眼界,稚子天真无邪或心机老练深沉,他只能想到这两个答案。
尔玛孜丹也不管江离瞬息间,闪过的无数念头,自顾说了下去:“我想出府玩,婢女说大家闺秀当足不出户,我想找侍卫打双陆,婢女说男女授受不亲,我想去街上溜一圈,婢女说珍重芳姿昼掩门啊咧咧,总之我就该坐在房里,弹点琴绣点花才对可我一个羌人,又不会你们大魏的琴啊画啊无聊啊!我都快闷出病来了!”
尔玛孜丹顿了顿,目光真诚地看向江离:“自打我归魏,除了那日大殿上见过公子,此后就再没见过。问所有人,都说你在处理政务,处理不完的政务我捱了这么多天,实在忍不住了,斗胆来见公子能不能请您给周围人说声,允许我不遵什么纲常,自己寻点乐子来”
一番话终于说完。女子像倒尽连日来的苦水,小脸焕发出了神采,满含希望地走近江离一步:“求你了,公子!”
然而,就是这小小的一步。让江离眸色一凛,杀意猛地迸发:“你若再靠近半步,本公子立马让你人头落地!”
“好好好,就站这么远,我不走前了!”尔玛孜丹唬得脚步一滞,连忙倒退三步,“但是,那个请求,求公子答应我吧!”
江离一声冷笑,语调冰冷:“你代表的是羌人的诚意,既然归顺我魏,便要遵守我魏的规矩。三纲五常,君君臣臣,一条都不能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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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第五章 质问
江离的太阳穴又痛起来。
已经汹涌到刀尖上的怒火,又生生被噎了回去,还是那种一盆凉水陡然灌进去,没留神就被憋住的回去。
“……”江离揉了揉脑门,想说点什么,却气闷得半个字也说不出。
白莳觉得架到自己脖颈的无形的剑,哐当就垂了下去。殿内的空气重新变得清新而安宁。
“好险好险。”白莳下意识地摸摸脖子,看了眼上首的江离没有下一步动作,重新泛起了浅笑,“那,公子,我们继续”
江离喉结动了动,咽下一口气。他没有回应,只胸腔闷得生疼。
白莳把江离的沉默当做默许,自顾笑意粲然:“公子肯定是遭遇了什么变故,才会变成今日模样。我虽不敢放肆,擅管公子私事。但自打我战场上认识公子,就从没见你笑过,实在是像个鬼神。追随公子这样的鬼神,我也不得不为自己性命多虑,故有此一问。这番理由,是否当得起,公子一个回答呢”
逻辑清晰,不慌不忙,语调间一脉山长水阔。哪怕是上一刻才捡回条命,下一刻这女子也安然若素。
放佛生死于她,完全不是回事。人间悲辛百态,还不如她一袭白衣无暇。
非此间人。江离脑海里再次迸出这四个字。
“因为一个选择。本公子得出了答案。”江离竟是不自觉地,回答了女子。
“既然选择得出了答案,困惑得以解脱。那不应该是开心的么,为何公子反而愁眉深锁呢”白莳噙笑,眸如明星。
江离一愣。
所有人都欣喜,他终于做出了选择。连他自己也接受,自己给出的取舍。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既得答案,该是欢欣,为何愁眉深锁。
若得解脱,尘缘了断,该是逍遥自在,为何反而,锢自己于牢笼——
这似乎连世间孩童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他,或者说他们,都没有察觉,越活越聪明,还是越活越愚蠢。
反倒不如稚子。赤子心肠,无惧人间众生。
江离的脑海蓦地有些发懵。
“好,公子答不上来。那白莳再斗胆,请问公子,是怎样的选择呢”白莳见江离沉默,径直发问,一双凤眸灼灼如耀,好似能看到人心底去。
“江山或者美人。”江离怔怔地,脱口而出。
“公子选择是”白莳轻问,瞳仁清澈到极致。
“江山……”江离低声呢喃,语调有些迟疑,紧接着加了句,“或许吧……”
那日柳禛并千百追随他的人,跪在他面前,以丹心热血相逼,以百姓悲喜为筹,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凝滞,然后先于他的理智,给出了答案。
无声的答案。本能的答案。他下意识认为正确的答案。
却从没怀疑过,是不是他心底那个真正的答案。
男子最后加的三个字,让白莳的笑愈发自信:“所以,为了江山,放弃美人么”
江离心尖一痛。别过头去,不再作声,只是搁在案上的指尖倏忽攥成拳,骨关节咯咯地发白。
“我大概知道公子烦忧的是什么了。”白莳噙笑,向前几步,不知不觉间,跨过了江离最开始界定的距离。
而江离并没有察觉。他只是回避过视线,沉默不语。
一步,两步,三步。春风沉醉,烛火摇曳。
白莳来到江离身前三步,能清晰地看见男子不稳的眸色,痛苦得颤抖的肩膀,还有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于普通人常见于他却是罕见的,无奈与苦涩。
不再是人前宛若天神的公子。
而只是贪嗔痴念的普通男子。
白莳眸色一深,泉水般通透见底的凤目泛起了涟漪。她忽的笑了,像孩童般笑得灿若艳阳,露出一圈碎米牙。
“蠢,真蠢。公子是,其他人也是。我早就听闻中原轶事,皇帝后宫三千,独宠一人者,往往不得好下场。亡国之君多痴儿,千古一帝皆无情。”
“放肆。”
终于,江离低低吐出两字。虽然他还是没抬头,但冰冷的语调,又再次泅起股危险。
白
第四百七十六章 前朝
春风扰南疆,也惊扰了长安城。京郊,献陵。此乃现任皇帝李赫为自己百年之后,而选定的墓穴,依山傍水,龙虎之地。
至于为何命名为献陵,据说是李赫自己定的。他说自己这一生,都如同献祭,百年之后,功过任后人评说。
因是帝陵,工程浩大,从三年前,李赫为自己选址,到如今都只完成了一小半。不远处人声嘈杂,劈山裂石,修陵还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
而在帝陵边儿上的某处。御林军如铜墙铁壁地围了块地儿,暗中锦衣卫如影随形,明黄华盖孔雀扇显示着来者的高贵。
诸人簇拥的中间,是一处玉石雕筑的坟头,李赫伫立在坟前,看着火苗还未完全熄灭的纸堆发呆。
玉石碑上一行隶字孝靖仁淑皇后。
噗嗤一声,最后的火苗熄灭。烧烬的纸灰在春风中如蝴蝶飞舞,纷纷扬扬,细细碎碎。
李赫的视线也迷离起来。眉间腾起股说不明的复杂,默默地看着那行隶字,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攥紧。
一阵绣鞋声走近,温柔的女声响起“皇上。”
李赫没有回头,些些迟疑“凤仙么”
“凤仙神医念着她师兄柳禛人在川蜀,自己耐不过相思,找了个笨拙借口,往蜀地陪他去了。是臣妾。臣妾不召而来,还望皇上恕罪。”女声如水,旋即是裙摆拂动下拜的微响。
“凤仙陪柳禛去了是找他吵架去了罢。这两师兄妹,为着治命还是治病,吵了上半辈子,估计下辈子还得吵过去。”李赫唇角一翘,转头看向女子,虚手一扶,“德妃不必多礼。”
来人正是武慧。前阵子因武愚之事,皇帝安抚武家,晋修仪武慧为德妃,尊为四妃之一,自不必细说。
“谢皇上。”武慧中规中矩地起身,看了眼坟头前的玉石碑,一笑,“皇上又来看淑妃妹妹了么。”
李赫点点头。指尖抚上仁淑皇后几字,脸色有些发白“今儿是淑妃忌日……我们曾约好,百年之后,献陵修好,朕和她一块儿长眠此地……然而她等不及先住进来了,把朕一个人抛下了……”
武慧眸色一闪,语调依旧极尽温婉“天妒红颜,淑妃妹妹走得早。不然今日,瞧见老四长成,该是多么欢欣。”
武慧有意无意提起的老四二字,让李赫眸底乍然精光迸裂,却被他完美掩藏,并没让女子瞧出异样“老四么……”
原来坟茔中长眠的佳人,乃是李赫嫔妃,淑妃杨氏。
淑妃杨氏,出身前朝名门杨家,温婉淑德,娴雅端庄,帝宠优渥,进宫不久就被尊为四妃之一,其出有四皇子李景霄,却不幸在诞下龙胎后不久,血崩难止,当即薨殁。
还没来得及欢喜又添一子的皇帝,立马就被悲恸压垮。追封淑妃为孝靖仁淑皇后,以皇后礼入葬献陵。
所以,四皇子打生下来,就没见过母妃一面,反倒是顶着“克母”的话头,被宫中视为不祥,皇帝自然也将这账算在了他头上,不禁对他冷眼相待,还将年幼的他安置于储秀宫,放任自流。
由此,才引出四皇子儿时染上天花,没得到及时医治,留下满脸毒疮,容色骇人,让阖宫诸人对他更避之不及,皇帝则干脆在蜀中赏了他幢宅子,让他搬了出去住。
然而,毕竟是前朝名门杨家血脉,才没
了娘当爹的也不能太无情。故为避免人前闲话,皇帝面子工夫也做得足,该有的礼节待遇,一样没缺老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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