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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棋局亦有真情在。深宫之中亦有一个情字,帝王家亦有人心暖。

    “皇兄果然,和世间最普通的男儿一般,满心都是功业二字。”静娴公主反手握住李景霆,也泛起了泪花,“棋局中人,各有目的。有为极致强大,有为寻找答案,有为母亲一声呼唤,还有各种深不可测羁绊恩怨。唯独皇兄的目的,看上去最伟大,却反而最寻常。”

    静娴公主顿了顿,用尽全身力气,奋力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百姓家的男孩儿,哪怕大字不识几个,也想建功立业,出人头地。虽然皇兄要的的功业比他们的大了点,但终归,终归是最普通的男儿心呐……”

    “




第四百七十一章 哽咽
    “你怎么这么傻……本王不允许,本王是以后手握天下的人,本王不许你走……”李景霆瞬息明白了一切,又悔又痛的眼眶变得血红,作势要传御医。

    静娴公主却蓦地拉住他袍脚,温柔地摇摇头:“不用了,我心已决……皇兄最后答应我,一定答应我……小心郑斯璎……”

    “好好好,本王答应你……”李景霆浑身发抖,手脚冰冷得吓人。

    静娴公主像是放下了一件心事,满意地松开男子袍脚,眸底一划而过的精光:“想让我自生自灭,而你自己逃脱法外,乐得逍遥么……休想,李知烨,郑斯璎……我哪怕注定了要下地狱,也会最后拉你们一把……”

    静娴公主顿了顿,她的心跳开始减慢,五识正离体而去,她好像看不清眼前了,也闻不到窗外盛开的春桃,她只是恍惚地把手伸向空中,妄图抓住李景霆的手。

    “皇兄……记住,我不是自己病死,而是下毒,被人下毒致死……妹妹最后,再助皇兄一臂之力罢……”

    “娴妹”李景霆最后唤了声,就惊恐地捂住了嘴。

    那只细小纤细的反握住他的小手,蓦地就垂了下去。

    旋即,榻上的女子闭上了眼。最后瘦到凹陷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放佛一枝被风雨摧残的小白花儿。

    这无情的棋局,这无可选择的命运,终于能自己决定一次了,也好,也好。

    来生莫生帝王家,莫入棋局坟茔局。春来也,花归去,青草绵绵湮白骨。

    李景霆的心跳都放佛在刹那静止。

    他忽的止了泪,脸上也没任何表情,蓦地转身就走,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一路紧抿着唇惨白着脸,没乘轿没骑马,径直往金翅楼回。

    好几里路,他就一言不发地靠脚走回来。一路上脸崩得骇人,隐隐红肿的眼,让车夫随从影卫都不敢多嘴问。

    终于回了金翅楼,他也没理任何人,脚步飘忽地,发懵般直接冲上辛夷的厢房,一把推开门。

    “晋王爷你去探望静娴公主回来了呀,王爷的脸色怎如此难看”正在临窗练字的辛夷吓了跳,待看清来者骇人的脸,她不安地迎了上去。

    李景霆看着迎向他的女子,是他朝思暮想的眉眼,如今近在咫尺,放佛为他所拥有,再没有那个他。

    心尖一颤。李景霆心底最柔软的某个地方被击中。旋即,绷了一路的哀殇和痛苦如潮水般爆发,瞬间将整个他吞噬。

    “我……我唯一的亲妹妹……没了……”

    ——自称是“我”,不是“本王”。

    李景霆无力地吐出这一行字,忽的浑身发软,竟是晃晃往前倒去,一把抱住辛夷,头轻轻靠在了女子肩窝。

    肌肤相碰。心跳偕鸣。

    辛夷一僵。尴尬又羞恼地欲推开李景霆:“王爷自重……王爷!”

    然而,辛夷的话头戛然而止,因为她感到靠在自己身上的那个身躯,和往常有些不一样,明明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此刻却似断了线的傀儡,脆弱,无助,绝望。

    像个孩子。

    一个人在外面和人前压抑着痛苦,回来后面对最信任最珍爱的人时,才无所顾忌地展现出了所有的脆弱和孤独。

    真的,像个孩子。

    辛夷眸色一闪,欲推开男子的手迟疑了几番,终于调了个弯,也像在安抚个孩子般,缓缓拍了拍男子的背。

    李景霆身躯微微一颤。他自然也感觉到了女子的变化。然后,心底最深处崩溃得更厉害了,所有的铠甲和强大在一瞬间瓦解。

    辛夷忽的感到,自己的肩头浸透了。

    那抱住自己伏在自己肩头的男子,竟然安心地淌下了所有的泪水。

    春风不言,三月如慕。厢房内静好如斯,唯见两抹人影相依,为着冰冷的棋局镀上了一抹暖色。

    与此同时,蜀中。某处殿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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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 闯入
    “本公子不想说第二遍。”然而,江离再一次打断了钟昧。

    钟昧没敢抬头,看不清江离是甚么表情,似乎声音没有太大波动,唯有地面上那枝狼毫咕噜噜滚。

    然而,退下。就这两个字的回答,太过反常。

    这根本不是他曾经认识的棋公子。

    他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当他回禀给江离这个消息时,江离直接拔营北上,踏平金翅楼,或是连夜杀到关外,剑指李景霆,管他命案人案棋局颠覆,这两种后果才符合他棋公子的脾性儿。

    然而,退下。连续两次,同样的回答。

    岂止是反常,简直是诡异了。

    “你跟了我十年,应该很清楚,当我同样的话说三次时,会是什么下场。”见钟昧还愣着,江离淡淡的声音再次传来。

    男子语调不大,很是轻柔,然而就是简单的几个字,却吓得钟昧瞬间魂儿就丢了一半。

    越是嗜血的厉鬼,越是沉睡,暴风雨前的黎明最是宁静。

    钟昧很清楚,当他家公子越是平静,之后的风云就越是可怖,如同一只饕餮在静静地磨亮利齿,只待时候一到,便可霎时血染四野。

    “属……属下告退……”钟昧冷汗淋淋,哆嗦出几个字后,逃也似的消失在殿中,速度快得简直像捡了条命。

    殿内就剩下了江离一人。

    他右手还保留着握笔的姿势,狼毫在地上打转,一动不动,风云不起,他就这么保持着姿势,端坐上首,瞳仁放佛失去了焦距,空洞地盯着虚空处某一点。

    滴答滴答。玉漏催,烛火泪。

    殿内寂静无声。殿外众人忐忑。唯有晚归的深山中,传来鹧鸪一声啼哭。

    良久,那双荒忽的瞳仁慢慢被夜色覆盖,乍然就看不到了底。

    “不……不会的……卿卿,我不信……不,不会的……”江离沉沉挤出几个字,浑身似着了冷噤,微微的发着抖。

    他脑海里空白一片。方才钟昧的话,不停在耳畔回响,嗡嗡嗡,苍蝇般搅得他不得安生。

    逃也逃不了。装也装不了。不信也不信不了。

    “不过月余,难道,你的疑心就足够让你……让你的目光,看向别人了么……不,不会的,不可能……对,一定是哪里错了,卿卿不可能……”江离艰难地动了动喉结,声音沙哑到不成样子。

    他似乎说服了自己。重复了着“对,不可能,卿卿不会”,苍白又无力的笑容,被他拼尽全力地挤出。

    “没事,不可能……卿卿不会,本公子忙完这沓政务,就去长安见她……对对对,去见卿卿……”明明说着云开见月明的话,江离却觉得,自己的脑子更晕乎了,连同他的视线,也更加模糊了。

    他眼前一会儿金光,一会儿黑,一会儿似乎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她,一会儿又似乎看到,她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他。

    两相依偎。宛如天成。关外的春那么好,爿爿青山都是情。

    江离觉得自己更看不清了。他猛力眨了眨眼,可眼前金光黑团倒混在一起,佳人公子乍然糊成了一团。

    “一定是我想多了,不,不会的……卿卿你等我…不会的,不会…”江离不得不重复着那个“不会”二字,才能勉强保持清醒,“什么都没发生,该干什么干什么……对对对,卷策,还要批卷策……笔,笔在哪儿……”

    江离咽了咽泛起血腥味的喉,恍若从梦里醒来般,作势要去拾狼毫,继续批卷策,什么也没听到,也没发生。

    然而,当他弯下腰,指尖碰到狼毫的刹那,一个激灵,钟昧的话恍惚再次响起——

    “辛姑娘,姑娘她……和晋王,那个……抱在一起……”

    似魔音,挥之不去。乍然间,万箭穿心。

    江离蓦地变了脸色。一股阴翳瞬间笼罩了他的脸,齿迸寒气,眼泛血红,惊人的戾气轰一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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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请十三章 请求
    “好胆色。”江离森然吐出三字,乍然间,眉间腾起血意,猛地拔出腰佩小剑,毫不留情地朝女子刺去。

    瞬息之间,生死一线。剑尖上的寒光扑面而来,不带任何迟疑地对准了女子咽喉,俨然一击毙命,红颜作鬼。

    然而,尔玛孜丹兀地一闪,身影比山间的云雀还灵敏,眼疾手快地避开了锋芒,旋即便是一声钝响,小剑刺入了她身旁的砖地两寸。

    若是中原普通的闺阁女子,大都弱质纤纤,这一剑决计躲不开。但女子方才展现出的敏捷和反应,好似山中蹦来跳去的小鹿。

    猎户一剑射来,锋芒未至,她早就没了影。

    何况还是世间最顶尖的“猎户”的杀意。

    江离下意识间,也有些意外,还不待他回过神,又被女子下个动作瞧得一怔——

    尔玛孜丹一把匍匐到地上,瞪着桃花目,饶有兴致地瞅着刺入地面的小剑,连江离这个罪魁祸首,半分惊惧或怨怒的目光都没。

    “恩,确实是好功夫。”尔玛孜丹自顾咋舌,“从孜丹来魏的这几日看,公子不是在处理政务,就是在处理政务,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榨干得不能再榨了。连日像车轱辘样的转,还有力气使出这般功夫。啧啧,公子是神仙,还是厉鬼,反正不是凡人。”

    言罢,尔玛孜丹起身,拍了拍裙摆,看向江离,噙着好奇和钦佩的凤眼,愣是找不到半点害怕或瑟缩。

    放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那只小剑不是对准她,而是刺死了地上一只蚂蚁。

    江离眸色一闪,确认女子神情不似有伪,他一声冷笑:“神仙不敢当。不过你若再不识趣出去,本公子立马就让你见识下,厉鬼是什么样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江离脸上的血意达到了巅峰,浑身的戾气恍若凝为实质,丝毫没隐藏地显露出了对那女子的杀意。

    然而,哪怕到了这个地步,尔玛孜丹也脸色不变,甚至嫣然一笑:“公子,孜丹不召而来,实在是太过无聊。大魏的生活过不惯,一天无所事事,干什么都没劲儿……”

    江离一愣。眼前这女子,让他不知该说是傻,还是眼瞎。

    磨亮的屠刀都放在她跟前了,话都说亮堂了,她还赖着不走,而且不仅是不走,她说的话和自己的话,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

    俨然刽子手说,我要杀你。刀下的人却说,今儿天气好。

    江离陷入了沉默。他阴阴盯着女子,眸底精光如电,三分戒备,七分猜疑,他从没见过这种女子,这种人都没。

    如今第一次开了眼界,稚子天真无邪或心机老练深沉,他只能想到这两个答案。

    尔玛孜丹也不管江离瞬息间,闪过的无数念头,自顾说了下去:“我想出府玩,婢女说大家闺秀当足不出户,我想找侍卫打双陆,婢女说男女授受不亲,我想去街上溜一圈,婢女说珍重芳姿昼掩门……啊咧咧,总之我就该坐在房里,弹点琴绣点花才对……可我一个羌人,又不会你们大魏的琴啊画啊……无聊啊!我都快闷出病来了!”

    尔玛孜丹顿了顿,目光真诚地看向江离:“自打我归魏,除了那日大殿上见过公子,此后就再没见过。问所有人,都说你在处理政务,处理不完的政务……我捱了这么多天,实在忍不住了,斗胆来见公子……能不能请您给周围人说声,允许我不遵什么纲常,自己寻点乐子来”

    一番话终于说完。女子像倒尽连日来的苦水,小脸焕发出了神采,满含希望地走近江离一步:“求你了,公子!”

    然而,就是这小小的一步。让江离眸色一凛,杀意猛地迸发:“你若再靠近半步,本公子立马让你人头落地!”

    “好好好,就站这么远,我不走前了!”尔玛孜丹唬得脚步一滞,连忙倒退三步,“但是,那个请求,求公子答应我吧!”

    江离一声冷笑,语调冰冷:“你代表的是羌人的诚意,既然归顺我魏,便要遵守我魏的规矩。三纲五常,君君臣臣,一条都不能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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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 白莳
    “够机灵。”江离略微遗憾地吐出三字,丝毫不管女子的伤和生死变故,俨然方才欲踩死只蝼蚁,死不死才是关键。

    血还在淌,滴答滴答。堂下女子花容有暇,堂上男子面无表情。

    尔玛孜丹抹了把眼角的血,咬了咬下唇,兀地拾起那柄小剑,再次递还给江离:“还你!一击未中,公子再来一次”

    女子昂着小脸,满脸倔强。明明痛得目光都在不稳,却还眼眸明亮,毫无畏惧地直视江离。

    一箭未杀鹿。鹿叼回箭,请屠夫再射一次。这说出去都没人信的。

    自然江离也愣住了。火气不知为何散了,倒不是消了,而是那种对牛弹琴,油盐不进的没辙。

    “第一天就让人嘱咐过你,本公子只是棋公子,姓江名离。其他的,你就算心里清楚,也烂在肚子里。”良久,江离把视线从那双桃花目上移走,凉凉地吐出句,“若有下次,本公子的剑,就不会让你躲过了。”

    这话说得古怪。棋公子不姓江,姓李。甚至棋公子这个身份,都是人前的幌子,还得嘱近身人保守秘密。

    瞒了天下,也瞒了她的秘密。

    尔玛孜丹深吸一口气,看着江离将小剑重新别回腰际,才缓缓开口:“那……继续说改名字的事……”

    江离头一大。上一刻才捡了条命,下一刻,这女子还念着自己的话茬。

    生死之事又不是油盐酱醋,随意的砸下来,又随意的丢脑后,跨过黄泉门都似打个饱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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