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姑娘的意思是暂时不管那个第三方是谁”小丫鬟若有所思。
“不错。现在紧要的是辛夷。既然有人刻意模仿,那咱们两个都盯着。无论是哪一个来,都按照原计划行事。”郑斯璎搁在汤婆子上指尖,兀地轻轻向下一按。
那放佛是在无形的棋局上,落下了一颗棋子。
与其花费精力辨别真假,不如两个都纳入铡刀范围下。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就是棋局的道。
赢之道。
小丫鬟立马敬畏地拜倒“奴婢这叫吩咐影卫两个辛夷,无论真假,但凡来一个到长安城门,就按原计划行事。同时也通知十二道城门的守将,准备好关门的理由,见辛夷车驾至,立马关城门。”
郑斯璎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小丫鬟遂吩咐影卫了去。城门顶就只剩下了郑斯璎一人,一身银狐狐裘眨眼就落满大雪。
她静静盯着天际,冬阳正在西坠,夕光映得落雪如漫天碎金,将整个关中平原都湮没在了金被下。
城外平原默,城内长安喧,一道城门隔开了安宁和纷纭。
郑斯璎忽的觉得,那日王家变故时,她站在长安城门上,背后是家族亲人后世评,而面前只剩
第二百八十四章 放箭
棋局布下,算计连环。只待天时地利人和,请君入瓮来,血祭我温柔刀。
然而香佩就算听出什么,也没有多问。她只是笑笑,就提点着车夫把车速放慢,一副就算听懂也不关心的样子。
辛夷微微撩起车帘,看向了不远处的长安城门。城门巍巍高千尺,“长安”两个朱漆篆书,被大雪描了白眉。
“我辛夷,如你所愿。”辛夷盯着城门上一抹渺小的倩影,露出了凉凉的笑意,“我辛夷,也如你所愿。”
这句话说得古怪。
一个“也”字,俨然有两个“你”。如你所愿,也如你所愿。
这是盘黄雀在后的局,是盘杀人不见血的局,更是盘只有真正弈者才能活到最后的局。
山河娇,胭脂醉,纷纭不尽,王者不出。
而几乎是同时,另一边,这句话也从王文鸳的嘴里说出来。
“纷纭不尽,王者不出。我王文鸳,必得是最后的赢者。权或者贵,都必得是我囊中物。”王文鸳撩起车帘,看着近在咫尺的长安城门,露出了得意的笑意。
嘎吱一声,马车停在了城门前。
猝不及防,王文鸳一个猛子向前扎去,差点撞到马车壁上。
“怎么回事!赶马车的奴才瞎眼了么!”王文鸳整着发髻,气得秀眉倒竖,尖声呵斥。
“姑娘恕罪。是城门因为大雪积压,一块撑门石摇摇欲坠,守将们遂暂时关闭了城门,但并未说何时开城。”小丫鬟惶恐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王文鸳一愣,旋即那股怒意蹭蹭上涨,直接涨红了她两靥胭脂“什么劳什子撑门石欲坠这么大雪天,守将不都天天检查的,怎如今突然要关城这些理由一个比一个荒唐,从最开始搜查朝廷要犯,到这儿的撑门石,反正本姑娘走到哪儿,哪儿就得关城门!”
“姑娘息怒……这,说不定是凑巧……”小丫鬟吓得战战兢兢。
“凑巧一扇两扇门也就罢了,你见过十二道城门都同时齐活的巧么”王文鸳的怒意又涨了几分。
她这回城之路,也是一路艰辛。从第一道城门以搜查要犯的名义关闭,她接下来辗转的每一道城门,都能编排出个鸡毛蒜皮的理由,偏偏在她面前关了城。
一道接一道关,十二道下来,再是凑巧的巧,也就不是巧了。
唯一的可能是,天算,不如人算。
“该死!难道此局不止我和辛夷,还有第三方介入,她的目标是我还是辛夷”王文鸳低头看看身上和辛夷一般的衣饰,指尖在锦袂中紧紧攥成团。
“无论如何,这是城外。天色已黑,荒郊野外,总是不宜多滞留。一旦回到城中,凭我王家嫡小姐的身份,任她谁想算计我,只怕也没了这胆。”
王文鸳低低思量着,拳头松开又攥紧,攥紧又松开,最后她眸底划过一线坚毅,映亮了她夜色中如电的眼眸。
如今王家势盛,贵为五姓之首。长安城虽说是天子脚下,也却是踏在王家背上。
王文鸳身为王家嫡小姐,在城外是无人识王贵,在城内却是满街横着走,无论是谁想算计她还是拉她下水,都得先掂量下她顶上的“王”姓。
所以,几息之后,王文鸳就毅然喝道“来人!亮明身份,强行开城!”
“遵姑娘令……不过……是以王家嫡大小姐身份……还是辛夷怀安郡君的身份……”小丫鬟开始应得爽快,后半却迟疑了起来。
王文鸳攥在衣袂中的指尖一滞“……以怀安郡君身份……以辛夷名义……”
既然有人从中算计,那将这算计,能多栽在辛夷身上一分,就是一分。
至于以后,待她进城,她是王文鸳还是辛夷,城中不瞎眼的人都能辨出。到了那时,仗势王家,栽赃或是冒充辛夷都好糊弄过去。
如同即将踢掉鞋底的污泥,临了一脚,也要拼命往旁人身上扔去,就算是污垢,也“不能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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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回城
..,紫卿
“本郡君念着佛祖显灵,又是在年关之交,必是吾皇治世圣明,开九州清晏,礼西天如来,才能感动佛祖显现真身。本郡君为吾皇御赐外命妇,感念皇恩深厚,故当场三跪九拜,为吾皇祈福,为吾国祷祝。”辛夷说得满脸郑重,一副忠臣节妇的样儿,由不得人不信。
辛夷顿了顿,见郑斯璎的笑凝固,她如胜利者般,昂首一笑:“闺zhong女训固然重要,但在君臣大义前,本郡君哪怕是冒着被郑姑娘乱箭射死的危险,也要滞留途zhong,为吾皇吾国祈福。君君臣臣,贤良淑德,到底哪一个更重要,本郡君还是分得清。”
最后一句话落地有声,砸得郑斯璎脸色陡变,砸得围观百姓称赞一片。
是君臣大义,而不是闺zhong女训。
是滞留晚归,为吾皇祈福,而不是视若无睹,按时回长安城。
这几乎是个容不得丝毫质疑,甚至但凡有质疑的,都会冒着掉脑袋危险的选择。
因为君君臣臣,凌驾一切之上,各种三纲五常,君臣当先为首。
四周赞誉如雷,辛夷则亲切又不失高贵地,向百姓们噙笑致意,这和谐热闹的一幕,却如利刃刺痛了郑斯璎的眼,痛得她瞬间红了眼角。
她准备作为屠刀的“纲常”,却被辛夷以另外一顶更大的“纲常”给掰了回去,反而成了刺向她的屠刀。
至于是不是真有佛祖显灵,事情都过去几个时辰了,真的都消散了,假的就更不会还在了。最重要的是,确实有影卫回报,辛夷的马车自出金翅楼,在雪地里待了几个时辰。
常人在这般大雪天,办完事都是急急回府,哪有还在雪地里干吹风的理儿。
无论是天意,还是人算,这番“拜谒晋王”的棋局,辛夷此方反击的落子,落得天衣无缝,招招杀意暗藏。
郑斯璎努力地挤出笑意,笑得嘴角都在抽搐,却还是端庄如昔地笑着,她不愿让辛夷察觉自己的失意,哪怕大家心知肚明也不可以。
或者说旁人都可以,独独辛夷不可以。
“原来如此。是本姑娘太过草率,险些误伤了郡君性命。斯璎给郡君赔罪了。”郑斯璎噙笑下拜,脸色真诚无比,连那一丝愧疚和后怕,都露得恰到好处。
辛夷眸底凛色一闪,但只是片刻,就恢复了常态,她连忙扶起郑斯璎,亲昵地拍拍她手背:“郑大姑娘也是一心维护闺德,功劳都还没论,哪里有罪来着好在由了些意外,并没有伤到本郡君分毫。也算是皆大欢喜,既往不咎了。”
两人一来一去,说着滴水不漏的话,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场面,顿时变得春风和煦,连夜色zhong的雪花也打旋儿起来。
然而一旁被冷落许久的王wen鸳,却觉得怒气和羞愤,已快冲垮她的理智了,她拼命从侍卫手zhong挣扎着,向郑斯璎尖叫。
“郑斯璎!你少来人前人模鬼样!你那副皮相下的蛇蝎心肠,比毒妇还要毒还要臭!你竟敢暗算我,你要杀我!你有本事待我回城,咱们王家和郑家再理论理论!”
“回到城zhong王家和郑家”郑斯璎想起了王wen鸳,她转头看看后者泥泞肮脏的脸,轻蔑地一笑,“回到城zhong又如何嫡出还能怕了庶出王家和郑家又如何如今怕是只剩一个王。”
王wen鸳是庶出过继。郑斯璎是正统嫡出。嫡尊庶卑,骨子里依旧。
当日长安城门一关,郑斯璎便弃族倒戈。郑姓犹在,却似王家女。
王wen鸳眉目扭曲,双目几欲喷出火来,眼看着她又要撒泼,郑斯璎威严地娇喝:“王家的人都是瞎眼了么还不快带你们大小姐回去,洗洗脸换身衣服,就这副尊容,在平民前吵闹,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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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新年
..,紫卿
辛夷不懂声色地点点头,续道:“还有旁人不知道,只说我是突然出现。你却瞧得清,我是跟着王wen鸳,在旁藏了许久,偏偏到最后一刻,才出来救了她。”
香佩微微点头,又是伏地磕头,语调有些惶恐:“奴婢确是有疑,但只是好奇,并无其他心思。姑娘是姑娘,有什么打算,没必要给奴婢解释的。奴婢自知本分,并不敢多问。”
“说说也无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如今是我大丫鬟,是随身走动的,若是我连这些都不告诉你,此后又如何跟在我身边”辛夷说得郑重,见香佩的紧张些些缓解,才悠悠续道。
“第一个疑问,关于车夫。那是我提前算到了一切,所以特意使了府zhong最有力的伙夫,今儿帮我驾车来。你待会去细细辨他容颜,也能发现端倪的。都是一府人,算不得生脸。
“第二个疑问,关于时机。同样,是我提前算到了一切。雪zhong送炭,好过锦上添花。不是最后出手相助,怎能让王wen鸳吓的神智失常,在众目睽睽下出了好一番丑”
一个车夫。一个时机。都被提前算到,提前备下。
百姓眼zhong瞧得是阴差阳错。棋局zhong人瞧得是黄雀在后。
唯有她辛夷瞧得,是尔等皆为我棋,棋局顺我者落,逆我者亡。
香佩眉间划过抹敬畏,拜倒的脊背线条愈显温驯:“奴婢斗胆多嘴:既然姑娘要让王大姑娘出丑……虽然是抹了黑……但也紧紧是出了丑……若是晚一点,连命都真会夺的……”
瞬息之间,万箭取命。郑斯璎没有仁慈的余地,王wen鸳也没有活命的可能。
尤其当她为了模仿辛夷,刻意甩掉了自家影卫,当时若辛夷晚到半步或根本没到,她王大小姐只会当场丧命,连“王”姓也来不及救她。
辛夷唇角一勾,眸底有夜色蔓延开:“为什么救她因为她还有用。而有用的棋子,便该留着。”
“姑娘好心思。”香佩不咸不淡地应了句,也不知懂了几分,便转过头去和车夫唠嗑,再没多嘴半句。
辛夷也不再说话,只是搂着烧旺的汤婆子,整个身子都蜷在了裘衣里,暖意合着三更的梆子一齐袭来,她不禁倦怠地打起了盹儿。
长夜漫漫,回城路急。鸡鸣在鱼肚白的天际酝酿,年的喜气蓄势待发。
十二月初八,腊祭。
腊者,岁终大祭。皇帝祭祀太庙,各宗家祭,国子监亦是祭拜孔子。
东郊祭天之上,赵王李景霈代表皇室子嗣,向先祖诵读祭wen,祈福李氏国祚绵延。一时间,让赵王府门庭若市,王家风头达到了巅峰。
廿三。皇帝赐长安诸官、诸外命妇七宝粥,京人以在暖房里培养出的牡丹唐花相赠。民间往门柱换了新桃符,门上粘了门神像,用糖瓜香蜡供奉灶神。
廿四,扫房子。廿五,磨豆腐。廿六,炖炖肉。廿七,杀灶鸡。廿八,把面发。廿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年关终于来了。新的一年也终于来了。
而辛夷坐在沁水轩内,却是半点都没过年的喜气,任凭辛芷抱着捧爆竹,怎么请她求她也不愿凑热闹。
案上摆着一大堆书籍古卷,案旁火塘烧得一室暖春,炉子上煎的热茶咕噜冒泡,窗缝间飘进来的雪霰,还没瞧清就融化了。
轩内的静谧安宁,和轩外的新禧热闹,俨然成了两个格格不入的世界。
辛夷懒倚在案前,盯着那卷书出神,她眉间有缕倦怠,眼眶下隐现两痕青黑,似乎连日殚精竭虑,彻夜彻日地思考着些什么。
第二百八十八章 授棋
棋局无情,生死难测。不断有人在远去,再不归来,也不断有人在走近,人世情暖。
“祖母当年因棋艺,得了个昌平县君的诰封。孙女怎么能和祖母的造诣比。”虽然心里嘀咕,辛夷表面上却一脸乖巧,嘴巴像抹了蜜似的。
“罢了罢了。这话旁人说说还行,从你这丫头嘴里说出来,老身我倒听着发瘆。”辛周氏瞥了眼辛夷略僵的神色,眉间浮起慈和的笑意,“我今日来沁水轩,是听你爹说,大过年的,你把自己关在轩里,连他劝也不听。”
辛周氏顿了顿,向案上堆积如山的书卷努努嘴,刻意压低了语调“被棋局难到了”
“倒也不是难,只是下一步该如何走,实在是费神颇多。百姓过年过得欢,棋局可不会因过年而停止的。”辛夷答得也很是爽快。
“哪一步棋呐”辛周氏似乎随口一问。
“新岁贺礼。孙女身为诰封外命妇,又和王家方才修好,此次新年阖欢,于情于理都该送礼去。”辛夷答得仔细,丝毫不认为,辛周氏的问是随口的,“而这个礼就可大做文章。这便是孙女儿的第二步棋。”
辛周氏微不可查地点头“拜谒晋王,长安城门。这是第一步棋。年关贺礼,示好王家,这就是你的第二步”
“正是。礼要送得配得上王家,还要有助我的棋局。送什么,该怎么送,何时送,送给何人,这里面的讲究和算计,可不仅仅是一句‘吉祥如意’那么简单。”辛夷眸底一划而过的精光。
棋棋落,子子追。算计一关接一关,博弈一场连一场。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樱桃红了,芭蕉绿了,而永远不曾停歇的,便是这盘围绕利益的角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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