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画河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云里欢
时过亥时,整座刘府园林、曲径、游廊等处灯火通明,各门各院房内却多半熄了灯烛休息,寂静一片,只余风雪呼啸之声。
“呃,闪开,你们都给我闪开!”
蓦然,一阵喧闹声打破了黑夜中的宁静。
只见曾氏所居的静安堂院外,刘潘左手提着一个酒壶,借着酒劲一路推开拉扯着他的奴婢家丁们,醉醉癫癫地行至院门处,便开口大声喝骂道:“曾老太,你出来,当着大家伙的面,给小爷我评评理!”
“你儿子刘承祐,今儿无端当众折辱小爷,抽了小爷我一鞭子,还将小爷绑了半日,这笔账,咱们且来算算......曾老太,你别在屋里头装死,给小爷我出来......”
“那刘承祐,不过也是个浪荡纨绔儿,有什么资格来教训小爷!别说是他了,就是他爹他爷爷,也不敢如此待我!”
“当年我爹陪着老太爷走南闯北,鞍前马后伺候了大半辈子,这会儿倒好,你们当了大官享受荣华富贵,便要忘了我爹当年给你们的恩情了不成!”
“告诉你曾老太,你们刘家这几十年
第9章 细雨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一灯如豆,静安堂西房静室内,曾氏独自跪座于一尊佛龛前,手中拨动念珠,闭目轻诵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虔心礼佛,所求也无他,唯想在此时此刻,问个心静心安罢了。
“夫人。”
稍顷,只见一名冷艳劲装女子悄然恭立在了曾氏身后,一袭黑色紧身便衣,完美的勾勒出她的身姿,一头墨发简单束起,干脆利落。
此女名为细雨,乃曾氏多年前收的义女,因天资聪颖,曾有幸拜入李良钦门下修习荆楚长剑,与抗倭名将俞大猷算是师出同门,重回到曾氏身边后,便一直在暗中负责护卫之职。
“嗒”
却见曾氏闻声,手中不断拨动的念珠戛然而止,沉默少许后,轻声说道:“雨儿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略微顿了片刻后,又犹豫着问道:“我儿...如何”
“四分真,六分假。”细雨自知曾氏所问为何,思忖片刻后,凝声答道。
“咳,咳咳”
曾氏听闻此言忍不住捂胸轻咳了几声,一颗悬着的心却是落下了一半。
她就怕细雨一口言明此刻倾云院中的“刘承祐”乃是他人所冒,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就说明真正的刘承祐,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了!
只见其深呼了几口气后,稳住心神,紧跟着淡声问道:“雨儿你且说说,这四分真在何处,那六分假又在何处”
细雨点了点头,回道:“祐公子身份可疑之处有三。”
“其一,公子自两月前生了一场热病,好转之后,晚间就寝之时便突然不再需要司琴和钰棋这两个贴身丫嬛陪侍了,此点,极为不合公子此前的性子。”
“其二,遇事多有主见,行事谋定而后动,而所谋之事一经定下,便会势如雷霆出击......”
说到此处,微微一顿,犹豫了片刻后,便凝声继续道:“叶鹰现现已得了祐公子的吩咐,若夫人不出面阻止,不出意外的话,一月之内,刘玉荣父子定会死于非命!”
“如此狠辣果决,更不像是此前的小公子能有的做派。”
“啪,哗啦!”
却见曾氏听到此处,心神震动之下一时未能控制住手中的力道,径直将一串念珠给扯成了两断,一百零八颗香木佛珠洒落一地,寂静的佛室内,佛珠撞击地面之声,一时显得异常刺耳......
细雨见状,俯身便欲去捡,只见曾氏叹了一声,伸手止住,道:“罢了,明日让你赵嬷嬷来收拾便是。”
“哎,果不出我所料,他到底还是不会放过刘管事的......”
顿了顿后,又道:“再说说那最后一处可疑的地方又在何处吧。”
细雨微微谦身,回道:“这最后一处,也是最为要紧的一点,便是雨儿发现祐公子在睡梦中时,竟偶尔会梦魇说出一些骇人听闻的话语来,雨儿猜测......他之所以不要司琴和钰棋陪侍,也正是怕这些话无意间被这两个丫头给听了去。”
曾氏摇了摇头,苦笑着问了一句:“他能说些什么话,竟值得你用出‘骇人听闻这四字来”
“这......”只见细雨蹙了蹙眉,随即银牙微咬,沉声道:“祐公子曾有梦语‘如今是万历十二年,而大明的国运,已然只剩下六十于年了,非我心狠,实是时不我待......!”
“禁声!”曾氏听得此言,直惊的骇然变色,急忙喝止。
只见其心有余悸地环目四顾了一番后,凝声问道:“这样的话也能说出口!就不怕招
第10章 尘尽光生(上)
且说曾氏因心中挂念着小儿子身份真假之事一夜无眠,直到天色破晓方才勉强睡下,至午时又醒,食不甘味,面上始终一副郁郁苦闷之色,让人看着委实揪心。
身旁伺候的赵嬷嬷看在眼里,虽心急如焚,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相劝才好......毕竟这件事牵扯到了刘家的幼子,所以除了曾氏和在京中为官的刘守有之外,他人也实在不太适合去说些什么。
此时,只见一名伺候在静安堂的小丫嬛在正房门外传话道:“禀夫人、赵嬷嬷,公子遣人来报,说是府上派去接李太医的车马此刻已然进了蔴城了。”
“哎呦,可算是把这位李神医给盼来了!”赵嬷嬷闻言大喜,不等曾氏吩咐,赶忙朝外头说道:“快去传老太太话,大开中门,让小公子和府上几个管事的都去迎迎。”
“祐公子已然带人过去了,只着奴婢来告知老夫人一声,说老夫人身子不便,就不用亲自出门去迎了。公子让太太和赵嬷嬷安心,他断不会怠慢了李太医就是。”外头丫嬛回话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只见曾氏淡声朝门外的丫嬛吩咐了一句后,又对伺候在身旁的赵嬷嬷说道:“丫头,你也去府门外候着吧,李太医性子刚直,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李管事奉承巴结的那一套,有你过去看着我也放心,可别让他恶着了李太医。”
“此外,待李太医进了府后,你让祐儿和李管事他们都别跟着来静安堂了,各回各的院子去,李太医性喜清净,我这院子......也挤不下他们那么多人。”
“晓得了,我这就过去。”赵嬷嬷微微一愣,随即便又明白了过来,笑着宽慰道:“有李太医出手,夫人您这病算是有着落了。只要病能好,其他的事,便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言罢,朝曾氏施了一礼便出了正房去,待过了穿堂行至院中,又吩咐着院中的下人们将地上的积雪再细细打扫一遍,这才安心往府门外行去。
是日正午,刘府老宅三间兽头中门大开,刘承祐和刘玉荣各领着一群下人恭候在了府门外,二人身前,赵嬷嬷独自一人立在台阶前,翘首不断地往城门方向望着。
稍顷,只见东边长街上一辆华丽的马车往刘府门前徐徐行来,赵嬷嬷见了,笑着道了一句:“来了来了,总算到了!”
言罢,自整了整衣衫迎了上去。
门前的刘承祐见状也打起了精神,那李时珍毕竟是千古流芳的人物,《本草纲目》、《奇经八脉考》等书不知福泽了古今多少人,如今自己有机会能亲睹容颜,也实不枉来此大明一回了。
马车缓缓停在了刘府大门前,车帘掀起,下来一位素袄着身、以一根枯木簪起满头白发的老者,但见那老者虽已年过六旬,却仍身姿挺拔,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此人,却正是那濒湖山人李时珍。
只见赵嬷嬷率先便笑迎了上去:“李太医一路辛苦,主家病体虚弱不能亲迎,老身赵氏,奉主母之命在此恭候,还望李太医不要见怪才好。”
“赵夫人客气了,病者为大,你我无需多礼,只领老朽去见过贵主家便是。”
却见李时珍谦身回了一礼,随即也不去理会以刘承祐和刘管事为首恭立在门侧的那几十号人,自伸手做引,请赵嬷嬷领路往府内行去。
“李太医请。”赵嬷嬷见状,赶忙作礼在前领路。
刘承祐碰了一鼻子灰,却也不会去计较,苦笑着摸了摸鼻子便欲跟去,那刘管事见状也急忙跟上,却未想赵嬷嬷径直回身挡下了二人,道:“公子、刘管事,老太太吩咐了,让你们各领着下人回院子里去,平时什么样、今日还是什么样,静安堂那儿就不要过去了,自有老身伺候着。”
二人闻言微微一楞,可曾氏既然已经有了吩咐,他们却也不便再继续坚持,只得各自
第11章 尘尽光生(中)
静安堂客室内,只见曾氏看着李时珍写的那道四字心方,摇头苦笑道:“先生此方,却正中老身的痛处!”
“夫人得用便好。”李时珍谦身笑回道。
“自是得用的。”曾氏笑回一句,随即放下方子,也不做多言,只是朝一旁的赵嬷嬷吩咐道:“丫头,你亲自去趟巧银库,给先生备下千两纹银。”
言罢,又对李时珍说道:“先生难得来蔴城一趟,此番定要让老身尽些地主之谊,还望先生不要推辞,在府上多住些日子才好。”
“不了。”
只见李时珍一边收拾起自己的行装,一边说道:“今岁寒冬来的早,民间各地多有寒疾肆虐,老朽还要去其他地方看看。”
“至于那千两纹银,还望曾夫人能将其折算成药材,老朽在此,先代那些无钱治病的百姓们谢过夫人了!”
曾氏素闻李时珍性子执拗刚强,见他如此说,便也不敢再做强留,只是颔首应道:“濒湖山人不愧仁医之名,先生但请放心,无论是银子还是药材,老身都会着人备下。”
“此外,乡下的路不好走。府上会再给先生配上几名扈从并一辆车马,以供先生行医济世之用。”
李时珍闻言微微一楞,有心想要谢绝,只是一想起这寒冬积雪之天,自己下乡野行医确实也少不了扈从车马相助,便又默然不语,心下只打算着行医完毕后让人将东西送回来便是。
“如此,老朽便多谢曾夫人了!”只见李时珍朝曾氏作揖施礼谢道。
曾氏微微一笑,回礼道:“先生客气。”
一席话毕,曾氏自命赵嬷嬷点了几个得力的家丁和护院武师,将银子和药材装上马车,一路护送李时珍出了蔴城去。【 … #最快更新】
“哒,哒哒”
倾云院东厢房内,只见刘承祐端坐于正堂主位之上,剑眉微皱,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身侧的桌案,不断思索着什么,叶鹰则俯首恭立在其身前,不敢出声相扰。
今日府门前迎李时珍的画面,不断在刘承祐的脑海中闪过......
刘承祐并没有在意李时珍冷落了自己,让他真正升起戒心的,是赵嬷嬷对待自己的态度!
“只怕......那曾氏十有**已经看破了我的身份,只是苦于寻不到确凿的证据,这才没有撕破脸,命人动手拿我!”
这刘家幼子本是曾氏最疼爱的小儿子,而赵嬷嬷又是曾氏的心腹,可今日赵嬷嬷却一并将他和刘玉荣同时挡下,不让进入静安堂......这样的信号对刘承祐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让刘承祐最为头疼的是,这件事他偏偏又找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魂穿”夺了人家儿子的躯体,无奈又遇上一个精明至极的老太太,这真是有理没处说,只叹天意弄人......
“罢了罢了,我只求问心无愧,至于那曾氏要如何对我,便都由着她吧,大不了将这身皮囊还给她便是!”
稍顷,只见刘承祐心下暗叹一句,不再纠结于此事,抬头淡淡看了恭立在身前的叶鹰一眼,开口问道:“叶统领,李太医那边,派人跟上去了吗”
叶鹰点了点头,回道:“回公子话,小的已派院里的兄弟暗中跟去了,看方向,应是去了颍安乡。”
“好!”
刘承祐微微颔首,道:“明日午时前,你把那百石米粮装上车,再带上院里其他护卫,与我一起,先往颍安乡派粮。”
“是。”叶鹰应声道。
刘承祐有自己的打算,他断定以李时珍的品行,既然来到了蔴城县,就断然不会只为曾氏一人治病,定会依例下乡行医,所以一早就令叶鹰派人暗中注意其行踪。
而李时珍行医多年,无论在朝在野的口碑都非常好,就连当今圣上也对其十分欣赏,所以他若是能借机得到这位仁医的赞
第12章 尘尽光生(下)
且说曾氏得了李时珍的药方养身,又在梦中得神秀点化解去心结,翌日一早起来,这精气神便难得的好转了几分。
只见其唤来赵嬷嬷,吩咐道:“去把祐儿唤来,另外,让细雨那丫头也一并过来一趟。”
赵嬷嬷见此,心知老太太必是已经有了决定,故而不敢怠慢,应诺一声后,便出了静安堂去唤二人。
......
静安堂,只见曾氏端坐于正堂主位之上,良久不语,细雨着一袭浅蓝色素衣劲装,静立在其身侧。
堂下,刘承祐垂手恭立,静静的等待着......
今日一早,见赵嬷嬷亲自来倾云院唤自己,刘承祐便隐隐有了预感,一时也不知是福是祸,只是预感到......摊牌的时刻,已经来了!
待进入静安堂,见了曾氏身旁那位英姿飒爽、却神情淡漠的细雨,刘承祐心下便越发紧张了起来。
他虽然武道稀松,可眼力还在,又如何会看不出此女目若星灿、气息绵长,显是一位修习内家心法多年的武道高手,藏而不发的锋锐之劲比那叶鹰还胜三分,别的不说,起码眼下收拾他刘承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罢了罢了,虽说夺人魂魄、占人躯体非我本意,可无论怎么说也都是我理亏,说不得今日便将这具皮囊还给了刘家,左右已有幸见识过这大明江山,也不算白走这一遭。”
稍顷,只见刘承祐心下暗叹一句,这般想着,心境便坦然了起来,只待曾氏发问,他就会将一切如实告知,至于信不信,那也只能随眼前这位老太太了。
察觉到刘承祐心态的变化,只见曾氏淡淡一笑,终于开口说道:“祐儿今日为何如此拘谨且坐下和为娘说话便是。”
说着,伸手朝左侧首座示意。
曾氏这话一出,刘承祐便顿时感觉到那细雨身上一直锁着自己的气机消散一空,一时虽松了口气,却也愈发弄不明白曾氏的意思了......毕竟方才堂间的整个气场,明显的就是在告诉他,他身份已经被看破了!
“是。”只见刘承祐神色不变,恭身施了一礼后便坐在了左首的太师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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