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

可这一切都是必须的。君不见千山帝国的菩荙贤者已经做了奥斯神族征服人类路上的殉葬品吗？而唐福自己，又何尝不是正走在一条看不到头的殉葬的路上？假设他的运气足够好，或者说兰德大陆上的人类族群运气足够好，那么唐福将带着他们走出一条生路，至少将人类种族延续繁衍下去。否则，大家最终也不过是统统毁灭罢了。
所谓的殉葬，也不过是或早或晚，注定一死而已。幸好，在这一刻，在寒风凛冽的黑夜之中，自己的怀中还有这么一朵幽幽开放在夜色之中的美丽九叶葵……唐福的脚步，放得更慢了一些。
然而再长的路，走的再慢，只要持续前进，终归能到终点。没过多久，一座小小的山村出现在唐福眼前。





逆旅 第805章古家村2
没有急着进入村庄，唐福站在村口，默默地打量着眼前的袖珍村庄——比起一马平川的千山帝国，或者良田美竹阡陌纵横的雪柳平原，这个村庄实在太过逼仄了一些。
一条道路笔直地贯通整个山村，以唐福的目力，即便在黑夜里，他也能够看到这条路的尽头就是黑黝黝的山壁。农田和村舍都在这条道路两边依次排开，可以看得出来，离道路近的反而是些穷人，因为房子较小，旁边的农田也都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而越靠近里头，农田就越大、而且连成一片，房子也要气派得多——当然是跟路旁这些低矮的茅舍相比，其实也不过是高大一些的茅舍而已。
奇怪的是，另有一间摇摇晃晃、好像马上就要倒塌的破烂茅舍，正矗立在村子外头。这个场景非常突兀，因为道路前面设置了鹿砦和角楼，明显是村庄用来抵御敌人或者野兽进攻的设施，但那一座破烂的茅舍却被阻隔在了鹿砦和角楼的外头。
显而易见，这座茅舍是被整个村庄排斥的。
游霞儿也醒了。有点羞涩地从唐福的怀中跳到地上，活动了一下自己发麻的双腿。她同样发现了异常，跟唐福简短地交流了一下之后，两个人便向那座孤零零的茅舍走去。
虽然古家村位于山腰天然凹陷进去的平地上，外面的冰山山脊有效地阻挡了来自更北方的狂风和大雪，但是寒冷的风还是如同呜咽着的长鞭，一鞭又一鞭地狠狠抽打在这个山坳中的所有物体之上。
走到跟前，唐福和游霞儿才发现这个茅屋已经不能用破烂来形容了。这完全是拿一些废弃的材料勉勉强强凑合着搭在一起，大致构成了一个屋子的外表，但到处都跑风漏气。就在两个人眼前，一阵疾风吹过，“呜”的一声，原本大概在门的位置那里，一块不知道材质的板子被强劲的风力吹上了半空，然后“咻”的一下消失在了空中。于是这座原本就破烂不堪的“屋子”，便彻底成了一个敞口的罐头瓶，任由寒风携带着能将人冻僵的低温到处肆虐。
弓箭手那灵敏的耳朵瞬间捕捉到了一声哀鸣，就像是一只无助的小动物面临无可抵御的天敌或者天灾时发出的声音。
唐福当然也听到了，两个人只对视了一眼，便一起冲进了屋子里——不论是谁，在这种条件之下，吹上半夜寒风，即便侥幸捡回一条命，也肯定要大病一场。
冲进屋子的同时，一道淡淡的白光将屋子的范围笼罩了起来，假如从外头看，会觉得有天使正降临到这座房子里头，因为自带神圣气息的圣洁白光正熠熠生辉。严格说，唐福施放的这个叫做“神之怜悯”的光明系禁咒原本只是个样子货，估计当年是神殿或者教会的某个脑子抽抽的神棍想出来的主意——让一位尊贵的、实力强大的魔导师，用极为宝贵的魔法力储备，来表演一场神的恩典——这不是脑子坏了，是什么？
当然，也不能说这个禁咒毫无实际用处，最起码在安抚教徒的人心、给他们以心灵的抚慰方面，有着无可比拟的优越性。
还有，神之怜悯也秉承着光明系魔法的一些固定的特性，比如医疗方面，可以给魔法范围之内的伤员以基本的医疗救治。不过唐福没那么傻，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救世主，连扮演一下都兴趣缺缺。何况他施放的这个魔法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光明系禁咒神之怜悯，最多只能算是一个类似于神之怜悯的结界——可以理解为领域的变种。
理论上说魔导师是没办法施放只有大魔导师才能驱动的领域的，但是对于提前掌握了四系基础魔法规则的唐福来说，这个限制基本不存在。除了因为魔法力储备不够的原因，唐福无法真正施放大规模领域，对于如同小规模领域的结界而言，他玩起来可谓是得心应手。
这个神之怜悯结界的目的，就是为了安抚屋子里头的人，并且将这个屋子从外头直接保护起来，以防止遭受外界的攻击——对于唐福而言，除了在自己的军营之中，但凡到了外头，他总是习惯性地认为危险无处不在。而且，白光还能照亮不是？
不得不说，唐福考虑地极为周到。
屋子的角落里头，正有一个瘦弱的人形生物蜷缩成一团，弱弱地哀鸣着。可以想象，假设唐福他们再晚来半天，这个小家伙肯定就会被冻僵在从西亚察冰川上吹来的寒风中。
圣洁的白光在此刻极为实用，不仅隔开了屋子外头的寒风和低温，也让那个眼看就要被冻死的小人儿停止了颤抖和哀鸣。唐福两人已经可以确定对方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或者少女，但是个子不高，骨瘦如柴，显然是生活中长期营养不良，加上生存环境恶劣所致。
游霞儿身为女性，对于弱小的生物天然有一种母性的同情，更何况眼前还不是小猫小狗，而是跟她一样的人类。她快步走上前去，仔细察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想要确认他或她有没有受伤，或者别的疾病。小家伙的戒备心理显然很强，虽然在神之怜悯的圣洁白光笼罩之下觉得很舒服，但是对于快速走近的游霞儿还是非常警惕，努力抬起头观察着。
这下子游霞儿和唐福都看清楚了，小家伙是一位少女，这从她长长的头发、俏丽的面容上可见一斑。游霞儿低声安慰着少女不要害怕，同时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也没有恶意。其实压根不需要游霞儿反复强调自己并无恶意，少女在严寒的天气和饥饿的双重折磨之下，几乎没有任何力气反抗，就连刚才抬头的动作似乎都耗尽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
唐福从身上拿出一块干粮，但是环视了这座破破烂烂的窝棚一圈，却没找到任何可以使用的锅碗瓢盆之类，不得已他只好将干粮放在游霞儿的手中，让她先给少女吃上一点，好恢复体力。




逆旅 第806章古家村3
这块由精灵之森部落制作的军用口粮散发着食物特有的香味，而且全部由植物的果实和少量干果构成的军用口粮里一点肉制品都没有，非常适合此刻虚弱的少女那濒临崩溃的肠胃。
在就着游霞儿的手吞咽了几口干粮之后，少女似乎略微放下了一些戒心，开始有功夫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两个不速之客。
在神之怜悯的白光映照下，唐福虽说无意充当救世主，但是站在门口位置的他怎么看，都像是创世神派来拯救众生的使者。加上他在精灵之森和射月原中不止一次地扮演过神使的角色，气质中已经带上了无可掩饰的神之光辉，虽然骗不了阅历丰富的老鸟，但是对于正陷入死亡边缘的少女而言，眼前的唐福不啻于神灵的化身。
挣扎着起身，少女跪伏在地上，低声祷告道：“万能的神啊，您这是要接引我去往天堂吗？感谢神的恩典……”
唐福被噎得够呛，就连游霞儿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搞什么嘛，本来是他们俩冬夜救人，被拯救的对象却将这一切应该感恩的情感毫不吝啬地转移到了神灵的头上。
难怪在教会最为兴盛的时期，只要派一个威望足够的传教士，便可以制止两个正在大打出手的地方性政权；也难怪，以三大帝国为首的世俗皇权阵营，会花费几百年的时间和天文数字的人力物力金钱，也要把教会的力量压制下去，让神权不再能够影响到君权。
“我们不是神灵的使者，也不是来接引你去天堂的。我们是来找人的。”越来越囧的唐福只好直接开口，打破了少女的天堂之梦。
然后在游霞儿的耐心讲述之下，少女才算勉强接受了眼前这两位看上去很像天使的人类，原来跟创世神并无瓜葛。
好容易说服了少女不再沉浸在宗教的迷梦之中，然后虚弱的少女便在游霞儿的怀里沉沉地睡去，或者说半昏迷了过去。唐福跟游霞儿解释说，这是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意识，大概少女的身体已经糟糕到了极点，现在昏过去反倒有利于身体的恢复。然后抱着少女的游霞儿便开始看着唐福修整屋子。
谁也想象不到，在古家村这个偏远的库拉斯北部小村庄里，身兼两大族群皇帝职务的唐福，一会儿用他引以为傲的黄金斗气，一会儿用各系魔法，开始忙活着把一个破破烂烂的屋子所有漏风的地方钉好，把可能坍塌的地方重新加固。而在游霞儿眼中，如同一个男主人的唐福此刻的魅力，远远超过他在希玛城加冕的那一刻。
天亮之前，唐福完成他的工程，即便没有白光笼罩，屋子也勉强可以挡住寒风了。他创造性地就地取材，利用泥土捏出了一套餐具，接着直接施放出炽热的火焰，将它们硬化，变成了勉强可以使用的状态。
大约在大陆的历史上，从未有过火系魔导师来烧陶土制品的先例。但是这一切放在唐福身上，却毫不意外——当年他在哈沃斯的山谷中，就已经利用魔法火焰来做烧烤了。在少女被一系列的动静吵醒之前，唐福已经煮上了热乎乎的汤水，将各式美味的干粮加热后一一装盘，变成了一桌勉强称得上丰盛的筵席。
游霞儿简直看呆了，不得不夸赞唐福道：“你绝对是我见过的生存能力最强的魔法师。”
接着醒过来的少女结结实实补充了一回能量，年轻的生命力如同重新充满了能量的魔法晶石，终于顽强地恢复了过来。三个人围在一起，开始聊起了一些事情。而少女随后的讲述，却决定了古家村的未来——不见得多么美好，却必定属于自作自受的未来。
起头是因为游霞儿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她觉得用热水洗过脸之后的少女怎么看五官都跟古西加有几分相像。但那时游霞儿并没有多想，只以为古家村中既然家家户户都有些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年纪相差不多的人或许会有类似的面容。于是游霞儿便问少女是否认识古西加，并说她和唐福都是古西加的朋友。
接着少女的表现让他们俩大吃一惊——少女嚎啕大哭，简直撕心裂肺到说不出话来。从哭声中听出了异常的唐福不得不用隔音结界将屋子封闭起来，同时开始在屋子外头布置了若干魔法陷阱和预警装置。此刻正是天亮之前最为黑暗的时间。
鹿砦和角楼保护之中的村庄并没有被外头的少许动静惊醒，或许他们已经平安得太久，早已失去了警觉的天性。笼罩在黑夜之中的村庄如同一条被摆在砧板上的鱼，唐福不知怎么从心底里居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听着屋子里头的哭声，他花费了一些功夫，又在村子的防御设施外面布置了一道魔法壁垒，除非村里有魔导师以上阶位的魔法师存在，否则没有唐福的同意，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村庄。
或许是预感到了什么，唐福忙忙碌碌之中居然没察觉时间的流逝，等他再次走进屋子里，少女已经又睡了过去——游霞儿瞪了他一眼，想来是埋怨他在外头耽搁的时间太长，然后解释道：“我让古西娜睡了，我怕她太难过，伤到身体。”
唐福点点头，在游霞儿身边坐下，听她说话。游霞儿将少女说的事情原原本本跟唐福复述了一遍：“古西娜是古西加的妹妹，亲妹妹。古家原本有四口人，父母亲，和他们兄妹两个。之前古西加进入库拉斯帝国魔法工会深造，让这家人赢得了极大的尊重和财富，但这也引起了村里其他人的嫉妒……”
“古西加去了雷色帝国之后，魔法工会换了一个极为保守的会长，对于他们这样擅自跑到国外去的魔法师极为不满，要求他们必须尽快回归，并且发布了最后通牒，假如不在规定时间内回归的将被工会除名。”




逆旅 第807章古家村4
“那时候古西加正在塞鲁斯寻找你的下落，完全不知道这个消息。当从纽迪亚城传来古西加被魔法工会除名的消息之后，他留在古家村的父母和妹妹便倒了大霉……”
游霞儿的口气有点伤感，甚至还叹了一口气，这在唐福认识她这么长的时间里，都非常少见。
“古西加还说，古家村是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保持着淳朴的民风……现在看来，这不过是因为他们从未见过那些让他们心动、甚至疯狂的财富罢了！”
游霞儿收起了自己的情感，继续无没什么起伏的语气说道，“消息传来之后，村民们又等了一段时间，并没有立即动手。但是古西加的父母已经感觉不对了，为了保住性命，他们祈求、哀告，却统统被冷漠地拒绝，他们也在夜里试图偷偷逃走，但是那些觊觎他们财富的村民早有防备，还没逃出村口就被捉了回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总之一片混乱之下，古西加的父母双双殒命……”
游霞儿说不下去了。唐福也感到一阵眩晕，伸手扶住了身后的一根像柱子一样的东西，顿时在那根坚硬的木头上面摁出了五个指头印子。
“那么她？”唐福指了指正伏在游霞儿怀中的古西娜问道。
“那些恶人瓜分了古西加家的财产，霸占了他家的房子之后，没人理会这个小女孩的生死，”游霞儿恢复了冷静，但唐福从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讥诮，“或许是大家都不愿意手上沾血？毕竟谁也不知道古西加到底是生是死，又是不是会在某一天突然回来？这些家伙居然还以为只要没人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或许就能逃过惩罚！但是古西娜还是被赶出了村子，这个破窝棚就是她自己一手一脚搭起来的。村民们害怕她跑去雷色找她哥哥报信，既不让她在村子里生活，又不让她离开。我看，他们就是想让古西娜死在这里。事实上，如果我们迟来一天半日，古西加家的所有存在过的痕迹大概都会被他们抹掉……”
唐福轻轻地将游霞儿脸上的泪珠擦拭干净，扶着她走到门口，说道：“你马上带着古西娜下山，如果体力不够，就在半路上等我。有事就发信号。”
唐福将一颗魔法信号弹塞到游霞儿手中，便回到村口的鹿砦边上继续忙活了起来。
游霞儿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沉默地按照唐福的指示往山下走去。她非常肯定唐福想要做什么。就算在此时，一个念头还在她的脑海中不断翻腾：整个村庄里头，会不会有无辜的人？
但是依偎在她怀中沉睡的小小的躯体，甚至在睡梦之中都还在不停地抽搐，似乎梦中也会有魔鬼在狞笑。这似乎是对她最好的回答。或许很多人没有动手，只是冷漠地旁观，或许他们也会良心不安，但他们却绝对和无辜两个字无关！
游霞儿的脚步有些踉跄，但是却越走越坚定，唐福彻底加固了古家村外的魔法壁垒之后，并没有鲁莽从事，而是如同鬼魅一般闪进了这个安静的小村庄。天渐渐快要亮了。远处东面的山峦上已经开始泛起了青色的涟漪，那是太阳即将跳出地平线的前奏。以一位黄金战士的身手，想要从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里头不惊动任何人抓几个俘虏，那不会有任何难度。事实上，唐福干得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快。
因为，所有的俘虏似乎都在等着这个时刻，只要唐福的嘴里吐出一个“古”字，他们往往就涕泪横流地不打自招了。将俘虏们的口供对照起来，跟古西娜所说的几乎没有任何出入。那么，他们的命运，这座得天独厚的小村庄的命运，也便就此被决定。
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力气，走在漆黑山路上的游霞儿居然越来越快，在天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的时候，她就已经来到了山脚下，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等待着唐福回来。浑浑沌沌之中，时间过得特别快，游霞儿也不知道太阳到底是什么时候跃出地平线的，只知道她一抬头，在冬日难得露脸的太阳居然已经高挂在半空之中。
然后，她还没回过神来，遥远的山腰上传来了闷雷一样的响声，似乎是一座山塌了下来！在她怀中昏睡的古西娜被剧烈的震动和声响吵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游霞儿强忍着泪水，说道：“没什么，小妹妹。只不过是上天在惩罚一些坏人。”
假如真的有天神存在，人世间就不会有这么多令人不忍卒睹的惨剧和令人悲伤的故事。但是不能不承认，这样的理由对于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姑娘而言，却是最好的安慰。
跟古西加五官酷肖的古西娜听了游霞儿的话之后，忍不住努力抬头往上看去——虽然因为角度的原因，她什么都看不到。但这并不妨碍她将半山腰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如同雷色一般的响声是从上往下传来的。
一开始像是有一位生猛的巨人，将山腰上方的山体或者大块大块的岩石撬动了下来，然后顺着陡峭的山坡，一路翻滚向下，并且在这急速下坠的过程中获得了极其巨大的动能，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无论这些巨石落在什么地方，带来的都将是注定的结局，除了毁灭不会留下任何其他可能。无论是人类修筑的坚固的堡垒、房屋或者别的什么建筑，亦或是天然形成的山梁、溶洞还是什么谷地，统统化为齑粉。在这种剧烈的碰撞之中，照理说应该无法听到任何其他声音，但是游霞儿跟古西娜却似乎都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
那是哀嚎声，无数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发出的可怕声音。兰德大陆有一种说法，人在将死之时，灵魂即将消散的当口，会发出一些悲哀凄厉的声音，但只有极少数人才有可能听到。




逆旅 第808章纽迪亚城
这是即将死去的生者对于人间的留恋，也是终将归于尘土的灵魂对于自身命运的不甘呐喊——据说当年这个说法出现是因为世俗政权对于神权的反抗，因为教会的宣传始终坚持灵魂不灭，为了来世的幸福，可以忍受现世的所有苦痛。
但其实不是，这是一位魔法工会的资深魔法师，在精研精神系魔法数十年后得出的结论。为此，魔法工会与教会还曾经爆发过一场不大不小的纠纷。最后这位精神系魔法师发了疯，他宣称自己听到了太多的灵魂哀嚎的声音，最终无法承受。
游霞儿不知道这段掌故，也压根不在乎什么哀嚎声，但她却很担心年幼的古西娜。好在这个小姑娘延续了她兄长身上的那种坚韧和顽强的精神，虽然脸色苍白，却并没有被这些可怕的声音影响到神智。
一切结束之后，唐福走下山路来跟她们汇合。这位年轻的帝王脸色不太好看，但却没有任何不安和负疚的神色。
看到他的表情，游霞儿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并不是任何人都有大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心理抗压能力，从小在宫廷长大的游霞儿见识过太多言语大于行动的软蛋，说起来天塌下来都不怕，可是一旦出点状况就能哭得像个孩子。
抱着古西娜，游霞儿默默地跟在唐福身后，像远方走去。唐福回头看到游霞儿担忧的表情，咧开嘴角笑了笑，说道：“没事，不用担心。”
阳光将肩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古西娜在游霞儿的怀里好奇地看着唐福，但是怯生生地不敢说话，像极了一个惧怕兄长威严的妹妹。
自从库佐夫被软禁之后，纽迪亚城已经开始了半戒严的状态——所有城门都配备了比之前多三倍以上的兵丁，严密检查和监控着进出城门的人员和物资，生怕有敌人或者敌对势力的探子钻了空子，进入到纽迪亚城捣乱，甚至引发暴乱。
当然，对于勉强维持着帝国秩序的伪政府首脑布鲁捷来说，发布命令很容易，但是要底下的库拉斯人百分之百听话，则完全不可能。于是看守城门的兵丁们分成了两拨——一拨人当兵就是为了吃粮，什么鸟布鲁捷，老子不认得！这拨人天天糊弄差使，点个卯而已。
另一拨人则要认真得多，对于过路的客商尤其热情，恨不得每一件行礼和货物都扒开了揉烂了一一检查一遍。但对于一看就是穷光蛋的底层市民，基本没有好脸色，通常挥挥手就让人家滚蛋。客商们也都很懂事，往往那些老兵痞的手还没伸出来，他们的贿赂红包就已经塞到了对方的口袋里，于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至于真混进来敌人怎么办？我靠，库佐夫陛下都被人抓起来了，混进个把敌人又怕个毛……但是今天，这些指着红包发财的兵痞们却遭遇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挫折。话说临近黄昏的时候，正是这些家伙上下其手揩油挣钱的好时机，进城的、出城的都得赶在天黑之前，否则大门一落锁，除非拿着布鲁捷的手令，否则天王老子也无法自由进出城门。
正是这辰光，一架进城的马车被拦了下来。赶车的是个年轻人，二十上下年纪，看上去既不像特别有钱，当然也不可能是穷人——穷人哪赶得起马车？但是真正的有钱人都是雇人赶车或者到车行包车，绝对不会自己赶车。苍蝇再小也是肉，王十三没打算就这么放过眼前这个小白脸。
刚开始年轻人倒也配合，让停车就停车，让撩起马车的帘子就撩了起来——本来嘛，正常的检查流程，大家伙都一样。可是往马车里头张望了一眼，王十三心里就有了计较——马车里头有两个年轻的姑娘，大的漂亮地跟一朵花似的，小的还没长开，但眼见着也是个美人胚子。对这种带着女眷的路人过客，最好敲诈，因为担心女眷收到侮辱或者骚扰，往往都是爽快掏钱息事宁人。
可今天王十三算一脚提到了铁板上。他刚刚开口调笑了两句，还没什么太过分的荤话，只是些大家伙经常挂在嘴上的小段子，就感觉被一只烧红的铁手抓住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