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帝业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拙眼
高纬微微笑道“先帝不惜宠幸佞辛以压制勋贵,尚且都未能成功,六镇勋臣树大根深,那里是朕一纸诏令便可以压制的?你未免也太想当然了,这事,按朕的意思,急不得,你先把眼下这些事情解决了再说,朕自有打算,行了,朕乏了,你且先退下吧。”
皇帝起身便打算离开,走到台阶了,又停下了脚步,“对了,今日朕与你奏对的内容,不准外泄半个字,也不许你暗地里悄悄的有什么举动。
“不管是为了新政,也是为了你自己,你可明白?”
祖珽肃然而立,一揖到底,“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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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悲歌(一)
【】(iishu),
与北齐正欣欣向荣不同,北周的暮春分外荒凉。
此时,周主宇文邕正在从征讨吐谷浑的前线回长安的路上。北朝君主经常御驾亲征,皇帝亲自上前线作战是家常便饭。本来他是预备和高纬一样,打一个翻身立威之仗,于是动了这个念头,决定亲自前往凉州督战,谁料到这个时候突厥人忽然南下,给予了北周重重的一击!
不管宇文邕乐不乐意,这个节骨眼上,宇文邕只得从半道赶回,这场御驾亲征也只得做闹剧收场。几只哀鸿从头顶掠过,官道两边的景色与前几年大相径庭。他看到的情景很凄凉,遍地都是饿殍,庄稼地也长满了野草、野葵,有些已经高过了马腿,一群群兔子在草丛之间窜来窜去……
从临近的山川与河流标记上分析,这一路曾有过村落,但如今已经只剩下残砖烂瓦。一阵料峭的冷风从野草之间扫过,将草茎齐齐整整地压弯,几处焦黑的断壁和已经腐朽了的门窗便立刻显露出来。春天的嫩绿掩盖住了曾经的烟火,却使得这景象更加凄凉。
“这都是宇文护无能,若不是他愚蠢,我大周怎么会到了这一步?!”宇文邕暗暗想到。先是两次东征,战败,不光便宜没占到,还丢了汾州,然后就是南阳襄阳和江陵,周国倾国之力去救,却是徒劳无功,东南半壁落入敌手,还损兵折将无数!
为了调动国力对付北齐,宇文护把能征收的税都征收了,然后是强制征调兵丁民夫的荒唐政令!再接着,乱民渐起,官兵剿灭、镇压。还没摁下去,马上就是吐谷浑联合诸羌乘火打劫,更糟糕的是突厥随之而来!便创造了这一幕惨象!
过去强盛的北周王朝,似乎已经到了日落时分,曾经它很强大,可以跟东边那个强邻勉强制衡,但现在它就是一个并重难愈的巨人,骨架子还没倒,实际已经虚弱不堪了。它现在很脆弱,好似只要轻轻一推,这宇文家的天下就会轰然倒塌!
时局真是万分危急!突厥、吐谷浑及诸羌来犯,西北、正北防线捉襟见肘,该如何是好?北齐连克大城,咄咄逼人,周国失地,人口损失近三成,欲收复失地,却一无兵员二无本钱,该如何是好?此次劫难过后,本就凋敝的民生势必雪上加霜,而朝廷为了对付北齐,势必要征收更多的赋税,届时民怨沸腾,该如何是好?如此的局面……如此的不堪,该如何是好?!
宇文邕的御驾在官道上摇摇晃晃的,他觉得一阵脑涨头疼,“来人,拿舆图来!”宇文邕越想越心焦,大声命令随侍宫人将舆图拿过来。虽然今天他已经看了这舆图不下十遍了。
他的手指在图上游走,不断推演,嘴里喃喃道“不知道毗贺突和普六茹他们到了那里了,有没有和突厥人交上手?万一教突厥人取了银、夏,占了河套,那对我大周可真是无法承受的损失。还有吐谷浑,王轨也不知道能不能挡住他们……”
宇文神举在一边劝慰道“陛下放宽心,吐谷浑不过尔尔,相信以王将军的本事,击败他们不在话下。”宇文邕颔首道“我也觉得如此,但击败一个吐谷浑已经不能影响大局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把突厥人给赶走!不然我朝将元气大伤!”
宇文神举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一时默然,半晌之后才说道“我朝如今国势衰颓,士气不振,眼下这个局面……我朝已经成为了四战之地,四面环敌,不是单单对付突厥那么简单了。臣以为,只靠着齐国公与隋国公两路大军,能勉强阻挡住突厥已经超出预期了。”
“难道我大周无人了吗?”
宇文神举苦笑“高齐逼迫太甚,光是防范河东和襄阳便已分去了我朝一大半的精力,那里还能抽出力量抵挡突厥呢?不过若说无人,其实还是有一些的,渭南太守达奚长儒不是多次上奏,愿意领兵去征讨突厥吗?臣知此人勇猛善战、素有胆略,或许可以……”
哪知这个提议刚刚出来,便遭到了宇文邕的断然拒绝,“达奚长儒?昔日他平蜀也立下过不小的功劳,倒是一员良将。不是朕心胸狭窄,容不得他与宇文护的交情,不过前线吃紧,朕的腹心之地也很缺人,朕还是觉得他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宇文神举当然知道宇文邕其实依然心存芥蒂,就跟他猜忌打压韦孝宽一样,上来便逼迫韦孝宽去与斛律光交战,借着打败将他好一通斥骂,彻底断了韦孝宽入朝的念头,名为柱国大将军,实际不过一个玉璧的看门吏。说到底,皇帝不放心,他还是愿意信那些同样武川出来的柱国家族子弟。
“可是陛下啊,你这样做会失去人心的呀。”宇文神举不敢讲这种想法表露出来,只得默默告退。
夏州,高耸的城墙,乌压压的蛮人朝着城池推来。突厥人将压来的百姓往前推,充当挡箭牌,数不清的狼骑随之而来……城头的周军正与突厥人血战,他们肩并着肩膀,举着钢刀长槊一阵乱砍乱捅,誓死将狼骑的第一波攻击打下去……
顶盔贯甲的将官在城头巡视,大声鼓舞人心“大家不可掉以轻心,突厥刚才只是进行了一次试探性进攻。更艰苦的战斗还在后头,一旦发现突厥有攻城的迹象立刻上报,警示军,准备好弩箭、擂木、滚石、金汤,加紧修筑损坏的防御工事,固守城关,等待援军!”
“老子临死之前也会拉几个垫背的!”
“想进城,除非我们死光了!”
士兵们七嘴八舌附和着,借此掩盖内心深处的慌乱于不安。他们都自诩是勇敢坚韧的战士,但今天,他们却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突厥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他们的家人却还在身后!
“狼骑据说有将近四五十万呢,加上铁勒、回纥、室韦、霫人……说不定得有上百万。”
“这仗不知道要打多少天呢。这些只是附庸,突厥狼骑在后面,那么多人,拼也拼死我们,我们城中还有多少粮草?突厥人压着与这些杂兵上来,不就是想拼光我们吗?到时候他们攻城以后便不费吹灰之力。听说前面几个城已经被破了,突厥人屠城了……”
老兵们不像新兵蛋子那么容易热血上头,很容易看穿将官们的谎言有多么无力“投降是绝对不能投降的,一进城这帮畜生就会屠城,但打下去形势似乎也不乐观,五倍于我的兵力就可以攻城战了,这外边的突厥人何止五倍?我看十五倍都不止!”
“别讲这么多没用的了,既然大伙来了,就要统一号令才是。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休息了一阵之后,号角声响起,突厥人的第二波进攻很快开始,这回,突厥人和他的仆从们换了个攻击方向。他们尽量远离守军安放了床弩的烽火台,沿着事先计划好的路线,成群结队地绕向山谷底部那段临时修补好的城墙和城墙上用巨木钉死的大门。
守军在将官们的统一指挥下,开始了有秩序的羽箭压制。大批大批的进攻者在半路上倒地。周国府君的战斗素养可圈可点,战力强劲,弓箭的准头很好,再加上突厥人排列密集,很容易就可以射中,大多射中胸口,有的射中躯干,无不是立刻倒下,被淹没在洪流之中,但突厥人就跟发了狂一般,倒下一个,立刻便有成百上千人从后面涌入……
他们唱着歌,每一个声调,每一句歌词之中,都藏着血腥和暴戾,听的人毛骨悚然。偶尔有人被城墙上投下的石块或者滚木砸中,那一声声长嚎更加凄厉!城头上的守军们拉弓的手鲜血淋漓,只要目视前方,便会发现视野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塞满了人,到处都是突厥人!他们跟蝗虫一样涌上城头!
“我们是苍狼的子孙,祖先给了我们强健的体魄,上苍赋予我们锋利的爪牙,我们是天生的主宰者,中原的牛羊们啊,你们为什么还不向我们臣服?
“狼神的子孙,伸出你们的手,举起你们的弯刀,去拿!去抢!去毁灭一切!骑上你们的骏马,进入那充满香甜气息的花花江山,将男人的头砍下来,将女人拖进你的帐篷!”
疯狂的野人们终于靠近了城头。夏州城高耸险峻,不是其他城楼可以比的,无论高度和坚固程度都超过其他的城池。好在突厥有齐人提供的坚固云梯,只要爬上去,攻破这座城池,大队的狼骑就可以长驱直入了!他们发出狼一样的嘶吼,前仆后继地朝前奔去,要将挡在面前的事物——无论是这城还是人,统统撕碎!
周军的弓弩手双臂几乎瘫软,四尺多长的长箭带着风声,一支接一支地从城垛的缝隙射出,虽然每一支几乎都能放倒一名进攻者,但突厥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根本处理不过来!城门上的垛口后也有人探出了身体,将巨大擂木举起,朝着突厥人的头顶砸落!
随着时间的流逝,攀上城池的突厥人一个个变成尸体坠落,守城的周军阵列也逐渐稀薄,攻城者和守护者渐渐都开始麻木,他们不断地重复着单调的杀戮动作,不断地试图杀死敌人,或者被敌人杀死。杀声震天!
城下堆积的尸体渐渐堆成小山,城门稀烂破碎,被鲜血晕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血水缓缓汇聚成溪流,缓缓流淌……
终于,夏州告破!
这些自称是狼神子孙的强盗们欢呼着涌入这座城池。
新一轮的杀戮……开始了!
……
宇文宪率军抵达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座空荡荡的城池,遍地都是死尸,苍蝇在尸堆上打转,恶臭之味扑面而来……整座城池已经变成死城。
宇文宪的手颤抖着,下了马,一条条巷子翻找还有没有活着的人。
结果让他失望了。
“没有活人了?……都死了?”宇文宪仿佛喃喃自语。
没人敢回答他的话。宇文宪背对着他们,看不清表情,只看见他的拳头死死的攥在一起,由于太过用力,指甲钻进肉里,指缝之间淌出血来……
“这帮……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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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悲歌(二)
【】(iishu),
突厥南侵,北周仓促应战,大军统帅除了齐国公宇文宪之外,还有一个颇为出人意料,那便是隋国公杨坚。
此二人都是被宇文护忌惮,迫害下狱,直到宇文邕设计除掉宇文护,这才名正言顺地将二人放出来。
宇文宪是宇文邕最器重的兄弟,又多有战功,这一路统帅名额早已内定,这第二路大军统帅人选,便要杨坚自己去争取了。
实际上宇文邕对于突厥人的忽然南下同样是猝不及防的,不光是军事动员,直到三四天之后,他依旧在斟酌主帅人选。
杨坚想要迅速跻身顶尖的权臣一流,军功必不可少,而杨坚也知道自己下狱之前的势力恐怕已经落入宇文邕的眼中,以宇文邕的城府,不猜疑他是不可能的。
因此,若是杨坚主动请缨,宇文邕有很大的概率不会答应,但是不争取,军权又从何染指呢?
杨坚机敏,立刻便有了主意,首先他主动上疏表忠心,表示愿意率军与突厥人决一死战,几乎是摆出一厢情愿的姿态要求宇文邕应允。暗地里,则联合杨家为首的各世家,暗示他们都要公开质疑自己。
这就使得世家们看不懂了,现在你本来就是势单力孤,正需要支持的时候,你反而叫大家都公开反对?
怎么想的?
不过身为鲜卑皇帝的臣子,各世家都颇有同气连枝的感觉,尽管疑惑,但还是照做。
于是在“听说”了杨坚主动请缨挂帅之后,人人都公开呛声,说杨坚的父亲杨忠虽然战功赫赫,但杨坚本人并无多少领兵征战的经验,让他去,只怕贻误国事。
群情汹汹,大有杨坚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没想到,到最后皇帝还是做了决定,任命杨坚为将,这道圣诏一出来,不知道多少人匪夷所思!
其实这便是杨坚的高明之处了,宇文邕猜忌他暗地结党,杨坚刚露出想要立功的迹象,便如此多的人站出来不许,侧面反应出杨坚不得人心。宇文邕身边没有多少可用之人,杨坚既然想去,那也随他,汉臣们的心思还是要顾忌一下的,显示一下自己的明君风范,出于这个心理,宇文邕便没有反对,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杨坚从自己父亲杨忠那里继承得来的家臣,个个都是百战余生的悍卒,又临时招揽了几个族人,杨坚将他们部暂时委任为队正、队副、录事、参军等低级职位。
然后,杨坚又在各柱国家族中好说歹说,劝动了一些有志谋取功名的人,请他们暂时给自己充当幕僚。
如此,一个简陋的班子算是搭起来了。但杨坚的工作绝对不会轻松。
西魏建立的时候,鲜卑人几乎都拼光了,自此之后一直实行的是府兵制度,而府兵以良家子为主,商贩、罪犯、、贱籍、乞丐等通常不被军中接纳,即便有人走通关系也不管用。
这几年北周倒霉,接连战败,折损了不少士兵,朝廷便又开始打起了扩军的主意。
宇文护亲口下的命令,无论出身贵贱,无论出身,只要加入府军,犯罪作恶的可以一笔勾销。
此令一下,各地流氓无赖、闲汉恶棍还有逃犯人等纷纷涌了过来。
两路大军合军也不过三万人,就这,还是东拼西凑出来的。
宇文宪所领的军队自然都是精锐,却将糟粕仍给了杨坚。
讲实话,杨坚一点也不想要这些人,这些人目无军法,只会打架斗殴,除了闹事什么也不会。如果还有得选他是不会带这支垃圾军队的。
不过好在,他们虽然纪律散漫,体质却比正规军中的士兵好上许多。多操练几番,多弄些军功奖赏,勉勉强强也可以拉出去打一仗。接下来数日,杨坚忙了个焦头烂额。军营之中鱼蛇混杂,士卒不听话,将官也未必将他放在眼里。
也亏得杨坚有城府,他不立刻发作。一边将自己的人安插到关键位置,一面向军中的各将官示好,对于军中一些不干不净的事情,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军中各人见状,纷纷讥笑杨坚,愈发不将他放在眼里。
杨坚先是处处忍让,大军好歹走到银州,便在城下遭遇惨败,这时杨坚突然发作,将众将官一举拿下,以“蔑视上司,不服从军令,致使惨败”为由,将罪责重者斩首,其余贬为士卒。
有人心存怨恨,暗中鼓噪生事,被杨坚安插在各营的暗子提前探知,就在他们起事之前,猝然发作,杀了一个血流成河。诸将官士卒纷纷变色,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人如此狠辣,自此心生惧意。
威慑了一番之后,杨坚开始整顿军中秩序,挟杀人的余威,将与自己不合的人都踢出军营,以各世家的“贤才”来补充他们的位置,至于其他的,若是安安分分也就罢了,如果敢有异动,杨坚会让他们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狠。
半月之后,杨坚麾下终于有了些军营的模样。四月二十七,宇文宪联合各军迎击突厥,大军渡过河流,因为宇文邕放开了权限,准许各路将军放开了手脚打,宇文宪有统帅之才,调度得当,所以战事进行得颇为顺利。五月初,宇文宪以两千骑渡河奇袭,大破敌军三万,进而追剿突厥,一举克之。
突厥兵锋最盛之时甚至一路直下泾州,连宇文宪和杨坚合军都要暂避锋芒,放弃银夏。不过宇文邕慌乱之下总算想起了达奚长儒,达奚长儒只领三千步骑,便打得突厥人前军大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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