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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帝业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拙眼

    他被人往脸上殴了一拳,现在都开始发青了,天知道这个老东西是不是特地跑过来嘲讽他的?不过没有这个可能,郑宇不是那种吃饱了撑着的人。

    祖珽相当聪明,城府也深,自然不会将心里的真实想法给暴露出来,只是跟往常一样,横眉冷对而已。于是貌似不经意地淡淡试探了一句“你来看老夫笑话?”

    户部尚书眉头微耸,丝毫没有要开玩笑,或者要看他笑话的意思,径直了当道“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你可知,现在陛下只要一句话,就能叫你万劫不复?”

    祖珽狐疑地瞥了他一眼,随后说道“你都明白的事情,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老夫万劫不复,岂不正合你意,你……现在大可以跟他们一般落进下石,反正我现在只能乖乖在家等陛下处断。”

    “说得好像自己有多可怜似的,”郑尚书嗤笑了一声,“你倒霉都是自己作出来的,怨得了别人嘛。就算某一天你被满门抄斩了我也丝毫不会感觉到奇怪,你到底想干什么?”

    祖珽理所当然道“我要权,我是右相,我理应拥有一个右相的权责!但此前,很多事情完就是由陛下一言而决,赵彦深完没有尽到一个丞相该有的责任,左右丞相几乎就只是一个摆设了,这样下去怎么可以?以后陛下的权力越来越大,谁又能劝阻他呢?”

    “呦,好一个正义凛然的右相,若不是了解你那么久,老夫真是差一点就信了。”郑宇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开喷,“以前你祖珽在陛下面前是个什么样子,其他同僚不知道,老夫还能不知道?那就差点趴在陛下面前做牛做马了,当上右相以后居然就有胆子挑衅皇权了?呵呵,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倒!”祖珽说罢便要走人,然后居然又被郑宇这个老家伙给扯住了袖子。郑宇完收敛了笑容,严肃的表情使得想含糊过去的祖珽一怔,只听他说

    “你现在已经是位极人臣了,安安稳稳做下去不好吗?非要瞎折腾,去试探陛下的底线,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还有……我们可是支持你的人啊,你能不能认真给个准话,你是不是要对勋门动手了?”

    “这与你何干?”

    “当然有关系,虽然我们都看不惯你的德行,但你跟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你倒下了,其余汉臣势必遭到清洗……眼下局面已经来之不易,所以,还希望你慎重。”郑宇一字一句地说,“陛下,也未必想要看到这个结果,胜了固然好说,若是败了,不光是你,本朝新政算是败坏殆尽了,你祖珽就是千古罪人。”

    祖珽的冷笑凝固在了脸上,随后说“这就像挖溃疡,等它烂到一定程度,是一定要动刀挖去的。六镇就是我大齐的一块溃疡、一块毒瘤!从前我就和陛下奏对过,事实上后来发生的事情也确实在按照我们设想的方向发展……

    “我一个糟老头子,活不了多久了,唯一关心的事情就是身后名,总是心心念念的想要为家国尽上一份心力,让日后斑斑青史也能留下我祖珽的名字。

    “这些事情以前我也想做,但要么是时运不济,要么是没有足够的权力,现在我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按照陛下的说法,我这也算是,不忘初心了吧?”

    郑宇看着这个对头,心绪复杂。

    祖珽这个人……该怎么评价呢?

    好像怎么评价都可以。他卑劣无耻却也深明大义,他谄媚事主但也刚强不屈,他小肚鸡肠却也顾大局,他结党营私不是为了能得到什么具体的利益,只是为了一些虚名,大家的吹捧可以让他高兴,仅此而已。

    所以这个人才叫人有些看不懂,很多时候大家都想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不管怎么说,放眼目前的北齐朝局,祖珽都很有分量,抛开一些小节不论,祖珽他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值得尊重的人。

    郑宇轻轻呼了一口气,说道“如果陛下马上便处置你怎么办?”

    “那我便只能告老、远窜边州了,好歹能留下一家老小的性命。如果陛下不处置我,说明陛下心里的想法其实跟我是一样的。”

    祖珽剩下的那只三角眼闪烁着精光,“既然陛下这样都没有处置我,我也就可以放心大胆的施为了!我祖珽可是赌上了家老小的性命,充当陛下的马前卒呀!”

    高纬退朝之后,心情很不愉快。祖珽不顾自己的颜面,当着如此多的朝臣顶撞自己,着实让他难堪。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太宰在他面前说话都要注意分寸,而祖珽甫一上位便要拿皇帝做筏子,这是不是欠抽?这个老货,他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他的靠山?

    于是皇帝一路都冷着脸,导致身旁跟随的内侍一点都不敢吭声,一股低气压笼罩在皇帝的周遭,众人都是战战兢兢,得小心翼翼伺候着。终于到了嘉福宫,高纬抬脚便落了座,一声不吭坐下。

    此时婉儿母子两个正从外面回来,便见丈夫面色不悦地坐在榻上,于是笑呵呵打趣道“陛下这个时候怎么有空过来了,今天没有上朝?”

    高纬收敛了怒容,却还是绷着个脸,冷哼一声道“上什么朝?反正屁事没有,朕兢兢业业理政治国,还要被人骂作桀纣,朕才不去呢。”

    皇后看出丈夫现在正窝火,男人嘛,有时候就是喜欢耍小孩子脾气,过一阵子他自己就好了,于是将儿子塞进他臂弯里,“行了,反正难得有空,帮忙照顾照顾彘儿也好。”

    这一个小肉团子塞进怀里,高纬也顾不上生气了,亲昵地拿下巴去摩梭肉嘟嘟的脸蛋。小彘儿日子过得安安分分、幸福美满,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生的白胖滚圆,啼声洪亮,高纬看他招人喜欢,多捏了他几下,他居然还生了气,睁大一双眼睛瞪着老爹,精力十足,一点不像早产出来的孩子。

    这对父子的天性都是喜欢和人拧着干的,谁也不服谁,然后高纬就那刚刮的胡茬去扎他的脸,小彘儿抵抗不得,脸又扎得疼,居然哭了,腮帮子挂着泪水扭头去看娘亲,嚎哭着控诉无良老爹的暴行。婉儿伸手便在丈夫肩膀上拧了一下,便抱过小肉团子,小心哄道,顺带剜了高纬一眼

    “让你哄他,没让你弄哭他。老欺负小孩子,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高纬被她瞪得不好意思,心知不能再让她接着讲下去,打算含糊过关,赔笑道“你们去那儿了?”

    “还能去那里,到御花园逛了逛,小姑姑做的风筝可好玩了,是不是啊?”后半段是对肉团子说的,肉团子就这一点好,只要有的玩,他是非常省心的。身后跟着的女官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将风筝送上来,高珩也不哭了,伸手去摸自己的玩具。

    自从有了臭小子,高纬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地位直线下降。当然,他那里会跟一个小屁孩计较,他高纬可是一个宽仁大度的人!于是忍住心里酸溜溜的感觉,诧异道“宝庆那丫头还会做这些小玩意?”

    “呵呵,她古灵精怪的,什么东西她不知道?”婉儿在他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调侃道“说吧,又是谁惹得咱们陛下不高兴了?”

    “还能有谁,祖珽呗!这个老贼,朕迟早要剐了他!敢踩朕,活腻了他?”高纬还忿忿不已。媳妇在一边想了想,然后说“这个老贼确实怪讨人厌的,早点杀了也好。”

    高纬一时默然,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不应该是他先把祖珽骂一通之后,她再委婉地劝说自己嘛。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这祖珽能随随便便杀嘛?

    知道丈夫正在气头上也不知道劝一劝,反而教唆他滥杀大臣?这是一个贤德的皇后该有的思路和做为嘛?

    由于皇后没有按照高纬的剧本来,高纬狠话放出以后,有点下不来台了,半晌,他才黑着脸说

    “他是朝廷重臣,又是朕亲自扶持的右相,结果还没几天,朕就因为他顶撞朕杀了他,岂不是让人看笑话?朕的脸往那里放啊?”

    “臣妾不知道,陛下清楚就行了呀,既然废也不能废,杀也不能杀,除了忍一忍他还能怎么样?”

    忍他?怎么忍?高纬可是很久没有受过这种气了。

    不过皇后说的话也有道理,这个老贼讨厌归讨厌,但是……还不能杀!杀了祖珽,勋贵们谁来对付?

    不过就这样放过祖珽,也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该怎么办才好?

    高纬默默地坐在榻上,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ps:明天后天都有超四千字大章,就当还债了,实在是有别的一些事。我也没有什么熬夜码字的习惯。

    。

    (iishu)是,,,,!




第三百二十二章谋划
    【】(iishu),

    微风,流水,鸟语花香。

    除了路公公贴身伺候之外,没有一个宫女太监,只有皇帝和祖珽这一对君臣。

    祖珽为求自保,上来先祈活命的姿态并没有引起皇帝多余的反应,皇帝的态度已经不能用冷漠来形容,更像是一个观看表演的看客。

    高纬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似乎觉得茶温不怎么合适,眉头一皱,不轻不重地将茶杯放在了桌上。如同一道惊雷炸响,祖珽的态度愈发恭敬,老老实实地趴在皇帝面前,屁股翘得老高,得亏有官袍遮挡,不至于太过难看,“臣知错,请陛下宽宥!”

    说罢,便在地上叩首,这一套如行云流水,简直不能再熟练,仿佛祖珽偷偷摸摸在家偷偷练了无数次。这等形象,实在没有一个丞相该有的尊严和体统。

    不过在祖珽看来,体面和尊严这种玩意儿简直是一钱不值,它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在百官面前,端着那不惧皇权的模样也就罢了,要是最终自己把自己都忽悠得信了,那可是找死!人呐,最怕的就是迷失自我,自己感动自己!还是得摆正自己的位置,不然今上会用刀子教会他死字咋写更好看!

    所以祖珽认罪认得十分干脆,不管怎么样,先将陛下的怒火给平息了再说。高纬对于这个厚颜无耻的老东西也无话可说了,定定地注视了他半晌之后,说道

    “祖卿何错之有呀?朕不在晋阳的这些日子,泰山又发旱灾,江淮又有水患,祖卿独力支撑朝局,虽然国库捉襟见肘,但你还是保障了大军获得了充足的钱粮和物资,说起来,是朕要仰仗祖卿才是……”

    “臣这一微末小功,何足挂齿呀?”祖珽马上反应过来,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表忠心道“臣原本是一待罪之囚,若非陛下不嫌臣卑贱,使臣得已重新入朝,臣如何能有今日?纵使是粉身碎骨,亦难报君恩万一。还请陛下不要再讲这些话,真是折煞微臣了!”

    “欸,话不能这么说,若非有爱卿你的功劳,朕这一堪比桀纣的昏暴之君何能取得今日这个成就,换句话说,不是朕成了你,反倒是你成就朕才是。”

    “——陛下!”

    祖珽吓得两眼翻白,险些瘫在地上。这话实在是太诛心了!他除了战战兢兢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皇帝发难。这一波试探皇帝底线的做为,实在是一个大败笔!

    正在他惶惶不安、不知所措之时,也许垂怜他这个老臣的窘态,看不惯他现在吓得要命的样子,皇帝的语气倒是和缓了一些“……朕吓唬你玩的,起来吧,虽然到了春天,但天气还有些冷,老跪在地上,你的老寒腿受得了吗?赐座……”

    路冉亲自去搬了胡椅,撂在祖珽面前,祖珽忐忑地将半个屁股落在凳子上,看样子,只要皇帝待会儿说出什么别的话来,他又可以跟刚才一样麻利地下跪请罪。

    好在皇帝真的只是为了吓一吓他,倒没有再说些什么诛心之语,“你为右相,又是老臣了,朕推行新政以来,百姓流离、土地荒芜、赋税难征、户籍混乱,这些问题统统都得到了有效的治理,成绩斐然,这里面很多都是你的功劳,朕都记在心里,不然也不会让你做这个右相。”

    祖珽立马躬身道“臣多聆听陛下教诲,又多读圣贤之书,懂得孔圣民为邦本的道理,臣身为朝廷大员,实施善政,体恤百姓,这都是分内之事,陛下谬赞了。”

    “‘民为邦本’,”皇帝咀嚼着其中意味,说道“自六镇民乱过后,天下大乱,百姓离散,土地凋敝,如何改变这种状态,休养生息为第一要务。但朕即位以来,接连挑起战争,先是打败周国,再是逼退突厥,两邦勿相侵扰。朕如何不知道百姓需要太平,但朕有自己的苦衷,你明白吗?”

    祖珽立马答道“臣明白。”

    “陛下如此体恤百姓,实在是天下的福祉,这也是微臣敢说出三年大治的底气所在,周国现在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时间拖得越长,周国只会更加糟糕,要缓过来也是几年之后的事情,我朝正好趁这段时机积蓄民力,致力于百姓休养生息,‘静为农本’,要使得国力民力得已积蓄,就必须营造出一个相对太平的环境,尽量减免赋役,不可违了农时。”

    “不违农时,说来容易,然做起来就难了。一些官吏只想自身,威福自重,征役时完不考虑百姓的利益,实为扰民。国以民为本,人以食为命,朕听说江淮、冀州等地以及河阴之地,那里土地兼并非常严重,遭受豪强世家盘剥日久,民户逃亡很严重,土地大片荒芜,这样又如何能使民生息?”

    说到这里,高纬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朕才清查贪官庸官不久,新的贪腐之风又冒出来了,你所说的加大监察力度是很有必要的,说来也是可笑,原本忠君爱国的官员,下放到地方,慢慢的就变了味道,渐渐的就架不住权力的侵蚀了,腐化堕落成凌驾于百姓之上的特权阶层,而他们中大部分原来都只是平民百姓,人心啊……何等脆弱,不堪一击,朕不能指望靠感化使他们幡然悔悟,朕只能采用强硬的手段了,吏部,也该好好查上一查了,此为一;

    “其二,掘除贪官庸官倒是其次,我朝目前的工作重心应该是发展农事,其实朕觉得也不是太难,以农为本,致力于奖励垦荒,增殖人口,劝课农桑,即能出好政绩。朕不管中枢和地方有何苦衷,如何办好这件事儿是你们要考虑的,第一件,即是要让百姓有田可种。除了河北并州等地户殷地狭之外,其他地方闲置有大量空荒地。看来让百姓有田可种似乎不成问题。然有还有一样事你们要注意。”

    祖珽即刻竖起耳朵,做出认真聆听的模样。皇帝边思索,边缓缓道“要尽快制定好《均田法》,你也看到了,自朕在泰山杀过一匹过后,土地兼并又开始露出苗头了,要尽快遏制,没有成熟的律法和章程可不行,冀州、并州的风气……慢慢又回到了原来官员和豪强相互勾结的样子,朝廷要找机会收拾一批,起个杀一儆百的作用。”

    祖珽心领神会“前些年,朝廷虽有法度,然督察不严,有权有势之人在下面胡作非为,看到好田就夺于名下,这种行为是与国家争利,臣一定将此事清查一遍。凡朝廷官吏皆有实封及俸禄,须有田者皆由实有人给之,不准巧取豪夺。臣建议请陛下使户部再次厘定天下的户籍,派员核查,对多占田亩者和弄虚作假者要严加管理,按律处置!”

    “此外,还是要注重迁徙人口,持续推行垦荒政策,官府要制定诸项措施,使外来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但有一点臣不得不提醒陛下,陛下的府军亦是以田地为基础,若任令迁移垦荒,势必冲击到府军的发展壮大,恐怕难以长久,请陛下三思。”

    祖珽考虑的是若任其迁移会动撼府兵制基础。高纬稍一凝神,觉得其所说实有道理,又思索了片刻之后,说道“你多心了,诏令中可以特别注明,充府兵者不得迁移。我们可以修建军屯,以律法圈住土地,防止被兼并,同时提高府兵的待遇,留住人,何况我朝还有雇佣兵制和募兵制,只要拿得出钱,无论如何是不缺军队打仗的。”

    “今年开始,朕打算从赋税之中拿出两成出来补贴迁徙的人户,朕在这两三年中不再兴起战事,并勉宫中及百官节衣缩食。朝廷和各地官员要严格按法规定执行,不得妄取。同时,要注意引导百姓精耕细作的热情,哪怕是为了他们自己,也应该多垦荒田。”

    “陛下,还有一件事。”祖珽思前想后,终于将自己筹谋许久的事情给说出了口“……随着我朝改革推行到眼下的局面,我们没有必要再容忍六镇勋贵了,我们可以彻底完成自下而上的变革了!只须陛下的一纸诏令,这些宵小便会烟消云散,再也不能左右朝局!”

    高纬对他的建议丝毫不感到吃惊,好像早就在等着这一幕一般,说道“你有具体的章程吗?”

    “有,先从户籍入手,再找一个借口,清查军队,那么多人吃空饷,且其中多有老弱病残,六镇勋贵须是瞒不过的吧?陛下只需以此为突破点,或裁军,或迁移,便可大幅度削减将主们的势力,一举解决掉我朝多年的隐患!这不正是陛下想要看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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