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帝业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拙眼
老夫料想,宇文护以为宇文宪吞掉我们是十拿九稳,必定会抽调和州、同州、勋州各州府兵汇聚在定陇一带,就等宇文宪大败我军的消息传来便出兵东进!
老夫此时击败宇文宪,在宇文护立足未稳之时奔袭定陇,当可大破周军!……”
“左相似乎想得过于简单了,”高长恭凝视着斛律光的眼睛,“宇文护收缩在同州,无论兵力还是物资都远远不是我军可以比拟的,我军要东进,少不得要和当初对战宇文宪一样,先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有充足的粮草是行不通的。
我军的粮草损耗过半,洛阳方面,又急于收复河阴二郡,那么想要继续获得充足的钱粮,就只能让汾北各军镇支援。
但是汾北并不安全,只要韦孝宽出兵响应宇文护,那么我军的粮道便会受阻。
韦孝宽绝对不会让这笔钱粮全须全尾的运过来,等到我军在同州之下和宇文护形成了对峙之态,又当如何”
高长恭叹了一口气道:“左相,末将可以明白你的苦心,但是你所图过大,并不是我军如今可以办到的事情,左相还是派兵屯兵宜阳、定陇,再做打算……”
“——这些早已在老夫的计划之内,你不必再多言,我意已决!”
斛律光冷冰冰的打断他的话,侧过身,闭目不再看他。
高长恭眼底闪过一丝怒意,道:“左相究竟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还是明明知道却有意避开,一意孤行”
“放肆!”斛律光猛地睁眼怒视着他,高长恭毫不示弱,倔强的盯着斛律光的眼睛。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才慢慢的吐字道:“既然你并不愿意跟着老夫前往同州,那么你就率领你那北大营万人驻扎汾北好了。”
“提防住韦孝宽袭击汾北,保障大军的钱粮运输,如果粮草出现了半点差池,老夫唯你是问……!”
说着,斛律光便大步离开了。
高长恭立在原地,依旧保持着拱手的姿势,慢慢地,方才将手放下。
良久,天空下飘下一丝凉意,落在额头上,微冷。
高长恭这才发现青灰的天幕下竟不知何时落满了牛毛般细小的雨丝。
如针如绵,丝丝缕缕,哀转久绝。
雨势慢慢变大,不一会儿牛毛细雨便变成了米豆大的雨点,冲刷着大地。
“将军……”副将将一件蓑衣披在了高长恭的肩上,“当心着凉……”
高长恭仰起脸,任由雨滴冲刷在他的脸上身上,一会儿方才转身最后看了远处的大营一眼。
“通知下去,等明早雨停,我们便与大军分开。让所有人收拾好,准备开拔。”
“我们去哪儿”副将下意识的问。
高长恭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满地血水里,淡淡道:“汾北。”……
无边的旷野上,群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无数道狼狈的身影在雨幕中瑟缩着前进。
他们身上穿着统一的,而且并不算单薄的底衣,有的身上还披着松松垮垮的战甲,有得干脆连靴子都跑丢了。
显然这是一群逃兵,此时他们再也没有上下级的分别。
所有人的精气神似乎都被这雨给浇凉了,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的在雨中行走。
在这旷野之中,连一棵可以挡雨的树也找不到,他们就这么暴露在天幕之下,任由冰凉的雨浸透衣衫。
逃兵之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小群体,他们和这群松散的溃兵格格不入。
虽然同样蓬头垢面,但是这些人的气质明显与其他溃兵不一样。
他们的神情并不像其他逃兵那样颓丧,行走的时候将一人牢牢的守卫在中间,一些有心的士卒看见了,心里暗暗纳罕,觉得这应该是那位大人物随着乱军一块逃出来了。
宇文护穿着小兵的衣服,在亲卫的簇拥下逃出了生天。
雨势渐渐平息,前方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乡镇轮廓,看到的乱军们欢呼一声,前仆后继的朝那里奔去,紧接着,所有逃兵都加快了脚步。
一名按刀的壮汉恭敬地对一身小卒打扮的宇文宪说道:
“殿下,前方不远处就是一个乡镇,我们加快速度,可以在那里休整一下……”
宇文宪点点头,咳嗽了几下,苍白的脸
第九十一章火龙烧仓!
惊蛰过后,又接连下了几日的雨,之后便是一派晴朗的天气。
本是细柳抽芽,鸟语花香的动人时节,但朝中诸臣却根本没有心情去感怀这温暖的春天。
太极殿上的氛围比隆冬还要肃杀。
朝臣们穿着厚重的朝服,背后却依旧冒出了涔涔冷汗。
没有人敢吭声,四周侍立的小黄门还有锦衣甲士都垂下了头颅,全都是屏息站立,生怕呼吸得稍微粗重了一些便会引来皇帝的震怒。
一语断人生路,一言致人死地。这,便是至尊的权柄……!
太极殿的皇座之上,高纬余怒未消,冷着脸观察臣子们的反应。
白玉阶下,一本奏章被扔在那里,纸张摊开,长长的足有三四十页。
高纬环视众人,淡声道:“诸卿,可有良策……”
高纬在就泰山民乱一事问计于群臣。
斛律光安邺大胜的消息没有几日,高纬便接到了高睿的加急奏报。
泰山郡的问题比高纬想象之中的还要严重!
高睿在泰山郡举步维艰,忙碌了月余,也只是堪堪压下民乱进一步扩散而已。
一个多月以来,赈灾工作并没有多大进展。
高睿是内阁赈灾计划的主导者之一,由他坐镇泰山郡,按理来说应该得到更好的成效才是,可是并没有。
从上个月,高睿刚到泰山郡就任开始,第四日,便写了一封奏报,对泰山郡的状况表现出了担忧。
内阁一些人并没有太过重视,毕竟内阁草拟的章程十分完善,准备也相对充足,他们以为只要稍微加大泰山郡方面的援助程度就可以了,所以内阁并没有进行讨论便将高睿的奏章下发了,与此同时也调集了更多的钱粮前往泰山郡。
但是高睿的麻烦并没有就此停息,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高睿的奏章上的愈发勤快了。
乱民肆虐,州官贪腐,等等问题层出不穷。
内阁才渐渐发觉苗头不对,将情况上报给皇帝。
高纬命内阁加大了对泰山郡的援助。
貌似事情就这么渐渐平息了,计划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在高睿已经将流民打乱分散,可以开始推行朝廷政策的时候,从天而降一把大火,将朝廷在山东各郡县的十余座常平仓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三月时节,正是南风起,阴雨绵绵的时候,居然会无端冒出大火将常平仓给烧了……
蒙鬼呢!!
但是州官却煞有介事,在奏章之中言道说是“火龙烧仓”,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当时的场景,巴不得赶紧撇清自己的关系。
紧接着高睿的请罪奏章便上来了,因为没有足够的粮食,山东部分地区,乱局又起!
一个月以来好不容易建立维持的秩序就这样忽然间摇摇欲坠!
高纬几乎都被气笑了。
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什么火龙烧仓,而是因为这些常平仓之中早就被地方官员胥吏给掏空,为了掩盖真相,撇清自己,所以故意纵火!
【呵,火龙烧仓……又是火龙烧仓……
你们这些蟊虫,把朕当成了傻子!
你们莫非……欺朕钢刀不利吗!】
常平仓,就是古代政府为了调节粮价,储粮备荒以供应百姓官兵生活需要而设置的粮仓。
主要是运用粮食流通等方面来调节粮价,避免“谷贱伤农”、“谷贵伤民”的情况。
避免了社会动荡,满足了百姓的需求和生活平稳,对一个王朝的巩固具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在收成不好的年景,常平仓也往往用来赈灾。
但是泰山郡的十几个常平仓被烧了,如果帐面上记载的数字是准确的话,这一把火将近百万石粮草烧了个干干净净!
高纬听到火龙烧仓如此荒谬的理由之后愤怒的只想杀人!
河清三年,高湛还在的时候,他们玩了一招火龙烧仓,然后他们的上官被贬官流放。
这次朝廷忽然说要开仓赈灾,他们见遮掩不住了,又想要这样玩,让赵郡王高睿给他们背锅!
高纬对这些蟊虫杀意暴涨的同时,对高睿也有些失望。
他身为堂堂郡王,内阁大臣,却没能摆平泰山郡的乱局,辜负了高纬对他的期望。
原本他选中高睿去泰山郡这个灾情最为严重的地方,就是因为高睿资格够老,身份也尊贵。
高睿身为神武皇帝之侄,堂堂郡王之尊,理应可以压服这些宵小才对。
但是高纬显然高估
第九十二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有人说什么,就是赵彦深自己也是沉默了。
他们所有人都明白,祖珽说得并没有错……
强行将乱民打乱,将他们迁徙幽州以北,的确是下下之策。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更加严重的动乱!
祖珽仅剩的一只浑浊老眼闪过一抹得意,接着乘胜追击:
“下官也不知道赵相究竟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先前山东、江淮各郡早已将十数万乱民迁徙到了幽州、胶东以北,每日耗费的钱粮无数。
朝廷在北疆的垦荒大计才刚刚开始,正是急需钱粮的时候。
赵相这个时候将几十万灾民统统迁徙……啧啧,这可并不是个好时机呀……”
“幽州、营州、平州、建德、渔阳……足足十余个州县,都有朝廷储运的钱粮,用于垦荒,如何就不能将泰山郡的乱民迁徙
这本是我们民部的职责,老夫身为民部尚书,难不成,你比老夫还要清楚幽州等地的储粮有多少吗”
民部尚书郑宇出来帮腔了,语带不屑:
“祖大夫掌管的是秘书省还有御史台,任务繁多,有些事务,恐怕祖大夫并不了解……
所以,下官还请祖大夫不要大放厥词,说出一些不切合实际的话……!”
这些话的成分就很是严重了,表面上没有指摘什么,实际上却是讥讽祖珽“不懂事”。
不了解实际情况,也敢对上官的指令指指点点
这个事件的性质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构陷上官,往大了说,却是祖珽故意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有欺君之嫌!
祖珽浑浊的老眼瞬间变得锐利无比,深深的看了一眼郑宇。
郑宇怡然不惧,只留给他一个冰冷的侧影。
朝堂之上又是一阵安静,而后一些臣子便开始面面相觑了,这是内阁大佬们掐起来了
郑宇是去年十二月被赵彦深举荐、皇帝下诏征兆入朝的,已经是五十余岁的老人,能力不俗,和皇族也有沾亲带故的关系,故此很快就在内阁站稳了脚跟,地位不低,说话向来很硬气。
在上个月考举之时,拼命阻止祖珽获得功名的人就是他。
这次祖珽弹劾赵彦深,他便忍不住出手针对祖珽,先给祖珽定下了性质,不可谓不狠辣,分明是经过无数次险象环生的官场捭阖的老手。
这一场朝议似乎悄然变了味道。
高纬微微蹙眉,却并没有说什么。
祖珽望着郑宇,面上浮现出一抹阴狠,很快又迅速敛去,淡笑道:
“幽州、渔阳、平阳、建德等地,共有常平仓八十余座,储粮大概在六百万石左右。
但因为朝廷许久没有平价收购粮食,所以刨去垦荒所需的种子之外,可用的粮草大概仅有三百万石。
即使这几个月朝廷已经筹集了粮草补仓,但也仅仅只是多出了两百万石不到……”
祖珽如数家珍,将如今幽州等地常平仓之中的情况一一罗列,十分娴熟,而郑宇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祖珽接着说道:“况且,在此之前,朝廷已经从江淮等地抽调了一大批灾民北上。
这些粮草供应这一部分灾民的花销尚且是捉襟见肘,又怎能再负担得起几十万人的用度呢”
祖珽呵呵一笑,道:“老夫年轻时也曾在民部任职,对民部有多了解,算不上,但是这些最基本的情况,老夫还算是了解的……”
仿佛一个耳光打在了郑宇的脸上,郑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羞怒交加。
祖珽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嘲笑他不够资格吗
郑宇方才就讽刺过祖珽不明白民部的情况,转眼间祖珽就用事实扇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年轻的时候也曾在民部任职……”
祖珽话里话外都透着对郑宇的调侃和讥讽,看似不带一丝烟火气,但在郑宇听来十分刺耳。
“够了……!这是朝议,都注意分寸……!”
当郑宇颤抖着手指着祖珽,准备开撕的时候,高纬阻止了接下来无休无止的争端。
他看向郑宇,微微蹙眉,淡声道:“郑宇殿上失仪,罚俸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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