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帝业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拙眼
“昨夜皇宫内很乱,皇宫内的禁军和锦衣甲士全都出来了,说是奉陛下旨意大索宫苑,捉拿……刺客……”
“对,当时下官就在阁内,禁军那边让人封锁了昭阳殿,元侍郎出面和他们交涉,后来……后来就没回来过……”一个当时在场的属官仔细的回忆,说:“元侍郎和那禁军统领吵得很厉害,后来元侍郎就走了,说是去寻陛下……我听说,元侍郎其实是准备出宫通知历阳郡王早做准备……”
“糊涂呀!”赵彦深垂足顿胸道:“元文遥……老夫屡屡提点他,让他不要心有杂念私欲,专心事主,他……他怎么就敢这么胁迫陛下呢这下他断然是十死无生了……!”
“元侍郎聪明一世,怎么会做出这样不智的举动这可真是……”
“哼,按老夫看,他就是死了也活该!”郑宇冷冷的哼了一口气,道:“你们看看他救的是谁那是前朝余孽!陛下对元文遥如此信重,元文遥却为了一个前朝余孽与陛下争锋相对,忘恩负义!陛下会怎么想这元文遥、元景安……还有那些鲜卑各部,是想要造反吗!”
“郑尚书这话就未免偏颇了,鲜卑各部,若说造反,他们万万没有这个胆子……只是……只是那前魏公主在他们心里分量过重,才导致他们不得不行此下策……”一个鲜卑官员冷着脸说道:“但是……只是元文遥元景安,此二人做的确实过火……形同逼宫!斩杀他们,的确不为过!”
“……”赵彦深扫视了一眼,道:“不管怎么样,现在先向陛下问清缘由才是正事……,来人!备好车驾,老夫要入宫觐见!”
“赵相这是想替元侍郎求情”郑宇怔了一下,而后摇头道:“陛下盛怒之中,必然不会召见我等的……”
言外之意,陛下不会召见,更听不进去任何替元文遥求情的话语。说不得,越是求情,元文遥便越是死的凄惨。
先是,突厥胁迫陛下和亲,而后是元文遥以大局要挟陛下放过前魏余孽,这些,桩桩件件都触碰到了皇帝的逆鳞。
陛下为了大局,答应与突厥和亲,又为了大局,将举起的屠刀放下,但忍耐也会有一个限度,皇帝的怒火最终会发泄到何人的头上
只能是元文遥和元景安,屠刀也只会落在这两个在陛下心里已经打上了前朝余孽烙印的二人。
赵彦深又何尝不明白,重重的叹息一声,仿佛在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岁,“不管怎么样,我们同僚一场,亦师亦友,总是要去求求情的,就算……不能将人救下,走个过场也是好的,也算是,尽了我们的一份心力了……”
一群人整装待发,却见千秋门前早已停着许多车驾,一堆朝臣等候在千秋门外觐见皇帝。
“那么多人”一个人咂舌。
郑宇瞥了一眼,不屑的笑道:“也不知道有多少是跟我们一样来求情的……”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锤。落井下石,古之亦然。
更何况元文遥犯下的是这样的大罪,一些政敌摩拳擦掌也就罢了,更多落井下石恐怕就是元文遥的旧故,往往是这些人的落井下石才最致人死地。
老实说,他郑宇是绝对不想来的,冒着被陛下迁怒的危险,去救一个根本没有生的希望的人,殊为不智……
赵彦深下了车驾,整理朝服,请千秋门守将通报,“赵彦深前来觐见陛下……”
太极殿内,高纬接到千秋门通报,殿内的气氛忽然冷肃了一下,“又是来求情的……”
“呵……”他将手里把玩的玉石放下,“告诉他们,朕谁也不想见……让朕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的眉宇像是被冰封住一般,那渐渐褪去少年稚气的脸上带着沧桑的暮气。声音说不出的疲惫。
路冉抬头心疼的看了皇帝一眼,然后默默地退下,让陛下一个人安静的休息一下也好,他知道这几个月陛下是何等的心力交瘁,时常为了国事彻夜难眠。尤其是,经历过昨夜的事情,陛下心里也很不好受,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
待路冉出去之后,高纬靠在榻上,各种复杂的心思在脑海里萦绕,挣扎着、纠缠着……让他渐渐睡去……
天边薄淡的云慢慢爬过来,微风吹过宫宇的檐角,呜呜然的。路冉也折腾了一夜,靠在大门上假寐一会儿。
他是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醒的,“谁?”
他反应奇快的从门板上弹起,看见一袭素色衣裙的皇后穿过两排侍卫缓步上阶。“娘娘万福……”路冉急忙上前问安。
“免礼……”斛律婉儿一抬手召他起来,“陛下在里面吗”
路冉道:“陛下心情不佳,折腾了一上午,好歹有了睡意,现在正在里面小憩呢……娘娘您看?”
“陛下这些日子的确是受罪了……”婉儿心疼的叹息一声,“我去看看陛下……”
路冉招招手,四个小内侍快步上前,轻缓的推开太极殿的门。
婉儿轻声踏入,四个内侍又将大门掩上,这大殿内只剩下了夫妻二人。婉儿靠近御榻,脱下了绣鞋上榻。高纬睡的很沉,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靠近。不过短短几日,陛下就已经瘦了一圈,婉儿掩住嘴,瞬间红了眼眶。
不过她一个弱质女子,也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婉儿小心点将高纬的头挪到腿上,一双手轻柔地按揉着高纬的太阳穴和眉心……高纬似乎是觉得这样很舒服,将脑袋接着往她怀里靠了靠,双手揽住她的纤腰,抱着就不肯松开。
“你来了……”高纬梦怡一般念道。
“嗯……,吵醒你了”婉儿按揉的愈发小心,高纬的鼻尖贴在她小腹上,闷闷道:“没有……反正朕也睡不着……”
“很累吧?”
“嗯……”高纬皱着眉,在她腿上蹭了蹭,道:“天天都有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朕早就烦了……”
“累那就睡吧……我给你按一按……你好好休息……”
按着按着,高纬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婉儿你说,朕是不是错了”
婉儿哑然,“陛下何为会这么觉得?”
“朕为了互市,放过前朝余孽,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还是……朕有些优柔寡断,太心软了”婉儿一怔。
“朕对元文遥寄予厚望,元文遥却背叛于朕……为了一个前朝公主,将朕陷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不该死吗”高纬冷着脸,狠声道。
“那么多的人来为他求情……他倒是会做人……!从元辅到五品的承职郎,个个都来为他求情,求朕网开一面……呵,莫要以为上上下下都被他们打点好,朕便要如他们所愿……!”
“陛下……”婉儿的额头抵在高纬的鼻尖上,与他对视。她心疼道:“陛下你知道吗你变化好大……你连笑也不会了……”
高纬叹口气,“内忧外患,你叫朕怎么能笑得出来?”
“外,周国、突厥、南朝群狼环伺,内,鲜卑诸贵凌驾朝堂,藩王并立,又有天灾……鲜卑汉人对立,世家勋臣对立,地方政务不受朝廷牵制……兵源缺乏,上百万鲜卑部众吃空饷,不事生产,不纳赋税,朝廷财政日益艰难……”
“朕
第一百二十五章布局
暖煦的阳光从窗纱照入昭阳殿侧殿内的一间暖阁,王琳一口一口地饮着杯中的茶水,这茶不放姜葱蒜,亦不加任何香料,但香醇回甘,短暂的苦涩之后就是一种沁人心脾的馨香。提神醒脑。
可是茶水凉透之后,便再也难以品会到这种令人沉醉的滋味,剩下的只剩下苦涩了……但他还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保持一个精神饱满的状态,皇帝很快便要召见他。
说实话接到陛下敕封的诏书之后,他的心里是十分惊讶的,然后,便是无比忐忑。领副枢密事、京畿大都督……这些从前他都不敢奢望的职权就这么凭空砸在了他的头上,让他整整几天才缓过神来。
总得来说,惊吓是大于惊喜的。他王琳降齐之后一直窝在寿阳的家里“养病”,低调得很,平日里也绝对不去朝廷和列位皇帝面前刷存在感,为什么因为他是军头,手里掌着不下两万的精兵,是淮南一大片地区的实际控制者。朝廷那边许多人本来就因此有不满的呼声,扬州刺史卢潜可没少上一些含沙射影的折子参奏他……皇帝这个时候召他回京,想要干什么
王琳心中不免忐忑,无数念头在心中缠绕,难道说,皇帝想玩明升暗降,把他抽调到邺城然后软禁起来之后,朝廷就可以把动手将他盘踞在淮南势力一举扫平了……可若皇帝不是这个意思,确实是想要重用他呢那他王琳岂不是平白无故地失去了如此大好机会
各种想法在他的脑海里萦绕不去,他觉得,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比第二种情况要高很多,朝廷极有可能是想要明升暗降,架空他……可怎么办呢传圣旨的人可就等在家门口,自己能把病装几天
若是他不去,那可就是公然抗旨呀……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他怎么办造反吗或者是倒向南陈
他两条路都不想走。
一来,他王琳虽然在淮南一代颇具影响力,但是朝廷这边总舵江淮的可是皮景和,这个老家伙老谋深算,武略出众,很辣手,王琳不见得可以斗得过他……还有那个讨人厌的卢潜,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二来,他王琳如果与大齐翻脸,那么除了倒向南陈没有别的选择,而他也绝对不会选择这条路,他王琳和南陈不共戴天,宁愿死,也绝不会投向自己的仇人!
他已经是一个降臣,难道还有再做一回降臣,将来青史上受千夫所指吗绝不!……就算他降,也绝不降南陈!
再有,他王琳降齐之后便一直小心翼翼,低调做人,整日窝在府里装病不出,这固然保全了自己和一家老小……但……这岂是男儿该有的际遇
王琳正值壮年,正是满腹雄心要干出一番事业的时候,岂能甘心就这么碌碌无为地度过余生,这个机会摆在了面前,他如果不去试一试,他不甘心!
他咬咬牙,最终决定还是要去邺城一趟,在暗地里交代过自己的一些忠心部将和妻儿之后,他就跟随朝廷的使者赶赴邺城。
昭阳殿的这处暖阁正对着一片精巧的花苑,繁花似锦,漂亮的蝴蝶扑动着翅膀在花丛中飞舞,天光在檐上倾落,头顶斜上方可以看到湛然的天景。正是春光明媚,而王琳却无心欣赏美景,他的心神无比繁杂,各种念头在他的脑海力萦绕不去,又是兴奋又是不安,只能借着苦涩的茶水来压下心中那些五花八门的心绪……
与此同时,太极殿里,高纬正在翻阅着各地的奏章,尤其是关于互市、垦荒、修筑河工的奏章,被他排在了第一时间解决。
龙案上放着一张地图,这是淮南的山水城邑图,上面山川环绕,各种大型城镇都有标注,高纬想了又想,高纬提着毛笔小心地圈定适宜互市的场地。内阁早已商讨好,现在要皇帝拍板,才好最终决定到底那些地方作为互市之所。
高纬思索良久,最终将合肥和寿阳从名单上抹去,还有历城……江州……,他一步步削减,圈定了十余个大城镇,他的目光落在海陵,这个地方在秦州举足轻重,元文遥就被贬在那里,高纬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将海陵也从单子上抹掉了……
这并非高纬不愿意给元文遥建功的机会,秦州的地位很重要,应当作为军州,而不应当向南陈开放过多。元文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虽说高纬这辈子都绝不会再将他调入中枢,但是该用人的时候还是得用……
高纬将自己删改抄录后的单子抄写好,盖上大印,路冉马上便捧着锦盒上来,将陛下的敕令装进盒子里,通传出去。
高纬看了看桌上剩下的政务,很快,目光锁定了一本祖珽和高睿联名上奏的奏章,“唔……这祖珽的办事很得力嘛……这么快就将分田搞定了……赵王叔全程变成打下手的了……”
祖珽和高睿在山东那边折腾了一个多月,搞出了不少的事情,虽然山东豪族那边也有反抗,但是祖珽手里有禁军在,高睿手里又掌握了整个山东的郡兵,还有段深坐镇,他们翻不出什么风浪。在被屠刀清洗过一遍后,山东诸豪族终于认清了现实,只能乖乖的接受朝廷的提案,缴纳钱粮,全族迁往苦寒的燕州。
高纬当然不可能一口气将整个山东的豪族得罪个干干净净,他处理的都是一些情节特别严重的豪族,至于情节较轻的,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祖珽下手有分寸。
随后,祖珽在山东正在展开浩浩荡荡的分田运动,将迁往北方的还有迁往南方的那些百姓的田地划归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淮南方略
日影已过重门,午时将近,虽然还未到约定的时间,但王琳已经开始后悔来到邺城。
还有一刻便是正午,可是他还迟迟未等来皇帝的召见,皇帝这是何意
看来那一纸诏书果然是朝廷使出的“明升暗降”的把戏,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找一个借口推脱不来才是,哪怕是装病装到死……虽然还未盖棺定论,但是在他王琳自己的心里,他这次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正在他扼腕叹息的时候,暖阁外传来一声通报,“陛下驾到……!”
王琳一惊之下险些将手中的茶杯打翻,连忙抓住放稳。然后飞快地起身,对着那大步而来的人影躬身大礼参拜道:“陛下万寿无疆……”
在低头的那一瞬,他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入门而来的皇帝。和传闻中的相去不远,今上是一个十分俊俏的少年郎,身形挺拔颀长,一双含笑的丹凤眼,剑眉斜飞入鬓,却并不显得咄咄逼人,显得很有亲和力。
高纬也偏头打量了他一眼,伸手虚扶他,道:“王卿平身……”
在来之前他已经将王琳这一路的表现都了解了一番,怎么说呢……有恼怒也有欣慰,恼怒的是王琳小心思太多,不够纯粹,接到圣旨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在家里装了两天的病。欣慰的是,不管怎么说,王琳他最终还是来了,而且在来之前还“委托”皮景和照顾他的部下,虽然这只是表面工作,但是也足以证明他没有二心,做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本分。比晋阳那些混账强多了……
有自制力、有能力、懂得审时度势的臣子才是高纬喜欢的臣子,虽然王琳小心思多了一些,但是总的来说,他还是在往高纬所希望的方向发展,高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道他搞的那些小动作了。
“陛下驾到,臣未能远迎,请陛下恕罪……”
高纬嘴角牵起,心道这王琳场面工作倒是蛮熟练的,这诚惶诚恐的样子……这演技高纬给满分,
虽然被皇帝召见的确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但是对于王琳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来说,还不至于此。心里也许会忐忑,会惶恐不安,但是,脸色仓皇就有些过了……呵,他绝对不信这是王琳内心的真实写照。
于是乎王琳开口仅仅两句话,就被高纬打上了“圆滑”的烙印。但是王琳自己不知道,因为皇帝的目光只停留了一阵便移开了。高纬找个矮墩坐下,对王琳道:“卿可知朕为何封你为领副枢密事、京畿大都督”
王琳都被高纬弄懵了,高纬这一开口就将他准备好的奉承之词堵住了,他不按套路来……
骠骑大将军只是一个虚职,象征着被朝廷认可的地位。这个时候北齐的官制都很乱来,虽然相对北周体系北齐的政治体制更加完整,但是他们自己不太当回事,太傅、太师、太保、王爵之类的,都是不要钱的往功臣身上套。反正只是个荣誉嘛……但是领副枢密事和京畿大都督就不一样了,这是实打实的实权职位……别说他王琳了,就是换成是一向佛系的高长恭,也未必不会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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