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帝业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拙眼
给大家鞠躬了,求宽恕,求放过
第二百一十九章昭达
斜阳,幽馆,打翻在地的酒器,犹如凝胶一般的气氛。
在场的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锤击中了胸口,短暂的沉默之后,猛然骚乱起来。
“太子殿下,事不宜迟,殿下应该尽快到东宫迟了,恐怕陛下责罚。”
“对对对,萧兄所言有理,所言有理啊陛下忽然召见殿下,未必不是一种看重和考验,始兴王也奉命伴驾在陛下身侧,殿下万万不能让始兴王给比下去,否则的话众目睽睽之下,对于殿下的威望可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啊”
“始兴王的野心众人皆知,他,时时刻刻都在窥伺东宫之位,若是殿下真的延误了时辰,始兴王少不得又会在陛下面前挑拨,殿下,宜早不宜迟,这就赶紧动身吧。”
众说纷纭,但总打来说,其中心只有一个,那就是无论无何太子要立即到东宫,陈叔宝一下子又有了主心骨,这才恍然过神来,踉跄着从蒲团上站起来,正了一下发冠和衣襟,连声道“对对对诸位先生说的是,本宫要赶紧东宫,赶紧东宫滚起来,狗奴才立刻摆驾宫,摆驾宫”
内侍苦着一张脸,“太子,您真要大摇大摆的进东宫”
陈叔宝语气一顿,他本来就是偷偷摸摸出来寻欢作乐的,这要是高举仪仗大摇大摆的去,父皇肯定会知道他又出去跟人鬼混了。陈叔宝本来就是个没有主意的,吃内侍那么一咋呼,立时便又跟那没头苍蝇一样,“不不不,不能就这么去怎么办、怎么办”
内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提议了一句
“奴婢觉得,太子可以换上奴婢等的衣物,从侧门东宫,应当无人知晓”
“对呀,可以假扮成内侍,从侧门而入,”他便又换了一副和蔼的面目,目露欣赏的打量着这个内侍,“好你个奴婢,本宫真没白宠幸你,关键时候还是你靠得住。”说毕浑然不顾在场诸位“靠不住”的先生们的脸色,匆匆换上一个小内侍的衣物,从后门离开了。
酒器散落在地上无人去捡,那方才还被太子搂在怀里万般恩宠的女子眨眼间就如同垃圾一样被随意丢弃,现在还半躺在地上,苍白着脸色,犹自捂着胸口怔愣。几个健仆上来打扫,顺便将她架出去了。
那女子不得太子的欢心,已经是无用之物,未来遭遇已经可以预见。不过这女子生得真是十分不错,可以考虑将她给买下来,收为禁脔,红袖添香,也是一段佳话,呵呵
正在在场的几位“君子”各怀心思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了。
“太子遇事如此慌张,人主风范弱了一些,如此一来,如何能与刚毅果敢的始兴王争锋啊”
一个面色憔悴的文士摇了摇头,他们本就是太子陈叔宝养的清客,可以说未来的运途就已经跟陈叔宝绑在一起了,太子陈叔宝虽然为人懦弱,才干也不足,可他毕竟是当今皇帝陈顼的嫡长子,天然占据优势,陈叔陵也不能将他如何可今日陈叔宝的一番表现,已经凉了一些人的热心。
也许,嫡长子也未必就是天命之主啊
也有人对于这番言论不屑嗤笑“呵呵,操心这个干什么,殿下将来若是真有什么难过的坎,不是还有我等为太子谋划吗诸位且放宽心就是,我看,太子殿下必定顺风顺水,安然无恙。”
“何以见得”
“太子可是陛下的嫡长子,是陛下寄予厚望的储君,轻易肯定不会动废立的念头之所以时有苛责,也不过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罢了,至于始兴王,他不过一个次子,还是庶出,天然就矮了殿下一头,况且此人为人莽撞,虽有勇力,可那不过是匹夫之勇,又怎么能够担当大任陛下近些年来越发抬举他,不过是想要给殿下一种紧迫感,希望借此达到督促太子上进的目的,总之诸位可以放心,陛下断无废立之念。”
这一番说辞竟是越想越觉得合理,要说太子一点才干也没有,那是假的,陈叔宝十四岁为官,授宁远将军,置左史,光大元年,又被陈顼安排着担任了太子中庶子,虽然一直是处于陈顼从羽翼保护之下,但基本的朝务陈叔宝还是可以处理好的,若不然陈顼也不敢封他为储君。
只不过太子的性情实在是太过懦弱、荒唐轻易了一些,遇到紧迫事件根本就找不到主心骨,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就如同刚才一样,无头苍蝇一般团团乱转
不过好在他是嫡长子,天然就有一重优势,只要他在陛下面前表现的恭顺一点,陛下必定不会太过苛责于他,搞不好呵斥一番就过去了。其中道理在场诸位都心照不宣。
废嫡长立庶子,那是乱了法统的行为,陈叔宝是陈顼的嫡长子,这个帝国理应由他来继承,若是废陈叔宝立陈叔陵,那就是乱了法统,混淆了嫡庶尊卑,陛下必然不会允许。
要知道,陈顼他自己就是以下废上,以臣废君的典范,他废了陈伯宗,自立为帝,本就是在乱法统。可是,往往破坏法统的,等到上位之后就会变成最维护法统的人。为了彰显皇家子弟“贤良”、“兄友弟恭”,皇族和睦,陈顼必然不会允许有人敢于挑战太子陈叔宝的地位,挑战太子,就是在挑衅他。
陈叔陵最近确实风头正盛,可这份恩宠还能延续到几时,还真就不好说。
在朝堂上纵横捭阖,可要比在沙场上驰骋厮杀要凶险十倍
“哈,哈哈哈哈说的是,说的是,无须担忧,太子背后,万事都有我们帮忙看着呢。”
众人想开了之后,胸中的那点紧张霎时便不翼而飞,马上又到了方才那风流放纵的模样,马上又觥筹交错,喧腾起来,仿佛刚才那个问题只是他们弹指间就可以轻易解决的小事。
运筹帷幄,就是史书之上的谢安也不过如此了吧
建康城郊野,正对着长江,遥望着北国的江山万里,薄薄的江雾笼罩着江岸,有马儿的嘶鸣声远远传来,前日,北朝贸易卖给南朝的马到了南朝。一大批的甲士早就聚集在了这里,静默着,等候皇帝陈顼驾临。陈顼三令五申,轻车简从,可皇帝出行,动作又岂能小了皇帝、太子还有一干皇室宗亲,重要的大臣等等等等,排成了一条浩浩荡荡的长龙,从建康城的城门钻出,到了这个地方,马匹如同乌云,浩浩荡荡,各色的皮毛在薄云底下发着光,陈顼越看越欢喜,道
“朕昔年在长安之时,常常见到北地雄骏,攻城略地,浩浩荡荡。五里外排开,骑兵冲阵,那是势如山崩、不可阻挡啊如今,我南朝也有了马匹可供养育,朕也算是圆了一个心愿了。”
陈顼状似风轻云淡的提起了一段往事,昔年陈霸先参与平定侯景之乱,居功至伟,势力日益壮大,梁元帝为了牵制陈霸先,将他的子侄宗亲都安顿在了江陵,其中包括陈顼和他的一家老小,第二年,西魏就攻陷了江陵,将陈顼掳至长安,他的妻儿柳氏、陈叔宝、陈叔陵做为人质,全都扣押在穰城,等到陈文帝登基之后,才派遣周弘正为使臣出使北朝,这才在天嘉三年迎陈顼。
陈顼拍着一匹高大的棕色骏马的脖子,随口问道
“马匹都都交付完了这里有多少匹马,朕看,不下于三千之数吧”
“启禀陛下,我朝跟北朝买了三万多匹马,可堪驱使的就是面前这四千多匹战马了”
“哦,十一之数吗看来朕那姑爷还算比较厚道,没太过坑骗于朕”陈顼点点头,“开放粮食贸易换取战马嗯,现在看来,这个价格很划算我们南朝买一匹北地良驹,换在以前那是天价若不是高仁纲仁纲是高纬的字现在手头紧得很,我们也别想从他手里撬出一匹马来。”
“父皇,我们换给北朝的粮食都可以供大齐半个国都吃上半年的了我们出了大力气帮助北朝,可我那妹婿却如此小气,只肯匀出那么点战马来,依儿臣看,他的心也未必诚得到那里去”
说着话的是一个长得颇为高大英武的少年人,一袭火红王袍,头戴紫金冠,跟一边低眉顺眼、文质彬彬的太子陈叔宝比起来,简直就是完全不同,少了几分文气,多了几分桀骜,他站得离陈顼很近,几乎都要排在陈叔宝前头了。
“始兴王殿下此言谬矣,依老臣看,此次南北开放边贸,还是我南朝占的便宜更多一些”
陈顼只是笑笑,不予评论,陈顼身后却站出一个独眼老汉,身材壮实,须发皆白,面孔上的皱纹如同刀削斧凿出来的一般,杀气凛凛。虎已老迈,但余威犹存,这老汉正是南朝大将章昭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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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分歧
论声望,章昭达或许要数南陈虎将第一了,戎马一生,功勋彪炳。几代陈国君王依仗之,也是若是说陈国在谋划一场大规模的战事的话,章昭达绝对是主帅的不二人选。
故而在面对皇子的时候,这位老将也是底气十足,丝毫没有给面子举动。他围着战马转来转去,爱惜无比的说道“在这里,这些马的确派不上大用场,可若是有朝一日我王师打到了北地,它们的用场可就大了去了我朝大军的战力,起码可以提高一截,不会那么被动。”
“那些北人能占住江陵、淮北、蜀中不是没有道理,他们的战力确实不容小觑,尤其是骑兵,在方今天下三国之中,我南朝军力最弱,然而越是弱,我们越要想尽一切办法补足我们的短板。现在这个机会好得很哪”
“有战马虽好,可我朝并没有几片适宜的牧马之地,”这时候另外一人幽幽说道,“我朝多河道,多山林,富饶无比,但唯独没有丰美的草场,恐怕即使买到了良马,也无法大规模培育,放在民间养的话这些马匹更是可能充当耕田的劳力,如此一来,这些马不都废了吗”
说话的人是南陈大将吴明彻,沉默寡言,看上去比章昭达稍稍年轻一些,可实际上他比章昭达还要大上四五岁,虽然地位、威望不及章昭达,可也是陈顼依仗的重将。
“北朝卖给我们的马,大多都是劣马,优良的战马中公马也大多已经煽了,如何能够再培育成优良的马种养着它们,光是嚼用的花费都要损耗不少,所以臣一直觉得以粮换马,我朝并不占便宜
“北人善骑射,打小就长在马背上,无论运输、交通、狩猎、征战,都依赖于马匹大齐约有骑兵五六万之众,大周稍逊,可也有不下于两三万的骑军,在北朝,大军征战,标配一人三马,光军马一项就需要备齐约莫一百二十多万匹,这还是往少了估计
“可我南朝养了多少马呢加上从北朝购买而来的马,有没有超过十万其中可以用于行军作战的马匹,怕是连六千都凑不出来吧所以即使我朝向齐主购买了战马,短板依旧是短板,我朝骑兵作战对上北朝不可能存在优势”
“若是选骁锐贯以重甲”
“重甲兵北朝更多,鲜卑百保名震天下,可不是开玩笑的,我至今没有听说过有那支军队野战对上他们还能全须全尾的退下的,就算是凶横如突厥,万里草原任他们驰骋,可若真拉开架势跟北朝决一生死,他们敢吗无非就是北朝东西两国相互戒备防范甚于对抗突厥罢了况且,养一支重甲骑兵极耗军马,我朝倾尽国力可以养出那么一千多重骑就已经很不错了”
陈顼的脸色有些难看了,抚着下颌的短须,微微阴着脸说道
“如此说来,朕将马买来却是一无是处了朕是给齐主白白送粮草”
“臣不敢”
“吴卿说下去便是,朕岂会因此而责怪你”
帝王心最是莫测,在一瞬间的不悦之后,陈顼又将明君风范端足了。
“依爱卿看,我朝既然无法依仗这些马军,那来日对上北朝,又当如何行事”
“臣惭愧,依臣看,有了马匹对我朝依旧是好事,正如方才章将军所言,有了马军,我朝最起码补足了一些短板,来日对上北朝,不至于陷入太过被动的局面,我们也可以有长途奔袭、支援的能力。
“臣刚才所说的意思不是说陛下购入战马是错的,臣只是想说,有了骑兵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将我朝在江北作战的劣势稍微填平一些,可真想要靠他们征伐天下,未免太不现实了一些我朝,应该充分发挥纬我们的优势,水陆并进,以步军作战为主,稳扎稳打,以大势攻灭敌军。不可依赖骑兵作战,这不是我们擅长的作战方式”
陈顼的眉间舒展开了,笑道“是朕异想天开了,一高兴之下,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忘了吴卿言之有理,你等下这些战马里任意挑一匹良驹,朕赏给你了。”
“谢陛下,不过在此之前,臣还是希望陛下听臣一言。”
一听吴明彻还想要再建言,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泛起了嘀咕,不过陈顼今日心情极佳,挥挥手,浑然不以为意,道“你我君臣无间,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请陛下暂熄拿下江陵的心思,重新对我朝进取的方向规划一番。”
陈顼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哦吴卿对于朕的想法还有什么异议吗”
“臣不敢有异议,不过陛下尚未做出决断不是吗既然如此,臣自然要争取一番”吴明彻诚惶诚恐地朝陈顼拱手,“臣以为,陛下不应当先下江陵”
“吴卿的意思是”
“我朝应该聚集甲兵,趁势北伐大齐,如此,方为上策”
“通昭兄,你是昏了头吗江陵可是我朝必取之地,至关重要。怎么你却略过这里先去征讨大齐”章昭达不满的拧起眉头,“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你却要将此机会葬送”
陈霸先接过萧梁的烂摊子之后,南朝满目疮痍,经过陈朝几代君王的努力,南朝的国力终于恢复起来,稍微有能力腾出手去收复失地了,这种时候,吴明彻不先攻打如同一枚钉子钉死南朝的江陵,反而想要直接渡江争夺江淮,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陈顼面色变化了好一阵,摇摇头,道
“不可,我朝刚刚与齐国订盟,朕的乐昌已经嫁过去了,两国开通边贸,互为姻亲,共伐周国,若是朕忽然撕毁盟约,怕是要背上不义之名。朕不愿为之”
“既然你提了,那吴卿就不妨说说你的理由。”
陈顼摆手,制止了想要说话的一干臣子,等着吴明彻开口。
吴明彻的脸上一阵阴晴变幻,最后,道“其一,臣觉得我朝数万大军兴师动众,未必能拿下江陵,江陵险要,我朝屡屡攻伐都未能如愿,这一次想必也绝不会容易,况且那坐镇在江陵的陆腾、王操,也不是等闲之辈,我朝攻之,根本占据不了什么优势”
陆腾是天下名将,极擅用兵,天和四年,章昭达率大军五万、战船两千征讨江陵,陈国偷袭,周将束手无策,只有陆腾大开城门,率甲士奋勇厮杀,大破陈军,接着,陈将引水灌江陵,陆腾又率着甲士在西堤大破陈军,斩首千人,陈军败走,江陵得保。章昭达少有败仗,却在陆腾身上狠狠栽了一个跟头。王操也是保萧梁基业的不世功臣,此二人声名显赫,不是易予之辈。
“其二,如今齐国弱,周国强,我们应当先去打齐国。”
“可两国订下了盟约”
“盟约存在的意义就是撕毁”吴明彻猛地抬头,眼神凶煞如狮,“臣知道陛下的打算,如今周国最强,所以陛下想要和齐国订盟,围攻周国,可陛下您怎么就知道齐主高纬他就不想要坐山观虎斗周国是猛虎,齐国是强龙周国据崤函之险,因为宇文泰、宇文护的经营才逐渐壮大,就这样,也仅仅在战事上与齐国持平,不错,高纬是个有为之君,若不是如此,臣一定赞同陛下攻伐江陵,可他是高纬野心勃勃,等他壮大国势,跟当年的高欢、高洋一样,甚至更强,陛下觉得天下谁会是他的对手一纸盟约真的能让他束手吗丢了江陵,我们最多无法北征,无法收回荆襄和蜀中可齐国手里攥着江淮,那是悬在我朝头顶上的利剑”
陈顼陷入了沉思。
吴明彻依旧在陈述着,“与其坐等他来日壮大,不如我们先主动下手,等到占领江淮,坐稳江山,再图谋江陵不迟一直以来,天下人都觉得我们一定会攻打江陵,齐人必然也是那么以为的,我们造出声势,佯装要攻江陵的样子,实则聚吴兴、镇江、金陵重兵渡江北上,定然可以打齐人一个出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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