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帝业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拙眼
面对如此局面,便是樊子盖再精明也无计可施了,周军失了地利,却充分利用了天时,齐军人少,面对周军的全面冲锋根本就无法有效阻止。
好在不管周军如何迁徙,其主攻方向必是此地无疑,樊子盖早在山上布下重重防线,营寨内的士兵绝不许妄动,但凡冲上山来的士卒必是周军无疑,堵在山下的士兵只管背靠着军寨向前冲锋。一旦两军对撞交手,陷入白刃战,山上的齐军也绝不会松动防线,分兵支援。等待着周军的,是一轮又一轮,无穷无尽的艰苦鏖战。
在如此打法下,周军每进一步,都要付出重大牺牲,一座不算甚高甚险的山岭,周军战至天光大亮亦未曾拿下,尸体堆满了整座山岭。及至天色微明,周军终于用人命冲开了防线。齐军则留一部分人马打扫战场,清剿残余,救助伤残战友,又分兵追赶。
此时周军得以逃出生天的已仅仅千余人,不论兵将,只管蒙头往前冲,指挥体系完全瘫痪,各自为战了。
周军漫山遍野的奔逃,齐军则分成几股,交替堵截追杀周军,血流漂橹,尸横遍野。
突击,摆脱,拦截,再突击,再摆脱,再追击……樊子盖亲自上阵,领着一队亲兵在阵中纵横厮杀,人仰马翻,哀号惨叫之声令人闻之心悸。两军都杀红了眼,只是本能地向前冲去,茫茫十数里皑皑雪地上,已被死尸和鲜血铺出了一条道路……
乌压压的周军仓皇奔向勋县城下,人头攒动,叫嚷着速开城门。吊桥放下未收之际,齐军千余步甲接踵而来,樊子盖劈开了几个慌不择路的周军,剑指城头:
“——攻城!!”
齐军齐声大吼着,如一柄巨斧,劈开了一条道路……
血与火交织着,在这座城上绽开,杀声如雷。
北齐武平三年一月,樊子盖率军三千突进,大破周军,勋县失而复得。
第二百四十七章谁是黄雀?
杨素在南乡与魏玄遭遇,小挫之后并没有就此放弃继续围攻魏玄的准备,魏玄又一支运粮队伍在丹水河畔遭遇到伏击,运粮军士和粮草、辎重被烧杀一空,等魏玄率军调头反击之时,杨素已经扬长而去。
南乡未下,后路又有小股齐军袭扰、截断粮草,周军此刻仿佛置身于泥潭之中。不击败杨素,魏玄便不能全心全意攻打尉相愿,周军的粮草眼看就要告罄。魏玄几次下战书给杨素,邀其野战,杨素置若罔闻。魏玄无奈,只得加派精锐骑兵、步甲押运粮草。
大雪弥漫,天地一片苍茫,呼啸的风雪扑打在脸上,刀子一般刮人,运粮的周军士卒顶着风雪艰难跋涉。这一路走来,他们已经不知道被齐军给劫掠了多少次。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最大的敌人不是死守城楼的尉相愿,也不是这些袭扰不休的齐国哨骑,而是这充斥着恶意的漫天霜寒。
他们离开义州,按照军令沿着丹水东进,进入浙州范围之内的时候,一路都遭遇了齐国小股骑兵的追击骚扰,不分昼夜,两天不到,运粮队伍就已经蒙受了重大的损失,风雪交加,饥寒交迫,每当这个时候前方和两侧就会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忽然出现在面前……
但他们别无选择,军令如山。
风嘶雪吼之中,这支队伍犹如一条臃肿的长龙,挤在一起。一个正卖力地牵扯马匹的周军忽然抬起了头,目视正前方大雪纷扬的地方,大地轻颤,那里隐隐传来了马蹄声,虽然这里的地带较为开阔,可雪阻碍住了他们的视线,百十步外便难以看清人影,密密麻麻的黑点跃动在野地里,越来越近了。
“——大股敌军来袭!结阵!骑兵……迎上去!”
周军之中的军官立即拔出长刀,喝令周军上下做好准备,这支周军以步卒为主,而四面无山,是一片平地,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同等兵力下硬对硬的话极其吃亏。
周军的骑兵撒了出去,与齐军对冲,用以暂时阻挡住齐军的步伐,后面,周军将运粮车给围成车垒,准备据垒而守,周军为数不多的骑兵已经成为了弃子。
他们执行的就是押运粮草的任务,粮草、辎重就是他们最大的庇护,结成车垒,据垒而战,进可攻退可守,假如他们巴巴的守着粮车在那里被动挨打,胜算岂不寥寥
追兵如铁流袭来,冷酷无情地将各个车垒分割、围攻,骑弓侧面袭扰,铁骑冲击、战马对撞,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摧枯拉朽,魏玄麾下亲信将领沉声喝令道:
“齐军中计,传我命令,各部就地防御,不得妄言出击,弓弩手列在中央位置,射杀敌军,其余兵马就地集结,我们里应外合,杀出一条血路!”
齐军正在围杀周军之际,只听见远处传来苍凉的号角声,数支周军从远处山地倾泻而下,朝这边围杀过来。
魏玄在山坡上露出了狡黠的微笑,这本就是他设计出的一条计策,这支周军遭遇多次袭扰,却依旧不改变方向,只因周军前进的路线本就是他策划的。
齐军几番截粮屡屡得手,必然生出骄狂之心,也就难以防备。这一次,他们光顾着围歼运粮的周军,却在潜意识里忘了防备其他的地方,魏玄正是钻了这个空子,前来给杨素一个惨痛的教训,将这近千骑兵骁锐近皆葬送在这里!高长恭南下,几乎抽干了北齐在河东、洛阳的七成兵马,其中机动能力强劲的骑兵约在五千之数。更别提杨素此来救援尉相愿,便有数百“百保鲜卑”在内,这支军队的人数原就不多,一旦被魏玄得手,对于高长恭而言就是难以估计的重大打击,魏玄怎能错过!
齐军调头迎战周军,白茫茫一片的旷野之上,两支钢铁的河流撞在了一起,瞬间人仰马翻。
胜券在握矣!魏玄抚摸着胡须,道:
“传我命令,命运粮军卒放弃车垒,随着我大军发起进攻,前后两军夹击敌军!不要放跑了一人!”
厮杀惨烈,齐军朝着侧翼,缓缓撤出,周军在后咬死不放。
魏玄在远处观战,见齐军虽然兵败,但队伍错落有序,有一种极为特殊的美感,杂乱而有序,且战且退……战场之上,例来都是兵败如山倒,不管是什么样的强军,一旦到了全线溃败的境地,一切秩序也就荡然无存了,不会比那些待宰的牛羊好到哪里去。
齐军居然有这种败而不溃的军事素养
魏玄凝视着战局,屏气凝神,忽然,脸色青了起来。
“杨素小儿,你敢算计老夫
“——命令后军,原地待命,结阵而守,不准妄动!”
话音刚落,周军的后方,白茫茫的大雪之间窜出几队哨骑。被大雪笼罩住的哪一方天际,传来了马蹄踏地的隆响,无数杆短矛撕开雪幕,掠进周军阵中,带走无数生命。
“杀!!”震动山岭的咆哮,数百铁骑随即从后方杀入了周军的战阵之内。
周军混乱,紧接着,后撤的齐军调头迎战。
铁骑如同潮水,一层叠着一层,楔入周军的阵列之中,挥舞着长刀、马槊,狂冲疾驰,血肉横飞,所向披靡!这样的地形,本就是骑兵的天下,周军有粮草那么一个大抱负,不能完全施展开来,这就是杨素的机会!魏玄想来一招引蛇出洞,杨素又何尝不想来一个大包圆
这场大战的胜负已然没有任何悬念,周军匆忙之下结成的防御阵型没有丝毫的用处,破绽百出,百保鲜卑冲在最前,像一柄柄钢刀从周军的薄弱处切割进去,将周军肢解,剩下的齐军一拥而上,将这掉下的一块块肥肉给吞进肚子里,周军毫无办法,他们想去支援却根本不现实,只要有兵马抽动,这边稳固的阵列就会立刻宣告崩溃,齐军就会像宰杀其他阵列那样宰杀他们。
齐军大多都是骑兵出战,纵马驰骋,来去如风,而反观周军,他们只有两条腿,即便有充足的兵力去救援,也难免顾此失彼,只有被齐军牵着鼻子挨打的份。眼下什么样的方式也无法挽回败局了,齐军狂冲而来。面对着密集结阵的长枪大阵提缰掠过,划着弧形冲入另一侧的薄弱点……
到处都宣告溃败,松散的周军阵型被齐军铁骑反复分割、压缩、冲杀……尸横遍野,魏玄见到在齐军摧枯拉朽的攻势面前,各部将士只能各自为战,空间被不断的压缩,防御阵型形同虚设,不由得脸色大变,亲自率着千余压阵的预备军冲入战场,试图瓦解齐军的攻势,魏玄将帅旗高高竖起,披着厚甲,在万军之中反复冲杀,收拢了两千余溃军,齐军围杀而上,同样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伤亡。
魏玄提着长刀不断地喘着粗气,浑身都是尚未干涸的血,其余周军形象更是惨烈。
齐军已经有了收缩包围的趋势,魏玄知道败亡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了,只得撕开齐军侧翼突围而出。
此战,周军大败……
第二百四十八章前程远大
“他们的打法很简单,但是很致命……”
浙州,丹水河畔,周军中军大营中,将领分坐两旁,魏玄坐在光溜溜的帅案之后,脸色晦朔难言。
魏玄继续总结道:“平原雪地做战,我们步卒本就屈居劣势,又兼有粮草辎重需要运输,停下下不动会挨饿,不停下来,只能被动挨打。
“而齐军不仅熟悉地形,而且他们的马队游弋在丘陵、平原上,来去如风,不断对我运粮队伍进行疲劳战术,等到时机成熟,就迅速集结大批兵力。
“他们的集结速度非常快,在骚扰进攻中不但使得我军精疲力尽,而且试探出了我军虚实,集结时总能保持优势兵力,行致命一击,所以几乎是不打则已,一击必成。我们没有好办法应付他们这种战术……
“杨敷,生了一个了不起的儿子……”
魏玄眉头一皱,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不快地道:“若说勇武,他还差些,老夫连高敖曹都未曾怕过,岂会怕他这乳臭未干的小儿老夫只是气恼,明知他们的计谋所在,都无从化解!”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姓,并不适应所有局面的。战场上,种种诡道层出不穷,的确都是克敌致胜的法宝。可是,有时候即便你清楚地知道对方是怎么做的,也未必就能破解掉他的攻势,尤其是……目前这种情形。”
诸将面面相觑,艰涩道:“将军,我们从未有过在冬季突袭作战的经验,许多困难和问题都估计不足,对于这种环境下运输粮草的难度虽然有所预料,但是实际困难远比我们预料的更大。
“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我们现在的粮草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了……”
“今日又有几个军卒冻饿而死,将军……”
所有人都望着主将,等待着他的决断,魏玄看向帐外,白茫茫的大雪扑下,遮盖了他的视野,他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良久,站起身来,道:
“如果我们可以提前几日,哪怕就是两日攻下南乡,以南乡为根本所在,伺机东进,齐军必然仓惶后退,那么我们紧急追击,在其稳住阵脚之前兵困南阳,隔绝邓县,完全可以使齐军粮草断绝,外围乱兵群龙无首,无法组织有效反击,更不可能让他们像现在这样有目的地针对我们的粮草下手。
“只要辎重无虞,我们就可以一直困住南阳,和高长恭打几场硬仗。地盘有了,可以用于挪动的战略空间也就大大增加了,进可攻退可守,就算今冬不能攻克,也可以一直守在南乡,凭我周国在义州西线雄厚的实力,齐军早晚被我军拖垮,全线崩溃是早晚的事……!
“但是现在,虽然老夫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们被困在这儿了。
“而且……我们无法撑过这个冬天。”
他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众将,说道:“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杨素,而是天威和粮食。天气没有一点转暖的迹象,没有足够的辎重和粮食送上来,冻死、饿死的士卒会越来越多,我们万余大军,没有多少人能凭着现在的粮食储备强撑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别说打仗,就算只是守在这军营里,也绝不会撑过三天!”
魏玄的目光从众将脸上一一扫过,沉声说道:“我们别无办法了,要想扭转颓势,我们只能退兵!”诸将悚然而惊,魏玄以一种不容辩驳的语气道:“我会写奏疏呈给陛下和大冢宰言明情况,一切罪责,由我一人担当,与尔等无关!现在……执行命令吧。”
诸将散去之后,帅帐之中又变得冷清起来,天光渐暗,他命人点起了灯烛,提起笔开始书写奏疏:
“……臣玄拜上,我军于丹水之畔遇敌伏击,伤亡惨重,臣无能,南乡未克,粮草亦被齐军截断,顾此失彼,方寸大乱,今粮草将近,臣不得已只得撤军回返义州,伺机再战……”
这一段魏玄写的很艰难,他沙场征战一生,极少有这样的败绩,被他消灭的军队,被他打败的名将也不止五指之数,这一生虽然说不上轰轰烈烈,可也不算白来了。
他虽然败了,可这非战之罪,眼下的局面已经不可挽回,他还在苦思破局之策:
“……齐人虽悍勇善战,却并非不可敌,攻入荆襄,是乘南朝与我朝交锋之机……可耻其一大国,却行此卑劣无耻之事。然势已不可挽回,臣之罪也……
“此地地广而人口繁茂,北上可攻关中,西进可取巴蜀,实是兵家必争,我朝必死守其地!齐人善马战,我军不宜分兵深入,恐有粮草不济之患,进则贼避其锋,退则敌蹑其后,终难胜也……王琳在南,高长恭在北,我军在西,唯今之计,只得集结兵力,尽快打通通往襄阳的通路,依托襄阳诸州,与齐军鏖战,再分兵南下,可解江陵之围……”魏玄想了想,提笔又在奏疏之上写下:“若长驱直入,断其后路,直袭高长恭后方,风险极大,敌以雄城为依托,坚壁清野,非旬日可下,而敌以诡兵断我粮道,疲我士卒,未有抵御之法。”
“故,此战,臣以为,宜缓不宜急。唯今之计,朝廷需修书于襄阳,坚定卫国公守城之心,以待援军。我军则集结于义州西面,据险修寨,酌情增减驻兵,步步蚕食,另外,召各州刺史,发兵东进,互相应援,朝廷遣一良将,统一调度,挑选精兵,集精锐以攻齐军,如此,荆襄可保!”
他长叹一声,扔下了毛笔。帐外的雪已经停了……
………………
随州城下,血沃尘壤,满地荒凉,透着死亡的气息。
这一天是王琳攻城的第五日,齐军城池未下,周军也同样援兵未至,鏖战还在继续。
“那贺若弼怕是怯战了,一直在往前推进阵线,却观望不动,真不知道他在搞些什么名堂。”
“应该是有其他准备吧”
“能有什么准备他是周国来的,跟咱们不一样……”
“噤声,大都督治军第一条就是不准妄言,不过在卢刺史帐下待了一些日子,就记不住了吗昨天他说今日要毕其功于一役,我们且看着就好了,看看他……究竟想拿什么方法攻下随州。”
“有没有本事不晓得,只是听说他颇得卢刺史青眼,他可是揣着右相的亲笔信来的……”
此时,王琳正立于望楼之上,目光肃静地看着前面的动静。
黑压压的齐军在两翼策应之下,不断向前推进,投石车和火油一应俱全,还有许许多多的、丑陋的坛坛罐罐,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
城楼之上,田弘同样注意到了贺若弼这边的不同寻常,这支齐军在近可能的往前推进,没有攻城车,而是一直在往城门底下填塞东西,王琳究竟在干什么
田弘指着那边,道:“——射杀他们!”
砰的一声,投石车猛地收绳,木桶砸在城墙之上,火油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黑色的液体沿着城墙淌下,齐军在城门底下还堆了很多这种东西……紧接着,漫天箭雨朝着城关散落下来,是火箭,火箭擦过火油,猛烈燃烧起来,从城楼一路蔓延到城墙根下……
四处都有被火烧着惨叫的兵士,一股寒意从田弘的尾椎骨蔓延向上,“城下那些东西也烧着了!”惊骇声传来,田弘抛下眼前,俯首看着城下。烈炎腾腾,扑面而来,爆炸声撕裂了这片苍穹,无数火焰升腾而起,地动山摇!田弘的影子淹没在了这火光之中……城墙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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