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帝业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拙眼
“这玩意儿出世之后,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难怪斛律羡严防死守不让人碰呢……罪过罪过……”王琳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了这火药的威力,双目神采奕奕,嘴上说着罪过,面上可没有半点悲悯的意思。贺若弼只研究了几日就大概明白怎么用了,今日只是检验一下成果。做为统帅,他对于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也极感兴趣,只不过他不懂这火药的用法,还是直接问吧,于是他笑吟吟道:“此战结束之后,叫贺若将军来老夫帐中,就说有事要与他商议,呵呵呵呵……年轻人前途远大呀,不比我当年差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火药
寒风萧索,视线的可及之处到处都是焦黑的废墟,野火还在燃烧。
田弘的尸体在废墟最底下找到了,尸体已经焦黑,分不清面目,王琳捂着鼻子翻看了几眼便摆手命人抬下去好生安葬了。
此战波及到随州城内,许许多多的随州军民俱都遭了殃,到了第二日凌晨,火势还未扑灭。
王琳矮下腰,伸出手在一块倾颓的石墙上摸了摸,手上立时沾上了粘稠的、还未干涸的液体,在鼻端嗅一嗅,还有很刺鼻的味道。
“这东西是……火油
“那火药呢,跟这东西差不多吗”
贺若弼跟在身边,一一解释道:“启禀大都督,这东西确实是火油,触火立即燃,十分凶险,而火药……”他踌躇了一下,道:“那火药不同于火油,虽然同样装在坛坛罐罐里,可里面的东西却大为不同,末将可以说,这东西绝对比火油要危险十倍、百倍!”
他小心的捏起地上一些残留的粉末给王琳,烟熏火燎的气味尤其呛人。
亲兵很快将一个瓦罐模样的东西呈上来了,瓦罐通高一掌;上部有一小圆口,口径很小,圆平底。器表大半部位施青黄色釉,釉上有三层乳突形阳起物,形似蒺藜刺但并不尖锐,每层四枚,共十二枚;下部系素面陶。除去蒺刺,该弹整器外形如同一个小口陶罐,与南北朝隋唐常见的半施釉带系罐非常相似。这件陶弹弹体中空,腹部圆凸,可通过小口置入多量火药,小口有一根长长的引火线。
王琳脸色肃然,点点头道:“在邺城之时,我就知道陛下命将作寺的人日夜不歇的倒腾这个东西,当然……只是最上边的那些人在流传,斛律羡瞒得死死的,轻易不肯叫人知道……
“呵呵,要不是去年发生了一点意外,爆炸死了上百人,我估计都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存在。当时光听见爆炸了,死了一些人,便对这个东西有了一个大概的估计,可我怎么也想不到……想不到将作寺弄出来的,是这么一个怪物……”
他也实在找不出别的形容词了,只能用“怪物”这么一个词汇来描述,“我曾在《抱朴子》之中见葛仙翁记载过,里面有一个仙药药方,该方上面说:‘武都山所产雄黄纯而无杂质,其中有一种颜色明艳,赤红如鸡冠,可以做为仙药使用,将它将硝石、玄胴肠、松脂三物一起烧制,可以练出一种引之如布、色白如冰的仙药……
“我虽然对修道成仙并不感兴趣,可昔日南朝多有好修道之人,我也略有耳闻,一些人按照葛仙翁的方式炼丹,会有爆炸的现象,我闻其味道,加的差不多也是这种东西,想来火药便是由此而来吧可威力如何大了如此之多”
道教兴盛之时,社会上层人物流行一种服食金丹仙药便能长生不老的思想,火药便是在古人不断的尝试之中孕育而生。而大约比葛洪稍晚,一些道家又进行了类似的仙药炼制,《真元妙道要略》之中记述过,用硫磺、硝石、雄黄拌和蜂蜜之时,混合物会忽然爆发火焰,不仅仅是使人烧伤那么简单,有的时候,整个屋舍都会在爆炸之中化为灰烬,从《真元妙道要略》上看,他记载的这个药方,其实与王琳接触到的这些相差无几。
王琳兴趣愈发浓厚,“你昨日跟我说,火药不止一种用法,可老夫只见你用了一种,剩下的何不让我见识见识”
“此物确实有多种用途,昨日末将用的是最保守的用法,准确来说,末将认为,这个东西应该先把引线点燃,然后用投石车抛到城墙上去,所造成的伤害会成倍增加。”
“那你赶紧准备一下吧。”王琳迫不及待要看看了。
“大都督不可。”贺若弼直接回绝他:“大都督容禀,前些日子末将实验之时,已经用去了许多火药,拿下随州又耗去一半,至今火药储备已经不多了。”
王琳倒是不怎么介意贺若弼的顶撞,点点头道:
“也对,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将作寺总共就只给大军配备了这么一点火药,是得要好好护着……三日后,大军开拔攻打襄阳,我且观贺若将军手段便是!”
………………
西线,丰州,连场鏖战,死伤盈野。
樊子盖拿捏着时间,堪堪在日暮时分赶到前面的哪一座山岭,早一分便提前陷入重围,多付出无数牺牲,晚一分则无法充分利用旗鼓号令于岭下集结,已是将时机算得再准确不过。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周军如果倚仗优势兵力和有利的地形全力进攻,一俟天色漆黑,敌我难辨,他的兵力优势、地形优势将全部失去效用,必被齐军所趁。
所以此刻虽然占据了绝对上风,樊子盖却下令四面合围,只以弓弩等远程武器进行攻击,将阵势团团扎住。
虽说他此刻占据着绝对优势,就算拖到明天也毫无压力,何必急于一时可齐军弓弩犀利,铠甲、兵刃俱是上品,士卒皆是精壮汉子,骁勇善战,完全不怵周军。况且眼下情况危急,必须速战速决。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周军终于按捱不住,全军突围。
夜色的作用还是发挥了作用,双方一旦短兵交接,弓弩便失去了作用,黑暗之中不能视物,稍有一个差错,两军鏖战说不得就变成了自相残杀,而双方一旦进入混乱,便再也难以控制,情况就会急转直下。
面对如此局面,便是樊子盖再精明也无计可施了,周军失了地利,却充分利用了天时,齐军人少,面对周军的全面冲锋根本就无法有效阻止。
好在不管周军如何迁徙,其主攻方向必是此地无疑,樊子盖早在山上布下重重防线,营寨内的士兵绝不许妄动,但凡冲上山来的士卒必是周军无疑,堵在山下的士兵只管背靠着军寨向前冲锋。一旦两军对撞交手,陷入白刃战,山上的齐军也绝不会松动防线,分兵支援。等待着周军的,是一轮又一轮,无穷无尽的艰苦鏖战。
在如此打法下,周军每进一步,都要付出重大牺牲,一座不算甚高甚险的山岭,周军战至天光大亮亦未曾拿下,尸体堆满了整座山岭。及至天色微明,周军终于用人命冲开了防线。齐军则留一部分人马打扫战场,清剿残余,救助伤残战友,又分兵追赶。
此时周军得以逃出生天的已仅仅千余人,不论兵将,只管蒙头往前冲,指挥体系完全瘫痪,各自为战了。
周军漫山遍野的奔逃,齐军则分成几股,交替堵截追杀周军,血流漂橹,尸横遍野。
突击,摆脱,拦截,再突击,再摆脱,再追击……樊子盖亲自上阵,领着一队亲兵在阵中纵横厮杀,人仰马翻,哀号惨叫之声令人闻之心悸。两军都杀红了眼,只是本能地向前冲去,茫茫十数里皑皑雪地上,已被死尸和鲜血铺出了一条道路……
乌压压的周军仓皇奔向勋县城下,人头攒动,叫嚷着速开城门。吊桥放下未收之际,齐军千余步甲接踵而来,樊子盖劈开了几个慌不择路的周军,剑指城头:
“——攻城!!”
齐军齐声大吼着,如一柄巨斧,劈开了一条道路……
血与火交织着,在这座城上绽开,杀声如雷。
北齐武平三年一月,樊子盖率军三千突进,大破周军,勋县失而复得。
第二百五十章鼎定荆襄 一
襄阳,愁云惨淡。
魏玄兵败,田弘安州兵败退守随州,襄阳宇文直所部周军一片哀鸿,整个军营就仿佛坐在火药桶上,只要一个火星子,就会“砰”地一声炸开来。
尽管朝廷频频修书表示会来支援,迁州刺史的派遣的兵马也已经绕过丰州,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宇文直知道,在他的前方和背后,齐军各路兵马会源源不断赶来,高长恭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沔水旁的连营,只要解决掉这一处,襄阳险塞,不过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以倾覆。
高长恭从南阳出来,由于大部兵马先前被抽调去救援尉相愿,大军行军的速度比起先前就慢了许多。
齐军还带来了许多攻城器械,并且把用以守城的一些床子弩等重型武器也都带了来。
陆通步之在沔水大营的守军只有八千,可是地势险要,仰攻艰难,开始的时候高长恭陷入苦战。
高长恭率精锐部队直扑沔水周军大营,将后方一股脑都扔给了副手尉相愿。
高长恭长于山地和平原做战,以擅长长途奔袭和攻坚硬仗而闻名,而尉相愿则不然,放眼整个河东军将,除了独孤永业,论起防御无人比他更在行。在汾州鏖战之时,尉相愿就曾将周军拖在宜阳数月之久,给段韶、斛律光赢得了许多时间,他的主力从浙州撤回,呈防御态势,是最合适不过的安排。
在抽调兵马全面防范魏玄之时,高长恭同样没有忘记试探襄阳,对于襄阳的城池防御自然也心中有数。
沔水虽是襄阳一道重要关隘,但是守将陆通镇守关隘的手段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么几样,不过胜在经验丰富,直觉敏锐,高长恭便把先锋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了杨素,由他全权负责攻克沔水周军大营。
杨素出手完全没有新晋将领的生疏,相反,十分狠辣,定策也十分歹毒,攻敌必救。在和陆通进行了几次不必要的损耗战之后,他终于发现了陆通防御布置的弱点所在。在沔水连营的,有一出地势并不险要的山岭,无人驻守,杨素亲率精锐五百,绕过此处,渡过沔水,再回身反扑陆通的中军大营。
齐军里外夹攻,仓促之下,周军编制全乱,一败涂地。陆通于乱战之中被射中一箭,随即被亲兵拼命护卫着逃回襄阳,至此,襄阳的最后一道屏障可谓是被连根拔除了。
而幸赖宇文直还未完全昏头,急忙调遣兵马来援。
使得杨素穷追猛打,大量杀伤周军的计划失败。
虽燃损失了很多的粮草箭矢各色辎重,兵力却得到了最大的保全。
宇文直率军冲杀在前,虽然身边有诸多防卫,可受伤到底难免,创处肿的老高,每日只能趴在马上。
这一日他正在城头督战之时,有快马来报。
那周军哨骑一路马不停蹄,到了襄阳之后还未来得及说上半句话便倒地昏厥不起,宇文直心头顿时便犹如重锤击中,匆匆一览内容,不由大叫一声,又惊又怒又骇又怕地软倒在地。
一众将领和亲兵又是泼水又是掐人中请郎中的,总算让他醒转过来,醒来之后手里还死死地攥住那一纸军报,当着众将嚎啕大哭:
“今我军败矣,某必死无疑!
“魏玄奇袭失利,田弘田将军兵败身死,王琳贼寇血洗随州,顺州望风而降!
“今日起,吾等皆是齐贼案上鱼肉、刀下牛羊!”
如果说之前,他还心存幻想指望魏玄、田弘得手,襄阳生机尚存,那么现在,他就是已经心灰意冷,宛若死灰。眼下这个局面,别说他翻不了天了,就是他父亲宇文泰还在世,也照样无力回天!
两路齐军,北边的高长恭已经攻到了城下,后面的王琳灭了田弘,很快也会发兵北上,对襄阳形成合围之势。老陆腾自顾不暇,襄阳以西各州力量孱弱,且不说他们能不能打通丰州的通路,就算绕道,也要耗费不少的时日,襄阳……已经完了!
宇文直从小养尊处优,虽然自命不凡,可大难当前,恐惧终究是战胜了强自撑起来的镇定。
陆通肩上缠着绷带,上前劝道:
“大将军不必慌张,战局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轻言胜败……
“齐军虽然扫平了后方,可丰州西线,我朝各路援军仍在集结。
“眼下高长恭攻势如此凶猛,恰恰说明了齐军战事吃紧,他想速战速决,拿下襄阳之后回防丰州,我军只需坚定守城之心,大将军身先士卒,鼓舞士气,襄阳城一定可以守下去!
“大将军保住襄阳,就是保住了我周国的半壁江山、东南门户,此功足以封王!”
陆通到底是老谋深算,此话一出,哭唧唧的宇文直渐渐的就停了下来。宇文直眼下最想要啥当然是封王!可宇文直军功、威望都不行,即便他天天跟在宇文护屁股后面溜须拍马、暗送秋波,人宇文护也根本不想鸟他。北周王爵不轻封,宇文直想要得到王爵,非立下泼天的大功才行。
陆通这一番话可以说正好戳在了他的心窝子上,原本都准备投降算了的宇文直瞬间精神了起来。对呀,各路兵马都败了,就我还赖在……啊呸,是死守襄阳不退,传回朝廷,论起功劳来,我肯定是头功呀!封王进爵,指日可待!于是宇文直遂死守襄阳,依托山川之险、城池之固,硬生生熬过了齐军几轮进攻。
丰州告急,宇文护派遣柱国将军辛威(严格来说还不是柱国,不过为了增加主帅分量,这样写应该也行。)、参军郭荣为主帅、副帅,统筹各路援军,与齐军战于西线,齐军不敌,勋县再度失守,敌军兵分数路,围攻丰州、武当,西线全线告急,危在旦夕,高长恭不得已,将军队大举抽调向西,只留数千人马继续围困襄阳。
宇文直松了一大口气,欣然道:“襄阳可保矣!”在他看来,齐军主力就是高长恭一路而已,至于王琳,还未曾被他放在眼里。
他心气本就高,对于本就占据绝对优势,拿下安州、随州还磨磨唧唧的王琳自然不太瞧得上。
在他看来,他只要把襄阳的几万人马来出来和王琳干上一仗,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消灭王琳,也算是出了一口被高长恭压着打的窝囊气!
在陆通的好说歹说之下,宇文直才选择了稍加保守一点的做法,派遣小股军队前去试探,他则稳坐后方。不过很快,他就会陷入绝望。
一个绝的不能再绝的……绝望……
第二百五十四章决战:破围之战
风吹过旷野,远处天际,已经隐隐约约露出一抹鱼白。
围困江陵城的西侧陈军大营还笼罩在一片睡意之中,连日以来的施工强度,使得全军上下都感到了疲惫,这个时候,值守了一夜的士卒最为困乏。
萧摩诃清晨打马巡营之时,撞见了好几个打瞌睡的士兵,阴着脸教训了几句之后,有些忧心忡忡:“听闻近月以来,大将军旧疾复发,军中会议之时,时常昏睡,精神萎靡,实在是让人担忧呀。”
章昭达患有痼疾,一直无法根治,这几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靠着征江陵这最后一口心气才撑到现在,在麾下士卒将帅面前,也一直强撑着身子硬朗的模样,就为了不让底下担心,每日必定巡营,每战必定到场。可梁国上下守的实在是太过顽强,章昭达终于开始支撑不住了。
“十万雄兵,被陆腾一老匹夫挡在城下三月,寸步不得进,实在是叫人恼火!听闻齐国已经拿下了襄阳全境,我大陈若是可以早点结束掉此战,也不会眼巴巴地坐视齐国吞掉襄阳……
“我大军十万,难道就是为了抢江陵不划算!大将军恐怕也正是听闻齐国战胜,夺回荆襄无望,所以加重了病情……”萧摩诃挥动着马鞭,阴着脸,“齐人不过就是捡了我大军西进的便宜罢了,算不得真本事,此战若是结束,说什么,我们也要找个借口和齐人碰一碰,总不能真个叫他们拿了襄阳!”
这个时候,大地传来隆隆的闷响,杂草之上挂着的露珠都抖落了下去,看见脚底下小石子沙土轻轻震颤。尽管这感觉还很微弱,可萧摩诃依旧感觉得到,他立时面色大变,急急忙忙牵动马缰调头,大喝道:“敌军来袭!”这绝不是自己的幻觉,如果不是周、梁联军六军齐发,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阵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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