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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帝业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拙眼

    在视线当中,周军大队大队的哨骑拉出一条长而稀疏的阵线,呼啸着向陈军绵延的营盘逼近,在临近营盘前只剩一射之地的时候就次第勒住战马,在陈军面前来回奔驰驰奔。萧摩诃面色铁青,传令弩手发射,零零星星有羽箭射出,却根本伤不了他们分毫。

    在他们之后,周梁联军黑压压的大队,面对着陈军连营,如同一个魁伟的巨人,缓缓伸展开了筋骨。

    居中是大队重甲步军,组成一个个的方阵阵列。阵前旗号飘扬,遮天蔽日。周军、梁军,旗色混杂,这么多旗帜飘扬,几乎遮住了天际,让天光都黯淡了下来!

    这些步军阵列之间,是民夫辅兵,驱赶着挽马驼畜,驱动着高过对方营寨的箭楼,厚重的橹车,石炮,填濠洞屋车,击垮寨栅的撞车,各色各样的攻战器械,就夹杂在这些方阵当中,缓缓蠕动而前。

    在这大队步军左右,是两翼的骑兵,两边各各有数百骑,大队而行,阵列并不怎么整齐。端弓持槊,气势凛凛,极显彪悍善战之本色,就是他们,正面凿开了陈军的第一道防线!

    萧摩诃死死的抓住扶栏,面色铁青。

    陆腾这个老疯子,他那里来的勇气,处于绝对劣势却还想着决一死战

    你本为东魏之臣,后来归降西魏,如今再降一次南朝有何不可,何必呢……何必呢!!

    千钧一发。

    这个浑身披着双层重甲的老人缓缓打马出阵,头盔的缝隙处露出了几缕银发,随风飘动,在那杆巨大的帅旗前勒住了战马,环视四野。

    他的身后仿佛有猛虎在咆哮,这个骨架粗大的老人张开了双臂,狂风撩起他的战袍,“周、梁的好儿郎们!在你们的前方有一片连营,你们知道它们是用来干嘛的吗”

    无数人抬起头看着他,这里面有四五十岁的老汉,也有十多岁的少年,有周军,也有梁军,此刻,他们再也没有分别,他们是一起浴血奋战的袍泽,是一起冲锋陷阵的兄弟。这里面有儿女双全、家庭美满的,也有孑然一身,家徒四壁的,此时此刻,他们的身份都是一样的。

    “它是用来决堤的!只要这个东西建成,掘开堤坝,马上,江陵,我们的家国,你的妻儿父母兄弟,就会被这洪水淹没!你们每一个人,生在此处,长在此处,安家在此处……现在,他们想要掘开堤坝,大家所拥有的、所珍视的一切就都没有了,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不答应!!”

    宛若巨兽的咆哮,宛若雷霆降临大地,震动天地的嘶吼声中,无数沾染了鲜血的刀光在云天之下闪耀。

    陆腾从鞘中拔出了狞亮的长刀,向前指去,带起了赫赫风雷。

    “我们——”

    “——进攻!!”

    。




第二百五十三章决战:灌城毒计
    北齐武平三年二月一日,春寒料峭,冰雪渐消,围困江陵的陈军大营内,却还是一片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大战在即时候的紧张。各种军寨防御措施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章昭达主力差不多已经逼着陆腾扎营。前锋哨探,和陆腾麾下的精锐哨探也已经保持接触。

    陆腾的反应,差不多还是同样的,不战,不和,不退,不走,除了用哨骑遮护自家大营、刺探情报之外,根本不出城。

    倒是章昭达为了掩护自己扎营,还派出步军,在营盘前列阵,随时等待陆腾可能趁着陈军立足未稳偷袭,几夜提心吊胆,哨探加倍的过去,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前军先锋大将,陈国猛将程文季分析了两军情形,也基本表示了谨慎乐观的态度,并且附和了萧摩柯关于陆腾气势已沮,是走是战举棋未定,江陵城中人心惶惶的推断。

    并且向章昭达表示,只要后续辎重迅速运上,陈军大队就可以一鼓而破依城野战的陆腾主力。破城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这想法也与章昭达所思相合,但是计划的再好,无法在陆腾布置的江陵城防上撕开缺口,就没办法野战。陈军绝不可能隔着高峻的城墙对守军造成有效杀伤。

    陆腾善战,章昭达一连进攻数月不能得手,火气也渐渐升了起来。

    陆腾讲究的是阵而后战,机动力不如人,不能出城决战,拼的就只能是物资消耗了。

    一支大军拉出去野战,就需要转运上去数万副盔甲,数百万支箭矢。还不能让大兵啃随身携带的干粮,出阵之前都要好好犒劳一顿,让军中士卒吃饱穿暖,养足力气,肉和干粮,也是必须之物。

    大军野战,必然要有犒赏,而且战事越是惨烈,越是要看见现的,而且现在营盘,是这帮兵大爷勉为其难粗粗扎下的,远远谈不上稳固,后方还有大批用来扎营的辎重,要运上去,让民夫再加固这个在江陵城下做为依托战守的重要营盘。

    再加上抓壮丁,搭建帐篷,打造特殊尺寸的木料、木工器具,铁制的攻城器械,照明器具,锁连鹿砦的铁链…………林林种种,全部都在这些民夫辅兵的大车小车上面装运着,要辛辛苦苦的运上去。

    江陵仓府消耗极快!可梁国君臣经营良久,家底极厚,再把江陵守上个一年都绰绰有余!

    这些天文数字一般的物资运到了,营盘就稳固了,陈军主力攻城就更加艰难。

    周军、梁军有充足的物资,再有稳固的营盘做为依托,进退有据。

    而且他们装备了这个时代最为犀利的床弩,披着重甲,握着利刃,全军反扑之下,足以击败拦在他们面前的所有的敌人!

    陈军上下,当然都懂得这个道理,他们绝不能给陆腾反扑的机会,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的将补给给运上来,让陈军继续对城内守军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这就苦了在后方的黄法氍,不仅要防备北边的齐国,还要最大可能的保障大军的钱粮、器械运输,每天都是海水一般的物资分出去。

    大军补给消耗就不用说了,随军民夫最少十万之数,每天的盐菜钱就是一个极大的数字。

    关键底下还有一些官员喜欢喝兵血,贪墨钱粮。民夫在每天辗转两岸,辛苦转运,还要冒着刀兵之险。

    克扣了这个,就会导致军心不稳,运输不力,虽然在大军环伺之下没有其他举动,但心里终归会有埋怨,干活也就不下力气。

    浮桥好容易搭好,让大军主力通过之后,这些民夫车马纷纷,渡河极其缓慢,动不动就人、马、车挤在一起,毫无秩序可言,运输的速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负责此事的将官急得跳脚,每天坐着小船在河上来回几十趟,喊哑了嗓子都没用,最后是章昭达亲自发文责令,黄法氍从百忙之中抽出身来解决几次,行军之中,也就不扯些有的没的了,直接挑出十几个贪墨的将官,枭首示众,才将这喝兵血的恶劣事件给镇压下去。

    此次北伐大战,举国注目。大军近十万,猛将无数,随行官吏更是不可枚举,杀了几个也不过是杀鸡给猴看罢了,勉强震慑一下那些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

    真正叫黄法氍担忧的是周围州府仓府已空,接下来肯定无法再支持大军行动,再远就要叫建康朝廷从镇江等重镇运量过来,可想而知,后勤运量的压力会大上几倍!

    来之前所有人个个都信心满满,甚至如黄法氍这等老成持重的重将都觉得很快就可以拿下江陵,可谁能想到陆腾、王操居然支撑了那么久还未彻底败干净。

    这江陵方圆不过三百里,萧氏父子两代经营,倒是让他们攒下了雄厚的家底。

    一个月,黄法氍还能再支撑住一月,一月之后章昭达若再不获胜,陈军就只有退兵一条路可走……

    章昭达不会不清楚,想来,真正的决战很快就要来了!

    陈军负责警戒渡口的萧摩柯留守部队张开的防御范围越来越大。章昭达命令大军在河堤处修建的军寨也即将完成,眼下章昭达这员主帅,要起的作用,就是在战前将这些犒赏赍发下去,鼓舞士气,督促最后决战。

    “再给你们七日时间,随军辎重物资,务必全部送抵沿河寨拦也务必全部完工逾期者斩!不然浮桥、河堤无人守护,粮草辎重得不到保障,某就只好借尔等的脑袋以安军心!”

    在中军大营东边,本来还有一些军将驻守。但是章昭达为了周全,将他们全部抽调去守西边的河堤,同时下令让他们照顾一下这个主要渡口、浮桥。

    看得章昭达如此布置,明眼人便都明白了,决战之期就在旦夕。章昭达不停的在江面河堤修筑军寨,挖沟挖渠,摆明了就是想等南风一起,坚冰消融,便掘开堤坝,水淹江陵城!

    渡口离大军所下的营盘,不足二十里距离。绝对在照应范围之内。渡口西岸,留下的守卫渡口还有几座浮桥的兵马,就足足有一万三四千人马,几是章昭达所部全军主力三成。装备着强弓硬弩,足堪战守。

    不用说江陵守军已经士气沮丧若此了,就算他抽出兵马来袭取渡口,抄截章昭达的后路。这里守备兵马也足够支撑到前军主力回援……,陆腾守城又能如何马上,他就要水灌江陵!

    章昭达所做的一切布置都尽收陆腾眼底,他这样大费周章,所为不过就是引水灌城罢了,上次他也这么玩过,不过被陆腾拦截,未竞全功。

    天气逐渐转暖,江面上的坚冰渐渐消融,只留着几块浮冰浮在上面。

    江陵就在河堤底下,章昭达若凿开河堤,江水就会直扑江陵,江陵必破无疑!梁国君臣久议不下,不少臣子建议向陈国投降,萧岿自然不肯,接着又有人提出了向齐国投降,在章昭达的威胁之下,所有人都乱了方寸,梁国君臣和陆腾辛苦营造起来的安稳气氛瞬间一扫而空。

    陆腾气势汹汹按剑而起,将那几个鼓噪投降的臣子砍死当场。场面十分惊怖,梁主萧岿的脸色又青又白,指着陆腾低喝道:“陆大将军,你这是何意”梁主与陆腾各自的侍卫都拔刀而出,只要对方敢有异动,立时便叫他们血溅当场!

    陆腾面上丝毫没有愧疚之类的多余表情,反而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什么复兴祖宗大业,就是一堆狗屁!敌人不过暂时占了上风,你们就都畏惧了就不敢向前死战了!”

    “章昭达他就是一头老虎,老夫也要把他的牙全拔出来!你们若敢投降,我便将这满城上下,尽皆屠尽!”

    他的眼神既凶戾又阴狠,在场的人都不敢与其对视。陆腾从前已经降过一次,成为他一生抹不去的污点,如今再降一次,他的名声节义便会荡然无存!无论如何,他都是绝不肯投降的,唯有死战到底!

    只有王操还算镇定,他用眼神示意梁主稍安勿躁之后,问他:“既然如此,陆大将军可有破敌之策”

    “章昭达要监督修寨,又要往东增派兵力围城……西边,定然兵力空虚!他既然想引水灌城,那我们就叫他的算盘落空!”

    “先骑军奔袭,然后六军齐发,一偏师直扑章昭达之中军所在,死死给我咬住他,为我军摧毁西军拖延时间!

    “另外抽调人马看住民夫,让他们不得自乱,这个时候,乱军心者,尽皆斩首!

    “召集各路将官,让他们抽调得用民夫、士卒,向军阵前输送箭镞弩箭。所有人都各安其位,某居中督战。

    “只要坚持半天,等收拾完西路,大军就回援了……我们,要堂堂正正与他决战!

    “通知各将,本将军令,后退一步者,全队皆斩!!”



第二百五十四章决战:破围之战
    风吹过旷野,远处天际,已经隐隐约约露出一抹鱼白。

    围困江陵城的西侧陈军大营还笼罩在一片睡意之中,连日以来的施工强度,使得全军上下都感到了疲惫,这个时候,值守了一夜的士卒最为困乏。

    萧摩诃清晨打马巡营之时,撞见了好几个打瞌睡的士兵,阴着脸教训了几句之后,有些忧心忡忡“听闻近月以来,大将军旧疾复发,军中会议之时,时常昏睡,精神萎靡,实在是让人担忧呀。”

    章昭达患有痼疾,一直无法根治,这几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靠着征江陵这最后一口心气才撑到现在,在麾下士卒将帅面前,也一直强撑着身子硬朗的模样,就为了不让底下担心,每日必定巡营,每战必定到场。可梁国上下守的实在是太过顽强,章昭达终于开始支撑不住了。

    “十万雄兵,被陆腾一老匹夫挡在城下三月,寸步不得进,实在是叫人恼火!听闻齐国已经拿下了襄阳全境,我大陈若是可以早点结束掉此战,也不会眼巴巴地坐视齐国吞掉襄阳……

    “我大军十万,难道就是为了抢江陵不划算!大将军恐怕也正是听闻齐国战胜,夺回荆襄无望,所以加重了病情……”萧摩诃挥动着马鞭,阴着脸,“齐人不过就是捡了我大军西进的便宜罢了,算不得真本事,此战若是结束,说什么,我们也要找个借口和齐人碰一碰,总不能真个叫他们拿了襄阳!”

    这个时候,大地传来隆隆的闷响,杂草之上挂着的露珠都抖落了下去,看见脚底下小石子沙土轻轻震颤。尽管这感觉还很微弱,可萧摩诃依旧感觉得到,他立时面色大变,急急忙忙牵动马缰调头,大喝道“敌军来袭!”这绝不是自己的幻觉,如果不是周、梁联军六军齐发,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阵势!

    在依稀可辨的天色当中,一队队骑兵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视线远处。

    直到这个时候,才听见依稀的马蹄声响。

    这大队骑兵彪悍精锐,马蹄上全部包上的布絮,人无声,马衔枚,跑动起来如风一般迅捷。

    陆腾如同潜伏在林中的猛虎,在黑暗当中冷冷的看着他们在河堤上忙活了几日,然后在这个时间点上,发起了突袭!

    不仅仅是萧摩诃,沿着河岸向东延伸,在两面值守防御着渡口的士卒也都发现了这边的异动,陈军营寨密集,周军大规模出动瞒不了他们的耳目,不过敌军的行动实在是太过迅捷,一支数百人的骑军在前方打头阵,人头涌涌,所有战马都已经提到了最高速!

    这些骑兵无声的伏在马上,端着长矛、马槊,马脖子下挂着狞亮的腰刀,如海潮一般狂涌而来!一层层的如墙推进!再临近一些,马蹄声终于能够听见,已经分不出点数,只是轰隆隆的响成一团,仿佛藏在云层之后的闷雷,笼罩了整个河堤的上万守军,还有数千民夫!

    一个士兵惊骇之下从土墙之上掉下,打了几个滚迅速爬起来,将长枪前举,厉声大喝“敌袭!敌袭!”更多凄厉的喊声跟着应和响起,陈军大营之内金鼓之声响亮,拼命的敲击示警。

    在营休息的士卒军将都被惊动,乌压压的人从帐篷里、寨墙后、野地里迅速集合。面对周军的突然袭击,主帅章昭达也有过估计和准备。留守军营的将官在短暂的忙乱之后,迅速将部队给集结起来,一条一条的发布着命令。

    “第一哨,防守营寨侧翼,第二哨,加上床弩,准备狙击敌军,第三哨……”

    东边陈军大营也同时接到了消息,副帅樊毅按剑而出,疾声大喝“……大将军有令!所有人都各安其位,由某统一调度,兵马出动,不得违命,不得喧哗,不得临阵脱逃,乱军心者,尽皆斩首!”

    陆腾突袭河堤,一下子触碰到了陈军上下的敏感神经,虽然守卫渡口军马装备弓弩极多,更有床弩这等军国利器装备,依托河岸边地形,背靠营寨,绝对可以将周军给打的头破血流,但这处河堤乃是破城的关键所在,樊毅不敢大意,急急忙忙出动了中军压阵的重甲骑兵。

    “全军固守,不得出击!”萧摩诃不愧其勇武,带着一队亲兵入敌军骑兵阵中厮杀,等拖延到己方做好准备才抢了一匹战马玩命往回跑,在敌军围攻的情况下硬是被他杀伤了十数个骑兵,此时他的模样也绝不好看,浑身浴血,身上好几处都挂了彩。萧摩诃身后亲兵,顿时应诺四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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