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您雨露均沾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miss苏
只是那会子圆明园正一片大乱中,便连婉兮都没留意此事。
“此时回想,皇上仿佛是端午失火之后两三日下旨准封的,那么就应该是在五月初八日前后。而皇上下旨,是礼部奏请的,也就是说朝鲜国王李昑的奏本是早就到了礼部的……”婉兮不由得抬眸望住玉蕤,“皇上五月初八就下旨了,那李昑的奏本更早就已经送到礼部了。”
“且皇上旨意中还提到了李昑所进的贡物准做正贡,而朝鲜一年三贡,皇上万寿、皇太后圣寿、元旦三大节所进的才算是正贡。那么我猜,李昑的请封奏本,怕是去年,最晚也在今年正月,就已经送到礼部了的。”
“最晚正月就送到了礼部!那岂不是都在五月之前”玉蕤也是隐隐吃了一惊,“也就是说,便是咱们未曾留意的此事,却有可能被有心人早已知道了。那有心人自是最不希望咱们皇上也立自己的孙儿去,故此……五月端午,才起了火啊!”
婉兮蹙眉,垂下头去。
“听说那朝鲜国王的孙子李算,在朝鲜国王李昑写奏本时,年满十二。那算到此时,已有十三岁了吧按着历来的规矩,男孩子十三岁即可成婚,这便是十三岁可算成年了。故此才有李昑为李算请封,且是请封为‘世子’一事。”
玉蕤点头,“虽说十三岁在宗法上算是成年,可成婚生子,可是终究叫咱们听起来,还属年幼。可是有人啊,自己早就过了十二三岁去,如今也是二十有三,整整超了十年去,可是皇上却还是迟迟没有立储啊……那人超龄十年,等也等了十年,却再也等不来皇上的旨意,这便按捺不住了吧”
婉兮也沉了口气,眸光幽幽凝注玉蕤。
“……但愿不是咱们想的那样。倘若当真是那孩子受了朝鲜以孙承继大位之事的刺激,才在五月间办出那样的事来,那他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
玉蕤轻啐了一声儿,“可不是么!皇上是谁,便有被他暂时蒙蔽住的,可又如何能一直被他蒙蔽着”
婉兮拢住袖口,眸光也是变凉。
“我不管那火是怎么起的,好歹他又亲自去背了皇上出来,没叫皇上受了半点伤去,我倒可容他些工夫去……可这次,他若又想一石二鸟,一边害了绵德的福晋,另一边却要将绵恩一并给害了,我却容不得他去!”
玉蕤也是点头,“姐想怎么办”
婉兮眸光轻转,“我记着五月端午之前,内务府大臣刚带着人将西苑、圆明园各处的龙船都巡检、修整过一遍。”
玉蕤忙点头,“正是。我阿玛也担了一部分这个差事,圆明园中的龙船,就是我阿玛亲自带人巡检的。”
婉兮点了点头,“阿日善落水,船和水面都是定王府的,倒与内务府的此事无关。可是道理却是类似,若宫里的龙船出了事儿,必定治内务府大臣的罪;而王府中,长史掌管王府一切事物,凡请名、请封、请婚、请恩泽及陈谢、进献表启书疏等,皆由王府长史奏上,如藩王有过失即问长史……那长史就是王府的大管家,王府的船出了事儿,便该唯他是问!”
玉蕤倒是倒吸口气,“姐要拿定王府的长史开刀可是王府长史们也都是正三品武官,品阶不低。便是咱们是内廷的主位,好像也不宜亲自动问。三品以上官员,总该由皇上亲自处置才是。”
婉兮便笑了,点了点头,“不,不必咱们去问他。只需将皇上之前是怎么处置前果亲王府的长史的故事,讲给他细细听听就是。”
玉蕤自也懂了,含笑点头,“要不说弘曕这事儿发生的就是巧呢,就叫咱们有了现成儿的故事去!咱们才不必亲自问那长史,只需敲敲边鼓,叫他自己心下掂量去吧!”
婉兮这才放心微笑,“不管究竟是那船有问题,还是那划船的太监被人收买了,又或者是那水里的水草长得太长、疏于修剪,抑或是那小岛上自己长出瓜子钩来也罢……总归都是定亲王府内的事儿。那身为长史的,自是县官现管,总交给他自己查去吧。咱们只擎等着结果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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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蝉声沙沙成海,叫得人有些心烦意乱。
这日禄常在忽然来求见婉兮。
“因姐姐不在京中,小妹遇到了事儿也不知道该找谁商量,这便唯有叨扰贵妃娘娘。”
忻嫔一时,禄常在立功最大,婉兮心下都记着,这便早起身亲手抓了禄常在的手,叫她不必行礼,且摁在身边一并坐下。
“语瑟,你是陆姐姐的妹妹,便与我自己的妹妹又有何异只要有事,你尽管来找我,哪里有‘叨扰’二字”
禄常在却有些为难,咬着嘴唇,仿佛有些犹豫是不是该说。
婉兮点头笑笑,“无妨,你说就是。倘若是不便叫你姐姐知道的,我也酌情替你暂且瞒着就是。”
禄常在这才松了口气,便垂着头道,“是……英廉。”
婉兮便也笑了。婉兮明白,英廉是夹在语琴和语瑟之间的最大的一个矛盾——终究当日语瑟得以进宫,是英廉的推举之故。语琴恨英廉是为了故意讨好她,却事实上根本就猜错了她的心意,语琴可从来就没想过自己这些年美哟孩子,便抬举个自家的妹子去……更何况语瑟的忽然进宫,叫语琴都毫无防备,险些造成语琴和婉兮之间的误会去。
还有吉庆那件要了命的案子,就是英廉去查的,故此语琴一向不愿在婉兮面前提及英廉这个人。
婉兮便道,“瞧你那犹豫的样子,我便也多少猜到是与英廉有关了。你便说说看,究竟是何事”
禄常在深吸一口气,“英廉他,丁忧。”
所谓丁忧,朝中大臣也要暂时停职回籍,居丧二十七个月。在这二十七个月期间,要吃、住、睡在父母坟前,不喝酒、不洗澡、不剃头、不更衣,并停止一切娱乐活动。
丁忧对于朝中大臣来说,有时候是个极难的选择。便如英廉这样的,刚刚成为总管内务府大臣兼户部侍郎,仕途正是一路春风得意之时,却忽然要离开近三年去。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儿”,你丁忧走这么久,差事自然有旁人担了,那么等你丁忧期满归来之际,还有没有你的空缺,那可不一定了。
甚至说不定三年过后,皇上都要忘了你这个人了。
“几时的事”婉兮也是意外。
“七月初五的事儿,他给我的书信是今儿才从避暑山庄送回京师来,辗转送到我手中的。”禄常在还是有些心虚,并不敢看婉兮的眼睛。
婉兮便也叹了口气,“先前儿皇上曾经外放他去当江宁织造,可是他因为父亲年老,请求留在京中。皇上这才授了总管内务府大臣……那会子就知道他父亲身子不好,倒没想到竟这样快。”
婉兮心下微微一动,外头看向禄常在,“英廉在这个节骨眼儿写信给你,必定是请你帮衬着。他所托何事难不成又与上回不肯赴外任一样儿,他这次连丁忧都不想停职”
古往今来,历代皇朝都是以孝治天下。汉代以来,丁忧已成定规。官员丁忧,不准隐瞒不报;大清律例更是规定,匿丧不报者,革职。
朝廷也一般不会“夺情”,不会因为朝廷事务来拦阻大臣去官居丧的。
婉兮便因此而担忧,“……朝廷唯有特殊时刻,才可能夺情。英廉的差事,皇上自有旁人安排,不宜求情。”
禄常在忙道,“贵妃娘娘误会了,英廉倒没糊涂到这个地步!他不是想求我帮她求情,他只是,只是将一个人拜托给我,求我在宫中,好歹照应。”
“哦”婉兮也是一怔,“什么人”
禄常在为难地皱了皱眉,“是个小孩儿。是咸安宫官学的学生,叫——和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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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听了也是一怔,“小孩儿咸安宫官学的学生”
官员丁忧,嘱咐人照应的,要不是自己的亲属,也得是学生、下属等知近的人。怎么会是个小孩儿
禄常在红了脸,“我也不知道他是为何。不过他在书信中倒是将这小孩儿的情形说得还算明白,说这小孩儿今年十三了,十岁被选入咸安宫官学……”
婉兮点头,“既能被选入咸安宫官学,必定是满洲官宦子弟,且是聪明伶俐的孩子。”
禄常在道,“果如贵妃娘娘所言。这个和珅出自钮祜禄氏,为满洲正红旗下,父亲是世袭三等轻车都尉、恩赠一等云骑尉、福建副都统;他的生母,乃为河库道嘉谟的女儿。”
婉兮也扬了扬眉,“这样的出身,也算得是勋贵之家了!福建副都统已是三品大员,外祖是四品道台,更是朝廷治河的金银都在他库中……更何况,他们家还有世袭的三等轻车都尉啊。这样的世职,乃是世袭,待得年岁到了,他便自然得了这份钱粮去了。”
婉兮抬眸望住禄常在,“这样的孩子,为何还要格外照应”
禄常在叹了口气,“只可惜这孩子父母早就双亡。他父亲在乾隆二十五年便故去了,而和珅还不到承袭世职的年岁,故此还没有那份世袭的钱粮;而他母亲故去得更早,在他三岁时,便因生下他弟弟和琳而死。她家里全都有他继母掌管,故此他兄弟俩衣食都不丰足。”
“哦。”婉兮也是叹了口气,“这继母是谁家的女儿,竟如此苛待先夫之子,真是小肚鸡肠。”
禄常在道,“说来也是勋贵世家之女,为正黄旗蒙古、三等伯伍弥泰之女……”
婉兮也是张了张嘴,“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儿,我真没想到,竟会如此。”
玉蕤在畔听着就乐了,“姐忘了,这个伍弥原本为江宁将军,去年皇上觉着他不能胜任,这便给找回了。今年才以散秩大臣的身份,派去乌鲁木齐办事了。”
婉兮便笑了,“果然还是皇上知人善任,一早瞧出来这个伍弥泰不得用……那这样的人养出这样的闺女来,果然是人品必定有欠缺的。”
 
第2479章 139、已该死心
不管怎样,此时的皇五子永琪,都已经成为了事实上的皇长子。
便是成年的皇子还有八阿哥永璇,可是永璇多年因腿病所苦,故此永琪也几乎成为了唯一的成年皇子。
况且,若以血统说而论,永珹都因为一半的高丽血统而出继了,那一奶同胞的永璇,况且还有腿病,这便与永琪相比起来,更加处于劣势了。
“我倒是庆幸,这会子小十五尚且年幼;而且上头好歹还有皇后所出的十二阿哥永璂去。”
玉蕤便啐了一声儿,“他敢!”
“他怎么不敢他连皇上都敢算计,敢将皇上的寝宫都给烧着了,小十五就更不在话下。”婉兮轻轻垂下眼眸,“便是他现在还不至于,终究小十五还年幼呢,尚且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去。可是……若小十五再长大几岁,我便真的要悬心了。”
玉蕤冷笑一声,“就看他这回究竟明不明白皇上的警告!我不信他不明白皇子穿孝这事儿里头隐含的规矩,便是自己的亲叔叔,当年老怡亲王十三爷可是先帝最重视的弟弟,是先帝的一众皇子最该致敬的皇叔。可即便是老怡亲王薨逝,皇子也穿孝,可是自然不能是所有的皇子都穿孝,是要由先帝在皇子中挑选穿孝之人——便从先帝爷的挑选态度上,便可揣度先帝爷的心思。”
“彼时弘时已死,咱们皇上已经是事实上的皇长子。若以先帝爷对老怡亲王的兄弟情深,便怎么都该派咱们皇上去穿孝才是……可是先帝就是故意跳过了咱们皇上,派的是当时的五阿哥弘昼穿的孝啊。便从那一事上,前朝后宫谁还不明白,在咱们皇上和弘昼之间,先帝爷选定的是谁”
婉兮静静抬眸。
玉蕤凝住婉兮,“况且履亲王对于五阿哥来说,是叔祖父,还不是直系的叔父呢,皇上都叫五阿哥给穿孝——那皇上的意思已是摆明了:五阿哥已经没有希望承袭大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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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蕤说得对,这一向是宫里不成文的规矩,皇上叫永琪来给履亲王穿孝,这已是破天荒之事。皇上就是在今年,在小十五成功种痘的年份,皇上便已经明白叫永琪去给臣子穿孝了!
如果说从前小十五终究年幼,前头还有横亘在所有皇子前的痘症阴影,所以皇上对永琪的看重之心还没有彻底熄灭的话……那么今年,小十五种痘成功,再到眼前,皇上已经正式下旨令永琪给臣子穿孝,这便已经足够说明了皇上已经将曾经放在永琪身上的心意,彻底撤出来了。
与永珹一样,永琪在穿孝这一事上,便意味着已经彻底退出了储位的争夺。
况且这次九洲清晏的大火,皇上便是表面维护了永琪,可是皇上的心下又岂能是两个多月了还毫无所察的
倘若皇上当真认准了永琪立功,那么在大火之事后,自该赏罚分明,既曾下旨治罪一众侍卫、銮仪卫章京,乃至手足亲王;可是皇上却怎么未曾颁下旨意,奖赏永琪去
甚或就连私下里,皇上都并未夸赞过永琪一句去
婉兮明白,皇上不是心下什么都不明白,皇上只是不想将这一切挑破啊。
终究皇上是个父亲,他也想保护自己的儿子吧。只要他自己没受什么伤,那场大火也没坏了旁人的性命去,他这个父亲便宁肯哑巴吃黄连,生生吞下那个真相,只为保护自己的儿子啊。
所以倘若永琪还能醒悟,他便还有回头是岸的机会。皇上这次叫他穿孝,便已是叫他停止迷思。
倘若永琪肯就此悔悟,凭他是皇子,将来必定封王爵。这一辈子自然还能万人之上,还能荣华富贵。
凭他母亲愉妃的出身,他能得王爵,已是不低的身份了。那他将来等着分府,等着将愉妃接进自己的王府里去奉养,那又何尝不是一生一世的安稳,一生一世的天伦之乐呢
永琪饱读诗书,从小到大都是聪明的孩子,他不会不知道皇子若敢觊觎皇位,为了皇位而算计自己的父皇的话,到头来终究会落得什么结果。
别说永琪只是皇上的庶子,且从来还没有被正式立储过呢;便是康熙爷年间的废太子允礽,那又是何样的下场
那是康熙爷从小如眼珠子一般亲自抚养长大的嫡子,是正式册立的太子,而且是两次册立!——康熙爷是只要万里取一,只要能找见允礽一丁点儿的可恕之处,必定还是不至于彻底熄灭了叫允礽来承继大位的心思的。
最终的最终,压垮了康熙爷的那一根“稻草”,就是发现了允礽竟然敢在康熙爷宿营的大帐处窥伺,隐有盼望父皇早死,以夺其位的心思了!
——那永琪今日所为,又与当年的允礽何异永琪又如何能将自己与当年的允礽相比了去
婉兮忍不住叹息,“若他这次能看懂皇上的深意,那将来等在他前头的,还是一生一世的富贵荣华。若他执迷不悟……”
婉兮终究也是不忍说下去了。
当年允礽被圈禁,拘执看守,最后死在圈禁之地——咸安宫。
“但愿永琪不会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不必重蹈允礽的覆辙。”
皇帝事事都以康熙爷为榜样,无论登泰山,还是下江南,以及秋狝大典,都是按着当年康熙爷做过的重新照做。
婉兮却不希望,在本朝,也会出现一个如允礽一般,胆敢觊觎大位而恨不得皇父早死的不孝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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