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乡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孑与2
公孙弘眼看着云氏融掉了那些杂钱,然后再把铜水倒在模板上,弄成一张张不规则的铜板,然后再次放进熔炉里烧,在铜即将融化的时刻,把铜板拿出来,塞进两个不断转动的滚轮之间,当铜板从这一端抵达另一端之后,一张比较规范的铜板就出现了,然后再把铜板放进火里,再塞进另外一对缝隙更小的滚轮中间不断地压榨,如此三次之后,一张符合铜钱厚度的铜板就出现在了公孙弘的面前。
这是铜六,铅三,杂质一的铜板,是青铜钱,本来我更希望铸造出黄铜钱来的,结果,本钱太高了,只好放弃。
公孙弘看着面前这张滚烫的铜板问道:杂钱里面的铜多么?
云琅苦笑道:杂钱里面的铜含量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再加上火耗,云氏制造新钱岂不是会亏本?
云琅敲敲铜板无奈的道:还好,新钱一枚足以顶用五枚杂钱,所以云氏制造的新钱又叫做一当五钱。
公孙弘皱眉道:如此一来你云氏造钱,岂不是有五倍的利?
云琅摇头道:没有那么多,杂钱之所以被称为杂钱,一来,这东西的分量很轻,二来,杂质多,其三,铸造的粗糙。
云氏一当五钱的分量足以媲美秦半两,为十二铢钱,而我大汉盛行的临苗四铢,宜阳四铢东阿四铢容邑四铢下蔡四半等钱币,顾名思义,只有云氏一当五的三成分量,再加上云氏一当五钱里的铜要比私铸钱要高,因此,一当五并无剥夺百姓的想法。
我西北理工认为,始皇帝在统一六国后,确定统一法律度量衡货币和文字,此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功绩。
并不比他统一六国的功绩来的小。
他还废止了战国后期六国旧钱,在战国秦半两钱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圆形方孔的半两钱在全国通行,结束了六国货币形状各异重量悬殊的杂乱状态。
这对民生的促进是非常有利的。
反观我大汉,自开国以来依旧沿用秦半两,官府却没有继续铸造新钱,以至于私铸钱成风。
十二铢的半两钱,越来越小,有的小到直径不到一分,重不到两铢,且一捱即碎。
这是一种典型的盘剥百姓的手法,官府却没有制止的意思,任由百姓叫苦连天。
云氏身为陛下的臣子,自然见不得陛下的子民被人盘剥,所以才在自己的力量范围之内,铸造一些新钱,补偿一下百姓,云氏自己并无获利之念。
公孙弘看着铜板再次被加热之后送进了一个不断上下冲击的圆柱下,只听一连串轻微的咔嚓声,一块块的铜元就从下面的孔洞里掉了下来。
然后又有工匠拿着铜元去了另外一个铁圆柱下,放置好,就有年轻力壮的工匠不断地按动手柄,一枚枚精美的铜元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公孙弘看着云琅长叹一声道:云氏做事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的令人叹为观止。
你为了制造新钱,不惜为勋贵们重新铸造黄金,故意引起金贵铜贱之风,而后你云氏又趁机用大量的金子来收购民间的铜钱,最后融化民间的铜钱,重新制造出云氏一当五钱。
云琅,你来说说,在这个过程中,你果然没有收受好处吗?老夫不才,窃以为对人的本性还是有一些认知的。
老夫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你会在没有好处的情形下,白白的操作这么复杂的一件事。
云琅嗤的笑了一声道:好处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啊,云氏的利润来自于炼金,而非炼铜。
少府明白云琅所说何意了么?
用富贵人家的钱来补偿百姓?
云琅笑道:我更愿意把这个法子称作劫富济贫,当然,只是利用一下富人,并非减少了他们的财富。
富人拿到了满意的黄金,且价值不减反增,百姓有了真正的好铜钱可以使用,不用担心被人家骗,陛下收税的时候也不用再收什么实物税,直接收钱也就是了,中间省略掉的关节靡费,就是好大的一笔钱粮。
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事情,少府为何还要故意说破呢?
公孙弘瞪着眼睛瞅着云琅高声道:世上哪来两全其美甚至三全其美的事情。
更没有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有一方得利,就必然会有一方失利。
你现在告诉我所有人都得到了好处,不论是富贵人家,还是平民百姓,亦或是陛下,朝廷,甚至还有你云氏。
我就想知道,所有人的利益来自何方?
云琅非常不负责任的耸耸肩膀道:我也不知道,反正那些拿金子来找我冶炼的人,对于金子的品质非常的满意,也对金子的数量没有什么意见。
云氏用制造出来的新钱去购买粮食,粮食商人欣然接纳,云氏用制造出来的新钱去支付背夫们的工钱,背夫们也非常的欢喜,云氏用制造出来的新钱去缴纳秋税,官府也非常满意的接纳了。
既然没有人说自己被云氏坑了,所有人都满意,人人都觉得自己没有吃亏。
这是一桩多好的事情啊,陛下手里有了一种价值稳定人人都愿意接纳的钱币,为什么还要问个不停呢?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答案。
被坑的是富贵人家?你刚才说了什么劫富济贫!
公孙弘手里抓着一大把温热的铜钱满怀期望地问。
云琅笑道:至今还有富贵人家拿来黄金请我云氏为他们重新冶炼,然后标上他们家的独门印记!
您怎么能说是我坑了他们呢?
云琅坚信,以公孙弘对货币的认知,他还猜不透其中的奥秘,一来他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货币,二来,他对政治经济学一无所知,第三:他不知道,货币的价值一旦没有了一个固定的标的,就会变出无数的花花来。
没有把虚拟货币,股票,期货给大汉弄出来,云琅觉得自己已经是世上最善良的人了。
云氏总是缺钱的,他还希望将来再弄一把金币跟银币呢,彻底的把大汉的货币体系给确定下来,现在,如何能把底牌全部亮出去呢?
看来啊,现在才说到你西北理工真正的秘技了,这一手莫非叫做无中生有?
云琅不说,公孙弘就越是心痒难耐,只好漫无目的的瞎猜。
云氏真正的秘技在土地,在耕种,在养殖,唯独不在这些无所谓的小事上。
小事?公孙弘认真的问道。
小事!云琅郑重的回答。
第一四六章公孙弘的奇妙之旅(7)
第一四六章公孙弘的奇妙之旅(7)
人类的所有财物来自于大地与海洋
当人们还没有能力去牧海的时候,土地就是所有财富的来源。
离开了云氏的工坊,太阳已经西斜了,微弱的阳光照射在广袤的荒原上,带不来丝毫的热量。
总有些风从远处袭来,带着一些枯草跟灰尘越过漫步的云琅跟公孙弘,最后消失在松林间。
一座高大的水车矗立在溪水边,不知疲倦的将溪水送进了水渠,最后被水渠送去了田地里。
现在正是冬灌的好时候,地面上多一层水,能有效的杀死那些准备过冬的害虫,并且给田地多一份墒情。
云琅从水车上掰下一根晶莹的冰柱,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咯吱咯吱的嚼冰声音,听得公孙弘牙齿发酸。
我最喜欢看田野,不管是冬日的荒芜,还是春夏的葱茏,秋日的丰硕,我都喜欢。
对我来说,这里才是我大汉国的财富来源。
只要到了冬日,我都会对明年充满了渴望,我知道这片大地正在休息,正在积攒力量,好为明年的作物提供最充分的养料。
我敬畏这片大地如同敬畏神灵,我祭拜这片大地如同在祭拜我的先祖。
这里面有我先祖的骨肉化作的泥土,这些泥土一年又一年的在为我们提供活命所需的一切。
对我来说,大汉就是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也就是我的国,我的家,我的命!
所有的人对于大地来说不过是匆匆的过客,不管你立下什么样的盖世功绩,最后也只能化为一抷黄土。
公孙弘笑道:热腹暖冰?云公觉得大汉国对你过于苛刻了吗?
呵呵呵,官员的权力需要得到监管,需要得到控制,皇帝的野心也需要得到控制,相同的,个人的智慧也需要得到监管。
当然,一般的人,大汉国对他们表现出来的聪明才智表示乐观其成,对于妖孽一般的人,就必须加以控制。
这个世界其实属于普通人的,他们在这个世界里出生,长大,而后繁衍,死亡,最后如你所说,尘归尘,土归土,世界对他们没有多少记忆。
世界在妖孽的眼中是光怪陆离的,是可以随意改造或者改变的,普通人在人世间扎下的篱笆,原本是防范狐狸的,如果来了一头猛虎,篱笆那里还有什么作用。
能够被大地记住的人,不是对这个世界做过大改变的人,就是曾经对这片大地有过很大伤害的人。
他们都不是这个世界最欢迎的人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一为虚,一为实,虚实交替变幻无穷,龙藏于渊,虎隐于山都不过是免祸的本能而已。
云公既然已经出山,无论如何就要遵守人间的规矩,如果弄到了天怒人愤的时候,想要两全,恐怕终究会成为泡影。
云琅丢掉手里的冰柱大笑道:我哪里算的上什么世外高人,人间界该有的毛病我都有。
我喜欢美色,喜欢金子,喜欢权势,喜欢美食,喜欢华服,喜欢被人伺候的生活,也喜欢活生生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想要真实的进入世界,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而非冷眼旁观。
不过,我最爱的还是我的生命,所以,不要指望我会以我血祭奠轩辕,出了危险,你会发现我是跑的最快的一个。
公孙弘满意的点点头,看着云琅道:这些话是要我传给陛下听的?
云琅点头,拍着水车道:我已经对大汉表现出了我最大的诚意,这里是我的家,你们不能赶我走,也不能排斥我,哪怕不理我,也莫要将我分成另类。
该为这个国家作战的时候,我不会逃避的,该为这个国家死的时候,如果我真的避无可避的时候,死也就死了。
公孙弘看到云琅眼中孕育的泪花,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山门中人也是我大汉子民,难道说进了山就真的成了闲云野鹤,成了世外神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两句话并非是随意说说的,帝王术教化第一篇,就是这句话。
云琅苦笑道:我野惯了,如今正在学习如何成为别人的一个好臣子,多少给我一些时间。
公孙弘大笑道:你以为我每次跪拜的时候膝盖就不疼痛吗?只是慢慢习惯罢了,等老夫成为列侯,成为宰相,就不用跪拜了,估计你也很快会成为列侯的。
因为白菜?
不止,或者还会因为白登山!
两人离开了水车,继续向松林走去
当十几个半大的男孩子撵着大群的鸡鸭从旷野里走回来的时候,公孙弘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一个孩子发现了云琅,惊叫了一声,其余的孩子也就立刻发现了云琅,一起大叫着穿过鸡鸭群就冲了过来。
小郎,小郎,我今天捡到了十八颗鸭蛋,该死的麻鸭子不知道把蛋下到哪里去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小郎,我今天从冰上捡了一只脚被冻住的兔子,你看看,多肥啊,回去就给我娘让她煮肉。
小郎
小郎
可能跟鸡鸭在一起的时间太久,这些家伙们似乎变得比鸡鸭还要嘈杂。
公孙弘似乎非常喜欢这样的场面,一一的检视了孩子们的成果,还一一夸奖了一番。
他的随从们也学着公孙弘的样子满脸的笑意。
只有云琅仔细的打量一下这群皮孩子之后脸色很难看。
沙盘呢?竹笔呢?云琅冷冷的问道。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小子们顿时就没了声音。
倒是公孙弘惊讶地问道:云氏仆役们识字?
云琅道:老的不会,年轻的必须会!
说完就问年纪最大的华耀:说,为什么没有拿沙盘跟竹笔?红袖昨晚应该教你们新的学问了吧?
华耀期期艾艾了片刻,最后挺起胸膛道:拿沙盘,竹笔太麻烦,我们就在沙地上写了。
云琅看了一眼华耀道:那就在这里写给我看,如果撒谎是要挨鞭子的,还是你娘亲自抽!
华耀紧张的神情立刻就松弛下来,朝别的孩子打了一个招呼就纷纷去找木棍,然后就一字排开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道豹首落莫兔双鹤,春草鸣翘凫翁濯。
字迹谈不到工整,却也能看出模样。
咦?这是《急就篇第八皇游篇中的一句啊,乃是宫中秘藏,陛下并未发布民间,尔等是怎么知道的?
云琅满意的瞅着孩子们把昨夜的课业写出来了,就有些得意,这么难的字,有好几个他都不熟悉。
长门宫藏书中找来的
目送孩子们赶着鸡鸭回鸡舍去了,公孙弘看了很久,直到孩子们的身影转过松林,他才叹息一声道:都是读书人啊。
云琅笑道:读过书的总比不读书的聪明些,就算是将来学手艺,也比不识字的要快。
大汉工匠,农夫就是吃了不识字的亏,做了一辈子的工匠,种了一辈子的田地,问他工匠,种地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一个能说清楚的,这两样活计最重要的是积累跟传承,总说,师傅是这么干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盲耕哑工的干了一辈子活,最后一样好东西都没留下。
长此以往,种一天的庄稼,跟种一千年的庄稼没有区别,做工也是如此。
公孙弘瞪大了眼睛道:你培养的这些读书人将来不征辟做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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