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锦绣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花影
傅锦仪低低地垂着头。
不是她惧怕徐太后不敢抬头——是她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她瘫坐在晋国公府芙蕖园后院的水榭里,浑身都在颤抖。
距离上一次毒发昏迷只有两天。但现在,傅锦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寸寸思终于露出了它真正的爪牙。
她不知道何时会迎来下
第七十三章:不遵守承诺
徐太后的眉头皱了一下子。
“傅氏,你的话太多了。”她摇摇头:“你还是不明白啊。你是臣子,哀家是君王。做君王和做臣子可不一样,臣子有家室,君王永远是孤家寡人……三皇子虽然流着哀家的血脉,却并不是哀家的亲人!因为皇室永远没有亲缘,只有力量的角逐……”
徐太后从未将宫中的任何人当做真正的亲人。就连十月怀胎生养的圣上,在她眼中,也只是一个帝王,不再是她的儿子了。
不是她不想……任何人都向往亲情的温暖,只是她不能够;不止是她,这偌大皇城里所有的人都一样。亲缘不是值得珍藏和追逐的宝物,而是一种禁忌。
但凡违背禁忌的人,早就化作了宫墙之下的白骨。
徐太后难道不明白三皇子是她的嫡亲皇孙吗可三皇子是陈皇后的亲子啊。陈皇后与她早就撕破了脸,普天之下帝王只能有一个,女主人也是一样。陈皇后自生下皇子、又辅佐圣上登基后,因劳苦功高,成功得到了圣上的信任,也拥有了能够抗衡她的力量。若她放任陈皇后羽翼渐丰,徐家就会被陈家鲸吞蚕食,她这个徐太后,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因“年老体衰”而病逝。
没有人愿意分享权势。
陈皇后是不会放过她的。
种种考量之下,徐太后理所当然地选择了皇长子作为她的依仗。皇长子是原配皇后之子,两位皇后同出身陈家,但在皇城这种鬼地方,嫡亲姐妹都早晚成仇敌,遑论只是族亲。这样大的天下、这么美的江山,难道陈皇后会甘心看着她那位族姐的皇子登上帝位、看着自己的亲骨肉屈居为臣吗
比起徐太后,皇长子和陈皇后才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年少的皇长子太需要力量了,徐太后也太需要一个依仗。在徐太后隐晦地抛出好意之后,她很快得到了皇长子的回应。那个十三岁的孩子,少年老成,和他的父亲一样机敏睿智。
皇长子很清楚自己所处的境况,也很清楚那个尚在襁褓中的模样可爱的弟弟,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徐太后在皇长子身上看到了圣上的影子,她相信,这个孩子不会令自己失望。
“也罢,也罢,不做君王的人,永远不会懂得这些,哪怕你再聪明也无济于事……”徐太后用一种不屑一顾的神色看着傅锦仪。
傅锦仪听不进去她的话,只是连连冷笑几声。
“我们还是说回正事儿吧。”许是昨日没睡好的缘故,徐太后神色有些慵懒,打了个呵欠道:“你听从哀家的旨意办差,的确是出了力的。只是……
三皇子早就该死了,即便没有你,也是一样!三皇子早有天花之症,你不过是在万事俱备的情况下,帮着哀家吹了一把东风送他上路而已……你这一点儿举手之劳,就想在哀家面前邀功么!”
傅锦仪面上神色一顿,随即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早有预料,徐太后并不想让她活下去,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将寸寸思的解药送给她。
她很快作出惊慌的神色。
“举手之劳……么!”她大睁着眼睛道:“太后娘娘,臣妇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而且这件事并不容易,明觉寺有不少女尼都是陈皇后的棋子……想要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偷换药材,臣妇动用了很多人手,一着不慎就能把自己搭进去……”
“哀家知道。”徐太后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大局未定,哀家也无心和你费口舌。宫里有新的消息传出来吗”
最后一句话她是望着身边那位老迈的嬷嬷来问的。
那位嬷嬷恭声道:“虽然没什么消息,但是——内医院院判王大人已经回禀过娘娘,寻常幼儿出天花,若是骤然恶化,至多撑不过两日。三皇子打娘胎里出来就不是个强健的孩子,瞧着今日也该有结果了,还请娘娘耐心等候。”
太后恬静地笑了,点头道:“是啊,哀家只需要等待即可。”
傅锦仪惊慌失措地望着她。
“太后娘娘,您要等结果吗”她叫道:“是,三皇子那边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但您等的只是这个吗您该不是想等徐大司马回京城……太后娘娘,您拿着臣妇的性命威胁大司马大人,臣妇没有办法,但您不能弄巧成拙了啊!三皇子快不成了,臣妇也是一样,臣妇撑不了多久,再得不到解药臣妇就……”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徐太后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刮过来:“傅锦仪,哀家到底在等什么,不需要你来过问!眼下你也只能等下去,若是等不到,那就是你的命数了。”
傅锦仪浑身僵硬。
“太后娘娘,您没有遵守承诺。”她撑着最后的力气道:“寻常人都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作为王,对臣子的承诺更是不能违背的,否则日后再也没有人会效忠您了……”
徐太后冷厉的神色缓缓平和下去,重新换上了一副慈和的面孔。
“你错了。哀家何曾言而无信只是承诺一事,对活人有用,对你这样的死人,似乎没有用吧”她平静地看着傅锦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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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太后病得不轻!
徐太后自皇帝登基以来,和陈皇后只是当着众人的面维持慈和,平日里早已互相怨怼。尤其徐太后自恃长辈身份,在皇帝面前提及陈皇后是绝没有什么好话的,今日如此体谅陈皇后,倒是翻天覆地的头一遭。
这也是徐太后多年养成的习性了——对待濒临死亡、或是失去了一切、或是落魄至极的对手,她一向宽宥仁慈,只因对方已经被她踩在脚下再也无法翻身,再施舍一丁点儿善心又有何妨呢
皇帝原本兀自痛哭,徐太后几句话入耳,他倒是声色一顿,喑哑道:“母后说什么皇后呵,她有什么可伤心的!”
皇帝低沉的声色里透着毫不遮掩的厌烦与嘲讽。
徐太后却是听傻了。
“皇,皇儿!你,你莫不是悲伤过度,连脑子也糊涂了罢!”她睁着眼睛道:“皇后是孩子的母亲啊……皇儿,你再如何对皇后不满,如今她却正悲痛欲绝,你可万万不能苛待她呀!”
李治的哭声止住了。他侧目看着徐太后,眯眸道:“母后今日倒是惯会体恤皇后。只是朕的皇儿出天花病逝一事,母后难道没有怀疑过什么吗”
怀疑
皇帝口中吐出的这两个字,使得徐太后本能地心虚起来。毕竟三皇子的死是她……
徐太后深知自己的这个儿子是个极聪慧又心狠之人,忙收敛情绪,强撑着道:“怀疑什么皇儿是在怀疑皇后是,宫中皇子但凡有个三长两短,虽有天灾,但更多是**!只是三皇子乃皇后唯一的亲子,皇儿怀疑谁也不该怀疑皇后……”
徐太后絮絮地解释着,刚一抬头,却瞧见了李治呆滞而震惊的神色。
“母后!”李治瞪圆了眼睛:“母后,真正伤心地糊涂了的人,是您吧!昨日出天花暴毙的,哪里是陈皇后所出的三皇子,而是朕的长子啊!您,您怎么……”
徐太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母后,母后!皇长子已经病故了,您可不能再出事了啊!”李治真正地惊恐起来。情急之下,他猛地攥住了徐太后的手腕,急急趋前几步上了小灵堂的台阶,指着灵堂正中供奉的棺椁道:“母后,你亲眼瞧瞧啊!这是你的长孙,不是三皇子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徐太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只是用一种难以置信、又似乎超脱世外的目光望着皇帝。
“你自己看!你看这里面躺着的人究竟是谁!”李治慌乱之下,一手大力推开棺盖。那漆黑如子夜的棺盖里头,因着光线的缘故并不能看清里头人的面貌,然而,任何有脑子的人只要看一眼就能分辨出,那是一具瘦瘦高
高、身形稍显青稚的少年尸身,绝不会是一个两岁幼儿的!
徐太后望着皇帝。半晌,似乎是本能的驱使,她低头,顺着皇帝手指的方向轻轻一瞥。
这一瞥,徐太后的喉咙里猛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不可能!这是怎么回事——”徐太后嘶哑的尖叫声响彻大殿。
李治几乎被她吓傻了。
“传御医,快传御医!太后已然神志不清了!”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女子的高呼。李治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茜素红浮光锦凤袍、面容光洁姣好的女子徐徐步入。在宝殿神佛所映衬的金光之下,这位女子神色从容恬静,步履袅娜,如同神妃仙子。
李治神色仓惶地看着她,透过朦胧的泪痕,他费了一个呼吸的瞬间才看清,那是他的正妻,皇后陈氏。
陈皇后不疾不徐地上前,亲手扶住了李治的臂膀,另一只手则紧紧握住了徐太后的手。
“圣上,太后娘娘定是太伤心了,年纪又大了,这才糊涂了啊。”陈皇后用一种恭敬而悲悯的声色说道:“您知道,在几位皇子公主里,太后娘娘最疼爱皇长子,这些年下来,也是太后娘娘扶持教养他。皇长子病故,太后娘娘难免悲痛欲绝,兼之人老了,身子不济,您还是快请御医来瞧瞧吧!”
李治才经历了皇长子的死讯,此时见自己的母亲都有些不对劲了,一时心乱如麻。他挥手道:“皇后既然来了,就由你照料母后吧……死者为大,朕,朕要依祖制为皇长子赐福了。”
李治心烦意乱地将双手撑在了皇长子的棺椁上。
陈皇后朝他行了礼,随即转身,吩咐身后跟随的女官们道:“还不快伺候着太后娘娘!”
立即有三五个衣着不俗的女官上来,左右簇拥着架住了徐太后,半推半就往外拖。徐太后混杂着呻吟的尖叫声已然嘶哑地微弱下去,她惊恐至极地望着眼前所有的人。
无论是圣上,还是皇后,还是这群搀扶着她的宫女们,都如飘飞的白色魂魄一般,飞舞在她眩晕的双目前。
终于,她被强拉着出了屋子。在跨出门槛的刹那,陈皇后身边的心腹们适时地将洞开的殿门推了进去,两片门扇撞击时发出了“吭”的一声。而这再寻常不过的声音,几乎使得徐太后浑身一悚。
“陈氏!”她突然地清醒了。她双目赤红地瞪着陈皇后的面颊,哆哆嗦
第七十五章:大司马将军回来了
“陈氏,你和哀家年轻的时候可真像啊。”徐太后的声色茫然而虚浮。半晌,她一个踉跄,顺着那几位女官的拉扯往后退了几步,突地荷荷冷笑一声道:“只是,你终究太年轻……你以为我输了以为皇长子一死我就没有了筹码,就能够任凭你宰割不,不,我没有输,我一生都没有输过……”
徐太后的笑声喑哑地令人胆寒。
“你,你自作聪明……你不会明白我在宫中这些年所学到的经验,那就是无论做什么,都要留最后的底牌。没有了皇长子,我还有别的筹码……”
陈皇后微微皱起眉头,神色费解。
“大司马徐策很快就要回京了。”徐太后耐心地解释道:“皇后虽在后宫,朝堂上却有不少文臣武将与皇后十分亲近,淮南连番发过来的剿灭叛党的急报,恐怕皇后都已经看过了吧那皇后也应该知道,淮南烽火连天,几场大战之后徐大司马终于镇压了叛党,这几日就该回来了。”
陈皇后神色一顿,随即低了头道:“太后娘娘这话就玩笑了。其一,儿臣只是圣上身边的女人,不懂得什么朝堂啊、战事啊。其二,徐大司马回不回来,与太后娘娘的病情又有什么干系呢哦,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徐大司马是您的侄子,他能回来,您自然就会很高兴可是……徐大司马已经被徐家赶出家门了,也早就不是您的侄子了呢……”
“住口!哀家母族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说三道四!”徐太后猛地怒斥一声,目光中的疯癫褪去,旧日的威仪顿生:“皇后啊,你还真是太年幼了。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就得意忘形,连情绪都遮掩不住了!那么今日哀家就会告诉你,想在这深宫之中活下去,只凭着聪明是不够的。”
陈皇后双目大睁着,显然还未回过神,只见徐太后右手一抬,从袖中捏出了一块黄梨花木雕刻的、纹理精致的木胎阿弥陀佛。
“安定侯夫人傅氏有一个异于常人的爱好,就是雕工。这玩意儿倒还算上得台面,也足见她有几分真本事了。”徐太后此时的神色已经平静如水,仿佛方才惊声尖叫、失魂落魄甚至疯癫大笑的人并不是她。她轻轻一笑,将手中木雕放在了陈皇后手掌中道:“很可惜,安定侯夫人近来遇上了一桩劫数。她中了一种奇异的毒药,而我的手中,有她需要的解药。徐大司马若是知道这一点,你猜,他会怎么做”
陈皇后猛地抬眼望住她。
“母后,您这话……”
“哀家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傅氏的性命在哀家手中,在拿到解药之前,哀家的话,就是徐大司马的圣旨。”
徐
太后将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
“皇后,哀家这身子应该没什么毛病,也不需要去那寿康宫的后院里静养了。劳烦你费心拾掇一场,哀家心领了。”她吐出了一句平平缓缓的话。【!!最快更新】
陈皇后许久都没有作声。
她死死盯着徐太后的面颊,原本恭敬温柔的目光,很快变得阴沉狠毒起来。
徐太后看都没有再看她,神色一扫,那两个抓着她的女官吓得连忙松开了手。她径自从大雄宝殿的正门步出。
大秦王朝最尊贵的两个女人,在这一瞬间擦肩而过。而王朝的命运,也因为这二人各自的决定,在同样的瞬间悄然转动起来。
弥漫着檀香的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徐太后孤独却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
只是,一声突如其来的高呼声,极其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宝殿的宁静。
“大司马将军凯旋而归!大司马将军凯旋而归!”那是千万人异口同声爆发出来的欢呼。这欢呼声,如潮水如雷鸣,冲破了所有的阻隔向徐太后和陈皇后两人扑面而来。将士们如虹的气势,象征着这个王朝的生机和力量。
陈皇后的脸色骤然一白,她提步冲向窗棂朝外望去——大雄宝殿是明觉寺最高的佛塔,同时也修建在最高的山脉上。从这里往下看,半个京城一览无遗。
只一眼,她就看见了,从南方城门那里正涌进来一队一队的披盔戴甲的人马。他们整齐划一,城门之外,还有一条长至天际的长龙,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徐大司马回来了!”徐太后面上一喜,快步跨出殿门,从高耸的围栏朝外望去。她一边望着,一边轻轻扯起了一抹冷笑:“陈氏,你自以为机关算尽,如今徐策已经回来了……咱们走着瞧吧,哀家一定会查出你谋杀皇长子的证据,把你,还有整个陈家,都一块儿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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