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周至雪
“自即日起!义军大旗悬挂温城!六万沧北军并入义军阵营!现今,闭合四门,整顿全城!”龙洐意恢弘磅礴的嗓音再度传入每一个将士的耳中,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反对,甚至在军令面前连说一个不字的勇气都没有,所有的人都被那一个大字所折服,不约而同的施过军礼,起身封锁城门。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怯懦,而是因为那一字黑令象征着整个沧北的信仰!
苗乘水以内气挡住雨水,有些吃力的跃上楼顶,他看了看龙洐意,看着这个曾经指点过自己,在沧北军史上堪称顶尖的人物,内心的紧张不言而喻,但他不解的问道:“龙老,您既然持有沧北军令,便肯定是圣上亲指的沧北军统领,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趁雨夜突袭破城呢”
龙洐意没有看他,只是看着身前颗颗垂落破碎的雨滴,道:“因为老夫,没有圣上亲指,只有沧北军令。只有夺过城池后才能以此立威,若在城外老夫就先行放出沧北军令,不仅不会起到如今的效果,而且你们还会先行派人去通知镇天王,那样可就是得不偿失了。老夫可并不想这么早就让镇天王知道啊,至少,也要等这场雨,过去才是啊……”
此话一出口,苗乘水的心都险些跳出嗓子眼,他颤颤道:“没有圣上亲指,那,那,那您是假借军令冒充沧北统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死罪啊!”
龙洐意嘴角翘起微笑,“暴雨过后不多时,昶州就是我们的了。到时
第五十三章:鱼身金纹分三寸
小孤山。
老翁坐在依山而建的小亭中,他的身侧站着一身道袍的少年荀舟,小亭之下,一线溪水曲折流淌,随山势而蜿蜒,随佳木而郁青。
凭栏而低望,溪水清可见底,一颗颗排列有致光洁照人的鹅卵石密布其中,溪水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清浅,其深不知几尺几丈。
荀舟那一双全无杂质,可以辨清万般污浊混沌的玉色眼眸竟然也无法看透这小溪是何深浅,究竟有何奥秘。
老翁双手一晃,一杆平淡无奇的鱼竿就出现在手中,他放下钓线垂入咕咕而流的溪水中。
荀舟眨了眨眼,“师父,你还未钩鱼饵,况且这溪水流动如此快速,如何能钓上鱼来”
老翁不置可否,只斜睨了自己这个徒儿一眼,沉声道:“舟儿,你可知这溪水叫什么名字吗”
荀舟不假思索的答道,“师父似乎提起过,叫做微雨”
“不错,老夫一直称它微雨,只因它其中的一点一滴一水一石,皆来自天间,微微如雨,积水成溪,只是可惜,这并非是它本来的名字啊。”
老翁顿了一顿,胸中泛起些许涟漪,像是在回忆过往,但又因为太过久远,半晌都没能记起,只能叹息一声,继续道。
“这些话,老夫记得曾与你说过的,既然你忘却了,便再说一次,记好。”
荀舟点头答应,心中却在疑惑:这些年来,师父传授的每一字每一句我都谨记于心,可关于这溪水的事情是真的没有讲过啊
正疑惑间,脑海中又有些茫然,稍一恍惚,又觉似乎真的说过……
“此溪,便是你们所在的这个人间啊。”老翁一字一顿的道,每一字都直射心底,只是这句话未免有些惊世骇俗,甚至听来像是风言风语。
荀舟并没听懂,但也没有插言。
“而现在老夫钓上的,便是这人世间的生灵之一。”老翁大袖一摆,鱼竿上拽,一层波纹自溪水表面绽开,随即水花四溅,一尾通体莹白,浑然一体的鲤鱼摇摆着尾巴,腾跃虚空。
老翁虚手一抓,白影一闪,鲤鱼便落入手中。那鲤鱼十分温顺,并未挣扎,只是张着白皙的鱼嘴,安静不动。
他将鱼呈在荀舟眼前,荀舟双眼直直地盯着那白色鲤鱼,刚要伸手接过,老翁收手避开,将鱼身一翻,三道一寸长的金纹斜斜刻在全无半分杂质的鱼腹上,就像是三道深刻入骨的伤疤,格外显眼。
“一,二,三。”老翁用另一只手轻轻抚过那三道流光溢芒的金纹,一遍一遍数着上面的金纹,眼中神情像是怜惜,像是哀恸。
如此半日过去,荀舟没有显出半分不耐,心中却在暗暗叫苦,悄悄抬手揉了揉有些酸麻的双腿。
唉,师父又在为难我……
不知过了多久,老翁目有悲悯的看向荀舟,忽然状似疯癫的仰头大笑,虽是笑声,但其中蕴含的痛苦与折磨不用听都能感觉的到。
“三道……为何只有三道!这么多年的等候,就只有三道!”
老翁爆喝一声,其声震耳欲聋,荀舟捂住双耳,骇然的望着天空,原本平静乃至万里无云的天空停止了飘雪,倏然间风起云涌,一道足有成人大腿粗细的暗黑色雷霆如同奔流的银河,一瞬破空,直朝老翁劈来,其威势撕碎了盘亘在小孤山上万载不散的奇异云雾,似乎还要撕裂整座小孤山。
荀舟死命的捂住双耳,双腿一软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如筛糠痉挛不止。
那道天雷就如劈入了他的脑海,劈开了他的肉身,令他不寒而栗,仅仅只是看上一看就觉浑身无力,头痛欲裂。
老翁咆哮过后,天空再度平静,那天雷并没有带起半分声响,落在小孤山的山顶时如同百河汇海,泥牛入江,消失不见。
云雾再次笼罩小孤山顶,可荀舟的眼睛却在刚才那一刻清晰的看到小孤山顶的全部景象,看到了那座几乎与天同高,直插而上的笔直山峰!看到了那恒久立于小孤山最顶端的一座石人。
似乎就是那座石人挡住了这足以撕裂一切的天雷
荀舟额头上青筋涌动,他强行夺回身体的掌控权,感受着身上每一块颤抖的肌肉,低下头去,竟然有些不敢看天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痴呆的望向老翁,“师父,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五十四章:谋昶州,斩敌将,兵行二百里【上】
周倾伏在木桌上沉沉睡着,露在外面的半张侧脸上写满了饥饿和疲倦。
在这种时候,即便是客栈中也没了饭食能够给他,老人每次送来病患者时都会给他带上几枚山间野果,运气好的话还会带来些许烤焦的兔腿鸡腿一类。
然而这些对于一个少年来说依然杯水车薪,但再多的老人也拿不出,周倾知道,即便是有更多的吃食老人也定是分给了那些更需要的人。
短短十数日下来,周倾就已经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
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就是,他的身后,床榻上,地板上,空空如也。似乎一切的病症都已经解决了,他的臂肘前铺陈着三四张写满字迹的宣纸,一行行一列列的症状和患者人数是否解决都十分有条理的列在其上。
一个老人自窗户翻入,这一次并没有带着患者,显然玫州境内的情况已经有了很好的缓和,至少以他的眼力来看,除却饥饿已经没有更多的危机了。探头看了看睡得正香甜的周倾,悄无声息的走到木桌前,听着周倾起起伏伏的鼾声,抬手将宣纸捏起放到眼前细细看了一遍,嘴角微微上扬,“小娃儿倒是细心,老夫可比不了。”
将宣纸放到一边,又将周倾抱到床上,深深吸了几口满是药香的空气,心神一轻,也躺在周倾的身侧阖目睡去。
……
玫州境内,四处传播着饥饿的哀声。断粮时日已久,即便是原本有不少存粮的人家也已经濒临绝粮,原本人流熙攘的街道上此刻空无一人,清清冷冷,各色酒楼客栈大门紧闭。
一阵萧瑟的寒风猎猎吹过,吹起路面孤零零的尘土,吹拂过四面银霜白雪的楼墙。
州领府们前,一辆马车静静停靠,马夫坐在其上,目光时时向着州领府门内探视,脸如金沙,黄中透绿,寒风中身体在缓缓颤抖,不断地开口向掌中哈气搓手,但也难以真正抵抗这永无止境的寒冷。
当他看到解问的身影时,精神骤然一振,走下马车对着解问施了一礼。
解问扶住他的手,示意他不必多利,李楚在一旁搀扶着状态比马夫还要差上几分的解问上车,吩咐一句,“走吧。”
马夫点点头,扬鞭催马,留辙而去。
马车中,解问将火盆向着身前移了移,苍白的面色这才有了些许缓和,紧了紧身上的棉袍,撩开侧方帘,向外看去,一股寒风透入,车内温度骤降。
他本年达老年,满头发丝近白,身体虽然称得上是硬朗,但也难以抵抗时间的消减和饥饿的折磨。
这几日来,他身为一介州领也不过是一日两顿稀粥,府中为数不多的粮食也已经多数散给那些无以为继的百姓们,日子过得同城中百姓一样凄苦,甚至还要略逊。
李楚每每看到解问饮过小碗稀粥之后将锅中其他的粥水推给他和刘剑忠,随后开口问上一句:“今日百姓如何”的时候,心中都会感觉疼痛万分,忍住泪意答道:“百姓们都很好,还望大人少加烦忧,身体为重。”
“大人,不要看了,外面寒冷。”李楚体贴的将侧帘从解问的手中夺过,盖上车窗,“大人……”
“李楚,你看这城中,是何等冷清,是何等凄然……本官,本官……”解问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几乎无法听清,李楚肩膀颤抖着坐近,见到解问眼圈发红,眼中的血丝多了几分。
“还记得多年前,本官初到玫州,那是的玫州也是这样的情景,日日都有人饿死街头,日日都有人迁离远徙,穷人们饥饿受冻,富人们纷纷避去了他州……没有人愿意多留。那时,本官也是这样指着窗外和你说,不出二十年,本官定要这玫州大变样!可是……可是如今多少年了,仍是这个样子,没有本分变化,是本官无能……无能。“
李楚坚定的摇了摇头,“不,绝不是。当初……那些人就为了搞垮大人,才调到了这个位置,可是短短二十年,整个玫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是您告诉了天下的人,再苦再寒的地方,我们也仍然能够征服!”
“天翻地覆这叫天翻地覆哀鸿遍野,无草无粮,你看看这百姓受苦,看看这万民哀息,你说本官能够征服少时本官也以为,能够做到,没有什么是我这双手办不到的!可做了这么多年的梦,现在,梦也该醒了…闻人出鱼说得对,本官是个无用的人……什么第一才子,什么文臣之甲黄粱一梦,不过尔尔。”
“闻人出鱼有何才能他连儒祖公传人一语都难坦然受之!可您是四百年来唯一一个能够和儒
第五十五章:谋昶州,斩敌将,兵行二百里【中】
周倾停住马,俯身看向站立在地的老人,眼神炙热,问道:“我梦到了我爹,他……所以我要去一次昶州,无论如何,我也想要看看父亲是否安全。您,还要跟来么”
老人也在看着周倾,“你想就这样走了”
周倾呼出一口浊气,强令自己放松心情,道:“难道我不能走吗”
“不是不能,只是小老儿想要询问你一些事。”老人审视的目光掠过周倾的全身,他捋了捋颔下的胡须,凝眉问道。
“莫非你认为你一个连四虚都没补足,连内气都没有入门的小娃娃真的能够独身一人到达昶州即便是你安然到达,在那个遍地硝烟骸骨的两国战场,你认为你凭什么生存下来只怕你连见到你父亲都做不到就要不明不白的丧命九泉了!”
“您说的我明白,可我不知晓父亲的安危如何能够放心”周倾正色神情,朗声回应,“身为人子,敢问老神仙,我如此作为可有错误从第一个身中雪棠虫毒的病患送至到今日,七十一种病症,我均用尽心思诊治。如此看来已无患者需要我来救治,我能够做的都已做好,难道老神仙想要让我一辈子都留在这里吗”
“不,在你未达补足四虚之时,小老儿是绝不会放你离开的。除非……”老人话音戛然而止,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顾忌的看了看四周冷清的街道,“除非这场玫州乱局彻底劫数,小老儿能够有足够的空闲傍你身侧,才行。”
“我不需要您一直跟随在我身侧啊!”周倾摇头,“我真的不明白为何您一定要跟着我小子无德无能,又为何得您倾心传授”
三番五次想要知道对方的身份,并不是因为周倾太过多疑,而恰恰是因为他的谨慎,从前父亲与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江湖险恶,人心险恶,尤其人情最冷。所以当你来日独身行走江湖时,一定别他娘的轻信他人。要记住一句老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周倾虽然是初入江湖,但为人还是受到了些许父亲从前说过的话的影响。
尽管他脑海中更多的是来自于道家典籍上的清静无为,冷静待人,但父亲的话仍旧是潜移默化的灌入了他的心中,令他时时刻刻藏着一颗警惕的心,对于无法全身心信任的人,这种谨慎无疑是保命利器。
“不需要吗上次那小子吸你内气导致昏迷之时,任何人都足以杀你千次万次,是小老儿待在你身边。上次在东岭,若非小老儿提醒你去告知解问消息,若在东岭上再多停留半个时辰,都已经被压成肉饼了!”
“现在你和小老儿说这些话,不认为自己有些忘恩负义么小娃儿,懂得防人是好事,但如果过了头,引发祸事,疏远他人,久而久之无人为友,这,多么可悲啊。“
周倾仔细揣摩了一下对方的话语,无法反驳,毕竟他心中对于老人的话还是认可的,对方提醒自己保命,还全无保留的传授自己“人之道”还有“四虚”等等……
自己再保持着警惕心是不是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周倾仍有些犹豫,即便是他绞尽脑汁也无法明白,为什么老人要对自己如此之好。
看着周倾的表情变化,老人知道他心中已经开始动摇了,但实际上老人的心中也在踌躇,有些话到底要不要与他说明……
“唉,罢了,既然你心中仍旧思虑,小老儿便在今日与你交个底,小老儿如今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答应了一个人,答应了他要传授你人之道,答应他要保证你的安危,更答应了他随你同行一段时日。这么说,你可满意了“
周倾听闻疑惑更甚,有人叫这个老人跟在自己身边的是谁十数年来所有出现在他记忆中的人影被他一个个看过再一个个否认。
“难道您是左伯伯派来的人,是探雪城的人或者,是我父亲的友人”
“也可以这么说,总而言之,你记住小老儿不会害你就是了。如今你的当务之急不是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昶州,战场,更不是应该担忧你的父亲,你父亲的内气实力已经达到了顶尖之列,在那个战场上,能够一对一战胜他的人少之又少,战场保命应当不是难事,所以你更加应该
第五十六章:谋昶州,斩敌将,兵行二百里【下】
暴雨夜,昶州,都狼城。
辽军万夫长拓拔越是此次进攻大周的辽军主帅拓拔无涯手下最亲信的臂膀,被拓拔无涯委以重任,领两万大辽精锐与一万铁骑驻守都狼城。
时值深夜暴雨正盛时分,拓拔越依然率众巡查四方城楼守兵,到了后半夜仍坚守在第一战线,冒雨四处巡视。
他明白,如此恶劣的自然天气中,敌人进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巡查却是绝对免不了的。
日常查探过后,他吩咐四门精兵打足精神,不能懈怠后,领着副将钻入了一间院门高大的府邸,穿过庭院,顺着连廊顿挫辗转,足足走了一刻钟之久后方才站在一方古朴的木门前,停止脚步。
散去挡雨的饶体内气,他对着副将低低说了句,“在外面守着,别放人进来。”
说着,搓着手掌推开房门步入其中。副将听命,在拓拔越进屋后关上房门,持弯刀立在一侧,神情一丝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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