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周至雪
苏瑾妾撇了撇嘴,捎眉搭眼的冷视对方一眼,“谁将性命奉上,可还说不定呢。”
言罢,她拱手示意,“既无留下小女的意思,那就告辞了!还望拓跋将军,多多……保重!”
最后保重二字在她的刻意强调之下显得分外隆重刺耳,声音还萦绕耳侧,苏瑾妾的身影已掠上一匹被催离战场中心的大辽军马,扬鞭而去。
立在一侧的旗将将旗杆抱在怀中,凑上前来,不解的问道:“涯帅,那女人身手了得,放她走岂不是纵虎归山,会为我们带来诸多不便为何不趁乱将她分尸当场,为我军几位将领报仇呢”
拓跋无涯如女人一般秋波流转的眼瞳斜睨了骑将一眼,“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旗将惊慌摇头,连行军礼以示冒犯之罪,“末将不敢,只是末将以为……”
“你以为的都成了你以为的,那这辽军主帅让给你做如何”拓跋无涯说过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后,催马前行,不再管其他。
旗将听了这一句十分不耐烦的回话,心中是不敢言也不敢怒,毕竟拓跋无涯的用兵如神是有目共睹的,没有人能够有这个本事去质疑涯帅的战法。
更何况他也只是一个从军七品的扛旗小军,更不可能有主帅那样的深谋远虑,嗫喏住口,赶步跟上。
拓跋无涯此刻心如焚烈火,全然不像表面上显示的一般古井无波,笑里藏刀,相反的,他的心情出奇的沉重和谨慎。
他一贯的作风是不打无准备之仗,一切都要等到知己知彼,布局完善之后才会走出下一步,可是今次一招棋差,落入了处处受伏的危险,使他不得不打一场临时布局的战斗。
换句话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如赌之以一搏。
脑海中重新浮现的布局令他的思路渐渐清晰,可是不远处鼎立的三城方向,火光冲天,喊杀沸腾却时时干扰着他的缜密,他心中产生了些许几乎从未出现过得不安。
拓跋越和他乃是同父异母之兄弟,自打出生起便相互扶持,共拜入金刀王门下,当初自己为了洗雪父亲身上的耻辱时,当众承诺以打下沧北为代价换父亲一世英明。
待他如子的师父不理解他,从此开始冷落与不理睬。将他捧若掌上明光的祖母不理解他,从此宠四弟弃他而走。
就在这个孤立无援,满朝满院皆是冷眼嘲弄之色的时候,是拓跋越,渐匆,元莫直和李奉文四人站在了他的身后至死不渝,终生不弃。
尔后他封去内功,专心修习兵法参悟战阵,一连十载修习,才从一个不明军事的江湖浪子转为了一代优秀将领。
后又经五年时光,他在全无背景靠山和军功威严的情况下入了军营,从一小卒做起,历尽千辛万苦,屡立战功,为辽皇征讨海外,横跨万里疆土平定滁山之乱,收野军,四上蓬莱,终被封帅,身兼正二品左军侯位。
总览平生四十余年从一个谁也不看好的
第八十八章:亡辽必周【4】
周患祭出【辛子剑】起手式第三招,“吹角连营八百里,一夜剑舞”后,整个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两军刀兵竟在此时刻停了!
这震撼的一幕几乎打破了所有将士兵卒的理解范畴,他们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直勾勾的盯着半空那剑气虚像带来的意境,久久难以回过神来。
拓跋无涯眼神发僵,些许画面忽然从尘封的过往记忆中闪现而出。
八岁那年,他刚刚拜入金刀王门下,懵懂无知的问道,“师父,我要何时才能出师呢”
金刀王微佝着背,笑吟吟的揉着弟子的头,“等到你像歌儿那般优秀的时候,就能出师了。”
尔后他勤学苦练,一次在几位侍从的陪伴下于城外练刀时,无意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倒在雪地中,醉醺醺的说着胡话,他叫侍卫端来热粥,唤醒了老人。
老人像是忽然清醒了,酒意全无,他双目发直的盯着拓跋无涯瘦削的小脸儿,一巴掌将粥碗摔得粉碎。
“小老从不喝粥,只饮酒。小娃娃,你这日后的贼门恶狗,少发善心!”随即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脚步蹒跚着醉醉而去。
口中只道,:“一朝入贼门,哪有出师日”
少年无涯听闻后呆呆的发了半日怔,不过很快就被少年人的玩心冲去了疑惑,再次挥起刀来,重复着那一招他无论如何也施展不出的“一尺焱”。
不知是幸运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竟第一次斩出了这一记三尺丹阳的第一招,看到了那一轮金阳当空而起……
十六岁那年,他补足四虚,主气贯体,踏入临一重,再次凑到金刀王的身前问道,“师父,弟子何时才能出师呢”
金刀王温言回答:“你若像歌儿那般优秀,便可出师了。”
少年并没有泄气,反而满心坚持的朝着大师兄追逐。
二十四岁那年,他一步踏入第四重,风姿超越了其他诸位师兄,排位第二,他又问了同样的问题,可收的到回答仍旧是。
“你超越歌儿了么”
这一次,他气馁了,他愤怒了,他不顾好友的劝阻,跑去向元歌挑战,向那个高高在上,始终占据首位的大师兄挑战,而且是生死决战。
那一日,满城座无虚席,上赶着见识这场大辽百年难遇的巅峰之战的人不计其数。
一向温文尔雅,待各位师兄弟谦逊有礼而且时常出言指教的元歌大师兄,那一次却用最为强横最为狂傲的力量胜了他,筋骨碎去一半,人只剩下了一口气。
在他昏死过去的最后一瞬间,只看到了元歌不屑的脸色,只听到了元歌阴冷的话语。
“想赢我,你配吗”
也是那一次,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听闻在他昏迷后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大辽的事件。
元歌欲图乘胜追击,一力杀了拓跋无涯,恰此时,一个手握酒壶的老人,满身酒气的站在了少年奄奄一息的身前,念了一句。
“小老实在没想到,这天下竟还有这么狠的心肠,同门兄弟啊……金老王八,这样的阴狠之辈也只有你才教的出。”
声音响彻全大辽,不知是小道传说还是过分夸张,后来的大辽数部野史中都有这样的记载:一老人入大辽金刀门总门釧亭,口叱金刀王,其声万里草原皆可闻。
老人言罢,屈指成剑,饮了口酒,使出一招失传已久的【辛子剑】绝杀式之【卧疆场,凭栏望】,一剑祭出,断亭摧城。
剑气横杀十里!
元歌周身筋骨碎断九成七,若无金刀王及时以五十年修为加之秘法,元歌百死无生。
而后老人将酒壶中清流饮尽,“你这破门子的烈酒不好喝,去了,去了。”
身随声无,但留一道剑气半分天穹,斩断三千里釧亭,开一州之地,余下一道其深丈余,长三千里,宽二丈的沟壑。
但出奇的是全釧亭竟然没有一个百姓平民受此天来剑气之灾身死,反而全部巧巧避过。
后来这“千里剑迹”便成了天下奇观,那老人更被奉为神话天仙,传的神乎其神。
此事经年后。金刀王告诉拓跋无涯,那是一个人,而这一剑,还有一个名字。
它是辛子剑的最后一招,名为【抬眼见吴钩】,传说辛子当年创此剑时,将豪情寄予在那只存在于
第八十九章:亡辽必周【5】
元莫直和拓跋无涯,一将一帅相拥而哭。
非是二人太过于多愁善感,只是方才一战之后,谁都没曾想到能够再安然简单对方,这么多年来的兄弟情感绝无半分掺假,历经生死之别还能够再见,也实在难得他们如此欢喜。
即便是在过去那最艰苦最无助的十五年里时,拓跋无涯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可事到如今,铁打的草原汉子都已控制不住的落了泪。
“莫直,阿越死了……如果你再……本帅简直难以想象我的身边还有几人能够相信!所幸,天公作美!十多年了,你若不陪我看着一切胜利收拢在手,便再无别人能陪在我身侧!”
元莫直不是一个善于言辞善于表达内心感情的人,相反的,他平素最厌恶的就是这些类似于儿女情长的紊乱情感。
可这一次,元莫直呆望着这位已坐上主帅之位的挚友,这位数十万人之上的人上人,看到他眉梢眼中带着的万分关切以及他方才不带半分掩饰的焦急,都使这位猛将的心里感叹不已。
纵使他已封侯拜帅,闻名于草原,军功卓著,位极人臣,可他没有变,仍旧是那个值得我以命相托来守护的无涯……
经此一事,他对于自家主帅的尊敬与爱戴,或者说是朋友间的情意都更浓厚几分。
两人都明白这是在什么地方,自然不容得多有耽搁,一哭即止,一抱即收,拓跋无涯回身将泪眼朦胧的通红眼眸转向公子姿容的孙奉亦,幽幽叹息一声,稳了稳自己的情绪。
周患可不是一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咬牙皱眉拱手,算是回了孙奉亦的礼,但显然对对方突然出现破了自己的全力一剑十分的不满,神色愈加凝重。
心念急转:孙奉亦突然到此……莫非他是想干预这场战争凭他的实力,这可有些难办了……
正思索间,孙奉亦儒雅一笑,对着周患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和拓跋无涯对视一眼。
“你来了那师父他,难道……”拓跋无涯话说到一半,并未再说下去,而是停了下来,他知道对方明白他的意思。
孙奉亦轻轻点了点头,却使得拓跋无涯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怎么会师父根本就不在乎我!”
孙奉亦打开折扇,在胸前慢条斯理的扇了几下,“二哥啊,你难道真的不知,师父最宠爱的,一直都是你吗只是你当初做的决定,太让师父寒心失望罢了。”
“不…不可能!”拓跋无涯双目圆睁,死命的摇了摇头,“如果他真的在乎我,为什么在大师兄和我之间,他选的永远都是大师兄!”
孙奉亦折扇摇晃,眼神中分明多了几分别样的滋味,“二哥,你一向聪颖,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就想不明白你弟弟我素来置身事外,寄情于江湖,这次都看得一清二楚,怎么你身在局中,反被遮了双眼”
“我……”
“本来呀,师父不让我告诉你的,但元歌师兄,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元歌师兄了,现今就连他最宠爱的你也不再是从前的二哥了,你让师父他老人家怎么办,让我们,怎么想”
孙奉亦的声音极具磁性,侃侃而谈中却勾人心魄,拓跋无涯越听越是心惊,心下迟疑不定,越加颤抖的神绪扰乱了他的思维。
忽然,苏瑾妾仗着身法敏捷,内气浑厚,只身冲在万余红渊骑前,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周患的身边,“患哥……大事不妙,拓跋无涯带着红渊骑回来了!”
背后隆隆马蹄声,周患当然听得见,大地的摇动,他也感受的到。
眼看着局势正在飞快朝着自己无法控制的局面逆转,周患无暇多
第九十章:亡辽必周【6】
拓跋无涯听到赵卫辞斩钉截铁,寒意森森的话语,双眉暗挑,见到孙奉亦眼神并无半分变化后,这才慢慢松了口气,元莫直悄悄拍了拍主帅的袖口,声音低低地劝拓跋无涯保持冷静。
孙奉亦随意的顾盼四周,凑到赵卫辞的耳边道:“那我实话告诉你,二哥为了起兵伐周,已经脱离了金刀门中了,师父也是欣然接受,并未反对,何来欺师灭祖,何来违约”
“反倒是你,出自探雪城反而助阵两国之战,你又作何解释你就不怕师父血洗你探雪城”
赵卫辞点头,脸色看起来十分淡然,就像是早已经预料到对方会这样说似的。
“你会玩这样的文字游戏,我就不会吗你说巧不巧,出城之前我也已经声明脱离探雪城,现在是以一介白身加入战争的。”
“刚才你还在说自己受主公之令,现在又换口说脱离卫辞兄,你这番胡搅蛮缠玩的可真是漂亮呢。”孙奉亦笑嘻嘻的轻声耳语,二人虽均是言辞犀利不让分毫,但也并无愠色。
“我只再问一句,你,承不承认拓跋无涯违背两门之约”赵卫辞不理对方的话茬,反而扬眉反问道。
“不承认。”孙奉亦耸了耸肩膀,坚定自己的说辞道,“拓跋无涯现今已非我金刀门人,他的身份只是大辽主帅。与你我二地协定的不参与两国交战之约并无违逆。”
“那你呢你也准备说自己脱离家门,然后恬不知耻的助拓跋无涯一臂之力吗”赵卫辞撇嘴嘲讽道。
“那卫辞兄可真是冤枉奉亦了。”孙奉亦作了一揖,“奉亦不过游山沥水,途径此地,偶遇战事,觉得有趣,这才来此一观的。”
“哦姑且不论你方才截剑招救了元莫直与你所说的‘游山沥水,偶遇’是否自相矛盾,你话中的意思就是说,你此次出现只是旁观而并不参与了”
孙奉亦重重点头,“奉亦本就不愿参与这些纷纷扰扰。战争平添心乱,阻我自在快意,何乐之有我可不愿做这笼中之雀,白白受了桎梏。”
“好,你为金刀门下,我为探雪门下,你我都不宜参战,那便站在一侧旁观,你以为如何”
“正有此意。”孙奉亦笑容加了几分,一把挟起赵卫辞的手,看那样子竟是想要亲热的叙一叙离别之情。
赵卫辞皱了皱眉,但却并未挣脱,将目光转向后方的周患,那神情似是在说:患叔,你的心腹大患被我给支去了一边,接下来的事情,你尽快解决。
随后他便被孙奉亦拖拽着离开了战场中心,选了个视角不错的位置并肩而立。
周患了然点头,但心中有些不安,这事情似乎太过顺利了,孙奉亦乃是一代英杰,突然出现在战场上总不可能只是为了唠唠家常吧
别看他和赵卫辞二人明面上没有什么争论或者说是敌意,但从二人语气之中,只要是个明眼之人,就都能够嗅到其中那一股挥之不去的火药味……
那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是了,他肯定是来帮助拓跋无涯的……
那么,他又会怎么出手想帮呢
一个个疑团回荡在周患的内心之中,此刻的他格外慎重和冷静,因为他知道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已经不仅仅是一场关乎吧沧北十三州地属谁家的战争,还有一场潜藏深处的,来自于两个天下至强阵营的无声交锋。
对方阵营中的,金刀门的拓跋无涯,元莫直,孙奉亦……
还有站在自己军营中的,探雪城的赵卫辞……
这场交锋中,他,就像是一个本在局外的人,被迫踏进了一个他从前想都不敢想象的乱局。而正在迷惘与混乱不清的时候,这乱局已如深渊恶魔,朝着自己露出了獠牙,甚至迎面罩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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