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周至雪
“且慢。”卓幼安出声拦住,徐烨知道二哥毛躁的脾气,伸手抢过纸页,按在沙盘上,静听卓幼安继续说下去。
孔太飞不快的冷哼一声,“前两日你带回来的消息就含含糊糊,根本没有说清楚大哥和老七的状况,现今明有智计,你又迟迟不拿出来,莫非你是拿我兄弟几人玩笑不成”
“我看你是故意贻误军机,漫我军令,娃娃,你想吃军棍不成”孔太飞的黑脸皱成了一团,双拳攥的咯吱吱作响,抬手欲拔腰间宝剑,徐烨大力夺下孔太飞的佩剑。
“二哥!”连日攻城不下,他心中也窝了一口气,所以很明白孔太飞的心情,但他更明白什么才是最要紧的。
“老二,你闹够了没有”云冲脸上一寒,“恃高凌弱,以上欺下,好大的威势啊你还要不要你这张黑脸”
“呸!老四,俺老孔多少年的战阵厮杀了,会不懂这些个小娃娃心里的想法黄口小儿,无端上位,口令不明,怠慢上将,分明是受了老七的宠,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啊,今儿不教训教训他,你教咱们兄弟日后颜面何存呢”
“够了!你给我回帐反省,接下来的战事不许你参与!”云冲怒发冲冠,横眉立目,“平日里你自视甚高也就算了,今日丢人都丢到小辈这里了,再不加约束,他日还了得”
“我是兄长,这营中,我还是说了算的,老四,你有什么资格约束我下卒不力,我就要教训,你奈我何”孔太飞朗声道。
“二哥,我们都心急,可此事不能急在一时啊!卓副将刚刚才拿出这信笺定是另有安排,你……”徐烨见云冲和孔太飞之间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起手来,登时劝道。
“狗屁的安排,分明就是这小……”孔太飞粗话说到一半,却见卓幼安当啷一声抽出长剑,“喀啦”一声插在沙盘上,使得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大帐内陷入了窒息般的沉寂,落针可闻。
“周帅早就料到孔将军会在此刻心焦意躁,所以特命幼安待到这时再拿出破敌之计。”
卓幼安的声音如同浇在烈火上及时雨,在最关键的时候冲散了帐内三人的怒火。
云冲平素以冷静著称,多前锋,善把握时机与谋略,自然刹那就明白了周患的意思。
“老七这是太了解你了啊……”云冲感叹一句,“我军在主动,围城攻之,最不能有的就是焦躁,眼下需要的是耐心啊……”
孔太飞将疑惑的眼神递向徐烨,徐烨凑到他的耳边道:“七哥知道你的‘恶行’,这是在臊你呢。”
孔太飞恍然大悟,一张黑脸如同苹果一样红到耳根,有些尴尬的冲着云冲抱了抱拳,只说了声,“俺去面壁。”撩帘离去。
的确,周患早就猜到了二哥孔太飞对自己这个新提拔起来的年轻副将一定会抱有诸多不满,所以刻意等到他最焦躁的时候拿出破城计。
他也特意交代让卓幼安喊出一声“且慢”,就是因为料到这一定会激怒本就急不可耐的孔太飞,从而点燃了这场“闹剧”,目的,就是让他在小辈的面前丢一丢脸,让卓幼安看清这位老将的无理取闹,从而……
试问,孔太飞这么一个刚愎自用,目空一切的将领在卓幼安一名无名小将眼前丢了面子,示了短,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对这位小将指手画脚
就连云冲也不由得称赞起周患对人心的把握,只
第一百二十九章:借水破局
昶州,都狼城内。
拓跋无涯稳立在城头,从他的表情看不出有丝毫不妥,纵使万军围城,身陷重困,他依然静默伫立,一笑置之,随手摸了摸下巴。
元莫直立在他的身侧,沉吟良久,趁着拓跋无涯思考的空隙,忍不住问道。“涯帅,您在等什么”
“本帅在等一个机会。”拓跋无涯道,“这次回来,我其实并没有想到能够活着离开。”
元莫直心中大痛,他知道拓跋无涯之所以不惧重围,匹马折回,都是为了救他啊!
“但,现在看来……周夜池,一定掐在了篁岭,已经断了我的后路,甚至松仓大概也已入了他的手。”拓跋无涯的声音很平淡,“这一手,他做的很好。”
元莫直神色黯然的把头低了下来,拓跋无涯没有看他,“先别垂头丧气,想听一听周夜池全盘的计划吗”
元莫直还未回应,他便已经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雨夜奇袭都狼城,雨后高悬我大辽名将的尸身,逼我渡江驰援……而后一招攻心计,以雨后行军之迹迷惑我,趁机带兵绕至三城之后静待。”
“果不其然,我陷入了他的圈套,略一迟疑,他又早派人于松仓虚张声势,攻我所必救。随即他便可用偷渡之军在四侠山堵截我,将我所带之军一网打尽,顺势与沧北军前后夹击,杀回三城,则昶州便入了他手。”
“好可怕的人……步步为营,处处算计,从心计到战阵,一步一步……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全无生理了”元莫直喃喃道。
“不。他在用计,我也同样如此。”拓跋无涯嘴角轻轻上翘,“我承认,是我轻敌了,但只有走到这一步,这场战争才好玩呢……”
“好……玩”元莫直搔了搔头,“那,涯帅……接下来我们应当如何面对死守到底”
“不。”拓跋无涯回头瞥了瞥满目血色狼藉的都狼城,“昶州,已经守不住了。”
“啊!那应该尽早突围出去才是啊!”元莫直横起大刀,眼神微寒,“有莫直在,必保涯帅无虞!咱们杀开一条血路,只要去了汤州,就还有再杀回来的力量!”
“我说了,我在等一个机会。本帅,可还想再和周夜池较量较量。”拓跋无涯再度向着远方天际尽头的沧北军营望了望。“第一回合我输了,可他也未见得赢了。”
“这……涯帅,您究竟是何意啊越说莫直越糊涂啊。”
“哈哈哈。”拓跋无涯朗声大笑,“如果我没有半路想到这一切,折回都狼城,只怕姓周的已经功成了,可惜啊,我又回来了。”
“古人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上天没让我死在四侠山的堵截上,这就是机会。虽然现在深陷重围,孤立无援,但却也为我们带来了新生。”
“新生”元莫直一头雾水,简直就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对,我派渐匆和阿文带人去往汤州,并未为他二人担忧,是因为我猜到周夜池在四侠山的人马没有看到我一定不会轻易动手,如此一来,他二人的安危便得到了保障,至少能保证洵汤二州暂时不会失手……”
“而周夜池,绝对不会想到我又回来了。虽然我们已经见过一面,但这会让他不得不重新布局,重新定策,再以昶州为根逐步夺回洵,汤……”
元莫直听到这里,总算是将那位敌军主帅的思路理顺,而对于拓跋无涯最刚开始的一番云山雾绕的话他也已通盘了然。
“哦!怪不得您方才猜测他截断篁岭,袭击松仓,原来是已经想清楚了这一切!”
“对,如果我是周夜池,我也会选择这么做。他的谋略的确不输于我,甚至,还要在我之上。”拓跋无涯摇了摇头,“但他算错了一点,本帅,绝不是吃素的,莫直,你说他们接下来会用怎么样的办法攻城呢。”
“这,肯定还是步兵在前,弓弩炮车在后……”
“
第一百三十章:兵行险着,绝处逢生
一刹那,三城南北合共六座城门訇然中开。
沧北军虽向后退军以躲避昶江之水的余灾,但也始终有一哨人马监视着三城的动静,稍有不对,便会重新引兵杀回,绝不让拓跋无涯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简单来说,三城仍在沧北大周军的监视和包围之下,只因要动大水而将包围圈向后撤移。
想象总是美好的,如果云冲和周患遇到的不是拓跋无涯,只怕他这水淹一策便可顷刻令三城辽军溺没。
现实证明拓跋无涯是一个善于反击的人,而且是用最惊人的雷霆手段发动了反击。
……
长龙之水撕裂空气,催破天穹,如一柄万丈之剑,直捣黄龙,把偌大人间一分为二。
整装操戈,站在高处随时待命的十数万沧北军士几乎同时吞咽了一口唾沫,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呼吸和心跳都在那凌霄的水声中停了一瞬。
云冲和徐烨双双立在高处,眼看着满目尽被层叠大水充盈,一股莫名的后怕之感在胸中激荡,他们都在想,如果是自己面对这滚滚江水……大概连尸身都不知会冲去何方……
排空的巨浪,遮掩了天光,茫茫天际也在此时坠入了大江水中,江流浩涌,无坚不摧。
古语有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今次的江水,纵使是撞上一座百丈土山,也绝对能将其转瞬倾覆,夷为平地。
这是一场自然与人力完美结合的灾难啊……
连日的暴雨,昶江水本就显得狂躁不堪,遭了堵截更如龙困浅滩,雷霆之威含蓄其间,一朝释放,直如被触逆鳞的狂龙,一腾身,便有背负青天,射穿斗牛之能……
水势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力量将所有的阻碍一一扯得粉碎,从昶江口到三城,足有数十里的阔土大道只在短短半刻钟的时间便被整个席卷。
恰在此时,一个探子狂奔而来,“报!一切齐备,随时可以出战!”
徐烨侧头,生怕自己的声音被隆隆的水声所盖,大喊着问道:“四哥,你还做了什么准备”
“不是我,是老七。连我都不知道,他竟在登仙桥附近的堤岸处备了三千条渔船,似乎早就准备放水淹城了……”
云冲说着,还抖了抖握在手中的一张纸笺,正是那日卓幼安拿出来的周患亲手所书的破城之计,显然,这渔船的事便写在了其上。
“三千七哥哪来的这么多渔船昶江太险,附近不是一向少有船只吗难道是七哥变出来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七啊,真是越来越神秘了,他的这些准备,我一点都没有察觉。不过也对,若没有准备,他又怎么可能这么有信心夺回失地呢。如今万事俱备,只等水漫三城时,咱们便驾船杀入,生擒辽军残兵,大事可成……”
话到此处,他的眼神下意识的在手中纸笺的后半段上停留了一下,徐烨察觉到四哥的神态似乎有些不对,忙问道:“四哥,这场战事怎么看都是胜券在握了啊,你在担心什么”
云冲将周患的亲笔手书递与徐烨,徐烨打眼一看,最末写着几个字,“拓跋无涯军事奇才,行事一定谨慎,若有变故,急速报我,我另有应对之策。”
突地,又一个探子装扮的甲士从不远处的高坡上飞奔过来,跑到云冲二人身前,仓惶跪倒,“报!将军,拓跋无涯大开城门,借大水之势,乘筏杀出来了!”
“什么”云冲面有惊容,一勒袢甲绦,水已积深四尺有余,另一侧也有甲士顺着江水渡船驶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高地,纵身一跃抢入舟中。
回头一看,徐烨站在原地,他明白云冲另有令要交付自己,所以并未动作。
“十一,我给你快马快船,你速去篁岭!”
徐烨也不多说,没有一丝犹豫,自他处引马登船,驾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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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运筹
快马加鞭,牵动一连串电光。
徐烨单人独骑纵马疾驰,胯下一匹乌骓卷龙马,虽比不上红渊,却也和周患的那匹白马王雪夜流星相差无多,不说日行千里,八百里也是游刃有余的。
如今在徐烨的大力鞭策之下,更是四蹄如飞,速度达到了极致。
拓跋无涯的突围速度不可谓不快,但云冲穷追不舍,两军对决的片刻僵持,依然为徐烨传信拖出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当拓跋无涯领残兵才一脱困,身在篁岭的周患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并开始了各方的布置。
自那日周患领兵到篁岭之后,果不出他所料,龙洐意放走渐匆和李奉文后不见拓跋无涯的身影,自然知晓拓跋无涯并没有走这条道,故而带四万人假反四侠山,实则暗过汤州,想要兵取松仓。
渐匆及五千铁骑杀回松仓,赵卫辞带来虚张声势的五百人早就撤离了,他轻而易举的收了松仓,还未等多时,李奉文也已跃马至松仓。
拓跋无涯早知龙洐意会行此招,遂命李奉文死守松仓,免战高悬,避战不出。
龙洐意日日在城外骂阵全无回应,发令攻城也迟迟没有攻下。
这就是那日拓跋无涯放心将令交给李奉文并且还说出“此之一事,非你莫属”这句话的一个重要原因,李奉文身为能够考入大辽文甲阁的文人,耐力绝属一流。
再加之他有一口牙尖嘴利的唇舌,偶尔兴起时还可以笑嘻嘻的站在城头,对着周军人马发动一连串从列祖列宗,到妻儿老母的问候,语言不仅生动诙谐,更兼清新脱俗,绝无一丝半点庸滥之词句,不像骂人,反像吟诗作对……
气的老将龙洐意火冒三丈,抓耳挠腮,却又毫无办法,只能一推颔下白须长叹,“拓跋鼠辈,只知出些下三滥的手段!”
好在不久后,周患与其合兵一处,手下将士汇聚一起已达十五万之众,军容赫赫,背后又有陆陆续续送来的粮草为撑,随时可以发动猛攻。
松仓不过是一座芝麻大的小城,守军不足,处地又属平原开阔之地,无险要阻隔,易攻难守,根本没有希望在这般数量的敌军攻伐下守住城池。
李奉文与渐匆商议后,决定运粮而走。
运走将近五成粮草,周军兵临城下,发动总攻,辽军不敌,留下渐匆自带两千骑兵断后,一把大火将松仓中的粮草连带城池通通烧成一片黑灰……
大火难以控制,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这还是大雨后潮气过剩的缘故,并未殃及他处,但辽军却也撤后到有天险为依凭的岳阳关,站稳了脚跟,一时难以再攻。
周患无奈,整理战场,为防渐匆趁军马停当不稳,杀一个回马枪,从几乎成了焦土,寸草不生的松仓又退回了篁岭,扎营暂居。
苏瑾妾在周患赴松仓后,督运粮草,同时留余部等候云冲诸将及义军人马,在两军会合后,苏瑾妾便又带一队人马助援周患。
此刻,龙洐意,周患,苏瑾妾,十五万大军,同驻在昶州和汤州交界的篁岭。
徐烨火急火燎的冲入辕门,周患听了动静,第一个从帐中走出,见到对方的样子,不用猜也知道出了大事,神情微凝,问道:“出了什么变故”
徐烨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回道:“禀报主帅,拓跋无涯,借…借大水之力,乘筏突围!”
苏瑾妾和龙洐意也出了帅帐,闻言齐齐一怔,周患不由哈哈一笑,“这么蹩脚的招式,他还真他娘的想的出来啊!”
“主帅,咱们快点派兵去他的必经之道堵截吧,迟则生变!”苏瑾妾道,在军中当着军士的面,她不称患哥而称主帅,这是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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