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周至雪
“我卧牛庚,行医济世手下活人无数,自问从未做过有违医家杏林之祖训告诫之事,但仅有此一事,有愧本心。”
“那念奴儿道骨道胎,此生注定道门中人,我本不该强行折其命数,可我因与轩道友一时不快赌气,受小娃儿言语所激,强行为他剔骨削胎,乃是逆天改命,背道而行。”
“那一次因冲动勿念肆妄动用医术,毁一子之前程,致使其人多遭受一番人世百般疾苦厄难,我已不配为医家人!今金刀王有此一求,我焉能视之不见,卧牛庚,毕竟有愧。”
中年人无言以对,再次住口。
秃头长者双手微微合十。
“我这双手,已染了不该行医的污血废道,了此因果过后,我便废去双手,此生妄称医家人。”
良久良久,久到暮色将近,久到乌云自远处起起落落漂浮至眼前头顶,中年人再次开口。
“此局,我有子可破,你可愿临行前一观”
秃头长者霍然回头,“此言当真。”
中年人没有回答,但在极其了解对方的秃头长者看来,这便是最好的回答。
秃头长者,也就是那位早已名动天下,一手医术富妙手回春,破解人世无数疑难杂症,所著【外医经】与【利疾十术】更是被无数医家中人视为医家瑰宝的外医圣手,卧牛庚,修养全无的跑回棋局前坐下。
“其实在第一百四十局时,我便已在酝酿回天之术,经历复一百四十一盘磨砺淬炼,终明一理,天无绝人之路。圣人言曰,天道有缺。天道有缺,更何况人乎”
卧牛庚静静看他神神叨叨的吹嘘一番,忍耐良久,这才听到中年人将话茬引回了正题。
“万道万事,或许思之甚好,可一旦实施起来,总会伴随误差纰漏,而往往这一毫厘之差,便会谬之千里。所谓千里之堤,溃于一小小蚁穴,更何况一镇天姜家短短数十年
第二百五十一章:明镜楼台,各有千秋志【二合一】
第二百五十一章:明镜楼台,各有千秋志【二合一】
早在百年前,已有人言,当今世间有九国,其中占地最广疆域最大,财力最为雄厚,朝堂最为稳健,君臣和睦,文武和谐的第一强国,当属大周。
但经过百年岁月流转,大周三朝更替频繁。
成帝,先帝,孤帝,朝中越加混乱,奸佞四起,久压不绝,朝堂渐至分崩离析。
在先帝时,尚且有平东座北二侯坐镇大周土地最肥饶的沧北与云东二地。
至于自古便有“人间仙土”之称的千里沃土——荆襄七郡与中土十城,虽经过南周反叛军的战火洗礼,却也凭借长久的经济积累与实力积累,迅速恢复繁荣盛景。
但时至今日,靠着大周五百年底蕴累积的气运与财力人力如流水一般泻出。
在孤帝日复一日难以约束的朝堂之上,其帝国百载积累正在以一种肉眼虽不见但却可怕至极真实存在的速度照样。
虚名一词第一次出现在座北侯口中的时候,大周就已经到了最为艰苦卓绝的时候,肩扛为大周续命大旗的爱国志士一波接一波,飞蛾扑火般投效朝堂投效战场。
奈何奸人居高位,终究是石沉大海,无有半点涟漪。
众所周知,在这个时代里,承继周夜城续命之志,夙兴夜寐专心为君的朝中权贵大臣,竟只剩下一介文人京刑司丞,与一个天性只爱江湖不爱庙堂的儒祖公。
每每想到此处,纵使非是大周国人,也不禁不胜慨叹起泱泱大国的国运前途如此堪忧。
近年来,横空出世一般雄起的天唐国国力兴盛不知几何。
朝中群臣奉君如信仰,唐皇李霖又以民为子,秉持着君舟民水的理念治国安邦,发扬民生,深得民心。
大内高手层出不穷,单单在江湖上留有威名,并被武甲阁曾经评上前二十的就有三个之多。
其中大内第一高手游少府挤进前十,甚至仅居在前六位之下也是极有可能的。
再加之酒山大宗师的张进酒张师甲坐镇天唐边境,整个天唐国局用固若金汤四字来形容绝对名副其实。
除却高手如云在外,文人墨客,治世安邦,经天纬地的定国之才又以唐皇座下首席大相张奕治张相引领风华,屡屡变法新制均在国内收效显拔。
虽然天唐人给外人的感觉一度是低调内敛,不愿争名夺利,只喜朝局稳固,百姓安泰,万民祥和。
作为大周的附属国也是谨小慎微,兢兢业业,年年进贡,岁岁称臣。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人心物欲利欲有岂非如此简单便可言说
民间俗语有云,哪有良禽不愿择木,哪有良臣不愿择主,哪有军卒不愿为帅,哪有权王不愿称帝。
屈居人下者,不是甘受胯下之辱的腹中乾坤,就是浑浑噩噩的不堪之人。
大国天唐,显然并非后者。
蠢蠢欲动之心,虽隐而不彰,却呼之欲出。
在今代曲晋帝,封号圣帝的公丕圣眼中,人生之大敌并非大周的宏伟疆土万万臣民,更非是勾连外邦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天的镇天王,而是这个一直不露圭角又不矜不伐的天唐。
圣帝作为举国认同的百年内第一雄才伟略,更作为二十年前就被大辽文甲阁首个录入文评册的帝王,其心机城府,当然不会是展现给镇天王看的那么简单而已。
或许镇天王真有制衡其西境军泛滥云东、侵染大周疆土的本事,可圣帝的想要吞下去的胃口却绝对不会是镇天王与其谈判时所许诺的那些而已。
此时已将二十五万西境军悉数送入云东境内的公丕圣心中再清楚不过,送入云东的区区太叔离是远远不够控制住场面,完成自己心中宏伟蓝图的。
所以,他还需要再送出一颗致胜的棋子,来收获镇天王苦心孤诣费尽心酸数十年图谋的一切。
孤帝这只蝉后有自诩螳螂的镇天王,螳螂之后有还有愿为黄雀搏一个万古名声显扬的关老邪。
可又有谁会知晓,黄雀之后竟还有一条盘踞左右肆意吐露蛇信,等待必杀一击的毒蛇,曲晋帝。
而那个传承续命大周一道的管叶二人究竟位于这条环环相扣的食物链的哪一个位置,又有谁能说的清道的明呢
最后的赢家,一定会在这一群个个聪明绝顶,自认为考虑详尽百密无疏的大人物之中诞生。
……
曲晋的中心法礼中,与他国风俗礼法景观布置有所不同。
在巍巍雄壮,王气蒸腾,人流熙攘的曲晋帝都太颖的宫城之中,正对烈日骄阳与正对夜幕月光的两个关键位置,竖立着两尊被命名为“明镜”的丈高古铜镜。
据说此明镜,乃是出自儒帝管起臻之手,当初搭铸这两尊明镜,乃是为了光照日月,引日月之精,吸纳天地之阴阳二气,汇人理命道气运才流于一城。
为关帝统一的仙汉帝国创造风水阴阳最为雄浑积厚的雄城,而作为整座久经历史大潮洗礼而并没有被湮没的,数百年古都太颖城中最为显眼也最具深意的两尊铜镜,其地位不言而喻。
有人说,如今的曲晋大国之所以威震四海,拥有可以和近六百年实力的大周分庭抗礼的实力,正是凭借着两尊明镜所世代累积的气运。
因此,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一项本无任何一条律法规定限制的帝都习俗便由于世世代代帝都人对于明镜气运的尊敬就此而产生了。
无论是文武百官上朝,还是贩夫走卒摆摊贩卖,亦或是平民百姓赶集逛会奔波行走于帝都街巷之间,每日清晨必行的事情就是对着这两尊明镜的任意一尊,行三跪九叩之大礼,并虔心祈祷,恭敬拜祭一炷香,奉若神明般尊敬。
各地方官员或边境将领进京述职,必行公务并不是首个进宫面圣,更不是到司礼部学习冗杂繁琐的帝都礼节,而是五笔分别向两尊明镜行大礼,跪拜叩头。
口中还得低念帝都流传千古的【明镜楼台歌】以示对先人对王朝无上的敬畏。
如此一来,无论为君者还是百姓,都会在明镜前万众一心,作为君上,历代曲晋帝公丕帝王家,都会借此来更好地抓住民心人心。
二尊明镜,无疑是极好的笼络人心之法,经历历代君王亲生体会而长盛不衰的帝王心术中,有一条长久不变的规律,但凡有信仰的人,想要控制起来,便是易如反掌。
举国信佛者,只需以佛治国,则万众归心。
举国崇道者,只需依道治国,则万民同法。
这不仅仅是曲晋王朝帝王家可得民心的一大原因,更是蓬莱三岛香客不断,永不用担心财帛无处来的重要原因。
久而久之,每日上朝前,代代帝王都会早起一个时辰,以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沿主青龙大道直行,随着满城百姓一般,向着距离宫城最近向着阳气的明镜施礼祭拜。
故而,阳气明镜此间日日大礼之状,反倒成了曲晋国内最有名的一处盛景神迹,时时都有无数曲晋人亦或是他国人慕名而来,只为一见这万众祭拜明镜的盛礼。
今日,圣帝带百官行过祭拜礼过后,却并未回到上朝,反而命百官入宫殿候旨,而自己却在几个贴身侍卫的保护下,大张旗鼓的来到朝中唯一的一处道观,静知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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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故人坟,一抔土,谁人敢辱英雄冢【二合一】
就在整个大周随着镇天王的计划一步一步紧锣密鼓展开而风起云涌的时候。
身处环山的周患并不知道如今有着来自两面的如云高手,正马不停蹄的赶来昶州镇天王麾下。
更不会知道自己有一位兄弟,深陷帝都小王爷之手,亦有赵梦缺千里传书血战云东,叶孜化辞别卧牛庚自庶州而出。
他只知道横竖四百镇天府兵围拢在前,他自高坡之上借力冲出,孤身一人闯入了敌阵,身子瘫软却强撑着直立在那座石碑刻龙洐意之名的土包之上,张开淌着血水的臂膀,翼蔽后方。
体内重伤未愈施展不出百分之一的实力,浑身上下伤口崩裂浑如血人,满是痛苦之色的狰狞面庞上杀气四溢,
他双睛通红,怒泛血光。
环山的无名山谷,低沉的天色,暗涌的雷蛇,与嚣狂的风势恍若披在周患身上透骨而出的杀意,染淋泼墨为一副殷红色的妖娆画卷。
画卷中,浑如尸山血海,骤起惊天杀伐。
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兀自喊着,气势十足,纯以肉嗓之音却令在场忙乱着推碑挖坟的镇天府兵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周患在此!我看谁人敢辱英雄冢!”
甫一引剑入土想要掘出其中所埋之人的那位镇天府兵被突然横在身前地周患一语所震慑,微微呆滞。
手中流钢剑竟直接脱手而出,“砰”的一声坠在地上,激起些许尘土。
再看周患的形容,地上积成一小滩的血水,他不由双腿一软,直直的倒坐在原地,瞳孔微微紧缩。
这位被姜颜舒亲自调教出来具有坚韧心性的府兵,却连周患重伤之下的这一句铿锵之语与近在咫尺逼仄而出的杀意都无法抵抗,周身肌肉颤抖,腿上无力再动分毫。
口中吞吞吐吐说不出半个字,嗅着来自周患身上的血腥气,他猛地胸腹剧烈一震,张口吐出一口白沫,再不敢抬头看眼前人。
少宗澄初见一人影突兀窜入军阵中央时,同样也是眼神惊异,不明所以,待看到所现之人正是那个当初将自己在万军从中生擒的周患时,先是心中一紧,下意识退后了半步。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此时的周患已无力再战,单看他那无意识颤抖的肌肉与四肢百骸浸出的鲜血便知,更何况对方目光虽狠,杀意虽盛,却并未感受到丝毫内气流转。
于是心中明了,这位傲立四百人之中,妄图阻拦下他们掘坟起尸之举的昔日主帅,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将一切观察透彻,少宗澄并未被周患的气势吓到,低低骂了那个被周患威势吓到的府兵一声“废物”。
紧接着,他轻咳一声,挥了挥手,四百府兵旋即停下手中动作,纷纷齐聚过来,将周患与那仅刻三字的石碑土冢团团包围。
方才开口说出土冢不凡的门客一抖皂罗袍,附耳过来向着少宗澄低语道,“将军,你看那方高坡,似乎还有一人……”
少宗澄抬手示意全军原地待命,侧目看向周患方才腾跃下来的那处高坡,果见山谷之巅,树荫翠柏下,轻盈盈立着一个身影。
她的身侧,似还有一匹马。
并未见过野望城头花娘子折柳酣战镇天府群甲之风采的少宗澄没有认出那薄裙女是何人,心中顿起防备之心。
“那人,莫非是周患的援手”
“将军,在野望城救走周患的人,就是她,其实力之高,就连韩先生也只能与她战一个平手,若她出手,咱们区区四百人,恐怕很难在今日全身而退……”
少宗澄鼻间轻哼一声。
“你少说些耸人听闻之言,我怎的听说是韩先生轻描淡写的就接下了那薄衫女的绝杀一招况且王爷告诉我,此人与管叶非是一道,劫走周患另有目的,又怎会为这群与之无关的土冢而替周患出手”
那门客还要在说什么,却被少宗澄眼神拦住。
“莫非你想叫我放过周患不成此子不除,王爷大计必会受到无穷限制,今时之机,不容错过。若我少宗澄一命,可换周患一命,却也值了!”
“那薄衫女即便实力再高,也不可能刹那赶至眼前杀掉我们所有甲士,可周患不过咫尺之遥,你我若动手杀之,易如反掌。”
“就算那薄衫女真得想要救下周患,可此时周患身在我军阵中,她想必也是投鼠忌器,有心无力。”
那门客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将军,难道你想与那周患同归于尽这万万不可啊!将军万金之躯,乃是王爷心腹爱将,若折于此处,王爷大计……”
少宗澄微一摇头,语调坚定。
“那一日被云苏等将囚禁于军营,我便已无苟活之念,今能替王爷除去一害,我又何足道哉。只是可惜,无法完成王爷交代下来的任务,还要牵连四百儿郎……”
他眼神突然犀利,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再道。
“少时,周患由我下手斩之,无论那薄衫女是否有异动,你都务必带领四百甲士四散奔逃,能走多少便走多少。”
“若你能或者见到王爷,告诉王爷,少宗澄本无德能,却受王爷信赖依托,扶为臂膀,今当诀别,日后在天上,末将也会为王爷祈祷,平生谨愿王爷大计得成,坐拥千秋万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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