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周至雪
从时间上看,扫雪客一剑压七子的不过二三日,寒汕就发生了变故,斩左沂半掌,破水渝庄,挫赵勉,挑衅探雪,这未免也太过迅速又太过巧合……
可他为什么要救走解问解问仅是一小小州领,与叶止何干……
第二百四十九章:五相出帝都,巨浪前夕【二合一】
关帝州,关侯府。
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迎面袭来,关霆跟随在关邪的身后出府,心神有些惶惶然。
世袭罔替数百年之久的巍峨侯府,在这一日,第一次这般剑拔弩张,也是第一次彻底封府,以后很难再有重启之期。
此之一去,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杀身成仁,关侯府百年基业传承彻底毁于一旦,要么便是立身宫城重建侯府。
甚至有可能在那时登临帝位的镇天王的认可下,将硕硕府邸搬入碧帝宫城中,凌驾于大周万万众之上。
不仅光宗耀祖,使关帝后人之名流芳万古,更能立下大周历史上一个不朽的传奇,大周唯一的一位超品侯爵。
他关邪,要做大周的金刀王,不,要做大周的关帝。
或许是骨子里流淌着关帝虎视八荒傲立百国的一腔热血,他甚至有过夺下大周五百八十余年江山的野心。
但那也只是有过而已,自上次镇天王与自己对峙时的态度发生转变甚至表露过退步之意后,他便明白了镇天王心中对自己的敬畏。
有了这份敬畏,至少可保镇天王夺了江山尚且在位时的一时安稳。
再有探雪城挫败一事后,他便看清了一些什么,所谓树大招风,自己身为八百年传承的古老世家的一家之主,做事前不能太过于顺从自己的脾性,毕竟自己的身后还有一家之人。
若真登大位,那便无异于把自己置身于天下野心的中央,无论何时何地都会面临最大的凶击。
大周现今周围究竟有多少虎狼环伺,通晓天下情信的关邪不可能不知道,一旦站在那个位置上,自己所需考虑的事情会成几何倍数上涨。
他关侯一世英名,可不想做一个为残败大周收拾烂摊子的角色。
因此,关邪在寒汕闭关时百般思量自己日后的打算,首先助镇天王夺得大位,这一点是毋庸置疑,对自己百利而少害。
而在夺得大位后,自己退居二线不立风口浪尖,凭着一份“金刀王”智慧,在暗中继续积蓄实力。
如此这般,方为光耀世家之道,更为励精图治、养精蓄锐之道。
所谓金刀王智慧,只需一想金刀王多年所作所为便可明白,在大辽最聪明的人从来都不是那个看似拥万里草原江山的辽皇萧隼,而是那个久居釧亭偏安一隅无所作为的金刀王。
在关邪的眼中,金刀王一直可取天下却并不取,可得帝位却偏不得,以江湖势力自居,不显山不露水,但坐的位置乃是大周的第二把交椅。
如此一来,不仅不会与朝中文武群臣交恶,同时还可以明目张胆的招收天下子弟吸纳入己道,渐渐的,不声不响的,就成长为了脱离辽皇掌控的一只巨龙。
既身居高位又能将一切压力偏移,不必看人眼色,更不会授人以柄,这,也正是关邪想要的。
我关邪也要做大周的第二人,手握随时可反的实力却不反,如是方为权利巅峰!
他的这番以丧心病狂四字形容绝不夸张的偏执想法,跟在后面的关霆是绝对不会想到的,或许即便想到了,他也会觉得自家侯爷七窍玲珑,足智多谋。
世间事正是如此,你以为自己稳立绝巅,风吹不动,雨打不摇,但不如意者往往伴随其间。
他看错了金刀王,看错了镇天王,更看错了自己。
眼见府内仆人婢女次序出府,宏伟府门在隆隆声中封闭。
关邪缓缓抬手,向前轻轻一挥,数十个手持长弓的内家子齐齐上前,以燃火箭矢搭上弓弦。
关邪再一挥手,“嗖嗖嗖”破空之声与弓弦骤动的声音交汇在一起,火矢带动火光冲天而起,迎着昭昭天光,射入占地不知几何宏伟的关侯府。
在府中早已布置妥善的火药燃油与干柴的配合下,刺目惊心的熊熊烈火不多时便燃遍整个府邸……
滚滚黑烟配上盘旋而起的火焰巨龙震得一众关侯世家中人的脸分外鲜红,关霆有些肉疼的扯了扯自家侯爷的衣角。
“侯爷,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这可是世家八百年几经翻修的老宅啊!”
关邪侧转过脸,火云烧穹的炽烈场面映衬出几分狰狞的躁动。
“本侯便要让葬在这座世家祖府下祖祖辈辈的关家英魂看一看,这场夺天之战,本侯誓以破釜沉舟之志,不给自己留下半分退路,以夺姜孤沉位下的万里河山!”
“此役,有先祖庇佑在上,本侯,必胜,我关家,必胜!”
“本侯要以这区区八百年,去赌一赌未来永生永世的千秋万古!”
“关家儿郎,随我出州,此去若不功成,再不敢称一声关帝关家!”
他那独有的尖锐难闻的嗓音在此刻却充满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四方铿锵应诺声,雄赳赳气昂昂,铮铮铁血,一时沸腾。
无论男女老少,无论青帝青衫客,亦或是普通杂役使唤人尽皆神色肃穆,紧盯关邪,而后再无半分迟疑,背向茫茫大火,踏马出征。
目标,直指昶州。
关霆擦了擦额上被火烤炙的汗水,再看火龙方向,竟是说不出的繁华盛景,恍若八百年成长,八百年隐忍,一朝破茧而出,更难忍心中傲气,仰天纵声长啸。
“我关霆,誓随侯爷夺天改道,不功成,便九死!”
……
当日承田谷大决前,少宗澄往返云东,将镇天王的调兵玉符交与云东姜谷庄时,也将野望的消息经由云东的线马传到了撼剑指峰的情报网处。
在姜颜舒重伤后不久,撼剑指峰韩天相独子,黑面人韩尝宫便入了野望坐镇。
关邪本意回到府后走一遭帝都替姜硕筹谋一番,却因半路出了岔子,心中义愤难当,不得不上探雪。
故而将帝都的诸多事宜安排详尽的告知关霆后,由关霆入了一次帝都,与姜硕会面并呈递关邪书信。
姜硕因此行事低调内敛许多,懂得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对于从前一些与镇天王暗中有过书信往来的朝中大臣也不尽然相信。
他更自关邪的手中,拿到了一张被关侯与镇天王隐藏多时的底牌,以便行事时不至于束手束脚。
这张底牌隐遁帝都多时,以关邪自己的话说,这是最后的底牌,不到最关键的时候,不会轻易动用。
姜硕将计划中的安排以及关侯对自己的特别嘱咐都大抵处置完善,与大多忠心于镇天府的朝臣联系上,并顺着公羊圣相与黄司丞二人“合力”给出的人名单对满朝文武展开清扫。
将这一切都推上日程迅速行进后,计划也就毫无疑问的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此时此刻,也该是启用那一张底牌的时候了。
深思熟虑,半日踌躇后,镇天府小王爷姜硕神色愀然的来到这一处看似平朴的酒肆。
左右看了看四周,姜硕推门入内,依照关侯密信上的暗号与酒肆老板确认过身份后,这位略有些秃顶的酒肆老板便立即关了本就没有客人的店,带着姜硕来到了后院。
后院布置简单,酒肆老板指了指院内一口看起来荒废许久的枯井,对小王爷恭敬道。
“何天相已在其间守候多时,您要找的那位先生,也正在井内囚牢中,随时可以带走。”
姜硕点了点头,二话没说,脚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身子在原地一顿后,跃入了枯井。
一路顺着枯井内狭小的暗道朝着道路深处走,此间无灯,走不多时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在逐渐伸手不见五指的逼仄空间内,人的情绪难免会发生些许局促慌张的变化。
姜硕即便心性坚实,对于未知的前方也还是有些紧张,呼出两口浊气,加快了步伐。
如此快步前行足足一炷香时间后,
第二百五十章:何处青山埋忠骨,何处白子更胜黑【二合一】
时值天下将定未定,各国欲战未战的乱世,迷局当道。
如今举世九国无一处不动荡,天下何曾有一处太平
本无心争斗谋取土地的冰池海三国,遭受了冰池海大潮的沉重一击,百十州的彻底湮没似乎是在向天下传递一个至为重要的信息。
这场逐渐将九国全部囊括在内的滚滚巨浪,象征着历史与天道永恒的变化与迁移。
身在此间,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国家,可以选择置身事外。
这方天地,总归需要一个归途与方向。
正在曾经的天下第一强国,大周,朝局分外飘摇的关键时刻,又有多少无辜百姓苦弱平民流离失所,遭遇飞来横祸,沦为各方混战的牺牲品。
独独这一国内的纷争,无论是两方博弈如火如荼的镇天王与管叶周患小皇帝等人,还是远遁江湖看似对一切都不闻不问的隐居山人奇士,他们都一样,无法逃脱天地这一张弥天大网所带来的桎梏。
想要解脱,就唯有一个办法,捅破它,击碎它,再重新织就一张大网,成为新秩序的缔造者。
……
云东,庶州,莫须山上。
冲波逆折,翠幕勾连之处,有一座紫竹所建二层小楼,迎着紫气映霞蒸蔚之天穹,脚踩天梯千仞之高的古栈道,独立于山巅顶峰。
清淡而明朗的氤氲之气缓缓上蒸,朝阳刺透窗扇,映照在其内分坐棋盘两侧静静手谈的两人身上。
居南方一人,是位秃头长者,枕龙气,卧巨脉,单拥大龙,指下遍布平淡内敛的杀机,就如同那蓄谋已久,准备一朝显露一鸣惊人的云东镇天姜家。
居北方一人,则是位抱剑于膝上,相貌极致普通,身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年过中年之人。
他稳守己地,却锋芒暗藏,将一切明面上的筹算都隐入棋局之下,似在等待着破局之时,一如身入野望试图挫败镇天王这座高山的小皇帝姜孤沉。
中年人抬手连连落子,子下成势。
对于秃头长者层层叠叠八方围拢的攻势不住施以破解,遥遥看来游刃有余,但似乎只有老谋深算的秃头长者才会发现,对方不过是踩在自己的陷阱处做最后的挣扎。
秃头长者脸上古井无波,并没有丝毫即将得胜的喜悦,反而生出些许忧患之色。
“撼剑指峰五相实力为当世冠绝之人……”
“关侯八百年基业,底蕴深不可测,更复有坚忍不拔之志,举全族尽出关帝……”
“云东军营帐横卧数十里,兵精粮足,将勇势猛……”
“曲晋西境军,野性超然,神威无畏,又以曲晋帝臂膀重将太叔离为帅……”
“四条大龙,不知你当如何应对。”
似是自言自语又似语出惊人,秃头长者每吐出一个字,盘中横十八纵十八的宏大棋局中所引黑子的气势便会更胜一分。
已经成片拥簇的黑子隐成四支俯卧巨脉的蓄势神龙,向着对方毫无亮点的百子布局露出尖锐的锋口,试图一击必杀。
四条大龙四面八方,挡住了白子布局全部的退路,且每支去势不同,所图不同,对于风向各有调控。
好似无论白子选择哪一边进行突围,黑子都能够自其发轫之始处予以围追堵截,进而杀之后快。
杀局已成,死局已成,挣扎是否还有功用
秃头长者的额上微捏一把汗,但那中年人低眉沉思,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平静得好像千年死水看不出任何的波澜。
“这一盘,你又输了。”秃头长者见中年人迟疑盏茶时间仍未落子,沉吟一二这才发言道。
“算上这一盘,你已败我二百八十一局,可服气了死局已成,不可能有成活之理。这局势依然十分明朗,你究竟要盘桓多久才可坦然承认呢”
中年人倏地抬起了头,直视向秃头长者,还是没有开口,眼神平静的看不出一丝情感变化。
“镇天姜家终究胜大周正统一筹,要变天了……”
秃头长者不忍心再看中年人的眼神,自顾自的喃喃自语,扶了扶棋盘一角,默默站起身来。
他亦步亦趋的走到紫竹窗扇前,仰头看着天边隐隐冒出头的乌云与阵阵刮来阴冷森寒的雨前风,久久无言。
真的要变天了……
这位久立杏林已成当世传奇的长者,看着天穹突兀浮动的乌云,终于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背后的中年人再次将视线归于棋局,静置于膝上的长剑暗暗升腾起淡红色的赤化,投射在脸上,令这张毫无特点的面庞上多出了一些难以被常人所理解的高深莫测。
他指了指夹在四条黑方大龙正中的黑子,突然眼睫一抖,“死局已成多时,可局中人未必无路可走。”
听到中年人平淡到不能在平淡的话语,秃头长者仿佛没有听见,顿了顿,突然说道。
“我要去一遭昶州了。”
“哦却是为何”
“为了一桩故人之约,少时我曾欠下金刀王一段因,如今便还他一段果。”
“你要去救那姜颜舒”
中年人眼神一颤,可视线依然停留在棋局之上,仿佛整颗心肠都彻彻底底柔和入局中一般,身临其境,心无旁骛。
“那日我替念奴儿削骨,便想过会为他破一次誓,下一次莫须山。”
“念奴儿削骨,乃是他自身所愿,与你何干你为何要在自己身上强加因果,此时入野望,救姜颜舒,你便无异于以身涉局,此生再无回头路了。一朝入局,则在局中,你可想清楚了”
秃头长者眸中划过一抹意味深长之色。
“那日陈道长曾逼我立誓若想此生不做无愧于心的事,便也不要踏出莫须山。可当我看见金刀王亲笔书信时,便知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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