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经传

    很显然，在青衣那的墨鱼坠子已经不在鬼市。

    但是很奇怪的是，地面的震动并没有因为鬼市的消失而停止，反而变得更加的强烈起来。

    地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一条条的裂缝，就如同竹根的脉络就一般错综复杂，尤其在那最密集的位置，似有雨后的春笋，正要破土而出一般。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姜珏升起，还没来得及作出正确的反应，他只感觉脚下一空，如同正陷入一个万丈深渊。

    他还能清晰记得钉灵族地的秘境长廊中，那两幅反复出现的壁画。

    当冥界中的阴气不再被九鼎所压在地下的时候，冥界九泉就会与凡世重叠在一起。

    而这时候，太阳被浓郁不散的阴气遮挡，无论魑魅魍魉，还是夜郎凶煞，都会肆无忌惮的遍布人间，而这，才是所有灾难的开始。

    但是，姜珏清楚的记得，两界重叠，必须要集齐失落的九鼎碎片才行啊

    难道夜郎鬼首以及集齐了九块碎片

    “咩...”

    穷奇的推论似乎与姜珏一样。虽然他们不肯相信，但现实已经证明一切。

    想必钉灵族地有六块碎片夜郎鬼首早就知道，所以才不惜灭钉灵全族来夺。但却没想到，钉灵族并没有把碎片供奉在祭坛，而是藏在了秘境里。

    但这么想下来，青衣那有一块，马如是那有六块，那还有两块，夜郎是从哪得来的

    姜珏突然想到了俞元水下鬼城与永昌的青榕山古井，但这只是一种假设。

    面前的一切有点让人无法接受，因为只是顷刻之间，就好像换了一个世界，只感觉地下的阴气没有了什么压制，天与地都变得混沌，而在这混沌之中，一股浑浊的滔天洪水，迎面扑来。

    浑水之中哀嚎声声，有不少的平民黔首被卷入其中，口中的“救命”还未喊到第二声，就被水中潜伏的巨兽一口吞没。而那巨兽的四周，似乎还有隐隐绰绰的夜郎鬼影。

    穷奇似乎早就料到，会有如此一个情况，只听它仰天长啸，那迎面而来的洪水居然为之一顿。就在这短暂的停滞中，它转身直往某个方向跑去。

    姜珏紧随其后，直到近了，才发现那里是一处高地。

    他与穷奇先后登上高处，这里早就挤满了逃生的生物，它们平常可能是天敌，它们也许习性不一样，平常可能独来独往，领地意识极强，但在此刻，都惊惶地挤在了一起。

    放眼四望，四周早已陷入了一片洪荒当中，原本高不可攀的高峰，此时都成了一座座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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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可能的可能
    四处的哀嚎未见停息，山川之间的洪水肆虐着。

    似乎商量了好了一般，天上突然传来一声雷鸣，一道红色的闪电划过苍穹，而原本晦涩的穹顶如同被那红色的闪电撕裂了一般，隐约可见明晃晃的火光拖着长长的尾巴，直往地面之上砸来。

    “小心。”一股炙热扑面而来，姜珏匆忙之间推开了青衣。

    背后传来一阵轰然巨响，滚烫的石子打在背后，即便有驭魄决护体，姜珏依然感觉五脏六腑如遭巨震。

    看到青衣关切的目光，姜珏正打算安慰她说自己没事，口一张开，就感觉喉舌一腥，一口淤血哇地喷了出来。

    他们也许是比较幸运的了，至少有自保之力。

    可那些寻常人，在夜郎带来的灾祸面前，除了无力的哀嚎，就再没了别的选择。

    尸骸杂乱无章的落得四处，水中时不时会猛然冒出一个什么来，一口叨住遇难者的残骸，然后隐没在浑浊的洪浪里。而遇难者还处于混沌的魂魄，刚刚离体，就被四处游荡的夜郎们搜罗了过去。

    姜珏知道，等到七日一过，这些孤魂就成了夜郎大军的一份子。

    死亡的恐惧充斥了人们的心灵，即便是姜珏，都感觉生机如此的渺茫。

    有些人受不住了，他们陷入了癫狂，甚至都不知道退却，张开怀抱，直接迎向了熊熊的火球。

    生不如死，水生火热，是对现状最好的形容，所以他们选择投向了夜郎的阵营。

    那些火雨，砸进了洪浪里，并没有因为水火的相融而抵消，而是在一阵青黑的烟雾后，原本的浑水竟然变作了炙热的岩浆。

    从原本的一小块一小块，到后来的四处届是，只是盏茶的时间，那四处肆虐着的洪浪就变作了接天遍地的火光来。

    面前的情况，早已经让众人傻眼，很显然它们没有料到，夜郎鬼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颠覆两界。

    “就...就这样了吗”

    “那还能怎么样呢，夜郎鬼已经集齐九块碎片，九鼎镇压阴气的大阵已废，这人间界，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与之抗衡了。”

    “怎么会，那些高高在上的天神们呢”

    “天神他们是不会管这些事的。”

    “为什么”

    “他们自有守卫的事情。如果插手此事，顺利解决了，下界会觉得他们是理所应当的，并不会因此而感激。但如果没有解决，又轻易离开他们镇守的通道，这是失职之罪。”

    疆良说的，与姜珏听另一位老山神所讲的并无出入。但他还是无法理解，所以反问道:

    “难道这苍生劫难，他们真会无动于衷么”

    “苍生劫难”疆良冷笑，讽道:

    “你会为了一群蝼蚁去和豺狼为敌么”

    姜珏没有回答，因为疆良的答案足够明显，自己口中所谓的苍生，在上苍的眼里，又与蝼蚁有什么区别。谁会因为下雨了，担心蝼蚁的巢会被雨水冲垮；谁会因为因为久旱了，而担心蝼蚁们觅食无方。

    “所以，所以在他们的眼里，无论人界与冥界乱成什么样，都不会为之侧目吗，怎么会是这样。”

    姜珏与马如是有些无法接受。但疆良冷笑了声，补充道:

    “也不会，除非那些蝼蚁，能够对他们造成威胁。”

    这一番话，如同惊雷，顿时点醒了茫然无措的姜珏，因为他知道，夜郎鬼首的目的，就是要以两界之力作为跳板。但是他这个念头还没有说出来，那疆良似乎早已知晓，因为他随后说道:

    “你们还真以为，那大荒西的通天之柱——周山是共工与祝融因为私愤所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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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小鬼的身份
    鬼神鬼神，原本以为有鬼作恶，就有神罚，而今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

    姜珏心中所坚定的东西被现实击中，一下子变得摇摇欲坠了起来。

    这种东西，是对于善的信仰。

    面前不断被夜郎鬼同化的普通人，就是他们放弃了这种信仰，不在认为善恶有报了，所以皮囊在他们身上褪去，露出了包裹着的骷髅。

    骷髅又如何苍天鬼神，原本就是一路货色，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似乎谁也靠不住。

    唯有力量，唯有力量才是不败的真理。

    “夜郎鬼首拥有着强大的力量，我们哪还是它的对手又有万千夜郎趋之若鹜，它如今兵指两界，还有什么能够与之抗衡”

    姜珏一行，原本想着找到夜郎鬼首，就能把之前的恩怨就此解决，却不曾考虑到，对方的强大，与自己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不管信与不信，事实已经摆在这里了，其实你们该庆幸，这一次没有亲自过来。”

    “亲自过来会怎么样”姜珏与夜郎鬼首有过几面之缘，虽然不曾见过它的真实相貌。

    “它如果亲自过来的话，可能除了叔父，其余人没有谁能够幸免于难。”

    青衣说完，用手拢了拢耳畔的一缕青丝，虽然面庞沾染了些泥尘，但丝毫遮盖不住她的清冷气质。那种感觉，就好像春日的微风，轻轻拂过心坎，一瞬间，竟让姜珏看得痴了。

    但很快，姜珏便从这短暂的失神中回复了清明，因为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穷奇，突然低声的嘶鸣了起来。

    虽然不知何故，但姜珏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它的局促不安。

    只见它低压着身子，躬着身，全身紧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原本浑浊的洪浪已经边做了火热的岩汤，咕噜咕噜冒着气泡，而那气泡一碎裂，就有若有若无的虚影破壳而出。

    惨白的枯骨在岩浆之中浮浮沉沉，尤其是在姜珏不远处，它们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最后汇聚在一起，像是一条枯骨搭建的康庄大道。

    而那康庄大道的尽头处，不知何时生起了一个丈许的高台，高台以枯骨搭就，上面鲜血淋漓，因为台上堆满了动物的内脏。

    而在这内脏当中，血光氤氲，一个王座渐渐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王座当中，似乎坐着一人，但看不清模样。可是他身边拱卫着的，却清晰可见。

    其中一人，身着肚兜，浑身惨白，似乎是个未满三岁的小孩，他坐在一具高瘦的骷髅身上，手上正把玩着一样物事。

    他虽然漫不经心，但姜珏心中却已凉了半截，因为不任人宰割的无力感还未完全退却。

    这浑身惨白的小孩就如此凶戾了，王座上的男人只有更甚。

    “他...竟然是他......”

    疆良的声音在边上响起，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你口中的他是...”

    “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人。”青衣替疆良做了回答。

    “夜郎鬼首”

    青衣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但姜珏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他与夜郎鬼首，有过三面之缘，一次是清平乱葬岗，一次是九泉血夜城，最后一次，就是他分身夺走韩思亲的时候了。

    对了，韩思亲！

    姜珏一激灵，赶忙去搜寻夜郎鬼首有没有抱着个婴儿。结果有些让人失望，那夜郎鬼首身边，年纪最小的，除了那三岁的鬼娃娃，就再无旁的了。

    可是那鬼娃娃怎么可能是韩思亲呢一个尚在襁褓，而另一个已经为祸一方了。

    也许现实总不会遂人意愿。因为只见那炎炎熔浆中的平台上，一副高瘦的骷髅顺着白骨通道走进了过来，等到坐在骷髅肩上的小孩容貌依稀可辩，只见他惨白的嘴唇一咧，带着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诡异表情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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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致命的鬼瘤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也算是对你父母亡灵的告慰。”

    “哼哼，告慰难道你不应该失望么”韩思亲冷笑着。

    “失望，我为什么要失望。”

    “因为我没死啊。”

    听他如此一说，姜珏如何不明白，肯定是夜郎鬼首将韩氏夫妇的死归咎于自己头上，到时两虎相争，而它呢，完全可以作壁上观。

    “思亲，你不要被骗了，不是那样的”

    “不是你真当我几岁的小屁孩呢”韩思亲面容扭曲，似乎动了真怒，而与此同时，四周沸沸汤汤的熔浆如同被煽动了情绪一般，猛然间变得暴躁不安。

    熔岩拍打在山巅的边缘，激荡起数十丈高的赤红岩浪，有几人因为太过靠前，来不及躲避，被兜头淋了一脸，仅仅在片刻间，就被腐蚀成了漆黑的骨架，软趴趴的栽倒在地。

    突然传来的女人的惊叫，吸引了更多的目光，还没过一会，那匍匐在地的漆黑骨架微微一抽，随后抖了几下，旋即僵硬地挣扎了起来。

    等到它们完全站起，已经变做了尖嘴獠牙的夜郎恶鬼，猛地就往人群中扑身而去。

    尖叫与惨呼并做一块，在只剩下山巅的**山上回荡。

    虽然异变丛生，但姜珏眼角的余光从未离开过韩思亲半寸。

    见它毫不经意，显然是觉得方才所做的，根本不值一提。

    这一切是姜珏没有想到的，原本以为韩思亲在夜郎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毕竟夜郎鬼首没见到自己之前，不会把他怎么样。

    但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的韩思亲早就没有了丝毫怜悯之心。

    同样作为阴腹子，即便遭遇了那么多的不幸与算计，姜珏还是尽量让自己活得像个人，而韩思亲却活生生变成了夜郎鬼。

    “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来救你的。”内疚如同面前汹涌的岩浆，不断的击打着在姜珏的心底。

    “对，确实是你的错，你既然杀了人，就应该斩草除根的。”

    “思亲，我能给他证明，你父母的死跟老姜没有关系的。”

    “闭嘴，不干你的事。”

    炙热的岩浆翻滚着，像是韩思亲无法平静的内心。也许是因为姜珏的辩解太过苍白，或者是韩思亲对于姜珏是杀父仇人一事太过执着，即便一旁的马如是都出面证明了，但依旧没有换来他丝毫的犹疑。

    “你不是解释吗那好，我问你，韩元禄是不是被你请来的凶兽所杀”

    “是。”

    “我母亲是不是因此而自杀”

    “是。”

    “当时你是不是在场”

    姜珏想了想，没有否定。

    “那好，如果你不请来异兽，我父亲会因此而死如果你真心当我母亲是你伯母，又怎么会让她自杀而至之不理”

    “不是这样的，不是，思亲，你听我说，是你父亲被那恶鬼利用了。”

    “利用不利用，跟你没有关系，我只知道他们做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出生。而你，却因此夺走了他的性命。”

    “不是，当时她骗我们离开，我没有想到她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