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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描之道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泥巴罐子
谷口在望,吴小鹏紧夹马腹,不惜马力扬鞭猛冲,前方五六里许,依稀可见通易县城城墙轮廓。
屋漏偏逢连夜雨,谷口外半里许密林内斜突兀杀出一彪骑队,正是之前吴意被扫描仪寄居,神识大张之时,“看”见的那一队城卫骑兵。
敌我不明,冲出谷口的护卫队员勒定马缰,整顿队形准备迎敌,前有敌军,后有追兵,将士们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待认清对面人马的军旗,前排护卫队员均是心下一松,这彪骑队所有军士一身夏军制式甲胄,显然是通易城城卫军闻讯赶到,当头的将领马上抱拳一揖,朗声说道,“前头可是三少爷?通易城李少督座下骑兵队管带张显东奉命前来迎接公子入城,请随将士们一同撤退,标下誓死挡住追兵!”
匆匆冲出谷口的吴意疑惑地望着眼前军容整齐的通易骑军小队,数十骑士静静端坐马上,人数不多,却给人极其压抑的感觉。见吴小鹏大笑着迎上去,吴意心头浮上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直觉指引之下,他突然高声叫道,“吴队长,小心!”
“铿锵”一声,对面小队骑士整齐划一抽出了用于骑阵对战弯刀,前一刻满面恭谨的张队正脸露狰狞,厉声狂呼:“给我上!杀了吴家老三,赏银一千两!”当先挥动长刀,正正朝着毫无准备的吴小鹏砍去,吴小鹏虎吼一声:“张显东,你敢弑主?!”张显东身躯一抖,长刀明显顿了一下,吴小鹏抽出佩刀,和他战作一团。
吴意冷静下来,对着那队城卫骑兵朗声说道:“吴家长门嫡孙吴意在此,通易城城卫军听令,堵住谷口,阻击追兵!张显东背主小人,人人得而诛之!胁从者受其蒙蔽,无罪!”
顿了一顿,他的语声再度响起,坚定而有力,“以吴氏列祖列宗之名对天发誓,被迫从乱,既往不咎!截住后路追兵者,杀敌一名,赏黄金十两,战死者,抚恤黄金五十两,其家族免徭役赋税十年!冥顽不灵者,诛其九族!”
软硬兼施之下,城卫骑队冲过来的势头为之一缓,护卫队集中五六人对张显东的围杀也接近尾声,吴小鹏瞅住空挡,一刀劈在他左臂,张显东左臂软软地垂下来,顿时左支右绌,见跟随来伏击的手下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经不善,好几个已经在跃跃试试,知道大势已去。
吴氏在北凉四州统治超过百年,积威甚重,世袭军户均以吴氏为主家,对于袭杀吴家嫡子的行为本来就极其抵触,张显东见势不妙,大吼一声“走!”仅带着一名亲兵斜刺里顺着来路遁入密林。
随他而来的城卫骑兵重整马势,却是呈扇形让开了当面的道路,沉默地分成两列绕过护卫队,径直冲进谷口,杀向衔尾追来的骑兵。两边骑兵乍一接触,就杀了个人仰马翻,虽然兵力悬殊,但谷口狭窄处仅能容三马并驰,一夫当关,倒也暂时堵住了追兵的来势。
劫后余生的马队绕过前方密林,通易城巍峨的城墙遥遥在望,城内疾驰出一彪骑兵,护卫队齐齐色变,吴意看着惊魂未定的护卫队众兵士,嘴角轻扬,“吴小鹏吴少司,整好队形,随我入通易城,我就不信,这北凉四州已经不是我大夏之天下?!”
队员们哄然应诺,策马向前。
通易城,城门洞开,城门之下五百丈处,数百骑兵迎着吴家护卫队的方向,滚鞍下马,当先一名武将以朴刀柱地,单膝跪倒,口称,“末将李守华恭迎玉门令大人,迎接来迟,死罪!”
吴小鹏当先策马,一掠而过,扔下一句冷邦邦的话,“不管死罪活罪,自会有人来论你们的罪!”护卫队员看也不看跪倒于地的这支骑兵,轰隆隆绕过通易城门,向着北方,疾驰而过。





扫描之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赴任
巍峨皇城之内,大内深宫之中,一个面相青涩的少年着明黄袍服,上绣五爪金龙,端坐于御书房,随手翻阅着桌面堆积如山,却分明别类、排列整齐的奏章,时而蘸着鲜红的墨水批下一行短短的批示。俄顷,少年皇帝伸伸懒腰,抽开御桌左下角第二个抽屉,拿出一叠纸条,津津有味地翻看紫衣卫密信司为这位九五至尊精心准备的五花八门的趣闻杂谈。
“故鹿鼎公嫡孙吴意赴玉门就任途中遇刺,刺客出动骑兵五十骑,步兵五十员,策反通易驻军少司张显东及巡城军士二十名,于通易城外十里处一山谷内外设局围杀吴意,吴意走脱。”
“啧啧啧。。。。。。朕这位草包世兄还真是狗屎运,这样都搞不死你?!”少年天子皱了皱眉,拉响侍铃,对着碎步匆匆走来的太监吩咐道:“叫李显过来,朕要问问顺义候葬礼的事,另外,让紫衣卫查一下顺义候嫡孙遇刺之事,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朝廷命官,朕之天下现在已经这么乱了么!”顿了一顿,少年天子猛地一拍御案,“给祁望成带个话,查不出来,就回去种地吧!”
小桂子一颗心砰砰乱跳,和皇上从小玩到大,亲政这半年来,日甚一日的霸道和威严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或者,他根本不是做大太监的料?
。。。。。。。
西南边陲一座风景秀丽的山谷,匹练银白的溪水自刀削般陡峭的悬崖凭空直下,泄入谷底深不可测的水潭,水潭四周,到处铺满奇花异草,间或有各类珍奇小兽于山野林径中嬉戏,一座纯粹山石搭建而成的二层小楼突兀屹立于陡峭崖壁之上,正是山花烂漫时节。
临崖一座小亭之中,一名相貌清癯的老者凭栏而立,身后,两位体态婀娜的小娘子一人提壶,一人持酒,红袖添香,人比花俏,漫饮杯中酒,温柔乡是英雄冢。漫天花果飘香,少女娇笑银铃般悦耳,而老者却独自轻叹一口气,“又走了一个老家伙!无非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而已!可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点吧?”
老者惬意地呡上一口美酒,斜倚在身旁美姬柔滑的腿上,半晌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
西出阳关,玉门府治。这座西北第一雄城丝毫不愧其永镇边陲的赫赫声名,巍峨的城墙蜿蜒在群山之间,便是紧邻的万丈深壑和破云高峰也不能掩盖它耀目的风采。
高达数十丈的陡峭城墙全是采集山巅巨石垒造,飞鸟难度,绝对是每一支心怀不轨的异族雄师的噩梦。
玉门城西门左侧里许,县衙和府衙合署办公。秉承天子守国门,纯臣死社稷之精神,作为直面羌、夷、狄三族的重要边城,不设内城,于西城门侧修建玉门府衙,府尊抵城门处办公,城破之日,亦即殉国之时。
铁血幽骑、河间铁骑、蜀中龙骑、滇外蛮骑,延夏皇朝四大骑兵分属于四大将门世家,其中,河间铁骑隶属于皇室,开国后编练成禁军三卫;公认战力最强的铁血幽骑隶属于顺义候系,近二十年来,已削减为一个卫的兵力,番号名为铁血军,驻地在玉门城内。
青石长街之上响起一阵闷雷也似的马蹄之声,街头巷尾的闲汉伸长了头看起了热闹,大夏承平日久,玉门边城的日子闲散而又轻松,自从希夷山数股巨盗被铁血军一举荡平以来,已经有数年没见着这大队铁骑奔驰来往的大场面了。
三十余骑从洞开的南门旋风般疾驰而过,马如风,人如龙,经历千余里的长途跋涉,骑士们个个微带风霜之色,却俱都沉默而坚忍。
府衙中门大开,两溜衙役鱼贯而出,前排两人手持巨锣,敲得震天响,各色旌旗招展,在高高的台阶之下,密密麻麻排成了数队,玉门府衙随员拥簇着锦袍玉带的云同知,伸长了脖子望向城门的方向。
“吁!”数十骑疾驰的奔马发出“唏律律”长嘶之声,三息过后,所有奔马止住马蹄,骑士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惹来路边闲汉零落的叫好之声。
迎接的队伍中,正中“令”字大旗下,一位长身玉立,剑眉星目,贵气逼人的贵介公子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三弟这是在给下马威谁看吗?
力气极大的俊雅大哥皱起眉毛,有些不太满意地说,“个倒是不矮,身子骨单薄了点,侯府里好吃好喝的,怎么把你养成了颗豆芽菜?”,
“大哥,小弟此来,却是赶鸭子上架,一切可就要仰仗你帮扶了!”吴意先送上一顶高帽,有枣无枣,楼一杆子再说。
“那怕是仰仗错了,这玉门令可是你的。先说好,今日这顿接风酒过后,除了铁血军那里我帮你看着点,其他任何事不要来烦我。”吴风雷一张俊脸似笑非笑,略带着揶揄说道。
护卫队员都是来玉门轮战过的老兵,熟络地和府衙随行的将士们大声打着招呼,像回到自家大院一般吩咐喂马,安顿盔甲兵器。
吴小鹏紧随着吴意,亦步亦趋走向府衙宴客大厅,往日分割小厅的屏风已经撤掉,正前方布置了一座不算很高的舞台,台上花团锦簇,帷幕飘飘,沿舞台往下,错落摆放着两三张圆桌,更远处的大厅整齐摆放着十余张圆桌,一看就是玉门所属军政官员的席位,侍者早已穿梭在餐桌之间,流水般呈上酒菜。靠舞台最近的地方摆放着一张明显阔大一些的餐桌,桌子一旁,娉婷侍立着一排面目姣好、身姿娇柔的妙龄少女。
宴客厅外的庭院里,已经三三两两聚集了一些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和分供差遣的差役。只听得几名府吏打扮的差人在一起小声嘀咕,“听说这位爷可是个闹事的主,专干蠢事,不干正事。”“可不是?咱们玉门府这下该热闹了,按说上头派他来当这玉门令可是不该啊,咱这五族杂会是非之地要是由着这位少爷性子,那还不捅出大篓子来?”“噤声!御史周黑脸在那边,你们想找死别连累我们!”




扫描之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杀威
前呼后拥之下,吴意踏入宴会厅,厅内陈设很简单,由此可知玉门府衙日常用度并不奢靡,从舞台和酒席的布置看,准备虽然仓促,还是费了一番心思,而且主餐桌旁盈盈侍立的莺莺燕燕,颇是让吴意频频注目,难道这就是异世版的营业性三陪吗?
刚进大厅,一行绿袍官员迎上来,为首之人肤色黝黑,脸庞方正,眼神坚毅,脸色却是不太好看。
黑脸绿袍官员板着脸劈头质问吴风雷,“吴同知!没事把那三族三族使者招到府衙来干什么?闲着无聊?”神色冷厉,语带森寒。吴风雷一张俊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的尴尬,神态就有些畏缩,讪讪说道:“周御史,我这不是被他们缠不过,虚与委蛇应付一下吗?”小心地看看周御史的脸色,又看了看三弟,吴意不知就里,面无表情冷冷看了这位黑脸文官一眼。
周御史继续板着脸训斥道,“胡闹!这些化外蛮族,有什么好应付的,没的失了我大夏朝的颜面!”
听得周御史的话语,感受到他对大哥训小孩般的语气,顿时感觉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颜面?难道又是自居天朝的戏码?外交基本搞面子工程,而不是以利益为先?
吴意对这位貌似正直的周御史的能力,或者说是处政方略首先部分予以否定。吴风雷讪笑闪过一旁,向吴意介绍到:“这位是翰林院侍制,御史台巡边御史周宗祥大人。”
大夏官制,六品官员着绿袍,眼前这位御史按品级并非高级官员,然而却又不能这么看。翰林清贵,前程远大,为宰辅储备,见官大三级,而且御史台众官虽品级不高,却位卑言重。朝堂上,当朝宰辅或封疆大吏被小御史弹劾,去职问罪的先例屡见不鲜。
夏朝军制,五十人以下为伍,百人为队,三队以上为营,十营以上为旅,十旅以上为卫。与文官的一至九品的品级不同,营以上武官,对应的掌军衔分别是管带、旅帅、都将、大都督(督将、督帅),执掌一卫以上兵马即为大都督。
巡边御史是文官,不能直接处理边镇政务军务,只是近年来大夏崇文抑武,以士大夫治天下,边关战事,也多以文官为统帅,武将唯诺而景从,似玉门这般以世袭勋贵为主帅的,朝廷为了加强控制,另设巡边御史,代天巡狩,军政都插手,权力大得吓人。
吴意冷着脸默不作声,黑脸御史却也没有放过他,炯炯有神的双目从畏缩的云同知身上收回,视线一下子就转到了吴意身上,“府尊大人远道辛苦,听说路上还遇上了贼人袭扰,好生在府中休养就是了。玉门政务军务,自有属吏打理,千万不要像你兄长那样行事草率,徒留笑柄!”周御史这顿没头没脑的杀威棒敲得吴氏兄弟晕头耷脑,吴风雷显然是习惯了被训斥,耷拉着头陪着笑。
吴意听得此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tnnd,简直没有王法了,劳资可是来当法人代表的,不是来当灰孙子的?!
“你是几品官?”吴意一本正经的盯着周御史问道。周御史面无表情,默不作声,绿袍最高不过正六品,沉默的御史显然不屑回答。
吴意双眉一竖,声调逐渐转高,“论品级,我高过你!论职务,整个玉门我最大!草率行事,徒留笑柄!好大的官威!当朝宰辅不过如是!大夏律,不知尊卑,不敬上官,视情节处杖责、罚俸、降等直至罢黜流放,今日本官初来乍到,暂且记下你一顿杀威棒,再有胡言乱语,直接乱棒打将出去!”
宴会厅内,一时哑然无声。大夏以文治国,开国承平百余年来,已经形成了士大夫独霸朝堂之局面,外戚、阉宦、勋贵均不敢稍逆其锋,偶有不开眼的权贵惹上读书人,十有八九就会灰头土脸。
概因只要涉及读书人与勋贵发生争端,所谓士大夫清流就会空前团结一致,上至当朝宰辅,下至寒门学子,都不吝于表现自己不畏权贵的风骨。
近十年来便有多例寒门学子斗倒世家豪强之故事,是以大夏权贵在对上读书人时,均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倒使得横霸乡邻,鱼肉百姓的戏码少了不少。与之相对应的是,大夏朝堂就成了士大夫纵横捭阖的场所,皇亲国戚、显贵世家看着光鲜,不过锦衣玉食,妻妾成群而已,不仅于朝堂政务毫无话语权,还要严厉约束子弟奴仆不得与士大夫争锋。
不得不说,这种体制有效杜绝了外戚专权、宦官作乱、权臣欺主的现象发生,然而落到吴意头上,不由切齿痛恨士大夫的这种狗屁特权。
不理吴家老大频频挤眉弄眼的劝阻,吴意干脆利落地反过来敲了那位风骨傲然的周御史一番杀威棒。
也不待别人相请,吴意大喇喇走到居中的大餐桌主位坐下,顾盼鸦雀无声的大厅,朗声说道:“感谢诸位大人拨冗为本官接风洗尘,请入席,一路饥肠辘辘,你们等得,本官的肠胃却是等不得了。”全场这才轰然,各自落座。
斜眼望去,周御史一行四五个绿袍官员似乎根本没料到吴家老五是这么一个不顾大局的惫赖货,呆在原地,而紧随吴风雷入厅的一名绯袍中年文官则居中转圜劝说,勉强将他们请至主餐桌上坐下,就坐在吴意主位附近,可知在玉门上下官员心目中,周御史地位当与玉门令不相上下。
吴风雷苦笑着低声对吴意道:“早听说五弟你最擅胡作非为,大哥我算是领教了。你可知道,就你刚才那番态度,那番话语,传至京师御史台那班人耳中,我吴家又将置于风口浪尖。愚兄就任玉门同知三年,百般交好周御史。其实他为人还是不错的,别的不说,几年来少有参劾玉门军政的奏章,我蓝骑军之饷银及时解送,也多有借助周御史之力。你今天是快活了,大哥我几年的小媳妇却是白当了,得罪了他,你在这玉门令上可不好混啦。”




扫描之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重活一世,吴意仍然改不了自己的屌丝脾气,尼玛,前世碍于身份谨小慎微,今生好不容易能拼爹还不拼一下啊!得罪就得罪了,吴意恨恨望向刚落座的周御史,看着那个正襟危坐的油黑脸庞就来气。
他也没指望三言两语就折服这个一看就刚直不阿的御史清流,也不可能真就一阵乱棒将之打将出去,不过窥一管而知全豹,大夏吏治之混乱,可见一斑。玉门令,按律为玉门府最高长官,并节制当地驻军,也就是玉门军政最高首脑,玉门府衙设同知、巡抚、宣慰使各一名,协助署理政务。玉门驻军一卫,设大都督一名,左右都督各一名,受玉门令节制。
然后又多此一举塞一个什么巡边御史进来,名义上讲,属于玉门令下属,然而实际上在大夏所属十余个边镇中,巡边御史因代表天子,已经俨然取代了边镇府令或大都督的职权,成为边镇实际控制者。
吴意沉着脸坐在主位,席上众人纷纷敬酒,他来者不拒,杯到酒干,未蒸馏过的水酒还真难不倒他,这也使得他有余暇冷静观察席上众人,玉门城内,能坐上本席的当然是最有权势的一批人,除了黑脸周御史带来的五六名绿袍文官外,尚有三员高阶武将,武将们不言不语,刚开始敬过一巡酒后,就扎成一堆猛吃猛喝。
另外就是清一色绯袍地方官员,以四五品文官居多,数量有七八人,明显是玉门府衙所属高级官员,其中又明显分成两派,一派以吴风雷左首边的玉门巡抚张守义为首,也就是劝说周御史入席之人;另一派则以紧挨着自己右首入座的玉门宣慰使陈昌浩为尊,从敬酒顺序就看出两派的泾渭分明。
酒至半酣,剑拔弩张的气氛略有缓和。周御史身旁一名绿袍官员兴起,朗声说道:“有酒必有令,无令酒不欢,玉门令空悬三年,今日得迎新贵,当吟诗以贺。下官先抛出瓦砾,静候珠玉佳句。”
“乱条犹未复初黄,倚得东风势更狂。能把飞花蒙日月,不知人间有清霜。”吟诗已罢,那官员面有得色,心想这吴家的草包公子必定听不出诗中的嘲讽之意。话音未落,另一绿袍文官接着起身道,“好一句不知人间有清霜,清凡兄好文采!我也来和一首”: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吟到慷慨激昂处,这名书生模样的低品官员持筷敲击酒碗,各色服饰的文官均击节赞叹,吴意右首边的宣慰使更是摇头晃脑,似乎是深深沉醉其中。一室皆静,只听得周御史稳稳地坐着一字一顿说到:“清凡兄和彦涛兄词句虽好,却有喧宾夺主之嫌,不如云府尊也吟上一首,以贺今日盛会。”
吴意早就不耐烦得很,酸里酸气的,饭是吃不下去了。听到周御史撩拨自己,显然在暗讽自己是目不识丁的草包,霍然站起,“本官是来就任翼门令的,不是来淫湿作对的,你们这些所谓的诗词歌赋能当饭吃吗?能作衣穿吗?异族铁骑袭边,你们淫湿一手,就能退敌吗?”
顿了一顿,吴意继续道:“我敬重耕作的农人,他们辛勤的汗水浇灌出五谷为我们果腹,我也敬重劳作的匠人,他们看似卑贱的劳动为我们的衣食住行提供了保障,我同样敬重英勇的军人,他们用一腔热血筑起了我大夏国御侮定边的铁铸长城(钢还练不出来)!
就算是你们眼中唯利是图的商人,他们的辛苦经营也为我们能够保持安逸舒适的生活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诚然,诗词歌赋能够作为生活的调剂,艺术的享受,但绝不应该是本官必须掌握的技能,玉门令的职司是保境安民,不是淫湿作对!”
言罢,吴意掉头大步走出宴会厅,身后,留下一地错愕的眼神。
玉门城南,耸立着威武的军寨,和府衙的简陋相反,军寨极其雄阔,与其说是军营,不如说是城中之城。铁血军驻地占地极广,依南城城墙而建,面积广被南城,占据玉门城四分之一的地盘,太宗十三年,因草原饥荒,夷狄羌三族扰边,连下西北六城,中枢震动。
鹿鼎公吴从龙率铁血幽骑西来,顺王独子骁勇不下乃父,以两个卫的兵力独抗三族主力,另亲率三千敢死之士,千里奔袭草原纵深,捣毁三族联军大本营,亲手格毙羌族陀罗部落酋长,俘虏三族王子王孙十余人,随后挟威势如破竹收复西北六城,三族王帐不敢居于草原,均流窜至极北苦寒之地。
此役过后,铁血幽骑驻于玉门峡谷,并依山势建成玉门城,永镇西北边陲,至今已垂五十年。遵照太宗的旨意,西来的两个卫骑军也缩编成为一个卫,在帝国主力军团序列里更名为蓝骑军。
铁血军大都督行营就建在紧靠南城门的城墙下,行营枢机房内,一灯如豆。周御史端坐桌前,奋笔疾书,信筏上,一纸公整的瘦金体字力透纸背,勾上最后一笔,他小心的吹干墨迹,吩咐垂立一旁的小校,“八百里加急,枢机府。”
昏暗的灯光下,御史脸色阴晴不定,这位纨绔少爷看样子还不是省油的灯呢,虽然和传说中一样混账,但观其言行,似乎并非草包一个。除了言论骇人听闻一点,言辞交锋中,有理有据,合法合规,和其他勋贵家中那些扶不上壁,笑话百出的少爷们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错非是如今的形势,如果是哪家世交子弟有如此风范,当值得一声大大的赞。
本以为吴家派他来,只是天威紧逼之下放权释疑之举,为天家夺去吴家特权提供一块遮羞布,今天这小子摆明车马和自己对着干,这意图一时还看不明白。
和同僚好友的猜测稍有不同,能够调来任这个巡边御史,是他自己向门师,也就是当朝首辅何正平,主动争取的结果。
太宗定下抑武重文治国方略以来,开国年间武夫当道的局面已一去不返。失去了共同的敌人,朝中士大夫清流早已不是开国之初那样铁板一块。
至显宗后期,勋贵早已不是太祖与太宗两朝的军功赫赫,在朝堂上的权力也逐渐衰落,不仅不再参与朝政,随着烽火的平息,除了两京以外,勋贵也不再出现在武将行列上。
新晋武将多来自新兴世家或下级社会阶层。随着文治盛世来临,开启了文臣掌权时代,勋贵掌军的规矩被打破,文官督军的制度逐渐形成,朝堂上的争斗就成为文官集团之间的博弈。
江南一带因经济繁荣,近几十年来高中进士者甚众,俨然已经形成了以当朝首次辅吕文和为首的文官集团,南方出身的文臣与老师所代表的从龙旧臣、北方文臣世家在朝堂上激烈争斗已趋白热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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