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1719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晴空一度
“哼,大言不惭。我大清如今不过偶有小挫,等过一段时间便可卷土重来,你们这些所谓的楚逆,如何敢来劝降于我?”
望着一脸杀气的岳钟琪,掌柜却是不动声色,冷声道:“岳将军倒是忠心耿耿,可是如今大清是什么样子,将军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休说其他,就眼下的安庆城,便是彻彻底底的一座孤城,难道将军真想就这么被困死在此地不成?”
岳钟琪脸色如常,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他抖动了一下手腕,将长剑收了回来,只见掌柜一下子瘫软在了椅子上,鲜血逐渐从伤口处溢出来,他用手捂住伤口,闷哼了一声,脸庞上却是起了一层冷汗。
眼看着掌柜这幅模样,岳钟琪却是开始缓缓踱起了步子,脸上有些变幻莫测,倒不是因为掌柜的这番话说到他的心坎处了,实在是因为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在安庆城。
人一旦死了,一切便是一了百了,特别是他岳钟琪,如今虽有些许名望,可毕竟只有三十六岁,正是人生最紧要的关头,上前一步千古流芳也未可知,可是如果就这么死了,怕是再史书上都只有寥寥数笔了,若真是如此,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固有缺点,有人贪财如命,有人好色多淫,还有人却是将所谓的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康熙为了圣君的名声,情愿跟复汉军和谈,而岳钟琪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千古流芳的岳家,更是如此。
掌柜却是不说话,只是冷眼旁观,顺带着一口牛肉一口酒,倒是吃得不亦乐乎。
岳钟琪脸上有几分迷茫,望了一眼掌柜,便将手中的长剑搁在了桌子上,不经意道:“若是我投靠复汉军,贵军能给我什么好处?”
掌柜一听此言,却是心跳都快上了几分,若真的今日能够说得岳钟琪来降,那可是大功一件,连忙道:“若将军来降,将来岳家不失公侯之位,将军的所思所想,也能得以实现。”
“唔。”岳钟琪听完后却只是点点头,没有其他表示。
掌柜奸猾无比,瞬间便明白过来,这是对方嫌价钱不够,有心许诺封王,可是他一个小小的军情处负责人,哪有这般权力?贸然说出来,岳钟琪也不会相信,于是便躬身一礼。
“将军有何要求,还请示下。”
岳钟琪此时掌握了主动权,反而有些不急不躁,笑道:“贵使此次前来,若是空手而归,不免显得我这个主人不地道。我等二人今日不妨学那商贾,做上一桩买卖如何?”
“哦?什么买卖?将军不妨直言。”
“首先我得确认一点,贵军想要的应该是安庆城吧。只要不是我岳某人的脑袋,那就可以谈一谈。”岳钟琪嘴角带着笑容,脸色变得十分和煦。
掌柜脸色一动,故作不懂,低声道:“还请将军示下。”
岳钟琪一手按着剑,一手撑着桌子,身体向前倾,凑到掌柜的面前,脸上带着笑意,眼神却是无比冰寒。
“你们想要安庆城,我可以给你们,可是你们得让我把城里的兵全都撤走。”
“不行。安庆城无论你给不给,我们都要拿下,而且你明白,真打起来,你的这些绿营兵撑不了太久。”
“我再退一步,安庆城完封不动给你们,城里的兵,我只带走八旗兵和岳家人,绿营留给你们。”
话音刚落,岳钟琪便已经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咄咄逼人地望着掌柜。
很明显,眼下若是掌柜再不答应,岳钟琪便会彻底放弃谈判,而是直接杀人迎敌,以身殉国,成全他的忠义之名。
掌柜松开了一直紧紧捂住胸口的手,微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过了良久,他才幽幽叹道:“这个买卖我自己做不了主,得请示大老板才行。”
岳钟琪深深望了掌柜的一眼,却是点了点头。只要还有谈判的余地,他就不会轻易放过,毕竟谁不想活呢?至于掌柜此人,岳钟琪也不是非杀不可,不管这个人多么重要,可是在大局里也只是一颗棋子,杀不杀无关紧要。
得到了承诺的掌柜,很快便直接大摇大摆地出了城,现如今他身边的眼线耳目众多,他可不想去走那些暗道,到时候凭白漏了消息,可就损失巨大了。
“启禀大人,掌柜已经出了城”
一直未曾露面的岳海,不知何时出现在岳钟琪面前,颇为小心翼翼。
岳钟琪坐在桌前,手里扶着长剑,微闭着眼睛,幽幽道:“从这一次的谈话,我能肯定皇上应该是出事了,至少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那要不要我带人去打探一番”
“不用了,这一次咱们是真真地跟楚逆做这番买卖,不管是为了什么,你明白吗?”岳钟琪的话语如同来着天边一样,轻飘飘的。
岳海匍匐在地上,将额头贴在地面上,紧张道:“不管大人做什么,奴才誓死跟随大人,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辞。”
岳钟琪却是幽幽长叹,低头瞧了一眼当年老父亲赠给他的宝剑,随后脸色变得坚定了起来。
“我岳家不会倒,我岳钟琪更不会倒。”
掌柜回到复汉军大营中,很快便将岳钟琪的意思,原原本本地向宁渝进行了禀报,甚至连胸前的伤口都让人来查验过。
听完这一番禀报后,宁渝的脸色却微微有些阴沉。
“岳钟琪,倒是个人物我还真有点想就这一次杀了他。”
此时程铭、董策、钱英、许明远以及宇治景等人都已经汇聚一堂,原本是打算就攻打安庆开始布置作战会议,却不料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程铭轻轻一笑,“这岳钟琪确实是好决断,如今来这么一招,倒还真的挺有诱惑力。大都督,卑职以为,若真的能够并不血刃拿下安庆,不妨就此放过岳钟琪。”
钱英的神色反而颇为凝重,他忧心道:“原先在朝廷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岳钟琪的大名,如今这番我跟他在安庆城下对抗许久,深知此人决不可小看,若是这一次放过了岳钟琪,恐怕下一次很难再有这样的良机。”
宁渝微微点点头,他当然明白这一点,寻常之辈他可不会放在眼里,若是岳钟琪就这么坚守安庆城,死了也死了,可现在却闹这么一出,可是把他给为难住了。
原因很简单,对于目前的复汉军来说,上一战打完才不久,很多士兵都已经变得极为疲惫,物资还没有彻底补充上来,如果现在要强行拿下安庆,恐怕会付出很大的代价,而且还会影响到后面攻略江南的计划。正是因为由这番考虑,才让宁渝感觉有些投鼠忌器。
许明远在之前的时候,还没有资格参与这般机密的会议,如今作为守备第五师的师长,当下也想在宁渝面前表现一番。
“大都督,当下我们可能被岳钟琪这个名字给蒙住了眼睛,实际上卑职以为,岳钟琪并不重要,无论他多么天纵奇才,都不可能违背大势,只要我军顺利拿下安庆,便可提前确定战略优势,到时候再拿下江南,就算一百个岳钟琪,也无法改变天下大势。”
“更何况,岳钟琪此番与我等交易,到时候等他回转大清,我等便可将此消息放出,到时候有了那数百八旗兵作证,岳钟琪就算不死,恐怕也会失去信任,无法再对我大军造成影响。”
这一番话说出来,却是让众人对这个平日不声不响的家伙,有了一番新的认识。大家伙只知道这个许明远是最早投靠复汉军的清军将领,却没想到战略思维竟然如此优秀,倒让人有些小看了。
宁渝微微一笑,击节赞赏道:“哈哈哈哈,许将军所言有理,不过一个小小的岳钟琪罢了,倒不值得如此看重,再说我复汉军有许将军这般人才,对付岳钟琪也够了。”
一番话却是说得许明远感激不比,他自知作为降将,一直在复汉军里勤勤勉勉,专心做事,也很少出头说话,这才博得宁渝的赏识,将他提拔到了守备师师长的位置。也正因为如此,许明远才敢将自己的见解说出来,博得众人的赏识。
“既然如此,就答应岳钟琪,咱们跟他做这个买卖
康熙六十一年三月十八,岳钟琪带着上百个家丁和数百名八旗兵,直接乘船一路东进,撤往了江南。只是他在离开安庆的时候,丝毫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安庆,连同里面的一万多绿营兵,都已经被他抛之脑后了。
宁渝兵不血刃拿下了安庆之后,也算是彻底将这座长江枢纽给掌握在了手中,有了安庆,长江以南的安徽部分,比如池州府、徽州府,堪称唾手可得,再也没有丝毫的反抗余地。
当然除了安庆城之外,还有一万多被抛在这里的绿营兵,这些绿营兵原本构成就十分复杂,大部分都是从九江前线逃回来的溃兵,如今到了也没能真正跑得了,全都被岳钟琪打包卖给了宁渝。
若是放在之前,宁渝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还有可能从里面补充一部分兵员,可今时不同往日,宁渝也不愿意再要这伙兵油子,便安排守备六师的一个团,将他们沿途押解回了武昌,将来也是送去矿场进行改造。
与此同时,没了李绂在身边参谋赞画,宁渝很快便感受到了久违的苦恼,一大堆公文公章堆在了他的行辕里,等待着他一一处理,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帮本地的乡绅代表要会面,安定地方人心,因此每日里都忙活到许久,连一丝的空闲时间都没有。
正因为如此,宁渝很快又派了人去武昌,一方面是寻机会找老爹报喜和要钱,另一方面则是让李绂赶紧回来干活,否则天天这般下去,他宁大公子怕是要累脱了相。
实际上在此时的武昌城内,战场上一连串的胜利,早已将人们的心拱热了,他们不用再担心清军前来进攻,也不用担心自家的生命安全受到影响,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复汉军下生活,甚至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
之所以会有这般变化,其实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在宁忠源的强烈要求下,已经取消了除了税赋的一切杂派,甚至连徭役都可以用钱来代替——这种举动看上去不大,可实际上对于老百姓的生活而言,却是大大减轻了负担。
可千万别小看这点负担,实际上现如今的大清朝,向百姓们身上索要的税赋,严格来说并不算特别重,可是有了杂派以后就完全不一样了,几乎能把一个底层家庭彻底给压垮,家无长物之人,几乎数不胜数。
原先在武昌城脚下卖人买人的事情可是在寻常不过了,像宁渝起家的本钱雏鹰营,可都是从大和尚手里买来的,可如今就不一样了,没了这些杂派和无止境的徭役,他们当中很多人虽然还处于忍饥挨饿的边缘,可毕竟能活下去了。
人只要能活下去,就会有了盼头,有了盼头就再也不肯让人改变这种盼头,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也是照干不误。
因此听到了复汉军在宁渝的带领下,走向一个又一个的胜利时,人们内心的激动其实根本不亚于宁渝自己,他们害怕现如今的这种生活会被打破,也害怕眼前的幸福即将幻灭。
可是在此时的楚王府里,气氛却显得有几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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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康熙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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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城楚王府正堂当中,宁忠源端着一杯茶慢慢喝着,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看上去就仿佛是债主上门一般,没得半分好脸色。
而此时正堂下首坐着一圈楚王府的臣僚,正满脸不爽地盯着堂上站着的两个人,恨不得撸起袖子就将这二人给赶出去。只是这两人的态度却是恭敬有加,仿佛完全没看到一般,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其中一人正是当初造访复汉军的白莲教代表薛观,自从刘如汉自称汉王之后,薛观也得了个所谓的宰相官,只是在白莲教当中,这宰相官也算不得什么,因为他们有四个宰相,上面还有两个所谓的军师,也不知从哪里搞的这一套乱七八糟的官制。
当然得了宰相官的薛观,还是逃脱不了当信使的命,他这一次便是奉了汉王刘如汉的命令,和另一名汉王亲信刘召一同前来复汉军出使,只是这一次刘召为正使,他为副使。
“启禀楚王,汉王此次遣我二人前来,特来恭贺少将军大胜之喜!”薛观也不顾那些想要杀人的眼神,连忙抱拳道贺。
宁忠源轻轻唔了一声,随后道:“贵使好意,本王心领了,只是本王有些不解,贵使如今此来,难不成是专门来道贺的?”
薛观此时额头上都有些冒汗了,他十分隐蔽地向刘召使了个眼神,可是刘召却仿佛神游天外去了,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等二人今日前来,却是还有一件大事”薛观顾不得擦汗,也不敢不接着说下去,“前段时间,我教中圣女前往汉阳公军中联络感情,却不知为何,竟被汉阳公抢占,幽禁于大军之中”
“放肆!”
宁忠源却是听都没有听完,径自将手中的茶杯给摔了,一地的碎瓷片上沾染着茶叶末,升腾着热气。也不知这声放肆到底是骂薛观,还是骂自家的那个宝贝儿子。
薛观却是被吓得连忙跪下来,低声道:“还请王爷宽限我等死罪,实在是上命不可违楚王,饶命啊
这一幕却是让身后的刘召看了恨得牙痒痒的,他原本就是刘如汉的侄子,在白莲教一向是作威作福惯了,后来偶然间窥得陈采薇的真容,顿时便感觉如同见到了天人,死缠烂打着要娶陈采薇为妻。
当时的刘如汉其实也有这个想法,不过倒不是为了这个不争气的侄子,而是想以这个名义,将陈道显的势力给彻底吞并下来,因此便默许这个侄子的行动,自己也去找了陈道显,想着撮合两家的好事。
可是陈道显是什么人?虽然长得像个糙汉,可是心思却极为细腻,对刘如汉心里的那点把戏是清清楚楚,因此怎么也不可能答应下来。不过陈道显也不愿在这个关键时候,得罪刘如汉,便一边虚与委蛇,另一边派了薛观去找复汉军联姻。
后来两家联姻之后,刘如汉也不得不硬着鼻子吞下了这枚苦果,特别是在复汉军的势力越来越大之后,他便越发不敢有动作。
可是自从清军南征之后,二十万大军齐攻复汉军,这让刘如汉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便暗自下手抓住了薛观的把柄,让他暗中背叛了陈道显。
在薛观的暗中相助下,刘如汉彻底夺下了陈道显原来的势力和基业,大量忠于陈道显的白鹤道人都被秘密处决,陈道显也被软禁了下来。而陈采薇及时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便偷偷摸摸找到一些旧部,将自己给送了出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陈采薇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去寻宁渝这个名义上的夫婿求助,接着就被宁渝留在了军中,真正做了夫妻。
可是这样一来,刘召心里却是快气炸了,他自以为陈道显被软禁后,这陈采薇还不是自己盘里的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可是却没想到最后关键时候,让陈采薇给跑了出去。
不过他也是色胆包天,这一次竟然借着道贺的机会,实际上却跑到复汉军的地盘上来要人,却是把薛观给吓出个好歹来。眼下的复汉军可是不比从前了,搞不好能跟大清平分天下的主。
“启禀楚王,我汉楚二家两心结好,一同抗清,原本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只是我教中陈道显暗通清军,险些害了汉王的性命,实在是罪该万死。其女虽然许配给令郎,可是我等怀疑她是清军的密谍,或许会对令郎不利”
刘召也是天不怕地不怕,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丝毫不顾宁忠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哼,什么狗屁不通,不过是你叔侄二人一力串通,想要谋夺了陈家的基业罢了,如今又为美色,前来我宁家讨人,你当这天下人都是傻子吗?”
说这话的自然不是旁人,依旧是眼里不容沙子的宁家老四宁忠义。
“你!满口胡言!”刘召眼见得自己的心事被人戳穿,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当下便耍起了少爷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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