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忘长生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飞翔的黎哥
“唉唉!”
一时间叹息声响成一片,世道艰难,最苦的就是他们这些凡人。无权无势,看天吃饭,随便来一场暴雨就能浇死几个。
柱子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有些不知所措。
&
第七百四十八章 阴阳眼
跳河的女子看上去大约双十年华,做妇人打扮,身体已然浸没在水中,要不是柱子抓住了她的衣领,恐怕早被湍急的河水卷走了。
虽然目光满是怒恨,但女子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灰暗绝望的气息,决绝地喊出“放手”二字。
然后,她便发现抓住她的柱子一瞬间神情变了,变得像是一尊低俯着头无悲无喜的佛陀,或是一位高高在上冷眼看着世间的仙人。
他以耳语般细小的声音,却奇异地压过了翻涌的波涛声,清晰地传入女子耳中。
“你真的想死吗”
语气毫无温度,冰冷而又无情,仿佛只要她一回答想死,对方就会毫不犹豫地放手!
寻死的女子忽觉遍体生寒,只见对方紧盯着她的双眼突然起了变化,右边的黑眸变得更加漆黑,仿佛什么光也透不进去。
如此可怕的景象吓得她一激灵,甚至劈开了她满腔绝望与愤怒蒙蔽,心神恢复了两分清醒,惊惧的脸上有了一丝犹豫。
就在这短短一瞬,她只觉自己身体一轻,已被另外几只手抓住,却是几个终于反应过来的村人都赶来救援,七手八脚地将人重新拉上了船。
女子全身湿透,一头乌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显得狼狈不堪,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几个大娘立刻围上去,一边扯着她往船舱内走,一边唠叨。
“你这个小娘子,怎么能寻死咧”
“有什么想不开的,跟婶儿们说说就能解了,也莫要跳河啊。”
“啊,这不是桃树村李家的儿媳吗,你、你……唉!”
进船舱前,女子偷偷从人群的缝隙瞄向柱子,却见他已经又坐回原位摇起了桨,神色平静,那只右眼也十分正常,仿佛从来没离开过一样,仿佛那句近似耳语的“你真的想死吗”只是她的错觉。
等她的视线离开,柱子抬起头,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己的右眼。
那时他与那女子的头离得极近,于是很清晰地从对方惊恐大睁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眼睛的变化,同时还有一股凉意在右眼眶流转。
这让他感到了几分的恐惧,不由得想起了某个传闻。
摆渡人说起来只是个撑船的,但因为他们是把人从此岸送到彼岸的人,民间便有些传说,说他们还兼顾着在人间和亡界往来的使命,穿梭于阴阳两界之间。
他原本是不信的,但今天自己身上的变化,却让他多了些不确定,既害怕又疑惑。
他自认自己就是个凡夫俗子,从小到大就没出息过,还是个瘸子,哪里担负得起什么阴阳两界的使者。
在这样的不安之中,船舱里不断传出的说话声让他感到好受了些,至少还有人陪在身边。
柱子分神听了会儿,那些村人正在劝解那跳河的女子,从那些话中,他慢慢拼出了事情原由。
原来那女子是半里外桃树村的人,原名张大丫,嫁了同村的李家,成婚多年,肚子却一直没消息,便被婆家发还回了娘家。结果娘家的父兄却要将她卖到城里窑里去,说是反正是不下蛋的鸡,再嫁也难,不肯多养她一张嘴。
万念俱灰的张大丫今日好不容易才趁着家里人不注意逃了出来,结果才发现天大地大,竟是无路可去,于是生了死志。
同坐一船的乡人们有劝解的,有安慰的,也有骂她那狠心的亲人的,只是最终也没什么招儿能帮她脱离困境。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因无子被休是一件天大的丑事,而且现在要卖她的是她的父兄,旁人又能怎么办呢。
等到船靠岸,一直沉默地埋着头的张大丫推开众人飞快地下了船,看方向是往几里外的镇子去了。
柱子以为这事便这么过去了,虽然他只是有些倒霉,有人跑到他船上来跳河而已。没想到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后,那张氏父子带着一群人将他的船拉住,要带他去见官,说是他拐卖了他家的女儿。
柱子惊讶地看着他们:“什、什么,你女儿不是在……”
&nb
第七百四十九章 人间与亡界
河边变成了一团混乱,那张氏父子脸色青白,仿佛几天几夜没睡过觉似的,中看不中用,被几个老娘们追着抓打,竟是毫无反抗之力。
那些跟张家人一起来的人中有两个想要上前帮忙,还没迈开步就被旁人拉住。
“这不是王木匠家的老大吗,你也是来帮张赖子的那是个什么人哪个不知道,你还帮着他刚刚你老丈人从路那头过来了,要是看到你在这儿混,说不定又要给你排头吃。”
大家都生活在怒龙河两岸,村与村之间都通着亲戚,所以大多都相识。
那王老大听说自己那当屠夫的丈人来了,吓得一抖,赶紧赔笑:“嘿嘿嘿,俺只是路过、路过,马上就走,马上……”
说着夹起尾巴就溜了,生怕被老丈人拿着。
看热闹的村民哄然大笑,又指着其他给张氏父子帮忙的人说风凉话。
“柱子天天安份地渡人过河,给了十里八乡多少方便,你们合着一大帮的,欺负人可不地道啊!”
“可不是么!他家那姑娘那天要跳河,要不是人柱子及时给拉住了,早就被河水卷走了。后来很多人都看到张大丫往城里去了的,这真真是好心没好报啊!”
柱子平日里与人为善,乡人要过河时多半是以物抵船资,有时东西少了点他也不介意,所以当春花婶几个先出了头后,其他人还是愿意帮忙说两句话的。
吵吵闹闹间,谁也没注意到反被挤到外面的柱子神色极为异样,背上的衣衫都湿透了,惊恐地看着打闹的人群不断从“张大丫”身上穿过来穿过去,却没有一个人察觉不对。
张大丫的身体看上去有些虚幻,就像是一个影子,除了之前村人说她是“无子被休的弃妇”时有过反应,其他时候跟神智不清醒似的动都不动一下,始终木愣愣地站在拴船的木桩子旁边,面向怒龙河方向,仿佛在等待什么。
此时定神细看,柱子才发现对方的样子有些怪异,一张脸有几分浮肿,头发和衣服都湿漉漉的,不断的往下滴水。
他捂住嘴:这明明就是人淹死后的样子啊!
难道张大丫下船后,还是投了河只不过这一次没人阻止,所以她终是如了愿。
眼前这不寻常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件事,一件柱子很不愿意也不敢承认的事,那就是他,看!见!鬼!了!
今日天色昏暗,厚重的乌云铺满了整个天空,才刚刚申时,就已有了快天黑之感。河面上的风呼呼地吹着,跟鬼在哭一样。
柱子只觉得毛骨悚然,却什么都不敢说,因为他知道,如果被人晓得他能看到鬼,那原本亲切的村人们就会反过来害怕他、远离他,甚至有将他祭河神的可能!
所以他只能努力装作正常,看着张氏父子顶着满头包被打跑了,看着春花婶站在河边对着桃花村方向骂了足足半个时辰,看着自己拖着条腿给妇人们和其他帮忙说话的人道谢。
春花婶骂了半天,依然中气十足地喊道:“天晚了,说不定还要下雨,河上又起了大浪,所以今日过不了河了,都家去吧。”
人群渐渐散了,柱子偷偷瞥了一眼,只见那张大丫没跟着张氏父子离开,依然直挺挺地站在木桩子旁边,面对的方向正是他那条停在岸边的船。
柱子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可叫他如何敢过去解绳
正不知如何是好,春花婶却叫他家去吃饭,若是以往,他多半能推则推,这次却立马答应了,只想快点离了河岸边。
春花婶也有些意外,豪放地大笑起来:“就该这样!狗儿今日上山抓到两只兔子,爆炒一下,可是下酒的好物!”
狗儿是春花婶儿子的小名,乡下人取名都没什么排场,猫儿狗儿地乱叫,图个好养活。他大名叫李壮实,今年十五六,还没成亲。
到了春花婶家,狗儿正蹲在院子里逗大黄狗,看到柱子来了,猴儿似的扑过来,缠着要他教他撑船。
“去去去!”春花婶嫌弃地指使道:“去把兔子收拾出来,别整天着五不着六的。撑船是你能学会的吗,滚蛋!”
狗儿被打了两巴掌,嘻笑着跑去打水了。柱子便走到屋檐下,对着蹲在那儿,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喊了一声“叔”。
一晚上,即使是爆香的兔肉都不能让柱子从恍惚中拉回神,春花婶絮絮叨叨地将白天的事又在桌上念了几遍,到最后,更是拉着柱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起来。
“我就说你要快点找个婆娘,要是有婆娘,那张赖子也不会想出今天这样的损招,竟然要你娶她那下不出蛋的女儿。呸,简直不要脸!”
说着又把张家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并表示明天她就去寻媒婆。
柱子沉默了一会儿,赧然道:“婶子,我一个摆渡人,哪里有人敢嫁我,还是算了吧。”
桌上突然一静。
因为那个关于摆渡人是连接人间与亡界的传说,一般人对他们这行都有些看不见的忌讳。虽然平时来往没什么异常,但只要一谈到婚嫁,却是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们的。
因此,大多数摆渡人都是鳏寡之人,娶妻极难,就像他老子栓子也是个老光棍,柱子只是他捡来养的。
春花婶却对这样的传说嗤之以鼻:“莫听那些闲人胡咧咧!这事就交给婶子了,保证给你找个清清白白好看的姑娘!”
柱子眼中突然变得迷茫,怔怔出神半响,喃喃说道:“我有娘子了……”
“你有娘子了”春花婶大嗓门地喊了声,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狗儿好奇地趴过来:“哥,娘子,不对,
第七百五十章 有生就有死,生死轮回
听到大乌鸦口出人言,柱子麻木地划了几下桨,将船靠到了岸边。
不用他叫唤,张大丫的鬼魂已经从船舱里飘了出来,又飘下船。然后就见那大乌鸦抖了抖羽毛,落地变作一个黑面黑袍的男子,手中锁链一甩,便将张大丫套住了,拉着就走!
“诶!”
柱子迟疑地喊了一声,对方脚下一顿,语气带着凶恶:“干嘛!”
柱子害怕地退了退,但满腔的疑惑让他鼓足勇气开口问道:“大、大哥,你要把张家姐姐带到哪里去”
大乌鸦变的黑袍男子不耐烦地把锁链抖得哗啦啦直响:“她既是自戕的,死后便不用过奈何桥,直接送到枉死城关押,等着原定的阳寿耗尽,且把怨气消磨干净,才能去投胎。”
柱子听得又是奈何桥,又是枉死城的,心中更是恐惧,抖颤着声音问道:“这这这里莫非是阴曹地府”
“哈哈哈,果是个新来的!等你多来几趟,就知道这里是哪啦。”
黑袍男子大笑出声,柱子却是大惊失声:“我还要到这里来”
“啧!你既已被选为摆渡人,接引亡者的差事自然要一直做下去。这可是件积大功德的事,想想吧,你这也算是送人入轮回了。”
柱子嗫嚅道:“我……我……不干这差事行不行”
对方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他这一说,忽然叫道:“对了,差点忘了一事!”
他大袖一甩,便见一道黑光飞了过来,落到了柱子手上。
却是面乌沉沉的木牌,一到手上,柱子便觉得身上涌起一股暖意,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罩子将他罩住,将带着腥气的阴风隔绝于外,身上那种冰寒蚀骨的阴冷也被驱散了不少。
“这是你行走于阴间的身份令牌,有此令牌在身,才不会被误认为孤魂野鬼,再将你抓起来,所以切莫丢失!生人,不要在此久留,速速离去。”
说完这段话,黑袍男子已扯着张大丫的鬼魂远去了,不多时身影便融入了茫茫大雾中不见。
柱子隐约见到临去之时,那一直跟个木桩子一样无知无觉的张大丫曾朝他望了一眼,微微点了下头。
握着木牌,柱子依然感到茫然,可惜黑袍男子早已消失无踪。身下的船在这时微微一震,慢慢调转了头,往来时的路回去了。
之前因为心神不宁,所以他也没敢仔细看周围,此时他镇定下来,才发现脚下波澜不兴的河水是近乎黑色的血色,河两岸那些庞大的黑影全是一座座高墙围筑的四方城池,一些诡异黑影在雾中影影绰绰,偶尔还有让人脊背发凉的鬼哭从中传出。
直到河水重新翻涌起浪花,船身开始颠簸,柱子才发现自己已回到了怒龙河上。
天空阴云散退,一轮弯弯的新月高挂于头顶,距离他从春花婶家出来只过了半个时辰而已。
柱子几要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梦,但手中的乌木牌却沉甸甸地提醒他,他的的确确刚去阴曹地府走了一趟!
此后几日,柱子便有些心不在焉,显得心事重重的,来坐船的乡人们还以为他是在为张氏父子的闹事心烦,纷纷出口安慰。
柱子有苦说不出,也只能罢了。
第二次见到鬼魂是在半个月后,岩上村有一户姓杜的人家中老人去了,他还去随了份礼,等坐完席踏着月色回到岸边,就见那死了的老头也立在了拴船的木桩子旁。
一回生,二回熟,柱子这一次不再那么害怕,在远处观察了会儿,才慢慢走了过去。
杜老头是寿终正寝,所以除了身体跟影子一样虚外,容貌看去倒与生前一般无二。见到他,昏昏沉沉的老头慢慢抬起了头,慢悠悠地说道:“哦……是……柱子啊……”
每个字拖得老长,含糊不清,感觉阴森森的。
柱子心情十分复杂,好一会儿才开口回道:“您老要不先进船里坐着”
杜老头以极慢的速度摇了下头:“没……到……时辰。”
柱子暗暗松口气:太好了!不用长时间与鬼魂同处一船了。
他躲进船舱,时不时望一眼岸边,等某次再回头时,发现杜老头身后竟然又站了一位!
柱子一惊,探出头去,然后就被吓得重新跌回了舱内!
只见那新来的鬼魂一身的衣裳几乎被撕成了布条,脸上也被砍了好几刀,黏稠的血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