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撒沙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冷七棺材铺
祠堂里唱大戏,袁屿并不觉得奇怪,通常来说,大家族的祠堂、以及大一些的土地庙前,都有戏台,如此一来,活人看戏的时候也可以顺便带着土地爷和祖宗们热闹一下。
袁屿只是好奇,为什么这深山老林的寨子里还有戏班子,卜希姑娘知道了袁屿的想法后,拿手指头戳着袁屿的脑门子说:“傻,是我们寨子里的人自己扮演的,我从小到大,也就见他们演过一次,也就这时候我这样的姑娘家才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祠堂,记得好好看,和外面的戏不一样!”
唱戏么,还能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画成大花脸,背上插几个旗杆,然后哇呀呀的转着圈大喊大叫嘛。
袁屿其实看不懂也听不懂这样的戏曲,而且每当身处在这种汹涌的热闹之中时,那种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就会愈发的强烈和清晰,但至少,这种热闹感,可以让袁屿知道,自己还实实在在的活着,这大概是他唯一能得到的慰藉。
吃完了饭,卜希姑娘看着袁屿说:“你啊,年纪不大,怎么暮气沉沉的,一点不像个小孩子!”
见袁屿在看自己,卜希姑娘连忙收拾了碗筷:“这个年纪就该哭啊,笑啊,你却像个木头!没趣的紧!”
袁屿目光沉默,胡飞会哭会笑,小道姑也会,自己不会,或许,自己天生就该是个没趣不讨喜的人!
傍晚的时候,卜曦家的祠堂前,挂满了红灯笼,很长的一挂鞭炮放完了,祠堂前的戏台下就坐满了人。
卜希姑娘带着袁屿来,照旧没有人注意。
戏一开场,袁屿就明白了卜希姑娘为什么说他们唱的戏和外面的不一样了。
没有大花脸,也没有插着旗杆拿着大刀的人,最先上来的,竟然是一个道士。
的确是一个道士,袁屿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道士唱戏,那道士是个中年人,并未粉墨打扮,只是青帽青衫烂草鞋,青色道袍上的八卦图让袁屿异常的亲切。
只是,那中年道士走了几个怪异的步罡,忽的睁大了眼,怒视着前方,高呼了一声:“呔,天清地宁,阴阳五行,尔等尸鬼邪祟,听我号令!”
此时,戏台上有人咣的敲响了铜锣,锣声震得袁屿两耳轰鸣,头晕目眩。
之后,戏台上上来两个戴着斗笠的麻衣打扮人,直挺挺的走路,袁屿头晕目眩之中,心想,这可能是打扮的死尸吧!
中年道士熟练的拔出桃木剑,打飞了那两人的斗篷,露出两个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
卜希姑娘兴奋的拍打着袁屿:“这是打扮的僵尸呀,可惜啦,现在的人死了都烧了,没有僵尸了,太威风了……”
袁屿丝毫没有听进去卜希姑娘在说什么,只觉得两耳轰鸣的愈发厉害,戏台上演什么他也看不进去,只知道大概是某个地方闹了尸害,前去除害的
179章 难以启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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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屿死了,至少惜尘是这么认为的,蜀中那场大火将房屋烧了个干净,应该没人能从这样的大火中活下来,每次这么想的时候,惜尘都会内疚,也会有些如释重负……
小道姑的哭声终究把惜尘从麻线一样纷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往日里小道姑但凡有了一点委屈,惜尘都是要花尽心思去哄她开心的,可这次,没法哄。
惜尘沉默了很久,后被有些冰凉的麻木感,这是萧老头体内尸气已经开始外泄的原因,前阵子,萧老头曾醒过来一次,只神志不清的嘱咐了一句:“如若事不可为,莫让我步阿寻后尘!”
就是这一句话,让惜尘惊恐的浑身发冷,阿寻是尸妖,师父他身后到底还藏了多少事情!
老族长见惜尘的目光望向寨子里祠堂的方向,那儿异样的星辰月晕很容易就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更瞒不过道门中人,所以老族长开口说:“有些家事,寨子里糟了外邪入侵!”
既然惜尘否认了太一宗弟子的事情,那老族长就自认为家中私事没必要让外人知晓了。
惜尘听得懂老族长的话外之意,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说:“可需太一宗相助”
老族长笑着摇了摇头,自古族中之事,都没有让外人插手的道理。
老族长不认识萧老头,却还是被萧老头浑身流露着的死气吸引了注意,萧老头探手上前翻了翻萧老头的眼皮子,却发现萧老头的瞳孔已经皱缩的只有黄豆大小,眼底布满了蛛网一般青黑色的血丝,而等到就着月色看到萧老头皮肤表面若隐若现的一层红色细小茸毛的时候,惊得连连后退几步,愕然的看着惜尘。
惜尘红了眼,拜倒在地,一语不发,惜霜小道姑也跟着笨笨的跪下,扯着老族长的衣角:“爷爷救救我师父!”
同老族长一同前来的人脸色惊慌的看着惜尘:“你当这还是几百年前,令师已到这种地步,怎么救听我等一句劝,赶紧烧了吧,体生红毛,必为飞僵,你身为道门中人,当知道,这世上,百鬼之厉,不如一僵之凶!我赶尸一脉虽说有些驭尸的传承,可论术法一道,怎么也比不得当年那刘元青一脉,连那些人对付僵煞都要赔上百条人命,你让我赶尸一脉如何帮你如何救”
惜尘抬头哽咽道:“常闻赶尸一脉最是擅长尸煞化解镇压封禁之法,望救我师,太一宗当感激不尽!”
老族长面有苦涩,苦笑道:“汉家郎,玄门术士,遇厉鬼,常先化解其怨气,渡鬼入轮回,度化不得,才选择以术灭其三神使其烟消云散不为祸人间。可是,纵观玄门典籍,凶僵出世时,你可曾听过有人要度化僵尸就连佛门慈悲法师,遇见僵煞,也要挺身灭之,这其中道理,你怎会不知我赶尸一脉确如你所说,有些雕虫小技,如若令师化为红毛飞僵,我赶尸一脉倾全族性命,也能镇压,可化解这股凶气,你就太高看我赶尸一脉了!”
老族长沉默片刻,眼底越来越凝重,望了萧老头一眼,沉声说:“看令师模样,如此道行,尚不能压制体内凶气,况且尸煞初次泄露体外,便已有飞僵之象,如若不出所料,令师体内尸毒,恐怕不仅仅是红毛
180章 疑问
满夜寒星,月色渐冷。
老族长犹疑的看着惜尘,沉默了许久,示意惜尘背起萧老头,跟他进寨子。
惜尘原本死寂的眼中,这才渐渐的恢复了一丝生气,一言不发的腾出一只手扯起了小道姑。
老族长又忽然张口问:“后生,你真以为你太一宗当年是因为帮我卜曦家才导致你们传承尽毁,门派凋零吗”
惜尘背着萧老头,一手牵着小道姑,愕然的愣在当场,张大了嘴巴,不知作何回答,他不明白老族长这话何意,只能回答说:“我太一宗正是在帮你们卜曦家之后,道场传承才突然凋零,一个偌大的门派怎么可能轻易的说毁就毁不是因为此事,还能为何”
老族长满是褶皱的眼皮子低低的垂了下来,眼底神色看不清道不明,只是声音有些意味深长:“若照你所说,那天师府,崂山,全真,为何直到现在都还是好好的就连我们赶尸一脉如今也比你们太一宗下场要好你要明白,自古以来啊,都是身处因果中心之人,才会受到最大的因果牵连……”
明白过来老族长的话外之意后,惜尘面上的愕然就变成了惊骇以及不敢置信,同时也有些愤怒,红着眼看着老族长质问:“你是说我太一宗才是因果根源我太一宗如今这般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怎么可能,太一宗典籍上记载的很清楚,我不会弄错,此事明明是因为你卜曦家两支为夺传承而起,如何又怪得到我太一宗头上,前辈,你若实在不想帮惜尘,直说便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羞辱于我!”
老族长看着惜尘,叹声道:“儒家,道家,佛家,出家,在家……无论在哪家,人都是有私心的,但你这后生说的对,有一点是怎么也否认不了的,就是当年,你太一宗确确实实帮了我卜曦家!你太一宗少掌门萧长青,确与我宗祖卜曦辰砂私交甚好,仅凭此,老朽也不该拒你师徒于门外,只是你要明白,能救你师父的那一线希望,全在我宗祖卜曦辰砂身上,实不相瞒,时至今日,就连老头子我也不知道我卜曦家宗祖返世之象所应在何处!罢了,你且随我进寨子吧!”
惜尘有心想问个仔细明白,但老族长只是摇头不语,到了前寨,老族长让人收拾了一栋木楼安顿了惜尘师徒三人,自己就急匆匆的赶往祠堂那面去了。
惜尘已经能够听到那边的骚乱声,但知道那儿是卜曦家的祠堂之后,惜尘就断了前去探看的心思,他晓得祠堂绝不是自己这种外人能进的,他们与卜曦家几百年没有交集,能进寨子,全靠着典籍里记载的当年少掌门和卜曦家那点不知真假的情分,惜尘是个知晓好歹的人,也明白,那点情分放到现在一文不值,毕竟,亲兄弟的后代过上个几百年后,也还不是彼此形同陌路
把小道姑哄睡着了,惜尘枯坐在床边,看着毫无生机的萧老头,满心的酸涩。
就这样枯坐到后半夜,祠堂那边的动静才小了些,也就是这个时候,老族长派年人给惜尘送来了一方古旧的乌木盒子。
惜尘疑惑地打开了,才发现里面有一本书和三道暗青色的符,来人说,这三道符,乃是从数百年前留下来的真正的辰砂神符,青纸黑纹,乃卜曦家家祖以黑砂所书,可暂压萧老头体内尸煞之气。
至于那本书,线缝的边角已经有些烂了,手指头触上去就会有泛黄的纸屑往下落,上面的字迹虽略显模糊,但还不到辩认不了的地步。
大致讲的是他卜曦家这些年的繁荣落败恩怨纠葛,直到惜尘翻到似乎被人刻意标记起来的一页,那一页上写着:“雍正八年,卜曦家乱,辰砂出苗山,至湖南,遇同年进士守定知会同县令,得其相助,求于数百玄门,有所不应。后遇太一萧长青,结为至交,始平卜曦家乱,然太一祸患未有定数,辰砂携长青三人而往,过五年,不知所踪,时年,太一宗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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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章 卜曦家的目的
倘若没有那只黑毛乌鸦飞进屋里的话,后面的事情是决计不会发生的。
乌鸦叫的极为难听,被惜尘愤怒的赶出去的时候,还不忘留下一地尾毛。
乌鸦喜啄腐肉,惜尘知道,这扁毛畜生是被萧老头身上的那股子死人的气味儿吸引过来的。
小道姑被吵醒了,揉着眼迷迷糊糊的下床拽着惜尘的手掌心喊饿,迷糊过来了,小道姑抿了嘴,很自觉的喝碗凉水,又爬床上去了。
见惜尘在看自己,小道姑揪着自己的道鬓,有些心虚的看惜尘:“师兄,我不饿,这不是咱家,睡着了就忘了!”
惜尘把小道姑又抱下来,声音发涩:“你不饿,师父也该饿了!”
小道姑紧紧的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说:“那我就吃一小点儿,师父不会怪我的!”
惜尘又笑了,却笑的有些苦,萧老头进不了食,只能拿米磨成粉,加些糖顺着萧老头嘴角往里面滴,能进胃里多少,全靠天意。
下了木楼,诺大的寨子里显得很清冷,没有多少人,只有祠堂方向高高的飘着黄纸糊成的灯笼,灯笼上以红砂写着一个“尤”字,苗人认蚩尤为祖,当年九黎巫部以蚩尤为首,败于黄帝,三苗时代,又被大禹征讨后,苗人一部分融于华夏,一部分从黄河流域、长江中下游徙至云、贵、湘等深山苗岭,所以惜尘看到卜曦家寨子里挂这样的灯笼,并不感到奇怪。
只是,惜尘有些为难,通常来说,但凡非紧要时候,寨子里寻常是不会布置如此大的仪式的。
民俗性根深蒂固的苗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允许外族人靠近的,能接纳他这样的外人进寨子,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了。
惜尘只是想过去讨要些糯米,给小道姑和师父熬了,犹豫了很久,惜尘还是远远的跟着一个抱着干稻草的人影过去了,到了离祠堂百米,惜尘就让小道姑在原地等着自己,毕竟,小道姑终为女童。
并未看见老族长,惜尘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地上桃木剑刺进土地围起来的莲蓬一般的牢笼。
一旁戏台上有人扔下一捆红绳,众人将红绳绕剑阵铺开,惜尘眉头皱了皱就又重新舒展开来,这分明是八卦金灯阵法,这些赶尸一脉的人,举手投足间,竟处处可以窥见奇门遁甲的痕迹。
有人提着一只割断脖子的公鸡,淅淅沥沥的在往往桃木剑上淋血,粘稠的血迹顺着剑身扯出一条红线。
人群都在各忙各的,惜尘只能原地看着,苗人多不出世,说话也直,等到有人发现了惜尘,就很不客气的围上来,话里话外透着不满:“前天才救了个接煞人的杂种,今天卜曦老族长就又放了你个外人进来,还封锁寨子,不准外人出入,我看订的规矩就像个屁一样!”
听了这话,惜尘就知道,说话的这人应当不是这寨子的人,很大可能是赶尸一脉来此的旁支。
戏台上青布道袍打扮的男人跳下来,扯过那人的衣领子甩到一边。
那人怒骂道:“卜曦绍礼,你还别跟我动手动脚的,老爷子口口声声说,咱们赶尸一脉老祖有返世之象,我等才大老远应召而来的,这多少日子了女人生孩子也该有个动静了吧闹哪出啊烽火戏诸侯”
卜曦绍礼脸色很难看,扫了那人一眼就说:“往上数个三辈,你敢说出这话接煞人余孽百年未出,为何偏偏如今出现在我等面前油尽灯枯,人死魂灭,如若我卜曦家祖没有返世之兆,那祠堂中家祖魂灯枯灯复燃如何解释古时,我等赶尸人昼伏夜出,日夜与死尸相伴,处处凶险,甚至身死异乡,化为枯骨,族人犹自未知。为此,我祖辰砂惊才绝艳,以人三魂为印,为赶尸人传下刻制魂灯之法,三魂聚则灯长明,散则灯灭,你是在质疑我卜曦家,还是在质疑你我共同维护了数百年的传承”
那人泱泱的低下头,好半晌才说:“我只是不信,不信死了几百年的人,还能返回世间!绍礼,你我年纪相当,赶尸一事
184章 不会起名
一直以来,袁屿其实都像个在世间烟雨中流浪的旁观客,倘若有人给他一把伞,亦或者把屋檐借用他一下,他都要报以深深的感激。
世上的仇恨太多,背负起来比较累。相较而言,恩情太少,所以,袁屿总是试着强迫自己去忘掉莫名憎恨自己的那些人,然后记住让自己避雨的人,以及这微乎其微的恩情。
并不潇洒,反而可怜卑微到极致。
因此,抛开恩情道义,对于袁屿来说,在他生命中其实并没有哪个特定的人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倘若别人给予自己的恩情戛然而止,或许会失落,但失落过后,或许还会怀念、感激,但绝不会再伤心了。毕竟,伤心这种东西,仅仅是幸福人生活中的调味剂,对于过分孤独的人来说,这就是堪比鹤顶红的毒药,烂骨噬心。
当小道姑朝自己手掌心的伤口吹凉气儿时,袁屿觉得,自己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重新活过来了。
等他长大后,才明白,重新活过来的,其实是他自己。
至少,从这一刻起,小道姑惜霜,这个乖巧却并不机灵的小姑娘,在袁屿心底就再也抹不去了。因为,所有人质疑自己是好是坏的时候,只有这个小丫头跑过来,看到了自己的伤口,然后心疼的哭鼻子。
沁的发潮的麦芽糖有些咸,袁屿抽回了手,笑笑,对小道姑说:“快回到你师兄旁边去!”
小道姑没能听懂袁屿话里的意思,点着头:“小师弟,治好了师父,咱们一块回去。”
不等袁屿再说话,已经有人过来拉起了小道姑。
看到是惜尘时,小道姑才没有了不情愿。
卜曦家的老族长像是从中间察觉到了什么,这个处事果断的老家长面上,第一次出现了犹疑不决的神色。
还好,老天爷给了他一个台阶,然而这个台阶并不好下,寂静的猫头鹰都睡着了的夜晚,忽的响起了异样的声音,似有似无,毛糙的让人耳膜难受。
自夜间南边,绿幽幽的飘来了一片孔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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