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奴家不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朱七慕九
“先回家再说。”
叶显正送赵寅成出来,两人有说有笑,关系似乎十分不错,三人见状,便不说话了,溪草和陆承宣上了自家的车,谢洛白紧随其后,一同回了陆公馆。
刚进门,陆承宣就把佣人们全都打发出去,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陆承宣父女和谢洛白三人。
“陶医生给我推荐了一位眼科名医,他说我的眼睛,是视神经的炎症,并非治不得,所以我每次去戒毒院做完义工,都会顺道过去看眼疾,早在半年前,我就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东西了,如今,已经恢复了七八分……”
溪草面色苍白,陆承宣视力早已恢复,他却一直在假装,可见他想要隐瞒这件事,其中原因,不言而明。
尽管真正的陆云卿失踪时年纪尚幼,但人成长的过程,五官神态还是会保留着幼时的影子,何况是自己天天捧在手心的女儿,是真是伪,陆承宣一眼就能看出来。
事到如今,溪草已经没有什么能隐瞒的了,她以为陆承宣的眼睛只要一日不康复,她就能一直享有父爱,可赝品就是赝品,虚假的父女感情,终有一天会被打碎。
“对不起,陆先生,是我……欺骗了您。”
溪草低垂着头,早已没了面对赵寅成时那种自信,她眼中蓄满了泪,她并不害怕陆家人发现她是个冒牌货,她唯一恐惧的,只是失去陆承宣这个爸爸。
谢洛白没有发话,只是揽住溪草微颤的肩头拍了拍,所谓旁观者清,既然陆承宣早已识别她的伪装,却一直没有拆穿,就说明他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果然陆承注视着溪草,目光充满了慈善。
“知道了真相,就连一声爸爸都不肯再叫了么”
溪草抬头,目中满是怯懦,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想要讨好,又不敢上前。
见她这样,陆承宣眼眶也有点红。
“我早就知道了,我的云卿,多半已死在了流亡之中,不论洛白出于什么目的,找你来给我造了这个虚假的美梦,我都感谢你们,云卿,其实当初你若让我就这样死去,早没了后顾之忧,可你偏生要费尽心思,帮我戒除鸦片,帮我澄清冤情,帮我重生,在那个时候,在我心里,就已经认定你是我的女儿。”
他治好了眼睛,却依旧装成瞎子,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怕溪草惶恐不安,会离开他的身边。
溪草百感交集,泪落如珠,一时哽咽难言。
“爸爸,我……”
陆承宣张开双臂拥抱她,父女两抱头痛哭,饶是铁石心肠如谢洛白,也因这对不是父女的父女有些动容。
“别害怕,有爸爸护着你,绝不会让陆铠害了你。”
只要陆承宣这个亲爹坚持,别人就难以否认溪草的身份。谢洛白略放了心,准备何湛去把万怀南那边处理了,谢家佣人却赶到了。
“少爷,夫人命你带上云卿小姐,赶紧回家一趟。”
谢洛白蹙眉。
“什么事”
佣人不敢言答,为难道。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少爷早时刚刚离开,府上就来了客人,是位年逾古稀的老先生,不知和大帅、夫人说了些什么,夫人差点晕过去,您赶紧回去看一看吧!”
乍听见年逾古稀四个字,谢洛白心中便猜到了几分。
谢夫人恐怕知道了真相。
溪草对待敌人,心性薄凉,他们的诽谤打击,对她可谓不痛不痒,反而是那些给过她温暖的人,总能带给她致命伤害。
谢洛白按住她。
“你留在这里,我先过去看看。”
谢府大厅内,一片死寂,谢信周姐弟脸色难看地坐在沙发上,直到谢洛白踏进来,谢夫人才蹭地站起来,扬手就给了儿子一记耳光,她将手中那叠东西砸在他身上。
“混战东西,你真就敢这样无法无天,连自家表妹,也弄个假货来糊弄人!你把长辈全当猴耍吗”
谢洛白接过一看,竟是张燕京的陈年报纸,庆园春为将新的姑娘们卖个好价,专门请了文人捉刀,写了一篇香艳的文章造势,溪草和另外两个女孩子的照片,就罗列其中。
照片上的溪草,绾着双环髻,勒着点翠抹额,柳叶细眉弯弯,樱口一点殷红,烟视媚行,是典型旧式妓女的妆扮。
“那个小香兰呢不是让你把她带过来吗”
谢夫人虽时髦新派,但到底是大家闺秀,家风甚严,对于出卖皮肉的女子,发自内心抵触,此刻联想起那位“云卿”的本来面目,印象中的伶俐可人,全都化作了巧言令色、阿谀谄媚。
谢信周劝道。
“算了,大姐,一个污糟的风尘女子,还叫她过来做什么没得玷污门楣!”
谢信周本就不喜欢溪草,如今她身份曝露,自然更添了一层偏见,只不过男人看问题的角度,始终与妇人不同,谢信周计较的,是利弊得失。
“洛白你也真是荒唐,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怎么能弄个妓女来做间谍陆家那边恐怕知道了,就冲这件事,今后也得撕破脸皮。”
谢洛白将报纸随意往桌上一扔。
“她不是妓女,她叫溪草,和姆妈一样是系出名门,只不过被人贩子拐进了青楼而已,她干净清白,若论起出生教养,比如今那些官家小姐,更是要高贵得多。”
忠顺王府和龙脉秘辛有关,谢洛白不能在此时暴露溪草的真实身份,只含糊一提,谢夫人却听不进去,气得倒仰。
“你拿你姆妈和风尘女子相提并论”
“姆妈从前曾将她视如己出,如今她不过换了个身份,那些喜爱就都没了”
妓子的身份纵然为人不齿,但被欺骗的愤怒,更令谢夫人无法忍受,毕竟她投入在那女孩子身上的,是实实在在的感情。
她一片真心疼爱那女孩子,对方却用一张假面来敷衍她而已,用的或许还是她在欢场左右逢源的伎俩,想到这些,谢夫人就心痛不已,再也不想见到溪草。
“你给我滚!不把那个冒牌表妹给我处理干净,就别回来!”
谢夫人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打击,谢洛白也能理解,他毕竟孝顺,不想在此时和母亲争执,等她冷静下来再慢慢安慰不迟。
“无论她是谁,姆妈都该记得,她曾为了救我,孤身北上。”
谢洛白留下这句话,拔腿就走,刚出花园,何湛赶回来复命了。
“二爷,调查清楚了,确实是万怀南那老东西搞的鬼,听说他如今已经不在燕京任职,而是调到了淮城,这次来,是被楼总统委派了公务,看在总统的面子上
第266章 指鹿为马
溪草在双人大床里头辗转了一夜,噩梦不断,一时梦见润沁混在漠城的难民中,受地痞流氓的欺辱,一时又梦见梅凤官偷偷潜进新房与她相会,被谢洛白一枪打在心脏上。
第二日晨起后,她坐在梳妆台前一看,便觉眼下乌青,气色虚浮,正对着镜子蹙眉研究,叠被子的女佣素菊回头见了,忙找了个精致的玻璃罐子出来。
“少夫人,这是巴黎的素兰霜,比国产的白玉膏均称,好歹遮一遮,免得这府里碎嘴的小人说三道四。”
新房里的佣人,都是谢洛白自己挑选安排下的,多来自蓉城谢家,和督军府无关,素菊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寡妇,很有些见识和心眼。
经她一提醒,溪草就懂了。
新婚之夜刚过,她就一脸萎靡倦色地走出去,让人看见难免要联想,嘲笑她果真窑子出来的,不知节制。
溪草面上微红,连忙抹了素兰霜,又在双颊淡淡施了层蝴蝶红胭脂,这才梳头出来吃早餐。
谢洛白正一脸风轻云淡地坐在餐桌前,翻着报纸,好似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大约昨夜那种撕扯过于频繁了,以至于两人都有点习以为常,来得快,化解得也快。
见她出来,谢洛白便示意佣人摆上早餐,溪草一看,有杂蔬瘦肉粥、绣球馒头,葱油鸡蛋饼和豆浆,都是中式早餐,看上去很有滋味。
溪草昨天便没好好吃过东西,现下还真是饿了,低头认真地咬着葱油饼,谢洛白就放下筷子,静静地望着她。
她还是新媳妇,石榴红旗袍也是新做的,刺绣镶珠,红艳却不俗,更显得她肌肤雪嫩,藕臂丰腴,一头披肩长发绾成螺髻,垂丝流海也梳了起来,银盘脸整个露出来,衬着新月眉、水杏眼,看上去妩媚又风情。
谢洛白忍不住唇角微勾,心情好了几分,无论如何,她是实实在在是嫁给他了,他的小妻子,就坐在面前,谁来也抢不走。
“今晚我要回谢府一趟,你就留在这里,只要不出门,爱做什么都行。”
梅凤官还在雍州,谢洛白可不希望新婚第一天,他的新娘子就跑出去和别的男人私会。
溪草显然没有想到那一层,她随口道。
“我也去吧。”
不用说,谢洛白和她的婚姻,一定没经过谢夫人同意,现下两人又搬到沈府来住,对谢夫人来说,恐怕是接二连三的大打击。
事后是打是罚,谢洛白都要去领受的,那么作为共犯的溪草,也不敢脖子一缩,躲在谢洛白背后装死,那样就太没有担当,也对不起谢夫人从前对她的疼爱了。
“你当真要去要知道,姆妈现在一定气得不轻,恐怕说话不会中听。”
“要是姨妈看见我生气,我就躲到车里等你。”
溪草手一顿,皱眉咬着勺子思索,谢洛白觉得她这副模样十分可爱,语气柔软地循循善诱。
“不如你改口叫姆妈,或许她就不那么生气了。”
溪草瞟了谢洛白一眼,腹诽道,那样的话,谢夫人恐怕要操刀出来追杀她了。
两人刚吃完早饭,沈家大小姐沈洛晴就过来了。
谢洛白这位大姐,和她的母亲沈慕贞五官虽像,眉眼却是慈眉善目的一幅菩萨相,说话也是轻声细语,非常温柔。
“洛白,你的婚礼,大姐原该出席的。”
谢洛白虽然厌恶沈家人,但唯独肯叫沈洛晴一声大姐,他也能理解她处境的尴尬,点点头没说什么。
态度虽不热络,但比起他对沈家其他人的恶劣,已经算极为客气了。
溪草就知道,谢洛白和沈洛晴,感情还算不错。
沈洛晴带了一支碧玺累丝花簪,一对纯金的虾须镯送给溪草做见面礼。溪草瞟了眼谢洛白一眼,他点点头,她便收下,微笑道了谢。
沈洛晴很高兴,话也多了起来。
“没想到洛白还会有喜欢的姑娘,我真是想都不敢想……他小的时候,许多女孩子缠着他一起玩耍,他烦不过,又不能动手打女孩子,干脆就把人家带到近郊的坟地里头,自己悄悄跑了,吓得人家小姑娘今后见了他就哭……”
沈洛晴说起谢洛白小时候来,忍俊不禁,笑眼弯弯的。
溪草第一次听到谢洛白的童年,感叹活阎王不是一日养成的,不由神色复杂地看了谢洛白一眼,他脸色微阴。
“大姐,你如果没有别的事,就回去吧,我正要出门。”
沈洛晴这才想起正事来,她犹豫了一下,委婉地暗示沈督军让自己过来,告诉谢洛白应该带着新媳妇,去给沈老夫人和沈慕贞请个安。
谢洛白言简意赅地道。
“不去。”
沈洛晴很是为难,好言劝道。
“洛白,你们还是去一趟吧,昨天广南大道的事,父亲知道了,早起发了一大通火……”
溪草闻言,不由面露尴尬。
她窑姐的身份,已经让沈家蒙羞,如今又闹了当街抢亲的一出,这雍州的第一豪门恐怕都快沦为世人的笑柄了。
可想沈督军心里有多么恼怒,偏谢洛白这个好不容易才认祖归宗的儿子,骂又骂不得,这份怨怒,只怕事后又要积在自己头上,倒给她在沈家处境添了艰难。
于是她对沈洛晴笑道。
“大姐放心,我会过去的。”
沈洛晴闻言,眉花眼笑,又扯了两句家常便回去了,临走前还嘱咐她早些过来。
沈洛晴一走,谢洛白立刻蹙起眉头,溪草就笑眯眯地对他道。
“你不想去,我可以代表你去呀!今后同住一个屋檐下,沈老太太和沈夫人又是长辈,怎么说礼数上也要过得去。”
她凑过来,捅了捅他的胳膊,低声道。
“山不就我,我就山,既然迟早要交锋,不如先去探探虚实也好!”
谢洛白低头看她。
“我是怕你吃亏。”
溪草就笑。
“放心,不会的,第一次交锋就吃败仗,那还有什么脸回来向司令复命。”
她说一句俏皮话,谢洛白就忍不住微笑,昨日的不快,似乎彻底冰释了。
他暗叹一口气,没想到他们两人,竟然是一起打坏主意的时候,关系最为融洽。
虽说新婚燕尔,可谢洛白却没空天天腻在溪草身边,他一直计划在雍州开办一所军校,整饬军队,培养亲信,正在商议采买设备和聘请德**官事宜,因为结婚,已经搁置了几日。他交待溪草等他回来,再一同前往谢家,就出门去了。
溪草便独自往沈老夫人的住处来。
督军府是圈了很大一块地盖起来的宅子,都是幽房曲室的中式楼阁,只有偏远处那栋小洋楼,是图新鲜单独建盖的,沈家人住惯了旧式官邸,就不喜欢洋房,于是唯一的一座小洋楼,给了谢洛白夫妇。
溪草一路询问洒扫的下人,寻到沈老太太住的东暖阁来。这都春天了,屋子里还烧着地龙,溪草走在回廊上,都感觉到热。
侍女进去禀报,溪草就在外头的小隔间里等,屋里有几个正在打扫的侍女。
一个黑黝黝的脑袋突然冒出来,举着弹弓,对准其中一个女孩的腰部就打,那女孩子吃痛,却不敢大叫,只捂住肚子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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