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江湖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骑驴上仙山
只不过如今他越是看到之前唐府的繁盛状态,如今越是痛快,并不是病态的落井下石,而是你们能铁石心肠做出那般举动出来,如今却是两手空空,得了清誉,死了女儿,到如今连这点家业也是毁于一旦,究竟值还是不值
对于这些类似明珠蒙尘的贵重东西,要是以前的顽劣时候,他指不定会想些不入流的主意,偷偷摸摸的顺手牵羊带走一些,而今却是瞅都懒得瞅上一眼。
再是往前,又辗转了几房厅堂,这才听到点滴声响,悄声上前,没有进屋,用手沾了沾唾沫,戳破窗纸,往里面窥了窥,里面两位老人,皆是花白发色,能瞧见面容的是一位老妪,穿着并不华美,说朴素都算过分,皆是乡野打扮,就连某些容易摩擦的地方都是打上了补丁,徐江南不认为自己娘亲跟徐暄私奔都会败坏门楣的唐府会松口让一个不是门当户对的女子进门,可若是一个同样世家的千金小姐,别说针线活,就是说甘愿陪到今日,穿着这身寒酸衣衫,也是个让人心悦诚服的性子。
只是当下,老妇人一脸平常,
第二百六十章 明知身死而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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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江南话语落定,老人望着徐江南怔怔出神,而那名老妇人更是掩着唇,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二十年来,这个场面在她的梦里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只不过每次醒来后,她觉得是一种难以实现的奢望,到了最后,也是渐次放弃,变为失望。
本名唐如磬的老人率先回过神,神情憔悴之下却是有股难以掩饰的激动,只不过瞧见站在外面一动不动犹似陌路人一般的徐江南,叹息一声说道“进来坐吧。虽然简陋了点,也总比呆在外面吹风要强。”
老妇人也是瞬间回过神,移开板凳,就急促走到徐江南身边,伸手便要去拉他进门,仰着头,盯着这个梦里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的人儿,尤其是发现眉眼恰似当年那个不让她省心的闺女之后,不敢眨眼,生怕眨了眼,这又会变成一场梦境,抹了把通红眼眶,带着点乞求味道说“对,对,先进屋子吧,别着了凉,坏了身子。”
不过可惜的是徐江南没有让这位老妇人如意,他不追究,不代表就是原谅,就算原谅,也不代表他就能接受这二位老人,微微侧了下身子,躲开老妇人的好意,望着屋内穿着朴素到不像话的老人,讥讽说道“小子姓徐,只是个一个下九流的江湖人,如今未曾通报便入唐府已然逾矩,再者事出反常必有妖,唐府前倨后恭,小子断然是不敢入屋的。”
唐如磬听到这话语微微失神,也就是盏茶功夫之后,轻轻闭眼,然后说道“你在生气”
徐江南平静说道“不敢。”
老妇人听到这般呛气话语,愣了一下,转头偷偷抹了下眼泪,徐江南心里一软,只是依旧没有进屋。
唐如磬睁开眼,眸子里有些许懊悔神色,叹了口气说道“你怄气的样子跟瑾儿,真的很像。不过当年,对于徐暄一事,老夫是真的……”
徐江南讥笑一声,打断说道“无能为力是吗我这些年跟一位先生走江湖,有一次瞧见百来号草贼杀人,看着他们一脸淫笑拖着软弱女子往林间带的时候,我说了这句话,先生没有回复,也没嘲笑我,其实我知道先生是看了出来,我害怕,因为第一次走江湖瞧见这事的时候,我想着行侠仗义,出了手,虽说最后先生也出了手,可我躺在马车上半个月没能下地,先生说我不知死活,我躺在马车上,望着天,咧开嘴在笑,心里很是舒畅。而那一次我相安无事避过之后,三天没吃东西,整个脑子里都是那女子凄惨无助的眼神。
后来大了一点,才想通一件事,别说当个江湖大侠,行侠仗义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明知可为而为之的事,先生当时的不言语,才是对我的正真嘲笑,所谓的无能为力,不过都是借口,苟且偷生的借口,你说呢,唐大人”语气很是平淡,却咬在苟且偷生四个字上。
唐如磬将话吞咽回去,脸色微白说道“你说的那位先生,是不是李闲秋”
徐江南轻轻点了点头。
唐如磬自嘲笑道“他教的好啊,行侠仗义,行侠仗义!当真不愧为先生名号,可叹世人都说老夫桃李天下,可最后呢,只教出来个官官相护,争名夺利。”
徐江南眼见如此,也没想着得寸进尺,咬了咬内唇,转过身子便要离开,老妇人眼见如此,知道他若是离开,这辈子恐怕都见不到第二面了,急的眼泪都不敢流了,只是有唐如磬在前,她也不敢多言。
徐江南往来时方向才走上数步,便听到唐如磬犹似灯枯的声音。“你就不想知道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江南顿住身子,并没有回头,“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回头说这些重要吗我若只是想知道当年之事,就不会跑来凤城。”
唐如磬闻言便知道面前人的意思,他来这里不求任何,只求问他这些年是否安心,又或者只是想知道他的态度,不奇怪,当年之事,莫说让别人寒心,就连他自己这些年,想起女儿跪在府邸门口的眼神,也是心如刀绞,不过瞧见徐江南又是要走,闭上眼睛轻声说道“可这若是你爹徐暄说的呢”
徐江南一脚顿在半空,猛然回头,眼睛却是死死的盯住那位闭眼无助的老人。
唐如磬深呼了一口气,睁开眼,点了点头,声音跟之前老妇人如出一辙带着乞求味道说道“进来说吧,唐府不是徐家外人。”
徐江南凝了凝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入了屋,老妇人这才心思落定,开了颜,只要进了屋,什么都有回旋余地,连忙说道“你们爷……你们聊,我去给你们泡茶。”她话说了一半,连忙噤声,生怕这个好不容易留下的人不悦,急忙换了称呼。
徐江南坐下之后,开门见山径直问道“我爹要你做了什么”
唐如磬缓缓闭上眼,轻声说道“其实当年,我说我早就原谅了徐暄,你信不信”
徐江南默不作声,静待下文。
唐如磬却是犹如听到天方夜谭一般,自己率先笑出声来,“当年瑾儿跟徐暄走的第一年,我这个当爹的其实就认了,只不过当时瑾儿爷爷在世,视此为辱,更是因此气绝西去,要说老夫心中没有芥蒂,这不可能,但换言之,若有十年二十年之久,同样也不可能。”
徐江南缄默不语。
唐如磬又是坦诚说道“后来徐暄名声震天,我放了心,当然不是因为你爹功成名就,而是因为知道了你爹你娘的消息,没事就好。只不过原谅一话开不出口,老夫在此不否认有世俗眼光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明知身死而为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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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躬着身子给二人倒了茶水,徐江南有心帮忙,只是拉不下脸面,只得装作在深思之前话语的样子,唐如磬之前不厌其详说了半天,如今却也口渴,端着茶,轻啜了一口。
徐江南等老人缓了口气,然后询问说道“我听说我娘死的时候,是一尸两命,那我当年又是如何出的徐府又或者说我的身世,其实并不如此”
唐如磬听到后半句,连忙摇头说道“先不说你眉眼之处跟瑾儿有**分像似,就凭你是李闲秋带大的,自然就是徐家的儿子。只是李闲秋没与你说过当年之事”
徐江南摇了摇头。
唐如磬一脸痛苦的回忆神色说道“当年想必是你爹也预料到了此种情景,偷偷联系了李闲秋,你娘在唐府门前跪了数日之后归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徐府上下皆是闭门谢客,老夫还曾痴想说可能是你娘总算是顾着你的面子,想开了,可谁知,她竟然做出了将自己锁在房内不吃不喝的傻事出来,过了半个月,此事才被人察觉出来。
其实你娘会徐府的时候是三月十三,而被人察觉已经身亡的时候是正巧是三月二十九,李闲秋到凤城的时间是三月十九,当天县衙仵作醉酒未醒,正巧京城的黄太医回乡探亲,也懂上一些验尸之道,老夫刚好与他有些交情,让他将你娘的死亡时间推迟了数日,用来帮李闲秋遮掩,所以你的生辰应该是庚子年三月十九,和你娘的祭辰一样。
而三月十九那天,李闲秋找上唐府,说是你爹找的他,要老夫帮他找一具婴儿死尸,老夫这便知晓了他的用意,连夜派人从义庄偷了具难产婴儿的尸体。”
徐江南难以置信的问道“我娘胎腹中的婴儿便是那具尸体”
唐如磬捧着茶水,神色懊悔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当时李闲秋是戌时入的唐府,丑时出来,出来之时只是让老夫将尸体送回原处,自己手上的襁褓里还托着一个哭闹的婴儿,那个婴儿才是你,吩咐完了之后,他便连夜离开了凤城,老夫当时一看见你的样子,便也没去多想。也没想过瑾儿在当夜诞下你之后,便过世了,其实你娘过世的时候,腹中还有一子。”
此话说完,唐如磬放下茶杯,双手捂面,徐江南更是呆滞不语,如遭雷霆。
半晌过后,唐如磬喑哑的声音从指间传出。“谁也不曾想到过,你娘怀的竟然是双生儿,只是数日未进米粮,在生下你之后,脱力昏厥了过去,至此一胎死于腹中。而李闲秋为了此事不露风声,当夜徐家上下几十口仆人,全部诛杀,黄太医验尸之时,他虽然瞧出你娘有过分娩迹象,可胎中还有一子这是不争事实,这一点如实写了上去,不过故意没有将分娩迹象写上去,至于其他人,整个徐府上下没有半点痕迹,要找出凶手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伤神伤力不说,还不讨好,摆了摆样子又过了些时日,死了便死了,低贱如草芥,也就没人记得了。”
老妇人其实早就知道始末,只不过如今又是听到,一时间大喜大惊之下,骤然倒了下去,徐江南见状连忙伸手托住,另外一只手假装把脉,却是偷偷输了点真元过去。
等到徐江南松了手,额间汗渍渐显,唐如磬这才问道“没事吧”
徐江南昂起头,微笑摇头,示意无碍,然后轻轻按着老妇人的人中穴,不一会,老妇人悠悠醒来,唐如磬这才松了口气,过来扶住真正相依为命二十来年的老伴。
老妇人醒来之后,并没像意料中的嚎啕大哭,不出声,一只手紧紧的攥住唐如磬的衣角,泪水却是止不住的淌了出来,喃喃说道“我那苦命的女儿。”
唐如磬神色默然,他其实也知道老伴心里有些恨他,恨他当初能那般狠心,所以这些年,她时常装作不在意,却将悲伤藏在心里,就像如今这样,望着空缺地带,却是攥住他的衣角,就想让他内疚,因为当年的狠心,不出手。不然,就凭唐家威望,要庇佑住一个悲惨寡妇还是十拿九稳的,只不过也就仅仅是一个寡妇。
徐江南也是沉默不语,可怜天下父母心,这话他也懂,老妇人的悲切神色在心疼自己女儿,而徐暄也同样为了让他活下去而费尽心机,可真要论起来,杀他爹的人是朝中那些兢兢业业捞名捞利的人,可杀他娘的人,竟然有几分是源自他这里,要说唐瑾儿不在乎他,他怎么都不信,不过联系到在卫城听到卫敬说的那番话语,徐江南心里想到了一个可能,心里大骇,风起浪涌,不过紧随而来的便是一股子温意,眼眶微润。
他不觉得面前老人到了这种时分还说话诓骗于他,也不觉得卫敬会拿当年之事开玩笑,唐瑾儿被人发现之时,是上吊而亡,可倘若像面前老人说的那般,自家娘亲是昏厥之后,难产而死,可这上吊一事如何解释而李先生的为人徐江南很清楚,虽说平素从未声明,摆弄尸体如此下作之事他断然不会作为,如此一来,解释只有一个,便是唐瑾儿昏厥之后,复而又是醒了过来,她自然也知道若是自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朝廷自然会将此事暗查下去,说不定会查到他的身上,为了让徐江南多上一线生机,选择自行了结,这样一切便能说通过去。
徐江南深吸一口气,抑住悲伤,他有些担心老妇人的身体,给本该喊一声太公的唐如磬一个隐晦眼色,唐如磬也在官场摸爬过,自然知道是何意思,轻声说道“夫人,你先去休息
第二百六十二章 明知身死而为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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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江南端着茶,细细咀嚼唐如磬说的话,而这位两鬓已白的老人却是想着当年初见那位年轻人的场景,一个读书人,却堂而皇之的用别人写的诗溜进唐府混吃混喝,后来被人发现之后,还义正言辞的说天下文章一大抄,他抄抄又何妨实在是有辱斯文,可他就是没想到,这么一个有辱斯文的年轻人,竟然骗走了唐府的千金明珠,就连他爹也是勃然大怒。
他和宋燕花是门当户对娶进门的,宋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是个朝廷官宦世家,他在洞房花烛夜的晚上才第一次见到这在当时还年轻温婉的女子,要说喜欢肯定谈不上,但要说不喜欢,也不至于,可忤逆他爹的想法,他这辈子就没敢在他爹面前说过一个不字,于是二人平平淡淡过了几十年,相敬如宾,他觉得自己很幸运,所以当时在看出唐瑾儿喜欢上那个穷破书生的时候,虽说不悦,但远远没到像世人说的那般不近人情。
他爹的身体不好,他甚至可以等到老人仙去之后同意这门婚事,当然徐暄得立业立功在先,他可以准许唐瑾儿等徐暄,但徐暄想要从唐府将人接走,至少得带个五品乌纱,不然他好生养了十多年的心头肉,总不能说嫁到你家跟你穿荆衣,喝西北风吧这在他看来已然是最大让步。
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这名读书人选择了最不明智的举动,可能是关心则乱,又可能正巧当年年轻,血气方刚,总要做上几件冲动事情,不然像这种世事都能算尽的人,唐如磬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也是觉得像个妖孽。
其实能让唐如磬开始欣赏徐暄的理由,便是徐暄当年那桩美谈,救下金陵三十万黎民,还有后来二人开诚布公说的那些,徐暄不求生路,有一理由便是给那位叫纳兰的年轻人让路,术业专攻,上马打天下得重药,下药的恶人他已经做了,而如今药效温吞开始起作用,他只能当这个药引,看火候的那人便是纳兰。
这种态度,就算他唐如磬有,但做不出这种事,徐暄临死也为西夏谋,他曾经在徐暄临走的时候问他,这么帮西夏打江山,帮陈铮治江山,不后悔徐暄只是笑着摇头,他当年还当真如某些人说的,士为知己者死,以国士之态死西夏,不过后来他似乎觉得自己错了,徐暄的摇头,并不是说自己不后悔,而是说自己开始问的那些话,便是一个错误的问题,读书人无论文采风流,还是明理治国,都是为了卖与帝王家。
而徐暄则是卖与天下人,就这么一个年轻人,已经走在了他望其项背的位置上,他做不到不答应,他教书育人,在一个教字上,而且很多东西他说的是圣人之道,自己并做不出来,徐暄不是人师,却用这样的态度给天下人上了一课,虽说隐晦,而且隐晦到不能说出口,因为一旦说了出来,只会有人恼羞成怒,而无人感激,可是他知道,若有人能记住徐暄百年,千年,又或者到后面,总有一日,会有人能看出他的苦心,而今他就等着拭目以待,看徐暄说的天下大定,究竟准还是不准,至于其他,例如徐暄得了个国贼名衔,他被世人谩骂嘲讽,已不足为念,心境阔则云淡风轻。
只是这些,他都不会同徐江南说,徐江南之前说了如今金陵知道他的存在,而这种浅显局势,他也能想到,就算是错,官家也只能将错就错,而他总不能说你爹当年是自愿的,劝自己外孙去引颈待戮吧而且再者又说,这事错本就不在徐家,徐暄当年也没说让自己的这个后人放下包袱,他不知道是何用意,也就不去多想,但冥冥中觉得这是一个天下的转折点。
这个全身家当只有一本圣人书的读书人,一生短暂却光芒耀眼,生前玩世不恭,却在用最恶劣的手段做天下最善的善举,最关键的就是他即便做了好事也不会说,更不会承认,只会嬉皮笑脸搪塞过去,尤其在金陵之时,他那般刁难,他也不以为意,依旧厚着脸皮喊着岳父,着实搞笑,就连他自己也是憋着笑,板着脸,强行给演了下去,不过笑完之后,余下的时间和气氛便是敬佩,如今死了也这么不安分。
面前这位年轻人,也是这般,他察言观色的本领就算不是高屋建瓴,那也到了信手拈来的位置,也明白他虽然带气而来,如今气消,但不好意思将态度扳正过来,老人也不急,知道这是一个时间问题。
尤其十多年后临死之时,唐如磬再次回想当初,也是庆幸自己没有说出这番话,这才看到了天下最为繁盛的场景。
老人说的有些多了,神色也是有些累,身体上可能有些承受不住,尤其如今一时沉默了下来,便有些昏昏欲睡。
徐暄的话语就算是不懂,徐江南也全盘记下,他当下还有很多疑问要问过这个老人,抬起头,刚要出声,却瞧见老人撑在桌上眯着眼困倦姿态,桌边灯笼里的烛光昏沉摇曳,外面有风穿堂入室,很是舒服,可舒服归舒服,老人的身子骨自然不他这个习武的年轻人,徐江南想了想,随手取下自己外套,套了上去,自己则是悄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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