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工科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鲨鱼禅师
此时,杜如晦单独叫了张德进去这个事情,已经让所有杜氏子弟都知晓。有机灵的杜氏儿郎心中很清楚,杜如晦所认可的,将来能为杜氏保驾护航的人,就是眼前这个江汉观察使。
年轻之辈并非对张德了如指掌,一个地方官长,在这样的家族中,并不算什么。
毫无疑问,杜如晦的举动,改变了他们的认知。
军功勋贵集团短短二十年就宣告破产,为数不多还能坚持在一线的巨头,也只剩下尉迟恭一人而已。
剩下的军方大佬,无一例外,全都成了即插即用型。
打天下和治天下是两回事,杜氏英杰并非不懂,也不是没有准备着承受狡兔死,走狗烹,只是万万没想到皇帝的烹调手法从来只有一个,生吞活剥。
杜如晦也不过是用了最后一点点权力,才稍稍地把杜氏拖拽进了另外一个局面。
要是他还能活得更长命一些,何尝不想学习房玄龄呢?
看着一双双流露出复杂眼神的眼睛,老张没什么想说的。这些人的前程死活,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
杜如晦也并没有说保着整个杜氏前行,更何况,一代名相何尝不知道张德自己也是在玩火。
所以他最多期望的,也就是让杜荷这个儿子能够日子好过一点。至于杜构,皇帝还要用他登莱留下来的关系,就算要杀猪过年,那也得养上一阵子。
更何况,五十多的李皇帝,在杜如晦看来,未必能活到他这个岁数。
杜相如何?
又睡了。
见张大象问他,张德回了一声,然后道,皇帝到了哪里?
还未入京。
不过快了。
李震和张大象先后答复。
叮嘱张德要跟李世民见一见,杜如晦也是看在君臣一场的份上,给李皇帝再谋个前路。
到了武汉这种局面,就算把张德杀了,也不过是泄愤罢了。李皇帝能够痛快一时,但不能痛快到底。
旁人大多知道张德没有结婚,但杜如晦却知道张德已经有后。
活着的时候,武汉这些新生的官商集团还能受张德压制。一旦张德死了,这些原本就蠢蠢欲动之辈,正好拿张德一个儿子做上一场。
效仿xx故事,历朝历代,不胜枚举。
张德对社稷神器无感,难道武汉官商集团也都是圣人心肠?不存在的事情。
万里挑一,武汉也能挑一二百个英杰出来。而这些英杰,既没有富贵遗泽,又不曾混吃等死,这些在武汉这个大熔炉中搏杀出来的英杰,但有机会,又怎会放过呢?
与其说是杜如晦让张德和李世民沟通,倒不如说是让李世民最后再拉拢安抚一下张德。
一条所图怪诞的江南野狗,总比一群武汉疯狗要强得多。
第三十一章 烘炉
圣人,夏季账册到了,可要过目?
洛阳宫外新修的花园,引水堆土,自成一体。一身绫罗的李婉顺跪在帷幕之外,低头冲帷幕内的长孙皇后,拔高了些许音量发问。
是甚么账册?
棉麻糖盐四物。
陶瓷丝绢呢?
东关窑场因故停了两都板轨物流,丝绢因长江潮汛,也要晚上二旬。
交由内府核算。
是。
略作汇报,李婉顺这才告退,等离去之后,长孙皇后询问左右:蔡国公在长安如何?
禀圣人,蔡国公仍旧卧榻不起,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不过醒来几次,都和世交子弟见过面。
噢?
长孙皇后秀眉微蹙,陛下甚么时候回京?
羽林军已差先锋抵京,明日既可抵临京城。
陛下是迳自去长安?
马相公的回执,是这般说的,只是,还不见中旨下来。
待明日陛下抵临洛阳之前,命人准备前往长安。
是。
听到杜如晦清醒几次还要和世交子弟会面,长孙皇后也明白,这是杜如晦在给杜氏做最后的安排。即便实际上就是拉拉家常,做一点临死前的絮叨,但对外界而言,这是将死之人准备给家族做最后一点贡献。
只看这一点点努力,天家就不能够吃相太难看,别人前脚刚走,后面就抄家灭门
皇帝总要顾忌一点点体面,哪怕只是装样子给鹰犬爪牙看。
母亲。
回到家中的李婉顺难掩疲惫,皇后那里的差事越来越多了。她只有旬日工作,雇佣大量的武汉账房,才能够勉强维持皇后手中产业的运行。过手的现金,多到她几辈子都不可能花完。
一进一出,只是稍作漏手,就是成千上万贯来去。
当数字大到一个程度,除了敬畏,剩下的大概就是麻木。
怎么如此疲惫?
郑观音一脸关切,给李婉顺倒了一碗凉茶。茶汤澄澈微绿,还带着一丝丝凉意,李婉顺有些感动:母亲作甚把冰用在我身上,这本来就是给母亲
我又不做事的,要恁多冰作甚。
因为发现吃了甜食能让自己头脑清醒,李婉顺习惯性地拿过桌上的一只瓷罐,里面装的都是白糖。
一勺两勺加了四勺半的糖在凉茶中,搅合了许久,这才双手捧着茶碗,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你这女子吃糖怎么是这个吃法。
反正吃糖不要钱么。
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李婉顺看着郑观音,如今去宫里面圣,越发惊惧小心。皇后威仪,着实让人胆颤心惊。若非身不由己,真不想入宫去。
此话也就说与为娘听去,莫要在外面张狂开口,倘使真个没遮拦,你就是吃了苦头。
郑观音略作数落,又到了隔间处,不多时返转过来,手里端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糕饼。
武汉的板栗糕,还有‘鸡米’做的物事,也不是甚么,入口即化。
那些个武汉佬着实有些门道。
拿起一块板栗糕,就这甜到发腻的凉茶,李婉顺不多时就吃了两块。一边吃一边在那里和郑观音说着最近的奇闻异事,她手底下武汉出身的庶民子弟极多。因此武汉市井街头的趣闻,虽然已经是陈年老梗,但在没见识的郑观音这里,也是极好的消遣。
嗳,婉娘,听你如此说来,岂不是武汉读书识字者极多?
那工坊中的工人,和洛阳这里不甚相同。因武汉营造自成体统,倘使不识字,怕是连工坊内机器都不让上手。而且李婉顺稍稍压低了声音,武汉度量规制,迥异中国,这也是为何外间拿来武汉器物,会觉得尺寸怪诞的缘故。
听女儿这样说着,出身世家又做过太子妃的郑观音如何不知道其中的恐怖。可以说武汉这样干,那根本就是自立于中国之外,等同谋反。
可这么多年,武汉还能相安无事,莫非是简在帝心的别样用法?
郑观音可不觉得圣眷有什么用场。
阿娘也觉得惊奇可是?李婉顺松了口气,不瞒阿娘,这几年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去试探女圣,指望女圣拿捏江汉观察使府。只是最终都是杳无音讯,有些自以为刚正不阿的,更是被流放三千里,都是些不值一哂的由头。
这是个甚么章法,闻所未闻
翻开史书也没有这种奇葩操作的吧。
郑庄公故事?可郑庄公到死也就是混了个小霸,纵横天下几十年,真正把中原恢复到汉朝声势的李皇帝,怎可能才这点本事。
这一回蔡国公返乡,杜氏子弟不曾见如何关照,独独留了梁丰县子。这是甚么意思,阿娘明白?
杜如晦居然‘托孤’给一个江南子?
正是!
李婉顺一口气把凉茶喝完,拿起丝绢略作擦拭,这才眼睛放着光,旁人如何,我便不觉有甚厉害的。唯有蔡国公,当世萧曹,功盖王崔,如此英杰竟有如此惊人之举。须知道,他乃是贞观朝的巩固栋梁,本朝论功,房杜第一,甚么良将猛将,不过是灰灰罢了。
婉娘是琢磨出甚么道理来了?
道理很简单。李婉顺目光灼灼,看着门口,双眼没有焦点地远眺,但是语气却极为坚定,这世上,小农多一些,读书少一些,君王的江山社稷,才越发稳固。倘使读书的人多了倘使庶民读书的多了,一个两个不见如何,有了三五千七八万,出上一个管仲,又有甚么稀奇的?江山社稷,最怕的就是变化多端变化多了,便无迹可寻,便
忽地,她不再说话,但其中的道理,郑观音也听得明白了过来。
她顿时有些惊异,武汉岂不是成了个炭火,整个大唐,不成了个炉子?
天地为烘炉兮造化为工。
郑观音看着神采飞扬的女人,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让李婉顺都有些意外。
第三十二章 喜剧葬礼
丧事本该是个悲伤的事情,但因杜如晦的遗愿,整个杜氏在操办治丧这件事情上,显得气氛怪诞又荒谬。
硬挺着还没有咽气的杜如晦在等着皇帝过来演人生最后一场戏,而皇帝当年赏赐给杜如晦的杜宅内外,同样都是一帮戏精在狂欢。
说到底,杜总统的政治遗产,实在是太丰厚了一些。即便不算政治遗产,哪怕是金银财帛,其实杜如晦自己也没搞明白自己到底算有钱还是没钱。
反正长子杜构那里是不缺钱的。
杜相这要求
看到杜构拿出来的遗愿清单,一帮小兄弟看到杜如晦给自己下葬的安排,着实有些哭笑不得。
杜如晦说自己一辈子没有潇洒过,所以想要在自己的灵堂上,要有胡姬弹琵琶。下葬的那天,得有突厥奴给他跳胡旋舞。
饶是老张见多识广,两辈子的奇葩事情都听过见过,可就是没想到,一向很正经的杜如晦,对自己的死亡,竟然如此的戏谑。
把死亡当作一场游戏
这他妈不就是灵堂k歌,坟头蹦迪吗?
老张对杜如晦的要求,总结的相当到位。有那么一瞬间,老张还想添油加醋,到时候在灵堂上唱一曲《常回家看看,估摸着杜氏兄弟的表情会很丰富。
操之,到时候当着要照着杜相嘱托去操办?万一皇帝那里
皇帝肯定不会同意!这有辱朝臣体统,丢的是皇帝的脸,朝廷的脸!
杜相任性一回,又有何不可?
杜如晦是杜如晦,但杜相却不仅仅是杜相。
那如何是好?
众人一筹莫展,齐齐地看向张德。
老张想了想,一咬牙:杜相临终不想再循规蹈矩,人生一世,只最后这一刻的疯狂,且还是自己看不见的疯狂,何不成全了他!胡姬和突厥奴,老夫自去安排!
有种!
一帮小兄弟顿时流露出敬佩的目光,冲老张竖起了大拇指,这种黑锅,他们是不敢背的。
但老张不一样啊,债多了不愁,背的黑锅也不差这么一个有辱斯文啥的。
这是一场秀,作秀的人很多,各自演着自己想要的角色。帝王将相粉墨登场,老张不过是其中之一,恰好演技是比较矬的那个罢了。
硬要说杜如晦这临死一出玩的是什么,大概也还是把杜氏跟张德绑的稍微更紧密一些。能帮杜如晦找来小姐灵堂k歌的晚辈,也就只有张德。当然要是李承乾愿意干,那自然也是好的。
不过这可能吗?
别说李承乾有没有这个胆量,也不说李承乾有没有觉得丢人现眼,他爹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彻底滚回东宫瑟瑟发抖。
梁丰县子张德是谁?十岁只身入长安,二十年攒出一片基业的人,这种人,纵然有什么恶名,又怕什么呢?多的是文人墨客来洗地,要是洗不干净,那就舔,舔干净为止。
旁人兴许有看出杜如晦算计的,但这时候又怎么可能开口提醒张德?更别说老张自己也能咂摸点味道出来,何尝不是要给杜如晦一个面子。
还人情是最难还的
六十四岁的杜如晦准备死的时候离经叛道狂欢一把,有人浑身难受,有人欣喜若狂,不过是加了一个小小的变量,仿佛是一场大戏之中,冒出来一个特别显眼的丑角而已。但戏还是戏,变了剧变,接着演就是。
没多久,杜如晦那荒诞绝伦的遗愿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人们眼中高高在上正正经经的前尚书右仆射,陡然就变得有了人味。饶是贩夫走卒,也只觉得这就是个糟老头子临死之前的一点爱好。
更是有平康坊中的都知,连忙请了几个穷酸措大,帮忙编个话本,定作《意逍遥。其中故事,便是将某朝有个相公,临死念念不忘旧时一个抚琴的胡姬,只是到最后也没再见故人。只是没曾想,灵堂之上,旧时相识一曲琵琶相送黄泉
这里边儿的故事最是讨女郎的欢喜,长安城的闺中女郎素来就消息灵通。纵使是平康坊里头的故事,流传到各家各户,倒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只是让不少人出乎意料的是,杜如晦那颇有人味的形象,在这么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演的话本渲染下,竟是还多了几层痴男怨女欢喜的面目。
当帝国宰相也流露出曾经年轻有过轻狂的面目,着实让人好感迸发,只觉得这杜相公,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我就是那么一说,谁知道会如此
老张发现长安城风头变化奇奇怪怪的时候,就去平康坊找人打听了一下,然后就发现平康坊的老客户大客户,邹国公家的大公子跑去平康坊随口那么一说,结果有平康坊的小姐姐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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