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工科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鲨鱼禅师
那我再去说说。
自当如此。
把面巾往铜盆里一扔,挽起袖子,老张便喝粥吃起了早点,一旁新罗女王老老实实地跑去看看张辽张云梦醒了没有,银楚便陪着张德吃饭。
吃完之后,老张擦了擦嘴,又道:说起来,李思摩那里,倒也还有门路,若是瀚海老人不愿意让子弟去拼,便在李思摩手底下吃皇粮,也是个旱涝保丰收的去处。
银楚眼睛一亮:倒是忘了还有这关系。
放心,倘若真要去这疯狗手下混饭,老夫亲自写一封信,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
要是求个安稳,倒也甚好。
银楚微微一笑,很是满意。
第四十七章 日子
在武汉的突厥人分为三种,一种是贵族,主要是跟着阿史德家族混饭,瀚海公主府的家奴为主力;第二种是奴工,早年就在武汉这里受苦的,除了早死早超生的,十几年下来,也早早地脱籍,转而成了雇工小市民;第三种自成行当,乃是苦力行的主力,来源复杂,跟大多数的贩夫走卒没什么太大区别。
正统突厥从外貌上并没有特别夸张的地方,和可萨突厥此类杂种是有区别的。像李思摩发色并没有特别的地方,但眼窝深凹鼻梁宽挺,配合卷曲浓密的胡须,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跟胡人串过的。
于是乎,哪怕真是突厥人,在武汉三五六七年,一口古怪的洛下音,也不会有人真的知道他们底细,毕竟,武汉本地人讲的洛下音,也是稀奇古怪的,风味独特,让洛阳人听了想笑。
苦力行这个行当,从字面上就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之所以突厥人扎堆在里面,实在是武汉市为数不多卖苦力还能攒下家底的地方。要是在太原或者幽州,不是说你卖苦力就有用的。
那些从安北都护府出来的闯荡的突厥人,大多都是跟瀚海公主府能攀点交情,当然瀚海公主也不会真个理会他们,只是行个方便,可以稍稍地让人进行流动。再者,安北都护府每过几年就要盘一下家底,多出来的劳力,总归是要输送出去。
辽东西域固然是大头,但偶有门路稍微广一点,还能把牛羊当贿赂送出去的,也就能南下。
武汉这几年大多数的街坊水井,以及坊市沟渠,多是苦力行的人操办。价钱较之本地人要便宜不少,手艺还不打折,这就很愿意被人用。
突厥打井人在武汉还是有点名气的,除了本地工具比较齐整之外,很多出来的突厥壮劳力,原本在漠北,就是干的这种活,手艺绝对不潮,算得上技术工种。
苦力行并没有成立行会,他们自己也不愿意费这个心思,如果有什么大买卖,都是各家工头凑在一块,找个酒肆点一些茴香豆盐煮笋茶鸡蛋,然后浊酒数坛,烧酒一壶,便把事情给商量好。
咸宁市的大车行外,有个后来陆续成立的小小聚落,原本就是个给把式的跟班们凑热闹的地方,偶尔有耍钱的,也有叫卖小吃的,但随着卸货工用量大,这地界就成了苦力行工头们最多聚集的地界。
因为和大车行还有铁杖庙挨着,形成了两条l形的弄堂,这地方,也被称作苦力弄。
只是苦力们自己倒也会自娱自乐,大多笑哈哈地自嘲这是苦力被弄。
自嘲玩耍没几年,到还真是出了苦力被,这是被子,不过多是用茅草或者芦花做的便宜货。要说御寒,也着实能管点用。横竖苦力们也消费不起三五斤的棉被,更不要说十几二十斤的。
哥,你看这事体,咋说?
弄堂里有个酒肆,好酒不多,偶尔也确实能出个几坛,都是一壶一壶的卖,主要卖的还是浊酒。用陵稻酿的杂酒,有时候带点酸味,有时候还带点苦味,但冷天里吃了热乎,夏天喝了发汗,消耗量倒也不小。
一个矮胖的汉子,给上首坐着的老汉满上一杯晶莹剔透的烧酒,看着老汉问道。
老汉没说话,伸手端起酒碗,咂摸了一口之后:这酒要得!
用力点点头,老汉放下酒碗,又伸手捻了一颗茴香豆,这蚕豆是老蚕豆,煮到发烂发面才入味,也不咯牙,就仿佛是硬皮包着一撮面粉,口感倒也不差。
公主再如何,能管多少人?俺们也不能给公主添不便,是这样的道理吧?
哥说的不错。
隔着一张桌子,还有好几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埋着头在那里扒饭,都是雪白雪白的米饭,苦力行能这般吃的,也是不太多。米饭里头还混了一些糜子,黄澄澄的,看上去更是让人增加食欲。
少年们都是敞开了猛吃,桌上摆着豆子竹笋泡藕,还有两大盆的肉菜,一盆是红烧肉,油光锃亮,很是下了本钱,都是大肥肉,价钱不菲。这年头,油脂价格不低,精瘦的肉条,也就是精致人家才要吃。
这盆说是盆,其实就是个木桶,满满当当,怕不是十来斤有的。
另外一只木桶里面盛的是杂碎,肥猪的心肝脾肺肾都有,味儿不重,腰子都是洗干净过水处理过的,似乎还特意油炸了一遍,更是显得诱人。
猪肺虽说切块,但上面的肉丝儿带筋都去了,倒不是说酒肆的厨子地道,而是一头猪浑身上下最是金贵的肉,不是里脊也不是腿肉更不是肋条,正是这肺上一点点一丝丝的肌肉,要剔下来极为麻烦,一头猪也就一二两。
但这么个玩意儿,烧汤之后,明明是瘦肉,偏偏不柴,口感绝佳不说,又非常容易入味,是个万能搭配的上等货色。
这年月里,也就是豪奢人家才干这种莫名其妙的噱头,换做老张,整个肺无非是在动物园投食食肉动物,为了一两肉这么折磨,他有病么。
几个少年狂吃狂塞,听到隔壁说的话,有少年嘴里含着米饭就嚷嚷着:阿塔!去河中就去河中,怕甚!
吃你娘的肉!败家畜生!还有,叫你娘的‘阿塔’,叫阿大叫大人叫爹!
老汉咆哮了一声,转头又对同桌的人感慨道,日娘的蠢货,没出息的东西。唉
哥,俺说话哥莫气,俺觉着大郎讲得对。俺们在武汉,虽说也是攒了点钱,但也就是够个吃喝,也是辛苦钱,是血汗钱。离了武汉,俺们这钱都趁不着。
年轻一点的也是感慨,公主帮忙递了话,张公也给了出路,俺想着,愿意拼的,就去河中,不愿意的,就跟着郡王殿下吃饭。再不愿意的,留在武汉,也算是个营生,做苦力,那也不是谁都能做的。真要是拎个棒棒就是挑夫,那也不至于咸宁市就寻俺们做事。
咸宁市是给张公面子,知道公主是张公的人。
话是这么说,可这几年,托了门路要做苦力的还少了?又不是少见契丹来的,可这营生,也就是咱们挺了过来。如今武汉运货量大,装货卸货的,哪里都要人,咱们这是赶上了好日子。
也不是突厥人真是爱受苦,偏把做苦力当作好日子,实在是在漠北的日子,那才叫战天斗地,那才叫惨绝人寰。
中原好歹能保证活着,在草原,活着不是基本,而是一种目标。达成这个目标之后,才是其它的事情。
哪怕是突厥大户,一场暴风雪,兴许几年家底,就彻底完蛋。
这是一片十分公平的恶劣之地,身在其中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只有当跳出去,离开它,才会发现,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精彩。
不是没有苦力骂娘,也不是没有突厥汉子操着方言一边喝酒一边流泪,只是当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回乡的时候,他们无一例外,都选择继续咬牙受苦。
那就这样吧,都把话说到,回去后,想要去河中的,都来报个名,不去的,就不要来了。好?
好!
听哥的。
第四十八章 精进
地上魔都终究会给任何在此挣扎的人更多的选择,大抵上,这也是下里巴人阳春白雪都能为之疯狂的缘故。
入春之后的江夏,鱼虾鲜就开始丰富起来。因为张德的缘故,江夏人也跟着吃刀鱼,只是终究刀鱼刺多,每年不知道多少人为了追星跟风,刀鱼那诡异的三角刺,让楚地哥儿领教了什么叫做舌功还需修炼。
噫!还是吃个‘馄饨’算了。
清明过后的刀鱼本就刺硬骨老,更何况还是过了扬州的远至江夏的刀鱼,那更是下品中的下品。这光景在武汉的吴人,便是半点品尝的意愿都没有。
哥子,要海米做汤。
老客放心,常客,我晓得
红白带黄的海米在陶碗中堆的像个土包,几只小小的虾仁在一碗开水里一泡,片刻就有了香气。这碗却不是拿来吃饭喝汤的,而是架在了一个小小的坑洞上。整个灶台,这样的坑洞就有八个。
饱经沧桑却依然看得出来不过是二十出头的馄饨摊老板忙得不可开交,他是老板伙计一肩挑,一条青色的麻布做了围裙,两手还套着袖套,整个人看着寒酸,可又透着一股子精致。
和旁的馄饨铺不一样,在这里落座的客人,大多都还算体面。
老客,汤来喽!
这鲜汤就是安逸哥子用料扎实,舍得!
有舍才有得嘛。
搓了搓手,年轻的老板又继续忙活。食客咬开猪肉和刀鱼肉混合在一起的馄饨馅。那种独特的口感和丰富的层次,让他很是满意地点头。这铺面并不用碗来盛馄饨,而是用瓦罐,主要卖的,便是羹汤。
馄饨什么的,反倒是其次。
真正出名的瓦罐汤,并非是江夏,而是江西总督府附近,南昌城内这几年兴起的瓦罐汤,反而是滋味绝佳,风味独特。
食客和食客是不计较的,又来了一个客人,问了问能不能坐之后,得到同意,这才落座。
和别家那些大剌剌坐下的客人,又是不同。
老板,来一碗‘温吞’。
听他口音古怪,有些食客愣了一下,然而店老板却是见多识广的模样,笑着道:面生,莫不是岭南来的豪客?
老板眼界广,吾正是广州来的,来武汉公干。
这般说话,更是让人讶异,万万没想到,还是个公门人物。更让他们诧异的,是鲜有出来公干的官府中人,会这么自报家门的。
只是也有市井里厮混的老江湖,知道这个广州人,不过是为了避免麻烦,免得有人敲竹杠。
有公门的皮,怎么都能咋呼一下。
旁人不知道温吞是个什么,老板却是知道,这就是馄饨。一个馄饨,这些年因为传播,各地林林总总加起来,百几十中叫法。有的地方混沌能一个囫囵吞下,也有叫囫吞的。
剑南有些地界,那些菌菇做的馄饨,便是如此叫法。
这铺面老板能够听得懂,也不仅仅是见多识广,而是真的有点东西在肚子里。
广州来的客人点了鲜肉馄饨,正吃着,忽地听到隔壁桌在那里聊着汉阳钢铁厂又开始扩建的事情,立刻竖起耳朵,一边吃一边听着。
听说府内今年还要开分厂,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去南昌。
不是襄州要开分厂吗?那公安县的百姓,年年吃襄州的洗脚水,这日子哪里受得了,若非能在武汉讨生活,不知道要死多少。
襄州开分厂,用公安县的人?
现在就是缺人,但用人肯定要用自己人嘛。
钢厂的炉子真厉害,这一天的产量,都抵得上扬州一个月的。
炼铁容易炼钢难啊。
正说话着,广州人对面先到的食客扯开嗓门嚷嚷道:今年河中西域雇佣刀客的不知道多少,旧年的破烂家什都是拿去回炉,眼下采买,谁都要钢刀。今年是个肥年,都是大买卖。
谁说不是,今年去北天竺闯荡的行会,多了不少。就是手里人手不够,这要是有人,怎地也要去西域拼一回。
旧年香料价钱大涨,入娘的,有个武昌的哥儿,居然带了一船的香料回来,一夜暴富啊!
可是那个在长安置办了物业的熊五郎?
不是他还有谁?
早前我去府内赎买资料,却打听到了个事体。说是如今北天竺新辟的庄子,都是缺人厉害,那些包山采香料的,人手根本不够。空守金山徒呼奈何。
要我说,还是要造船,甚地辰光手里有条大船,老子卖粮食都赚翻。
还得是咱们武汉的船,可这光景哪里造船都缺人,那些个东南地的,泉州杭州,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想弄个船厂。
眼下大工价钱着实高,一般人真是请不起。
广州来的客人认认真真地听着,仿佛是专心吃着瓦罐里的馄饨,只是心里却琢磨着:看来各地都是一样的,都想造船,来武汉想要请个大工回去,怕是不易。
挥舞着飞票挖人的商号不计其数,但大工本就是个稀缺生物。能够独自主持一条船的开工,尤其是武汉造的各种大船,本身就已经属于行业内的专家学者。到了这个层面,轻易为了金钱而换个地方,可能性不大。
倒不是说不爱钱,而是物质上,对于大工而言,根本不缺。更多的,还是武汉每年都在技术上的进步。
求知欲压倒了对金钱的渴望,不是没有人出去,但出去之后,也仅仅是为了对得起吃的这碗饭。一旦差不多了,最终还是会回到武汉,越是顶级的大工越是如此。
毕竟说到底,地上魔都因为某条土狗的乱入,从来不仅仅只是为了追求利润。追求利润,不过是某条土狗为了安身立命抛出来的工具。
张德可以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由得大工们在理论知识上去实践,也允许他们在合理的推演下,去尝试各自的脑洞。但换做别的金主,每融化一枚开元通宝,他们的心都在滴血。
呼噜呼噜呼噜
广州来的食客,怀揣着心思,将瓦罐汤中的馄饨吸了个干净,草草吃完,留了一枚小银元,这才起身,朝着不远处的铁杖庙去了。
挨着铁杖庙,围绕麦公祠建立的各路会馆,其中就有广州会馆。
往年这里是岭南会馆,但随着南海事业越做越大,岭南不同的地方,自然乡党情谊就少了许多,搞不好世仇比世交还要深一些。
这几年南海互砍的海贼,说不定一帮是广州的,另外一帮是交州的。广交会上他们是海商,下海之后,到了苍龙道,一看对方带的东西成色很好,立刻摇身一变,就成了海贼。
海上和海贼,也就是换个旗子的事情。
有鉴于此,没可能继续在大城市中用岭南会馆,各家归各家的,自然和其余地方,也是一样。
为了贩盐打出狗脑子来的运河老哥,也早就分了扬州会馆楚州会馆,早年一起凑份子喝酒的穷弟兄,这光景发达之后,没灭对方满门,就已经是念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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