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贵妃传奇

    “阿姐！”

    宫门外，早已接到通知的宫女家人们，已经在那儿候了大半个早晨。

    三月的冷风将他们的脸吹得通红，但他们的心却是热的。他们和宫内出来的妇女们互相应和着叫唤着，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上千人在宫门口寻找着、辨认着、欢喜着、失望着，不久，就汇成了一片喧闹的哭声。

    “好了，各位莫哭了，早些回家团聚去吧！”

    负责维持秩序的太监们开始驱赶着人群。

    驴车、马车、独轮车“吱吱呀呀”响起来了，人群开始四散而去。

    然而却也有些宫女没有见着任何亲人。她们多数是白发苍苍的老妪，站在那儿，像待宰的牲口似的等着别人来认领。

    可是，千帆过尽皆不是，她们最终成了被遗忘、被抛弃的人。

    望着渐渐寥落的广场，她们突然间感到了恐慌，倏地冲向即将关拢的宫门。

    一个头发花白、豁了门牙的老宫女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一边颤巍巍地大喊:

    “等一等关门！等一等关门！我不回家，我家里人都死绝了，四十二年没回家呀。我得回宫里去！”

    她这一高呼，引得剩下的几十名老妪全都跟着往回跑，口里凄厉地哭着、喊着，希望在宫门关闭的最后一刻重新回到那个狭小但是熟悉的紫禁城去了却残生。

    她们跑得飞快，眼看就要赶上了，但门却“嘭”地一声紧紧关上了。

    “天哪，让我们怎么活啊!”

    老妪们不约而同地跌坐在大门口，失声恸哭起来。

    茫茫人海里，何处是乡关她们的神情中有说不出的迷茫与悲伤。

    春来了。春风吹绿了紫禁城里的树木，照亮了人们脸上的笑容。

    清明节的前两天，朱见深召见了于谦之子于冕。

    于冕跪在地下，泪涕交流，神情之哀惋令朱见深也起了共鸣。他走下宝座，将人到中年的于冕扶起:

    “于卿请坐！”

    “谢皇上大恩！”

    于冕谢了，接过太监递来的毛巾，揩干了泪水。

    “于公历事先朝，劳苦功高。当国家多难之时，他挺身而出，保得社稷平安，公道而自持，实为俊伟之器、经济之才，可惜为权奸所害。”

    朱见深背着双手，一边沉思，一边字斟句酌地说着。

    一旁的李贤、彭时点头称是，而牛玉则飞快地记录着。

    “……先帝在时，已知其枉，而朕幼小之时便对于公的建功立业起了仰慕之心，心内实是哀悯其忠良啊！明日即是清明，你家可行祭祀之礼，在尽孝道的同时，也代朕表一份心意。”

    朱见深此时不过十六岁多一点，却能如此圆熟轻巧地处理这件大事，不由让在座之人对他刮目相看。

    “皇上，我代表先父，代表全家，一起谢您了！”

    于冕怕自己在君前失仪，不敢嚎哭，但心内的激动却使他浑身颤抖起来，他拼命地叩着头，一直到额上淌血了，仍在不断地叩头。

    “皇上圣明，臣等五体投地！”

    已经病得差不多的李贤想起于谦的凄惨下场，再听到朱见深此时的一番话，不由百感交集、眼红鼻酸。

    而彭时虽对于谦是陌生的，却一直敬仰他的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不由也受了感染，跟着唏嘘不止。

    “牛玉，去，把那坛绍兴进贡的女儿红取来。”

    朱见深不知是被大臣们感动了还是被自己感动了，他那少年的脸上浮现出生动的表情来。

    当牛玉将那坛酒取来时，他双手捧着，亲自递给于冕:

    “这是于公家乡的酒，明日，你代朕洒祭于公，如朕亲临！”

    &n




第十三章 第七回
    吴皇后的眉毛高高挑了起来。

    这时，内使监令高喊:“有制!”

    尚仪官在一旁引领吴皇后在乐声中四拜之后，皇后跪下，接过内使监令交过来的皇后宝册。

    “奉制册命皇后礼毕！”

    正副使再拜复命，繁琐的仪式这才宣告结束。

    兴奋的吴皇后将宝册交给司宝之后，回到殿内。天有些热，汗水将她脸上的脂粉冲淡了些。

    她的眼睛还残留着方才的亢奋，却又掺杂了一些先前未有的恼怒。

    “去，把那个万贞儿给我叫来！”

    她吩咐贴身女侍小红。

    小红比皇后年长，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去了。

    回来时，她身后跟着万贞儿。

    贞儿今天打扮得非常漂亮，茜红色的外衣衬得她乌发如云、肌肤赛雪，加上粉面轻施螺黛，更显得眉若远山眼似秋水。她丰腴的形体、成熟的举止，正是女人一生中最有韵味的时候。

    相比之下，端坐椅中的吴皇后虽然年轻貌美、华丽异常，却终是缺了那样一点生动和气韵。

    “为什么不跪”

    吴皇后一直在等着万贞儿跪下，万贞儿却只向她福了一福，尔后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好似根本不认识吴玉珠，气得吴皇后忍不住朝她大声喊叫起来。

    谁知贞儿却仍是福一福，同时婉声道:

    “皇后有所不知，妾身年纪大了，老得膝盖打不过弯来，难以见礼，让您见笑了。”

    说着，她秋波一转，极妩媚地笑了起来。

    吴皇后虽为六宫之尊，却只不过是个才十六岁的少女，心性又高傲，哪里受得了如此挑衅

    她站起来，正要发作，先前传万贞儿进来的侍女小红见状，赶忙连推带搡地将万贞儿拉了出去。

    “万侍长，万侍长，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出什么差错。你是宫里的老人了，该知道规矩的。”

    小红说者无心，万贞儿却听者有意。换了往日，她可能会一笑置之，但今天她本来就一肚子气，竟一改以往的好脾性，一巴掌扇在小红脸上:

    “老人老人，你就不会老么”

    她恨恨地骂毕，扬长而去。

    凭白无故挨了这一巴掌的小红捂着腮帮子，委屈得眼泪直往外冒。

    恰好这时好胜的吴皇后跑了出来，一见小红这模样，她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就像一只愤怒的猫，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小红，谁敢在这儿打你”

    小红摇着头，没说话，眼泪珠子却纷纷扬扬洒落。

    “启禀吴皇后，是万侍长打她。”

    边上一个宫女回道。

    吴皇后瞅着小红，一阵冷笑:

    “打得好！你若不把她拉开，挨打的就是她而不是你了！”

    吴皇后说罢，“噔噔”地进了殿内，把门一摔，吓得两头受气的小红也不敢哭了。

    “吴皇后这脾气啊，有好戏看喽！你以后少管她们。”

    方才那个宫女附在小红耳边，很兴奋地说。

    入夜了，坤宁宫洞房里喜烛高照，朱见深**着上身，拥被坐在龙床上，一边伸了手，招呼道:

    “过来啊！”

    卸了妆的吴皇后少了一份雍容，却多了一份清纯。她羞怯而缓慢地捱到龙床上，又磨蹭了许久，这才钻进被筒。

    朱见深欣赏着她娇美的容貌，脸上带着调皮的笑意。

    “皇后果然国色天香。来，让我看看。”

    他说着就要去掀吴皇后的衣襟，吴皇后轻轻尖叫一声，倒把朱见深吓了一跳，吴皇后自己也吓了一跳。

    等终于明白眼下是大喜的洞房花烛夜时，她这才很被动、很生硬地脱去衣衫，然后闭着眼睛，任由朱见深折腾。而她自己则始终像块木头，毫无反应。

    “你这人，就不能应和着朕些么太寡淡无味了。”

    不多久，朱见深就感到乏味了，他嘟哝一声，负气地从吴皇后身上翻下，侧身睡在一旁。

    喜烛仍在燃烧，只是光焰不太亮了。

    昏暗中，有泪滴从吴皇后眼角渗出，缓慢地淌下。

    吴皇后的手开始试探着伸到朱见深身上，却被朱见深拂了下来:

    “好了，



第十四章 第一回
    御花园里，已经有一片花圃改成了菜地，种着茄子、南瓜、冬瓜、黄瓜等蔬菜。

    周太后手持粪勺，正在亲自为菜施肥。

    她身边，吴皇后、万贞儿、柏鹤谊、王晚霞等人都在装模作样地浇水、拔菜、松土。

    “丫头们，咱们虽身在皇家，可不能忘了老本。当初太祖在凤阳也是挺辛苦的。宣宗帝在的时候，有一次去谒陵，张太后还让宣宗帝吃了农家菜。所以你们别看着这些菜发愣，得动手哇！”

    周太后擦着汗，扫视着儿子的一帮嫔妃，心中无限欣喜。

    当她看见万贞儿捂着鼻子在一旁干呕时，脸上不由浮起了一种复杂的神色。

    “你怎么啦受了风寒”

    她走过去，带着一种勉强的亲切，问了这么一句。

    “启禀太后，奴婢这几日受了凉，身子不爽。”

    万贞儿的声音细如蚊蝇，周太后失望地“哦”了一声之后，再不理她。

    吴皇后从她身边走过时，见万贞儿发愣，便故意将她撞了个趔趄。

    周太后见状，挺高兴地朝吴皇后招了招手。

    “玉珠，玉珠，看，这儿有只蜻蜓。听说你会用蜻蜓、蝴蝶和干花作画，什么时候给我作一幅”

    “玉珠愿意为母后效劳，只请母后吩咐。”

    吴玉珠在周太后面前毫无骄横气，而是显得柔婉、娴淑。

    “看她，怎么跟我们在一起就没这么好?”

    王晚霞有些不解，柏鹤谊笑了笑:“母后是长辈呀。来，咱们把这行菜给浇了。”

    柏鹤谊和王晚霞抬着水桶从闷头干活的万贞儿身旁走过时，很好奇地多看了她两眼。

    她们的水桶早不晃晚不晃，偏这时晃出些水来，恰巧淋在贞儿的裙子上，王晚霞赶紧朝她赔不是:

    “贞儿姐，对不起，让我给你擦擦。”

    王晚霞说着从腋下抽出手帕，就要给贞儿擦抹。

    贞儿神情恍惚地冲她笑笑:

    “没关系。”她说着又看了王晚霞和柏鹤谊一眼，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婉了:

    “你是晚霞她是鹤谊真漂亮啊！”

    贞儿的赞美是真诚的。

    王、柏二人对视一眼，既高兴又羞涩。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也很美呀！”

    王晚霞看起来嘴无遮拦，其实非常善于讨人喜欢，贞儿果然就喜欢上她了，正要多和她们说几句话，不料吴皇后一声招呼:

    “晚霞，鹤谊，你们给我过来！”

    吴玉珠紧挨着周太后站着，声音冷冷的，目光仇恨地瞪着万贞儿。

    王、柏两人无奈，只好过去。其他宫女见状，也纷纷弃贞儿而去。

    到后来，剩了贞儿一个人在菜地的一头忙乎，孤零零的。

    这时，钱太后身边的一个宫人气喘如牛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周太后说:

    “启禀太后，钱太后不行了，皇上请您和各位娘娘赶快过去。”

    “啊，钱太后?”贞儿打了个趔趄，眼中马上有了泪水。

    周太后拍拍自己掌中的泥土，轻声嘟哝道:

    “这人怎么什么时候都败别人的兴致那好，大家快去。”

    慈宁宫里，一切都显得陈旧黯淡。

    在一间阴暗的寝宫内，钱太后已经奄奄一息了，但她还硬撑着，口中呢喃着对朱见深说:

    “叫……叫你娘来。”

    “太后，您等等，她就来了。”

    朱见深坐在床沿上看着钱太后，脸上流露出悲悯的神态。

    对于这位身体残疾、孤苦一生的太后，他内心深处是很敬重的。

    他揣摩钱太后油干灯枯却一口气不肯落，主要是为了与先皇合葬一事。

    果不其然，当周太后一干人等匆匆赶来时，钱太后的气息立即短促起来。

    “妹子，妹子！”

    钱太后迫不及待地抓住周太后的手，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第十四章 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