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贵妃传奇

    她向着墙发了会儿呆，缓缓走回卧室。她插上门，又放下了步步锦窗板，然后从床底下拉出一只上了锁的樟木箱。打开樟木箱，里边是满满一箱衣料。

    王晚霞从衣料中抽出一个绫子包裹的卷轴，轻轻打开——又是几幅古画。

    “孩儿，皇上喜欢丹青，若你不被注意，可用此画吸引他。若是能以此换得你的前程，倾家荡产又算什么”

    王晚霞耳边似又响起进宫前夕父亲悲壮的临别赠言。

    此刻，她坐在地上，紧紧抱着那个画轴儿，美丽的脸上满是泪痕。

    夜色中，牛玉在宫内的一条巷道中匆匆地走着。

    忽然，从黑暗中扑出几个人来，将牛玉堵上嘴塞进一条口袋中，然后扛起就跑。

    不一会儿，牛玉被扔进一间阴暗的房间。

    接着，有人将他从口袋里放了出来。刚掏去他嘴上的布，牛玉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哎，各位爷，是不是搞错了我是皇上跟前的牛玉啊！”

    他打着转，惊恐地看着周围十几张暴戾而陌生的脸孔，还有那些各式各样的刑具。

    这时，坐在灯光暗处的一个头领模样的男人将桌子一拍:

    “大胆牛玉!竟敢勾结羽林前卫都指挥使吴俊，收受贿赂，蒙骗太后、皇上和百官，将落选的吴玉珠重新推荐复选，取代先帝看中的王晚霞，并伪称先帝遗命，让吴氏鸩占鹊巢成为皇后，铸成大错，你该当何罪！”

     




第十五章 第四回
    “皇上，吴皇后才册立一个月，就这样把她废去，如何向朝野交待恐怕还是要慎重一些。”

    李贤拼着老脸喘着气说。

    彭时也挺身而出，争辩道:

    “皇上，吴皇后除了杖打万妃，并没有多少失德之处，如此废去，怕不成体统！”

    “对对，还是慎重些好，免得到时朝野议论，说宣宗帝废了后，您也如此轻率。”

    另外两个大臣跟着帮腔。

    周太后见他们一边儿倒，反倒不吭气了。

    朱见深把眼一瞪:

    “朕不管！如果你们不同意废掉吴皇后，朕就要削发入山，出家为僧！”

    “啊，皇上，这可万万使不得！”

    李贤、彭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神情激动、脸色苍白、口不择言的年轻皇帝，急得嘴里都要冒泡了。

    “孩子，你怎么这么糊涂呀”

    周太后好像怕他现在就会遁入空门，紧紧拽住他的手，眼泪都急出来了。

    朱见深暗笑，这边却仍坚持己见，弄得周太后没法，只好打圆场:

    “按说呀，这吴皇后倒也不错，知书识礼，秉性纯粹，人也温和贤淑。只是她是落了选的，而且先帝在时又已选立王氏，这先帝遗命谁又敢不遵守呢我看，就依了皇上吧！”

    周太后的立场一鲜明，除了李贤和彭时，其余大臣纷纷改口赞同，最后李贤、彭时只好长叹一声，表了态:

    “皇上，这废后诏该怎么说”

    “这个，朕亲自来写，不劳你们了！”

    大获全胜的朱见深兴奋得双眼放光。他忽然变得和善通达起来，让在座之人哭笑不得，只好看着他挥毫疾书了。

    乾清宫里，百官正在上朝，朱见深精神饱满地念着他亲拟的废后诏书:

    “朕谨遵先帝之命，册立皇后。本来先帝已定王氏，育于别宫，以待婚期。怎奈太监牛玉收受吴氏之父吴俊贿赂，蒙骗太后及朕，将王氏改为吴氏，以致错将吴氏立为皇后。吴氏行为放肆，言语轻佻，德不称位，有负社稷之重托、朕之重望。现已征得太后同意，废吴氏为庶人，居别宫。望尽知朕之苦心。”

    朱见深念完了，下面顿时议论如潮。

    朱见深不无淘气地看着那些完全被这个消息闹懵了的大臣们，觉得特别有趣。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宣布了对牛玉、吴俊等人的处理:

    “太监牛玉隐瞒先帝遗言，收受贿赂，蒙骗太后和朕，偷梁换柱，暗易皇后，视国家大事如儿戏，本当处死，念其在宫中多年，免其死罪，贬往南京孝陵种菜。吴氏之父吴俊利欲熏心，百般行贿，贬戌登州！”

    朱见深念罢，长身而起，虎目含威地扫视着大臣们:

    “众位爱卿，还有什么高论吗”

    大臣们大眼瞪小眼地观望了一会儿，见无人出头为吴皇后父女及牛玉说话，便有人乖巧地喊起了万岁:

    “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见深高兴了，将手一挥:

    “诸位免礼，散朝!”

    坤宁宫里，领旨而来的太监们正在替吴皇后收拾东西。大殿内外一片狼藉。

    吴玉珠木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只是当尚宝监太监宣布要收回皇后册宝时，吴玉珠这才迟缓地站起来。她直着眼，梦游般地交出紫檀木柜的钥匙。

    谁知太监将木柜打开，动手要把包装精美的皇后册宝拿走时，吴玉珠却猛地尖叫一声，扑过去，不许别人动:

    “你们不要动，不要动！这是我的，这是我的！”

    然而这时有谁会听她的呓语呢太监们将她拉开，将册宝取走了。

    吴玉珠跌坐在地上，抽泣不已。由于她被贬到荒芜的西内别馆居住，又是庶人身分，小红等宫女都不能随行。

    宫女们也异常势利，昨天还一副巴结相，现在却全都落井下石，特别是小红，在那儿窃窃私语:

    “我说了要她去赔礼，她不去，这下遭报应了吧”

    按老规矩，照例是拨些老弱病残的宫女给她使唤。

    此刻，负责西内别馆事务的老宫女常婆婆已经来到吴玉珠跟前。

    “孩子，起来吧。也许皇上只是一时之气，说不定哪天又回心转意了呢。”

    常婆婆将吴玉珠扶起，宽慰着她。吴玉珠欲哭无泪。

    这时，全部东西已收拾完毕，披头散发、花容惨淡的吴玉珠跟着搬家的队伍朝西内别馆走去，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



第十五章 第五回
    贞儿朝蓝水月招招手，水月便将手里捧着的一个青花小瓷罐子打开，又递了根竹签给玉儿。

    谁知玉儿一嗅到臭豆腐的味儿，立刻干呕起来。

    帆儿在一旁恨恨地看着她。

    “你怎么啦好像最近早上你老是这样。”

    万贞儿仔细地打量着玉儿变得黯淡、憔悴的脸，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

    玉儿愣了愣，没吭声。蓝水月在后面不屑地撇撇嘴，被贞儿一眼看见。

    “去，给玉儿姐姐取蜜糖水来。”

    贞儿在蓝水月额上戳了一指头，蓝水月伸伸舌头，赶快调了杯蜜水来。

    谁知玉儿一喝，呕吐得更厉害了。

    “帆儿，还不唤太医来!玉儿，你跟我来。”

    尽管万贞儿的神情极为和蔼，玉儿却有些犹豫。

    到了贞儿的卧室，贞儿将门严严地一关，指着床对面的椅子:

    “坐吧。”

    玉儿缓缓地坐下了，忐忑地望着万贞儿。

    万贞儿手里把玩着一只红丝线编织的蝴蝶，瞅着她冷笑了一会儿，然后把蝴蝶扔到玉儿脚下:

    “你够能的，啊，我一会儿工夫不在，你就把皇上给勾引了皇上说你是个**，他是这样说你的吧”

    贞儿的温言软语中充满太多的刻毒，玉儿当时就撑不住了，她泪流满面，好一阵子，才哆嗦着嘴唇，艰难地说道:

    “贞儿姐，皇……皇上是宠幸了我，我……”

    她用衣袖擦着眼泪，说不下去了。

    贞儿从床沿上溜下，快步走到她跟前，用手指戳着她的额头，一声狠似一声地骂:

    “你什么你分明就是个贱货！那天有那么热吗，还假装热得受不了，露出半个胸脯，还半路拦着皇上，在墙角就干起来。你这不是天生的贱货是什么”

    贞儿骂着，顺手就甩了玉儿两个耳光。

    玉儿先还默默地忍着，可当贞儿将她的嘴打出血来之后，玉儿猛地站起身，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你没资格打我！”

    “什……么”

    贞儿愣住了。

    玉儿点点头，含泪笑了:

    “对，你没资格打我，因为……”

    她逼近万贞儿两步，且个子比贞儿高，这样一来，她看贞儿时竟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

    “因为，我们两个都是被皇上干了的女人！”

    玉儿说着，撩起衣襟，将嘴角的血仔细揩去，又拍拍肚子:

    “我已经有身孕了！”

    贞儿盯着她的肚子，气得脸煞白，手冰凉，正待发作，玉儿却拉开门扬长而去。

    “好，有你好看的！”

    贞儿咬牙说出这几个字，正巧这时帆儿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娘娘，陈太医来了。”

    “让他进来。”贞儿整整衣襟，端坐椅中，脸上又恢复了惯有的亲切、柔媚。

    黄昏时分，文华殿的正殿里灯火通明。

    朱见深穿着常服，端坐在御座里，神色已是疲惫之极。

    但参加经筵的依品级东西排列的官员们却精神百倍。他们中有知经筵事的李贤、彭时，担任经筵官的翰林院学士、史官们，另有鸿胪寺官在发口令，随着他们的一声“进讲”，讲官便出列，跪在御案前为皇帝朱见深讲《大学》: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讲官们讲得口干舌燥。

    陪读的官员们心中翻腾着崇高的感情:总算将这个经筵弄成了。虽说天子门生听得昏昏欲睡，却到底证明了他们的一片拳拳之心没有白费，他毕竟还在听啊！

    说起来，这经筵制度古已有之。早在汉宣帝时，就曾召诸儒讲五经于石渠阁。入宋之后，经筵制度成为常制，每年春二月至端午日，秋八月至冬至日，逢单日由讲官轮流入侍讲读。洪武时，太祖曾命翰林学士宋濂、待制王伟等讲《大学》、《周易》等书。永乐、宣德时，成祖、宣宗也曾召翰林官讲《大学》、《孟子》等，但未形成制度。至正统时，英宗朱祁镇幼年即位，礼部进经筵仪注，定每月的初二、十二、二十二由内阁及翰林官会讲文华殿，其余单日令讲读官四人入讲经史。

    朱见深即位后，翰林院集编修上奏疏，要求开经筵，要求皇帝日御文华殿，午前讲学，午后论治，且风雨寒暑不废。



第十五章 第六回
    荒凉的西内别馆里，只有几点幽暗的灯光在闪烁。

    吴玉珠坐在暗处不断地哭泣。她才十六岁，只做了一个月零一天的皇后，便被打入冷宫，这种天大的变故几乎将她彻底击垮。

    “娘，爹!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吴玉珠嘶哑着嗓子一声又一声地喊着。

    这时，常婆婆掌了灯，和小宫女纪小芙慢慢地走过来了。

    当灯光照在吴玉珠身上时，常婆婆和纪小芙大叫一声，灯也摔在地上灭了。

    “玉珠，孩子啊！你……你太可怜了！”

    黑暗中常婆婆伤心的声音令人颤栗。

    “常婆婆，我怕!”纪小芙抽泣着说道。

    “婆婆，我怎么啦”吴玉珠害怕地问道。

    “喂，常婆婆，出了什么事”

    这时，二十来岁的太监马轮儿打着灯笼急急地跑了过来。

    当他看到吴玉珠时，也愣住了，眼中闪出惊恐的光:

    “你……你……你怎么这样儿了啊”

    吴玉珠一听，一把抢过马轮儿的灯笼就跑。她的白衣在黑夜中飘闪出一种凄凉的美。她穿过一间又一间阔大、幽深、神秘的殿堂，冲开一扇又一扇尘封紧闭的房门，终于来到她那间阴沉、简陋的居室。

    居室内有一面镜子，冷月般泛着寒光。

    “我怎么啦?我怎么啦”

    吴玉珠呢喃着，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挪到镜子前。

    当她终于提起灯笼将自己的身影映照在镜子里时，她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斜挂在妆台上的灯笼照着她，只见她白衣、白脸、白发……她那昨天还丝绒般乌黑闪亮的青丝，如今已如皑皑白雪了！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马轮儿、常婆婆和纪小芙这时赶了过来。常婆婆叹息着，老泪纵横。

    马轮儿在吴玉珠身边站了一会儿，忽然蹲下身，非常小心地抱起吴玉珠往床边走去。

    吴玉珠苍白美丽的面容上布满痛苦，马轮儿的心忽然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