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呀，要离婚！

    林清放声大哭，哭得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林之羡沉默地看着女儿，想安慰女儿的手，还没抬起，就又放了下去。

    林清哭得没了力气——小孩子的情绪发泄远远比大人单纯痛快，嚎啕哭声渐渐变小，最终变成抽泣。

    “林清，不管你懂不懂，爸爸今天都要告诉你一句话，你一定要记在心里。”

    林之羡很少对女儿严肃，在女儿面前，他只是一个快乐的父亲。

    林清虽然心中怨恨，可是父亲的话依然让她停止了哭泣，她停下来，等着看父亲要说什么。

    “林清，你永远都是爸爸和妈妈最爱的女儿，也许等你长大后，不会认同我们今天的做法，但是一定请你理解！”

    林之羡看着女儿，几乎一下子就垂垂老矣，“记住，我们爱你。”

    “爸爸，妈妈，我不要走！”

    火车上，林清被林嫂紧紧搂住，任凭她如何挣扎，这个平日里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林嫂，都没有松开手。

    火车发动，慢慢驶离了站台。

    林之羡和唐婉看着女儿用小手拼命的拍打玻璃窗，一点点离开他们，他们与女儿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女儿




59
    把女儿林清送走后，唐婉思想上似乎想开了很多，她把每日折磨她的批斗看做是正常上下班一样。

    早上，收拾整齐，等在门口，随时准备被押上批斗会台。

    批斗完，就像下班一样，整理一下散乱的头发，回家去做饭。

    虽然唐婉已经坦然接受现在的日子，可是她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坚不可摧。

    “弯腰，低头，再低！”

    唐婉按着指令，又坐上了“飞机”。

    现在的唐婉，觉得不用坐飞机的批斗会，就像休假一样。

    坐着“飞机”，唐婉有些吃力，不多一会儿，头昏眼花起来，要命的是不能用手去扶住双腿，这样肯定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唐婉吃力的坚持着。

    “打到林之羡！打到林之羡！”

    “把林之羡压上来！”

    唐婉麻木的身体忽然一动不动，她两只耳朵竖起来，仔细听。

    “快点！”

    紧接着就是一阵耳光声。

    唐婉的脑子顿时炸了，耳朵轰鸣。

    她看到那双熟悉的皮鞋从自己眼前走过去，走过自己眼前时，缓了片刻，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一样。

    这一眨眼的停滞，为布满灰尘的皮鞋的主人招来了更大的麻烦。

    林之羡顿时被一脚踹倒在地上。

    林之羡没有出声，只冷眼看着——他不反抗，可也不求饶——更让那些红卫兵们反感。

    唐婉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因为批斗而流眼泪了。

    可是当林之羡出现在自己眼前，看着丈夫被欺辱时，唐婉的眼泪瞬间涌出眼眶，砸在地上，粉碎一片。

    唐婉似乎听到了末日将临的声音——世界里全是林之羡倔强的沉默。

    当你看着在意的人受到欺辱，大概比起你自己来，更让人痛苦吧。

    “看，林主任和他爱人一起挨斗了。”

    “嘘，小声点，什么林主任，你也不想好了”

    “哦哦，叫习惯了，走资派！”

    台下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林之羡爬起来，走到舞台正中央，站的笔直，坦荡地看着台下的人群。

    今天批斗的主角就是林之羡，其他人都是陪斗。

    念语录，数罪状，这一流程分毫不差，最后结束后，会场里却是出奇的安静。

    唐婉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一眼，她一直闭着眼睛，恨不得耳朵失聪，不去听那些让她难过的话。

    可是等到会场里安静下来，一点声音也没有的时候，唐婉又心急起来。

    不一会儿，她听到台下人群里传来的唏嘘声，终于再也忍不住。

    没有得到允许，唐婉站直身子，四下找寻起来。

    她的双眼停在一个焦点上，突然睁大——林之羡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了下来，躺在地上失去了知觉，额头上沾满了鲜血和尘土。

    唐婉顾不得如针扎的双腿双脚，踉踉跄跄奔到林之羡身前。

    “之羡！之羡！”

    唐婉大声呼号起来，她害怕——她不怕死，但是她害怕这世上只剩自己一个人。

    老年的唐婉很多次想过——在林之羡离世那么多年后，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坚强的活着，就如林之羡在身边那样欢笑——这是年轻的唐婉，从不曾敢想的。

    年轻的我们，总以为自己这辈子只会爱一个人，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人，年轻的唐婉也不例外。

    可是当唐婉老了之后——很多时候，她不拿着林之羡的照片，几乎已经记不起林之羡的模样了——年轻时以为没了谁就活不下去的少女，仿佛和自己毫不相关。

    没了林之羡的半辈子，唐婉一个人生活，高兴会笑，难过会哭，越来越明白，越来越云淡风轻。

    林之羡在唐婉的大声哭喊中，抖动了一下眼皮。

    唐婉转过头去，冲着那些红卫兵们厉声大喊，“快送医院！”

    林之羡并无大碍，身上只有皮外伤。

    “之羡，你别动，我帮你



60
    “囡囡”

    外婆唐婉停下了讲述，低下头来，看着拿着老照片听得出神的秦浅，眼中是无尽的怜惜疼爱之意。

    “我和你外公就此到了葡萄湖干校，原以为一家人远离是非之地，可以团圆了。。。。。。”

    秦浅听着外婆的声音，有些缥缈，目光从那张一家三口幸福的合影上离开，抬起头，就看见外婆眼中噙满泪水，无声地哀痛着。

    秦浅虽然不了解过去的旧事，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外公是在74年去世的，突发急症。

    外公一定是因为在那场浩劫中身体受到了极大的摧残而病倒了。

    “外婆，”秦浅轻轻拭去唐婉眼角的泪水。

    “你不要讲了，”看看外面夜色沉沉，“外婆，我要回去了，你早点睡！”

    秦浅带着安慰的言语，像化不开的薄愁一样。

    “这么晚了，你就留在外婆这里住一晚吧！”

    唐婉担心秦浅在这深夜里的安全。

    “没事的，外婆，我想回去看看我爸。”

    一句话简短却又绵长，唐婉会心的点了点头，终于没再说什么。

    秦家小院被沉沉夜色笼罩，静谧的小院里，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无声的叹息，在两个人心底频频响起。

    “秦深啊，你说这是不是命啊！”

    秦海说出口的话像是在问坐在对面的儿子秦深，又像是自言自语的感叹。

    活到这把年纪，大抵对生活早已不那么心存幻想了。

    每当遇到过不去的坎时，不得不坚强着告诫自己，‘生活本来就不容易！这都是命中注定！’

    秦海这一辈子，遇到的事太多了，如果要是说起活不下去的话，大概早就死了十次八次了。

    可是老一辈人留下的宽慰，“这就是命！”，救了秦海。

    这就话听上去仿佛是向生活向命运低头了，屈服了，可是你又燃起了活下去的信念——又不是那么认命的继续活着。

    中国老话中蕴含的哲学，就是让你说不清道不明，可是在万难关头，能让你有个理由活下去。

    秦深知道，父亲这是在安慰自己。

    秦深心里难受的紧，这些天，意外一个接着一个，而他却只能坐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林清绝不会自杀，这是秦深坚信的！”

    “纵使林清总是忍着性子，不愿麻烦拒绝别人，可是秦深清楚，林清并不软弱，相反的，很多时候，她比自己还坚强。”

    在自己无法行动之时，林清绝不会选择自杀的。

    秦深脑海里只有一个名字——袁少华，可是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写，连个暗示都做不了。

    “秦浅怎么还不回来”

    秦海把话题转到了孙女身上，同时也确实担心起秦浅来。

    就在这时，小院的门打开了，“爷爷，爸，我回来了！”

    夜深人静，秦深父女两个回了屋，秦浅想扶着父亲躺下。

    可是今晚的秦深，却不像往常一样，乖乖听话——尽最大努力，不让女儿感到吃力。

    他拼命的挺直身子，本来就不便的身体更显僵硬，他的眼睛珠子不停的转来转去，一脸焦急，嘴里面吱吱呀呀。

    秦浅尝试了几次后，有些恼火，她现在脑子里烦乱不堪，父亲的举动简直让她想发火。

    秦浅坐下来，有些生气地看着父亲，“爸！”

    责备的话就要出口，可是看到父亲满头大汗，依然在扭动，秦浅忽然冷静下来。

    “爸，你是不是有事情想告诉我”

    秦浅狐疑地看着父亲，问出口。

    一句话，别扭的的秦深终于安静下来，看着女儿不停眨眼，表示秦浅说对了。

    “是关于妈妈的事吗”

    秦浅继续。

    秦深继续眨眼。

    秦浅心里一惊，忽然镇静下来，是她疏忽了，最了解母亲的大概只有父亲了，而父亲的病情让她忽略了这一最重要的线索。

    秦浅把父亲扶坐好。

    “爸，我问你话，要是是，就眨一下眼睛，不是就不动，好吗”

    秦深立时眨了一下眼睛。

    “你知道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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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秦浅早早就起来。

    当她打开门，看到熟悉的一切时，她忽然有种忍不住想哭的冲动。

    可是理智让她冷静下来，她带上手套，开始细心查找。

    客厅，没有。

    卧室，没有。

    卫生间，没有。

    只剩下书房了，那是母亲最喜欢呆的地方。

    大大的书桌上，那本原本摊开的书，合起来摆在那里。

    秦浅看了一下书名《残局》，当她看到作者的名字时，她眼睛睁大，倒吸一口凉气——袁少华三个字赫然写在封面上。

    秦浅心里那种强烈的感觉更强了，可是她感觉身边遮挡视线的迷雾也越重了，她恨不得来一阵风，刮开迷雾，让她看清楚眼前的到底是什么。

    她仔细翻找，那个大大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图书。

    她一本一本翻开，终于在书架一侧的一排厚厚的图书后面，找到了父亲的手机。

    她尝试着按了一下手机上的功能键，屏幕并没有亮起来，她赶紧找充电器充电。

    当她打开父亲的手机时，一家三口的合影出现在屏幕上，秦浅恍然，愣了一下。

    她开始查找通话记录，随后立刻赶回局里去了。

    就在刑侦科的同事们调查通话记录的时候，秦浅接到了秦奋的电话。

    秦浅来到秦奋学校附近的甜品店，一进门，就看到了赵然和秦奋坐在那里。

    秦浅忽然有些气恼，想转身离开。

    赵然追了出来，挡在秦浅身前。

    “秦浅，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对不起，我不想谈这些。”

    “我知道你很忙，也没心情想这些，可是你就不能把我当成朋友一样吗”

    秦浅看着面前恳求自己的赵然，想到他的那些信息，心软了一下。

    不是周末，又是上午时间，这家甜品店只有秦浅和赵然两个客人。

    “我听秦奋说了，你们家最近发生了很多事。”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像朋友一样。”

    “不是你的事，我自己很乱，只想把家里的事解决了。”

    秦浅把话说得很明白，赵然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见到秦浅能做些什么，他只是很想见到她，才求了秦奋。

    当赵然和秦浅走出来时，秦奋看到赵然离开了，才赶紧追上秦浅。

    “姐，你别生气，我只是觉得赵大哥大概是真的喜欢你，他苦苦求我，我才给你打电话的，我也知道你最近很烦。”

    出乎秦奋意料，秦浅居然没有发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