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与双生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梨音夫人
陆毓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娘,你说苏文苑的心思从小到大没变过,我的心思也从小到大没变过——就是不娶她。你心疼她比心疼儿子还厉害她的心思要紧,我的心思就不要紧”
柯太后嚅嗫两下:“又不是做皇后,妃子罢了。难不成你还一辈子守着穆云舒,不立妃嫔这点小事都不愿,你娘也开心了,你表妹也开心了,你姨母表弟日子也好过了,不过给个名分罢了。”
陆毓悠悠叹口气:“早知娘如此大度,当年爹就不该遣散那些侍妾……”
柯太后怒极反笑:“她们是什么东西苑姐儿是侯府贵女,你嫡亲表妹!”
所以更不能娶回来当祖宗。陆毓拍拍手站起来,赞同道:“表妹的确也长大了,娘
第九十四章 帝王之失
“太后回端本宫了”刘堂亲自送了大长公主回府,点头哈腰,旁敲侧击,只盼大长公主缓缓心气。可轿子里的人从头到尾都没理他。
刘堂觉得自己头发都白了几根,这不怪公主呀。当年要不是光烈皇后,文皇帝……文皇帝还是大长公主看着,扶持着长大的呢。
可陛下也为难,那是他娘啊。能打一顿还是怎么着文皇帝棺椁还摆着呢,陛下又怎么狠得下心……总不能真的关起来
刘堂叹口气,太后啊,就不能消停点儿,心疼陛下一点儿么
八喜缩成一团,轻手轻脚的凑过来:“干爹,陛下,怕是吃醉了。晚膳都没用呢,空着肚子吃酒,怕伤身呀。”
刘堂能说啥呢,坐都不坐了,认命的往乾清宫寝殿去了。
端了一盏醒酒汤,刘堂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推开门:“陛下”
“老儿当老儿当,进来。”
人都被远远派遣开了,屋子里静悄悄的。陆毓和建平帝一样,盘着脚坐在地上饮酒,周围一片狼藉。
“吉日,还有多少来着”陆毓舌头有点打绞。
愣头愣脑的,刘堂还是听明白了:“还有三十六日。都修好了,奴前几日亲自去泰陵瞧了,整齐着呢,都备好了。礼部也备好了,风风光光的……”边说,边仔细的将醒酒汤放在茶几上,突然左臂一沉。
“老儿当,你痛不痛”
刘堂急忙看向陆毓,面色也不很红,双目炯炯,神色肃正,似乎没醉得很厉害,可看看那眼睛里,似乎有泪光,只怕已经醉得很了。刘堂忙道:“奴好好的,不痛。陛下吃点东西吧,空着肚子吃酒,仔细伤了身子。”
陆毓放开刘堂手臂,嘻嘻一笑:“伤身伤身怕什么,伤心才难过呢。”抓起酒坛子又是一口,“老儿当,我好苦。”
刘堂怜惜的看着这个自己服侍了快二十年的人:“陛下自然辛苦……”
“辛苦,辛苦算什么。”陆毓暴躁的一挥手,“我怕过辛苦吗我怕过吗啊”
这不对,刘堂心头说。他不是没见过陆毓吃醉。皇太孙陆毓,酒品一向不错,吃醉了就睡觉,顶多嘀咕几句。不是这样,难以自控,泪流满面。
“老儿当,只有你心疼我。这么大个宫殿,就你还心疼我。”陆毓红着眼睛,拍拍胸口,一口接一口吐着郁气,“我娘只知道骂我,这个,那个……太宗活着时,她怎么不敢这个那个啊她怎么不敢直接下手谕,许黛也是我表妹啊,她真敢!姑姑直接就跪宫门,跪宫门,这是把我面皮撕下来踩呀。爹,受了光烈皇后遗泽,我对许家不好吗我对林家不好吗直接跪宫门……我就是不孝不悌不仁不义……”
“亲人,呵呵。大家都好,都要好,要得也不多呀。”
“大舅给个官,小舅给个官,表弟给个官,不该吗该!不过分,又不是当王爷当将军的,对吧就算贪了点,霸道了点,怎么,我是皇帝呀,自家人,不看顾么”
“二弟,多招人疼啊。跟我这种只知道打仗的死人不一样,又乖又听话。每日陪陪娘,不该吗该!当娘就指望媳妇儿子围着转,都该!”
陆毓用力点点头,指着外面:“那是内廷。内廷,外男不得入内。外面站岗的侍卫,五人一伙,谁要离了视线,全伙掉脑袋。阉者、健妇、仆役……几千年,都这样,从没听过皇宫能出什么丑事。你看过话本子没妃子跟侍卫。”陆毓笑得乐不可支,“哪个侍卫能让一队人都不要脑袋,帮他掩盖除了自己这伙,还要躲过巡查,躲过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从外围花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溜到……呃。”陆毓又吃了一大口酒。
刘堂觉得自己今天真的要死了,要死了。皇帝说这些什么意思不,不可能。
陆毓想了想:“妃子去恩,躲开宫女,自己的宫女,别人的宫女,到处都在的杂役,姑姑,花几个时辰,找个没人打扰的地儿……哈哈哈,当皇宫里都是死人啊。不可能。”
“所以啊,除了二弟,你知道吗老儿当,我相信,就算是娘经常招二弟进来,我也信,汤颜绯跟他顶多是传传信,抛抛媚眼。旁的私会当我全宫都是死人啊”
“陛下。”刘堂已经不出汗了,还有什么吓得到他的,“陛下,梵王已经就藩了呀。”
“梵王是谁”
“哪个……”
“哦,对,这次我封他为梵王,反王多念念梵文的王”陆毓坐下来点点头,似乎又清醒了,“所以我根本不在乎。膈应一下。都是小事。她跟我说都是小事,舅舅啊,弟弟啊,都是小事……都是小事为什么要杀我”陆毓突然咆哮起来。
刘堂扑通一声跪倒地上,五体着地,完全不敢抬头。
“对,还有皇后,苏文苑,她要侄女陪着,我就得娶,我娶妻的目的就是为了她”
陆毓狂暴得砸碎酒坛。
“什么都是她,什么都是。怕我发怒,那就弄死我,关起来。这样大舅的贪污就没事儿了,小舅的失误就没人管了,表弟荣华富贵,她要得儿子媳妇兄弟姐妹团团转就满足了,她的儿子不会心惊胆战了……我不是她儿子啊只要我一死,他们就都好了,所以我该死!”
“我呢,我受的苦呢”陆毓泪流满面,“谁把我当人了,我……”肩负着整整一个帝国,南平反贼,北击鞑靼,扶持农桑,赈灾修路,调配资源,震慑四方的青年疲乏得找不到依靠。“连穆昭仪,连皇后都不喜欢我,连跟我合葬都不肯。”
刘堂吓得只哭,皇帝疯了,说的话自己都听不懂。这是,被太后逼疯了吗
陆毓瘫倒在地,斜依着床脚昏睡过去,嘴里犹自含糊嘟囔着:“小没良心的……”
小没良心的正守在榻前,轻轻替大长公主揉着药酒。
大长公主闭着眼,“好孩子。”
穆云舒鼻子一酸,在公主府住了快两年,比在穆家住得还长。大长公主又是个好脾气的,两人几若母女。
膝盖上一片青紫,可怜大长公主,建平帝和光烈皇后嫡长女,哪怕小时淘气,也没吃过这样的苦,丢过这样的颜面。“至少,黛姐儿的事消了……我便是死了,也不怕被娘骂了。”大长公主眼角渗出一点点泪水。父亲去了才一年多……当年,即便自己不参事,不出声,谁敢……连许家,谁敢
几乎有点怨恨,父亲选儿媳,不选高门大族也罢了,小家碧玉也没什么不好,为什么连不机灵也是条件
大长公主不知道,建平帝也不知道。除非他能预先获取千年后的知识,才会明白,选择柯丹为太子妃,未来的国母,是多大的错误。
智商,只是柯家一个极小的缺陷。她们或者不聪明,但智商还维系在基本正常的范围。柯家最可怕的是,天生“坏种”,缺乏共情。
对他们而言,只有我想要,就该这样。唯一惧怕的是,建平帝对外戚的严控,动辄下狱杀人的恐怖。而在不触怒建平帝的基础上,几乎所有的“想要”,护短的陆安泰几乎都能满足。
不侍奉婆母,没关系,继婆母那么本分温顺;不会管理内务,没关系,女官和丈夫管了;不会政治不会交际,没关系,身份摆着,儿子撑着。轻重不分糊糊涂涂狗仗人势惹是生非都在陆安泰管事的前提下,越不了界。楚楚可怜的泪水,甚至是夫妻的情趣吧。
当建平帝死去,“想要”范围扩大时……
所以大长公主既愤怒又愤恨,以为柯家是瞬间张狂——还真不是。
但让大长公主真正难过的,不是弟媳,而是弟弟和侄儿……
打骂良家女儿,任何一个主妇都逃不掉的责罚——陆安泰一笑了之,甚至来信请帮忙遮掩。
欺负陆毓心爱的女孩儿,险些毁容伤面——陆毓一笑了之,甚至要女孩儿乖乖的,继续讨好。
将大姐颜面踩脚下,哪怕这是嫡母唯一的女儿,是长姐为母般照看丈夫长大的人——陆安泰一笑了之,你养得女孩儿打了就打了,说来府上道歉,不来就不来了,你等一天又能如何,我再给你一封道歉信也就抵过了。
指婚大
第九十五章 穆徽遗嘱
一轮半圆的上弦月,还有些冷。今日注定不平静,明日,京城又该沸腾了,多少谈资。
上午,许家二姐儿,万柳许家呀,光烈皇后娘家。许家二姐儿被太后赐婚,嫁给康嘉候的傻儿子。
结果下午就被追回来了,是康嘉侯夫人,太后的亲妹妹,假传太后旨意,要许二姐儿嫁给自家傻儿子,我的老天爷,居然敢假传圣旨,要不是太后亲妹子,十个脑袋也砍了。
康嘉候一家子被贬了。康嘉候——瞧老侯爷份上,爵位朝廷没夺,降了两世,给苏家老四了。多大的恩惠呀,一个人没杀,就降了两世。
原来康嘉候是苏家老三,爵位没了,职务夺了,一家子发配千足卫,北边儿,远的很呐。听说做个什么官,反正不大,好歹是个官儿呢。陛下真是宽宏大量啊。
毕竟自家姨父姨母——这怎么说呢,要不候夫人是太后妹妹——可要不是候夫人,也没这事儿。老话就说,成也萧何败萧何,就这意思。
四年前刘大姑娘学话本子,自己招婿。刘老太爷为人厚道,刘夫人除了偏宠自家孩子些,却也没得罪其他人。加上涉及公主,除了小范围贵族中拿来教训孩子,倒没广泛流传。
两年前苏文苑陷害穆小姑娘,却被连续打脸。这事因为苏家会做人,加上陆毓压制,也就上层贵族嘲笑,没到世人皆知的地步。
这几年,算上金将军跟小姨子偷情,罗慎勾搭堂嫂等香艳新闻,也没一个能与今日相比,只怕茶馆子生意都要兴隆一阵了。
但还没完。
这个注定不安宁的日子,还没过完。
闵棠硬邦邦的跳下马车,险些摔到。“爹小心。”闵华急忙赶忙赶上来。
“不妨事。”闵棠摆摆手,一跛一跛的冲进穆府。气穆绣绫、气穆宗……可怎么,穆徽穆衡也是自家妹子的孩儿。闵棠心底又气又心疼,没完全没理赶上来叉手套话的柯善。
“爹。”柯翰怯生生的站在柯善身后,他兼祧两房,柯善也是他爹。
柯善摇摇头:“跪下去。”
柯仁还是大咧咧的,劝道:“这天寒地冻的,叫孩儿跪什么。仔细落了病根。”
柯善气恼的转过身,对大哥道:“要翰哥儿没记错,穆家大郎只怕……穆姑娘是文皇帝定下的儿媳,陛下又宠她。大哥,咱家因为大姐姐,得了多少好处可穆家姑娘,也一样啊。”
柯仁点点头:“我也不是不心焦,不然谁来他家吃闭门羹孩子打也打了,穆家大郎,没准没事呢。再说,他家两个孩儿呢。我家可只有翰哥儿一个。总不能,是吧穆姑娘,怎么也比不得大妹妹,那是毓哥儿的亲娘。”
“是陛下。”
“是,是,是陛下。”柯仁心焦心疼,却并不心忧,“怎么着,陛下也不能拿翰哥儿抵命。咱柯家就这一根苗。”
柯善疲乏道:“二姐姐今日可把陛下气得不轻。”叹口气又道,“二姐姐真是,也不跟我商量一二。记得等下,就算穆姑娘说要进宫找陛下,千万别提陛下什么,狐假虎威也不成,不成。”
柯善抿抿嘴,一点儿一点儿掰碎了告诉哥哥:“往年拿太子姐夫压人,那,一是事情不大。二是姐夫性子好,不计较。三是,被吓唬的人,也难得见到姐夫。而今,陛下的脾气,再加上二姐姐的事,只怕正盯着柯家呢,穆家姑娘又是随时进宫的,断断不可吓唬她。陛下吃醉了,也不能提,大姐姐说的,要说娘关心儿子也成,要找茬,外传天子内廷事,也成。”
“那怎么办”柯仁柯翰也晓得,“这可不是四年前那个贫儿,怎么着也是良家子。”
“伯爵嫡长子。”柯善嘴里有血腥味,“言官也不会放过我家。四年前,那个还没死,姐夫压下来——也对咱家也就淡了。若不是雅姑娘自愿跟着翰哥儿的……今儿,不行了,今日见的人太多,你干嘛要在街上找他麻烦。”
柯翰一头汗一脸泪:“我就气不平——要不是穆家,苑姐儿做了皇后,哪有这些事。我也没想杀他,就是……就是……”
柯善死死盯着柯翰,压低声音道:“衣服拉一拉,血印子露出来,给我有气无力点。先跪着。要没事就好,有事,总得让人出气。你给我记住。”柯善压低身子,“这次,苑姐儿吃亏了,你大姑姑让步了,都是为了你这孽障。再有下次,不必旁人动手,我先打死你。”
柯善的妻子万氏冷笑道:“你打死他也几十次了,要真一次狠心点,也没今日之事。”柯家女眷也来了,劝穆家女眷,总得有人。
柯善咬着牙齿:“没死人,哪怕伤了残了都好说。要赔钱,我家都认。若死了……”往万氏看过去。万氏面无表情:“大致是斗殴杀人者,不问手足、他物、金刃并绞。故杀者斩。”
柯仁猛然跳起来:“你这泼妇,就巴望我家绝后……我家还是那个,法不加于尊呢。”
万氏呸了一声:“八议,议亲。太皇太后缌麻以上亲者,翰哥儿在列,可减罪一等。不过穆徽同样是尊呢,减不下来。倒不妨看看别的。共谋杀人者,致命伤为重下手者绞,元谋杖一百流三千里,余人各杖一百。与其在这里商量怎么脱罪,不如老老实实,等着皇上处置。老实挨上一顿——这么拿着鞭子打几下,破着衣裳涂点血,真当别人傻啊穆家还有个儿子,想来也不打算与柯家结死仇。而今陛下本就气着,老实点,或者还好些。”
柯仁双脚交叉:“上车去说吧,这么干站着,人家又不理,也丢大妹妹的面子呀……好,好好,站着就站着。”
柯善苦笑:“大哥,你真,不急啊大姐姐,当不了家,你还不明白吗。有大姐姐撑着……今儿去许家,不是拿着太后手谕咱就是仗着穆姑娘晚后是大姐姐的儿媳,不能闹翻了。别上去就压人。想想,怎么减少翰哥儿罪责……共谋杀人,都瞧见是翰哥儿动手的……实在不行,就只有这样,翰哥儿元谋,杖一百流三千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老老实实去求皇上,给穆家送些礼去,争取近卫流放。”
柯翰张大嘴巴,柯仁赶紧摇头:“不成不成,翰哥儿现在还没娶媳妇,杖一百还不打死打残啊。流放三千里,想得出来。”
柯善暴躁道:“近卫流放,我们还可派人照顾一二,过几年……要不边卫终身,边远终身,你就高兴了要穆云舒咬死了非要杀人偿命你又能怎样那边也是贵人!你当是前几年……”柯善烦躁的拉拉胡子,柯翰的身子骨,才二十多岁就得吃药吃鹿血的。一百杖,就算疏通了,九成九也会死人。又往妻子看过去,“打一百,不成,有没有法子,打个五十,三十……我怕翰哥儿挨不过去……孽障,我怎么就,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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