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海谣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泽颜令
他不该为此感到有何愧疚,也不该无言以对,望着这张纯净盈盈的脸,这对清澈明亮的眼睛,他亦然是问心无愧的。
“你先让一下,让我下去。”
叶小楼命令道。
小玉起身,转过头去。
“师傅可要我替你取件衣裳。”
“不用。”
“师傅可要我为您倒杯热茶”
“不用。”
“师傅可要......”
“什么都不用。”
叶小楼已穿好衣服,坐到窗边。方才身上的伤明明很重,现在却好了大半,他端详着小玉的侧脸,一时间竟觉得满心甜美,这种感觉他一次也没有经历过,不觉恍恍惚惚。
窗外夜色渐浓,细雨微微,窗内烛光素淡,照在小玉脸上,没有施脂,也没有敷粉,明洁如朝霞中升起的曙光。
胸口一阵疼痛,连忙将衣襟向前拉了一拉。
又过了半晌,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
“方才......”
听到叶小楼终于说话,小玉心下高兴,连忙转身说道:“方才徒儿身形不稳,差点化作一滩水,师傅又救了徒儿一次,徒儿感激不尽。”说完,咕咚一下跪在了叶小楼身前。
“徒儿什么徒儿”叶小楼诧异地问。
“师傅不是收了小玉做徒弟吗这件事三皇子和魏兵他们都知道啊,还有那个美若天仙的什么皇妃她也知道。”
小玉认真地又是点头又是敛手。杏色的衣袖叶子般飞舞,弄得叶小楼愈发恍惚朦胧。
“哦,是,我的确说过我是你的师傅。”
小玉见叶小楼承认了两人的师徒关系,愈发高兴。“师傅,您没事了吧。”
第二章 054 无人生还
###54 绥安府无人生还
清英剑的伤力已然退了回去,叶小楼已经猜到他功力损伤之时,撕骨裂心之痛没有要了他的性命,都是因为小玉的身体。
这个身体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靠近她就会身心安宁。
也许只是因为她身上佩戴着息夜。也许只能以此解释,唯有自小陪伴他的息夜才能克制清英对他的伤害。
既然恢复,便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很多人等着他出现。
连夜入宫,三皇子仿佛就是那个在等他的人,而且等候多时。
“小玉又来打扰殿下,实在抱歉。”叶小楼彬彬有礼道。
静思殿里仅亮着几根烛光,但月色明亮,殿里两个人的神情全然逃不过月光的照映。
“小玉姑娘应该没有大碍了吧”萧晋问道。
“已经恢复。”
萧晋叹了口气,嘴角却挂着温柔的微笑,“我就想着定是我过于担忧了,徒弟来宫里,你这个做师傅的一定也在附近,徒弟病了,师傅一定有办法治好。镜往楼人才济济,我这皇宫里的庸医贪官治不好的疑难杂症,镜往楼一定是手到病除的。”
“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是她身子单薄了些,受了凉,寒热往来,迁延不愈。”
“既然好了,我就放心了。”三皇子似要再说些什么,叶小楼却是一副不愿再谈的神色,站在原地不打算再动一下的样子。
他的态度,魏兵是习惯不了的,萧翎更是如有芒刺在目,只有萧晋,看得下去,也完全不认为叶小楼态度孤傲,对皇室毫无敬畏。
他们是朋友,是知己。想要拯救天下百姓的志向,只有叶小楼能真正帮助他实现。
“我知道你今夜一定会来。”萧晋转开了话题。
“绥山一事,尚武门除妖有功,朝堂之上大臣们又为难三皇子了吧”
萧晋莞尔一笑,摇摇头,“无妨,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先生早前已告知,丹鳞兽未齐十一前不可猎杀,若是杀了,物华铃便要延迟出现。如今丹鳞兽仅剩一只,明日月圆,不知届时忘忧湖上情形将会如何”
“‘异兽尽,物华铃出。’《分海谣》记载如是。尚武门只是着急了些,只怕现在大皇子有苦难言,明日必会阻止尚武门忘忧湖斩妖一事。”
“秦炎虽与大哥相熟,可做起事来从来都是一意孤行,即使大哥的话也很难入耳,此事恐怕大哥阻止不了。”
“三皇子为何担心秦炎与大皇子之间的事”
“我担心的是绥安百姓。小楼你有所不知,封城多日,如今我的人一个也入不了城,城里发生些什么事,没人知晓。只怕是.......”
“屠杀百姓”叶小楼声音冰凉,这四个字说出口时,三皇子冷得哆嗦了一下。
“我担心的正是此事。”
陶铃急急,嘈嘈切切响个不停,西南方向的榆树,胡乱舞动,萧晋闻声望去,月亮如一只血红的眼孔,要把一切照到的东西全都吞噬了一般。
“西南异动,恐有战乱。”
“自绥山疫病发生以来,后蜀蠢蠢欲动,在巴渌、凤乌两城屯兵,说是春季集兵狩猎,恐怕只有后蜀皇帝自己相信。”
“此事先生为何不早早告知,应当让父皇早些知晓。”
“现在知道也不晚。”萧晋的紧张在叶小楼眼里根本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也罢,江山是萧家的江山,他姓叶,又不食朝廷俸禄。
萧晋总能为叶小楼的冷漠找到借口。
“若是后蜀借此机会入侵齐国,兵乱再起,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绥山百姓又将忍受战乱之苦。疫病未除,战乱又起。”萧晋连连叹气气,捂着胸口,站立不稳。
“为何不坐下,身体如此孱弱,心却那么大,你这个人,说你什么好。”
闻叶小楼此言,萧晋呵呵笑了出来,又像自嘲又像高兴。
“想笑就好好笑,别笑得比哭还难听。”
萧晋果然笑得自然了些,胸
第二章 055 逢赌必输
###55 逢赌必输
虽说要替师傅分忧解劳,小玉却也摸不着方向。只是相比之前在楼里白吃白住,每日除了读书就是抚琴,如今多了一双眼睛,多了一分心思。
这心思就是叶小楼,甚至有些半日不见心里就似缠着几股水草一般,兮兮然不舒服。
雨后山青,她伸了个懒腰步出归泽阁,穿过南边小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北极阁前。
昨夜就是在这里看着师傅熟睡的模样。面颊抹过一丝朝霞,低下头,加快了步伐。
北极阁中的人也看见了小玉踌躇停留又匆匆离去的身影,那个人又何尝不想与她一起在雨后青山中闲庭散步。人生惬意之事本就少,光景无限,可对他来说只是无聊如山中青石,年复一年。
倒是她,像一缕星光,一片与众不同的叶子。
叶小楼站在廊檐下,静静凝视天色。绥安府封城杀人的消息连蜂鸟都没能及时送回,可想而知,下手之人的速度有多快,心肠又是多么狠毒。
绥安府内本已是家家戴孝,户户披麻。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没有抛弃土地,没有离开家乡,却为何还要遭受更大的不幸。谁能如此痛下杀手如果知道会有这般结局,还不如离开绥安,四处流浪。
一个地方的人若是全散了,全死了,那个地方山水再好也变得不再重要。
谁会这么做呢
他打算去见一个人,的确到了该见他的时候,血光之门已开,该来的都会来。
血染圣湖之后,湖月一色,如血如墨,过了今晚,该醒的都会醒来。
而那个人,也许早就已经醒了。
夜青此次留在楼中多日,也正是为了他那怪异的嗜好——好赌如命。
夜青可算是此中高手,一片寒微骨,翻作面面心。自从遭点染,抛掷到如今。无论是投子、五木还是街市上斗蟋蟀、斗鸡或是闺房里的双陆、打马,夜青样样精通,而且常能边饮酒边豪赌,输赢尽在掌握。
第一次见夜青时,叶小楼刚接管镜往楼。那日,金陵城正在举行元宵灯会,赌楼里热闹非凡。最中央的大桌旁围着一层又一层男男女女。
这群男男女女之中,伸出一只粗壮如柱的手,一个衣衫褴褛的男童被那只手从人群中央抛了出去。
男童被这么一股劲一扔,一直飞到了赌楼之下,哗啦一声落到地上。
街上的人群忙不迭地四散退让,叶小楼站在原地,既不躲也不伸手接一下男童。几乎就是眼睁睁看着男孩从高处硬生生落在地上。
被这么一股力量扔出楼外,一般小孩多半性命堪忧,就算不当场毙命,恐怕也会留下残疾。
叶小楼闲来无聊,看了一眼地上的孩子,看上去不过七八岁模样,生得一张干净机灵的脸。这张脸一看便让人觉得聪明伶俐,可又太聪明,太伶俐,木秀于外,过于显眼。
正因为此才会遭人痛下杀手吧。
叶小楼检查了男孩的身体,虽然呼吸微弱,但好在只是断了两根肋骨,他轻轻动手暂时为他止了疼痛。不想男孩警觉得很,倏然醒来,强撑着支起上身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碰我”
叶小楼拍了拍手,好似沾了什么脏东西。转身背对他道:“你不会死,但起来走路是不可能了。”
男孩一听,这才想起方才在赌桌上赢了太多,遭人嫉
第二章 056 见死不救
###056 见死不救
夜青倒也不嫌弃,只要书生愿给他都一并扔在脚下。椅面上看来闲雅俊俏,椅子下面,一地的珠花、玉帛、金银之物,外加几件上好丝绸制的衣裳。衣裳此刻被他当作擦地的破布,踩在脚底。
“如今你身上再也没有东西可输了,你打算拿什么和我赌”夜青眯起桃花眼,呵呵笑道。
“人大怒破阴,大喜坠阳,大忧内崩,大怖生狂。你切莫高兴得太早,免得倾尽家财求我救你。”
“安竹焉啊,安竹焉。”夜青摇摇头,又饮下半盏酒。“你可知我为什么总是能赢吗”
“为何”
“因为世人的**都写在脸上,只要行于表面我都能赢到他身上不剩一片布。”夜青笑得痴狂,也不知是因为酒意太浓,还是春夜和胜利使人轻浮。
“若是有一张脸,连我这个神医都看不出半点端倪,你说他还是不是人可还有人之血气,人之精魂”
安竹焉这话是说给叶小楼听的。叶小楼根本没有听见。
夜青总算放下酒杯,后退着走到叶小楼身旁。
门一直开着,叶小楼自然没有敲门,他已经站了好一会,一动未动。所以他不会在这里逗留更久,夜青虽然背对着门,可也早知道叶小楼到了,他们有隐匿声容,他的声容沁人心脾,滋养着栖霞山的一草一木。
夜青知道,无论和叶小楼在一起多久,无论怎样模仿,叶小楼永远都只有一个,他的沉默、冷静和潜水深流的气质是他永远也学不到的。
他们本就是大相径庭的两种人。尽管这些年来,他多次以镜往楼楼主的身份面对世人,人们尊称他一声楼主。但是他的名字是夜青,他不是叶小楼,永远不是。
他不知道自己和楼主相比缺的究竟是什么很长时间里他相信他缺的就是叶小楼手上的清英剑。
但是如今,他越来越不自信,越来越看不透叶小楼这个人。
世人都如此简单,而叶小楼他似乎比任何都更简单。
安竹焉的话击中了夜青心里最脆弱的地方。他是医者,而他有病。
他能赢得安竹焉身上所有的钱财,却最终还是要全盘交还与他。
“你们到底谁要看病”
安竹焉光着身子,体形消瘦,却精神奕奕;不眠不休仍然目光清澈,毫无半点浑浊。果然是极懂得保养身体的人。
“你到底要给谁看病”夜青反问道。
“你的病不看也罢,早晚要死。至于另外那一个,神仙也治不了。”说完,自斟自酌起来。先前倒不见他喝酒,此刻却是不紧不慢喝起酒来。
“你这些话不说也罢。天地不生,故不死;阴阳不生,故不死。死者,生之效;生者,死之验也。夫有始者必有终,有终者必有始。谁人不是早晚要死,即使普天之下的神医也难保长生不死。你这些话说给我听也就算了,楼主面前装神弄鬼,什么叫神仙也治不了,我看是你徒有虚名而已。”
“你说我徒有虚名人之生,不能物七情六气之感,因而不能无疾痛惨怛之患。你可能看得你家楼主七情怎样,六感如何你角音中,木胜,肝气旺盛,而他呢,恐怕只有神仙能探出他的五行脉象。”
安竹焉说得云淡风轻,夜青听来却不是滋味。这番你来我往之后,好像没穿衣服的是夜青,而不是这个输光一切却仍然无忧无愁的安竹焉。
“你可知自己的身份是六极堂的极药师”叶小楼开口,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知道。”安竹焉回答地干脆利落。
“我来问你要一张方子。”
“不给。”同样干脆利落。
 
第二章 057 千人血
###057 千人血
封闭的城,封闭的房子。
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只会有一声哀叹,如千百年来人们每一次面对死亡时的哀叹一样。
很快,历史就会将悲伤席卷冲刷,没人会记得那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没人会在意死者名册上排列整齐的名字。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曾经活奔乱跳的生命。后来不过成了数字,成了烧火的废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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