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蜕

    他们在洛阳以刺探消息为主，大概都是跟商人有关吧。

    可是，等到黄昏时分，庄梅回来了，却说把消息放出去，但没见到大荒落。大家只好作罢。

    庄清说:“明天我们去徐家的百珍阁逛逛，你们谁陪我去”

    苏弃说:“我是个公门中人，这些大商户都认识我，怕是不大方便。”

    吴兴也说:“好尴尬，这个徐家，也有不少人认识我。”

    庄清把头转过来，对庄梅说:“只好我们俩了。”

    于是，大家散去，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庄清扮成个客商的样子，庄梅扮了个男装，去城北的乾祭门走去。

    徐家在城北，一户人占了半条街，前面是店铺，后面是宅子，算是洛阳的巨富之一。

    百珍阁门脸其实不大，就三间，但进去后挺深的。货柜上摆着好些瓶子罐子，各种样式奇怪的物件。有三个伙计在招待客人。

    古董店不同于其他店，客人是很少的，三个伙计很清闲，说是伙计，其实只有一个是懂行的，两个是看场子的。

    庄清踏进百珍阁，觉得这店倒是十分清雅。进来后，他也不看那伙计，自己在柜子前随便看。

    一个伙计看他的打扮，是个客商模样，热情地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地问:“请问，客官想要点什么”

    庄清装作高深的样子:“随便看看。”

    “哦，那好，你看好了请说。”

    古董店的伙计，平常不但要学看物件，还要学看人。因为古董生意不像卖菜，也不像丝绸陶器，木器铁器，不会因为放久了就坏掉，价钱浮动太大。懂行的跟不懂行的，差得老远。

    大凡来看古董的，都是有钱人，但不见得有见识。他们或是买来自己玩，或是买来送人，也有想捡便宜货的。

    刚见面，不是熟客，自然不知底细，让你自己随便逛逛，最好不过。你在看古董，他在看你。

    一般来说，摆在柜子里给人看的，有好的，也有不值钱的，真正最值钱的东西，都好好收着，不是行家不会给你看。

    庄清在店里走了两圈，伙计就看出这是个外行。行家不会对那些假货多看一眼，也不会放过那些不起眼但却稍微值钱的东西。

    一开始就上来询问庄清的那个伙计，再次走过来，跟庄清套起话来。

    “先生是想买那种类型的古董啊”

    庄清听不懂这话，那人笑道:“就是，你想要金银器，还是玉器，还是铜器，是摆件，还是配饰，还是别的什么，你都可以说，我给你介绍介绍。”

    庄清脸上微热，他实在不懂这行。不是没见过古董，但生性俭朴，没研究过这学问。好在，庄清也不是没见识的人，知道这伙计是准备宰人了，干脆大方承认不懂。

    “我对这行不是很懂，就是想买点好玩意放家里玩玩，你要是有什么好的，可以拿来我看看，万一我看上了，就拿走了。”

    伙计两眼放光，内心笑开了花。最喜欢这种顾客了。

    这种什么都不懂的顾客，千万别惊着人家，好好跟他对付，是很容易做成生意的。

    伙计从柜子里拿出个很大的灯盏，足有二尺高，问庄清:“你看这个，喜欢不”

    庄清看到这个灯盏，心里也吃了惊，看他做工精巧，又是金的，自己可没那么多钱。

    “这个可太奢华，是什么来历”

    伙计笑笑:“这个，不是真金的。”

    “啊不是金的”

    “呵呵，这个呢，你看着是金子做的，其实是个铜盏，是个鎏金铜盏。”

    庄清跟庄梅对视了下，不明白。

    “这个鎏金，不是很容易做出来，市面上就有不少这样的骗人的，拿着鎏金的铜盏，当真金卖。”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无他，就是让你明白，我们百珍阁，从来不骗人。”

    庄清苦笑了下:“哎呀，我对这一行，啥也不懂，想不到还有这么多学问。不过，你要是真的当金子卖给我，也买不起。”

    “没事，阁下若有时间，多到我店里走走，买不买无所谓，增加点见识也是好的。看得出来，阁下是个大富大贵之人。”

    伙计拿出一块小小的玉佩，递给他看。

    庄清接过来，摸了摸，是块猪形青玉，用绳子吊着，是个普通的佩饰。掂了掂，很紧张地说:“这块玉佩，也有些年头了吧”

    伙计微微一笑:“这玉放在这里，很多看的人嫌它小，觉得不值钱，其实，这玉少说也有三百年了，打哪来的我也不清楚，你只看这玉色，这做工，这沁色，都不是当代之物。所谓君子佩玉，我见阁下有君子之风，就给你瞧瞧。”

    “那要卖，是多少钱”

    “玉通人性，必寻其主。如果识货的要，十两金子就可以拿走，如果不识货的，我也不想卖。你先看看，不着急。”

    庄清手摸着这块玉，还真有点想买的冲动。

    恰好此时，打外面进来一人，是个年轻人，大概二十多岁。衣着不是很华贵。

    一个年纪大点的伙计迎上去，问:“足下有何见教”

    “随便逛逛。”那年轻人回答。

    看这打扮，不像个有钱的主。年纪又轻，大概真的是来开开眼界的。伙计说了句“请便”就走开了。让他随便逛，只要防着不偷东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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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徐家百珍4
    4、

    百珍阁的内室，是用来招待特别的客人的，里面没有外面大，但是后面连着库房，有什么好东西都可以直接拿给客人看。

    崔瑞问庄清来历，庄清知道自己不像做买卖的，就说是魏国来的，姓宋也不说自己是干什么的。崔瑞也不管他了，拿出好几件东西给他们看。

    这次可是真东西了，连庄清都觉得跟外面那些不一样。

    崔瑞拿起一个非常难看的破罐子，递给郑国。这罐子上画了些奇怪的条纹，看起来就像小孩子乱画的一样。

    “郑先生可不知道，你在我们这行里可是很有名气。你给看看这个。”

    郑国接过手，摸了摸，说:“这罐子确实老，不过做工差了点。”

    庄梅插话说:“我也不懂行，但这么一个破罐子，就算是古董，也不好看啊！”

    崔瑞说:“这玩意，大概是几百年前的古墓出的吧。不是什么富豪的大墓，没什么好货。罐子很少有人要，我是顺手捡到的。我喜欢它，是因为它有古味。”

    听说不值钱，庄梅也敢拿过来看。那上面画的是绳纹，摸着还刺手。说:“就算是几百年前，当时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吧”

    “呵呵，对。”

    庄清听他说到古墓，对这个词特别敏感，于是问了句:“古墓里的”

    “对啊，农人锄地，种树，挖井，有时候会挖出些古墓。好的就被拿走去卖了，这样的陶罐，又不值钱，又不好用，就随地丢弃了。”

    庄梅问:“破成这样了，你还捡回去”

    “你不是这行的，当然不懂了。古墓埋了上百年，出的东西哪有完整的都是破的。陶器最容易破，基本上都是碎一地。玉器一般不会太大，但没有破的也不多。连铜器都能碎成一块块。”

    庄梅听了，也是大开眼界，不禁咋舌。

    “也就是我，喜欢这玩意，拿来粘好。两位客官，实不相瞒，凡是古董，完好无损的特别难得，都是要修补的。”

    庄清说:“人家墓里的随葬品，也有人要吗不吉利啊”

    那个叫郑国的听了笑道:“先生这么说，确实不懂行。古墓里埋的，都是墓主人生前喜欢的，在地下跟了主人多少年，确实是有灵性。所有物件中，玉最通灵性，能识主。凡是用墓中之物，都不是直接用，有讲究的。”

    “哦，请说。”

    “这些陶罐不值钱，值钱的是金银，玉器，一般是用蒲草，艾叶，每天擦拭，过了七天，原有的主人气息消散，就可以佩戴在自己身上，重新认主了。”

    庄清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没听说过！”

    “因为先生是正人君子，不会接触到这种不洁之物。我们工署里不会有人家的随葬物，但卖古董的，免不了。”

    崔瑞点头，指了指墙脚。庄清一看，居然是蒲草艾叶。

    “我们卖给客人之前，都已经擦拭过了。有些不讲究的，就不管了，把墓里的玉饰卖给别人，也不知会出什么事。”

    庄清听得脑后都生起来一股冷风。

    崔瑞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簪子，这簪子是金子做的，上面好大一块玉，玉上还有金丝缠绕。

    郑国看了看，叹服:“崔大哥，这是你修补的”

    崔瑞含笑点头。

    庄清也拿过来看，莫名其妙，没看出哪里修补过。庄梅也接过来，更看不懂了，但是这玉的部分是个鸟形，很喜欢。

    “不好意思，这哪里修补过”

    郑国给她指了指，告诉她:“这个簪子呢，玉比较大，破损不是很严重，你看这缠绕玉鸟的这根金丝，其实就是固定那块破损的玉片的。看这形制，应该是宫廷之物。”

    “是的，这其实是位燕国的客人卖给我们的，因为破了，所以价钱很便宜，就是当金子买的，这个玉的部分几乎没算钱。”

    庄梅拿起这个簪子，仔细去找那个破损，但是看不出来。

    崔瑞说:“这个簪子，修补起来，可是很费工夫呢。这金子的部分，大约是一两，非常重。姑娘要是喜欢，你拿三两金子就可以了。”

    庄梅大吃一惊，脸红耳赤地说:“姑娘”

    “呵呵，对啊，姑娘。你一进门我就知道是个姑娘了，还是个大美女呢！”崔瑞笑眯眯地望着她，“你看你，拿这簪子的表情，男人可不会这么去看。”

    庄梅被他看得满脸通红。

    郑国倒是很意外，没想到这个俊俏的小哥是个姑娘。

    “哈哈，别害羞，我这个店，经常有女的装扮成男的，因为古董这玩意总是让人很好奇。那些跟着父兄来开眼界的，我见的多了。”

    庄清见庄梅这窘样，哈哈一笑，给打圆场:“崔兄弟年纪轻轻，阅人无数，真乃少年老成。”

    庄梅低着头，喃喃说:“宫廷之物，怕是容易犯禁，这个不好用吧”

    “宫廷用器也要看是什么，这个簪子不妨事，话说回来，这里离燕国那么远，用了也就用了。”

    庄清问:“郑先生是韩国工署的人，这种宫廷的器物，怕是天天见吧”

    郑国说:“我在韩国工署，主要是负责水工，这个金器行，也是天天见。其实也会做些卖给百姓，就是做工没那么精巧。说白了，做的好的就送进宫里去了，做得差的就拿去卖掉。”

    庄清问:“哦，那我冒昧问一下啊，你们这里的古董，都是怎么来的”

    崔瑞说:“当然是收来的。我们不是那些做现货的，收来的古董，少有无损的，主要是靠我来修补。卖给人家的，都不能说是假货，只不过是修补多少而已



第十五章、赏宝之会1
    1、

    看到庄清说话很神秘的样子，崔瑞和郑国都有点讶异。

    “我是想问问，有没有从王陵大墓里出来的古董”

    崔瑞一愣，冷哼道:“宋先生，你的意思是……你怕不是在说笑”

    “不是笑谈，我知道，虽然我不懂这行，但也知道，这些器物，做得最讲究的，都是各国的工署里为王室供奉的。但要论值钱，哪个也不如埋在地下数百年的货了。”

    郑国看了崔瑞一眼，也笑道:“宋先生，近几十年来，只听说过白起大肆发掘楚国的王陵，还有就是周顷王的陵寝，姜齐的某个齐候的陵寝，这么几件案子，别的也没听说过。”

    “也就是有咯。”

    “这都是大案，涉案的人，那可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跑不了。而且这么多年，挖出来的货早就被人藏起来了，谁见得到”郑国看了眼崔瑞，“以徐家这么大的家业，怕是不敢犯这个险。”

    崔瑞皱着眉问:“我面前这些，跟王陵里的比，也差不到哪去，你何必问这个你到底是谁”

    庄清说:“跟你交个底，买点古董首饰，我还花得起这个钱，但要买王陵的那些大家伙，我是买不起的。我不过是来替人探个路子。”

    崔瑞冷冷地说:“探路”指一指郑国，“这样的行家才可以说是来探路的，你啥都不懂，来探什么路”

    庄清欲言又止的样子:“崔先生，来探路的有两种，一种是懂行的，比如郑国先生，我不懂，不是这种。另一种是心腹之人，是值得相信的人，我与他是相交多年。”

    “你说的这人到底是谁”

    “哎呀，你这又没有我要的，这就没必要说了吧”

    崔瑞皱眉道:“现在这些买古董的富豪，确实有喜欢收藏王室珍品的，但容易犯禁，都不敢拿出来给人看，特别是这种随葬品，更是藏得深。你这个朋友，买了是想干什么”

    “天下那么大，很多事情，做了也就做了，买了也就买了，有人敢要，就有人敢卖，多余的话我也不好说那么多，是吧”

    崔瑞点点头，不再问了。看了庄清好一会，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我这里真没有。要不，你到别处去看看”

    “洛阳就你家最大，你家都没有，别家哪还有”

    “这不一定。是，我们徐家是最大，货最好。实不相瞒，也会收些盗墓贼的手里的货，毕竟人家来卖的不说破，你可以装聋作哑不是只是，王陵的物件，形制特殊，一般还有铭刻，做工也特别精美，容易露馅，不好卖的，我们不做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