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蜕

    “阁下年纪也很轻，但看来比外面那年长的伙计要有能耐。不知你见过有人拿这样的王陵之物来卖吗”

    崔瑞有点心烦地说:“人家拿一个货来，我要说我看不出来历，怕是说不过去。是，我见过，但不敢收。今日宋先生问得太多了，不必再说了吧。”

    “能不能给我指条路呢”

    崔瑞摇摇头，不肯再说这些了。

    庄清还想再问，庄梅拉了下他，他马上醒悟过来，再问会穿帮的。

    “既然如此，我就到别处去转转。”

    郑国也赶忙站起来，跟崔瑞告辞。

    出了门，郑国跟庄清一拱手，也没说话，急匆匆地走了。

    庄清拉着庄梅也走了，在徐家百珍阁盘桓了许久，已经是午后了。两人一路无话，直走了很远，过了几条街，庄梅才急切地说:

    “你胆子太大了吧什么都不懂就敢胡诌”

    庄清说:“正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只好吹这么大一个牛。你觉得崔瑞这个人怎么样”

    “感觉是个诚实的商人。”

    “诚实，也不尽然，他说没收过王陵随葬品那样的货，言辞闪烁，一看就知道没说真话。不过，这也好理解，毕竟这玩意，谁也不敢公开贩卖。我们跟他是初次见面，他并不知我底细，就算有，也不敢冒冒失失就拿出来。”

    “你既然知道这点，为什么要直接问他”

    “哼，我们现在哪有时间跟他磨”

    “你刚才说的这些话，他会信吗”

    庄清喃喃道:“也不知这番话能不能骗过他”

    庄梅忽然想到个问题，说:“如果楚陵的随葬品真是徐家这里出去的，你说的这些话一个字都骗不了人。但是，如果他们跟陈三没关系，你这些话不说也罢。”

    庄清一怔，也明白了这点，挠挠头，说:“这不能怪我，我对古董这一行从来都没有留意过，忽然要从这里下手，确实难为我了。”

    庄梅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以前觉得你很有学问，还在稷下学宫混过。今天一看，装行家装不了，装有钱人也装不了，还学人家郑国，编个替人探路的瞎话，我真替你捏把汗。”

    庄清脸一下子红到耳根，瞪着庄梅说:“你，你居然会这样说我！”

    庄梅扑哧一笑，跳着跑开了。

    庄清走上前，拉住她，问:“现在，要不要去别家问问”

    庄梅皱了下眉头，摇摇头说:“我不想去了，这样去问，还不如直接把人抓起来，打一顿逼他说呢。”

    庄清失笑道:“你也长大了，做事怎么能这样做呢你还以为是小时候跟那些男孩子打架，直来直去的”

    “那还能怎么样如果你给我十天半月，我们还可以对这一行摸出个门道来，现在着急忙慌的，啥也不懂。”

    “唉，何尝不是呢真是隔行如隔山。吴兴在这里几年，也不得力




第十五章、赏宝之会2
    2、

    回到楚馆，已是黄昏，肚子已是饿得咕咕叫。

    一进门，庄清就大喊:“说明时候开饭！”

    阿谷跟吴萍就从厨房里出来，有点发愣。庄清问他们:“饭食做好了吗”

    “没呢，多等等。”吴萍回答。

    其实饭食刚做好，不过呢，原以为庄氏父女不回来吃饭，按照吴兴平日的暗示，这些吃食，是不好端给楚使的。

    吴萍给阿谷使了个眼色，去旅舍里拿来点好的，重新做点好吃的。

    庄清自然不会去理这些破事，他进自己屋休息去了。那些吃食，用楚馆那些腌臜军士的话来形容:猪不食狗不饮。

    庄清还没坐下，外面急匆匆跑进来几个人，一看，原来是苏弃、吴兴领着大荒落进来了。

    吴兴喊道:“哎呀，庄大夫，你一整天没回来，这位等你都大半天了。在这呆着挺无聊的，到我店里聊了很久。”

    “哦，何事”

    庄清就这样，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庄梅从房里跑出来，可不是吗，大荒落就是自己昨天去找的，忙把他们引到书房里来。

    原本关王寡妇的那间房，门修好了以后，改成会客的书房了。虽然一本书也没有。

    庄梅把他们打算从古董买卖这里入手，并且今天已经去过徐家百珍阁的事说了下，但没有说庄清给她买了点首饰。

    庄清也想起了昨天这茬，直截了当地问他，陈三的东西都卖给谁了

    大荒落听了他们今天的经历，嘿嘿一笑，说:“上次一别，我对陈三的事情特别留意，实不相瞒，我早就想到了这一着！因此，派人仔细地查了这件事。”

    庄清喜欢聪明人，高兴地说:“哦，你请说！”亲自给他端了碗水。

    大荒落走了路，也是渴了，喝了口，说:“陈三在洛阳也呆了好些年，我们这些人跟他也有过照面，混入人群里，没人会注意到他。也就是那天，在街上，他跟朱副使打了一架，显露了身手，这才引起注意的。”

    他瞄了庄清一眼，继续说:“我们现在没找到陈三，不知他在哪，所以，你要是想问这个，我无可奉告。”

    “这个人鬼得很，你找不到也不奇怪。”

    “我跟你一样，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是个盗墓贼，在洛阳呆了那么多年，肯定出了不少货，查不到人，或许可以查到买卖。我就叫人暗地里去查。”

    说到这，大荒落端起碗喝水。几个人都等着他说下去，他却不说话了，喝了一口，还喝一口。

    吴兴是个内行，一看，忙说:“兄弟，你放心，你这消息，我们给钱，你开个价。”

    大荒落瞄了吴兴一眼，呵呵一笑，没说话。

    庄清掏出了一小块金子，放到他身边，说:“我知道，你们的规矩，这够不够”

    大荒落淡淡地一笑:“庄大夫，真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人，我们为这个事情担着风险。我们上头吩咐下来，这个消息，要十两金饼。”

    众人都大吃一惊，苏弃冷冷地说:“切，你们还能知道连我们衙门都不知的事情”

    大荒落不急不忙的说:“你们府衙里的老田，也跟我们买过消息，不过不是我经手，所以我也不知价钱。这个，不是我定的，我们有规矩，值多少就多少，我不敢私自多收一个钱。”

    庄清皱着眉头说:“就这个，怎么就能值这么多呢”心想，今天是大出血的日子我给梅子买的古董首饰可不便宜。

    “断人财路，要人性命的事情，你说值不值”

    几个人闻言无不变色，有这么严重的事

    庄清走入内室，拿了十两金子，放到他手里。

    苏弃忙拦住他:“大夫，你别信这些乞丐的话，他们能有什么本事有那么大能耐还能要饭去”

    大荒落也不生气，哈哈一笑:“苏侍卫，你还不知道我们这些乞丐吧真要靠乞讨，我们这些人早就饿死了。”

    “那你们还能做什么”

    “我们其实有个名号，叫千家会，额，就是吃千家的意思。你们衙门里很多人都知道，你来的晚，还没听说吧洛阳里，有些乞丐，一天要不到饭就会饿死，但我们千家会的的人，至少有口吃食。”

    “哦。”苏弃倒真是意外了。

    “我们不是什么有大能耐的，就是人多了，大家抱团，混口饭吃。我在里面是混的好的，混的不好的，也吃不饱。简单来说吧，我们就是耳朵长，喜欢探听城里的事。”

    “可是，这洛阳闹妖，杀了你们乞丐里的好几个人，你们也不知道真凶，还说什么耳朵长呢。”

    大荒落不急不躁，说:“苏侍卫，你这说到我们的痛处了。我们千家会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真乞丐，不像你们，武艺高强。我们早两月就怀疑这个事情，但是苦无头绪，失踪的人一直怀疑是被妖魅所害，然而你们衙门不准探视，也没法确定。也亏是苏侍卫你，否则到现在还不知他们是的确死了。”

    说完，对苏弃拱手致礼。

    “庄大夫，这金子你先拿着，我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一说，如果你觉得值，我就把它带回去，如何”

    说得这样坦诚，苏弃也不好反对了。

    大荒落细细地把他们千家会的一些情况原原本本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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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赏宝之会3
    3、

    庄梅瞥了苏弃一眼，问:“你一个小孩也知道”

    苏弃都不敢看她，汗都出来了。他心说，我当然知道！我们苏家人多，我是个男人，入殓的时候我也要在场，见都不知见过几回了。

    庄清知道不解释清楚她会发飙，赶忙拦住她，小声说:“就是塞死人的身上的九窍的！就是人身上的九个孔洞，比如眼耳鼻口。”

    “为什么要塞住身上的孔”

    庄清语噎。只好说:“你别管为什么了，总之就是这个。”

    庄梅心里默默地数了下人身上的九窍，除了头上的七个孔，下身还有两个孔，总算聪慧绝伦，瞬间就脸红到脖子。

    大荒落松了口气:“好了，有人解释清楚了，现在可以好好说了。”

    庄梅恨不得从地缝里钻进去。

    “其实所谓的九窍玉，人最看重的就是口含和肛塞（说这两个词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下，看了庄梅一眼，怕她不好意思），因此甘大夫只买了这两个。此外，他还买了一对玉觿（xi），是死后握在手里的。因为买的这些都是古董，所以，花了家里很多钱。”

    庄清听到这里一惊:“难道，你想说，这些玉器都是楚墓里的”

    “对！”大荒落斩钉截铁地回答。

    众人都大吃一惊。

    吴兴喃喃地说:“这些，原本都是我们楚王用的……”

    “对，原本是楚王含在嘴里的，塞住的，这些人也不避讳，买回来就想给自己用。你可想而知，这玩意做工有多好，买回来有多贵。”

    庄清冷笑道:“这个甘大夫，好意思用这个，也不看自己值几个钱！”

    “是啊，这个事情暴出来，儿子们也不敢偷偷给他用，就把这些玉器给卖了分家。在古董这一行里，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事情吧。也正如此，牵出一件大案子来。我就告诉你这案子的来龙去脉，你看值不值十两金子。”

    不等庄清回答，他自己接着说下去。

    洛阳城西边，靠近涧河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子，叫小西村，几年前，因为涧河突然发百年难遇的大洪水，居然就把这村子给毁了。

    恰好那年，又爆发了瘟疫，小西村的人死亡大半，剩下的几个人也都搬走了，田地荒芜，成了个无人村。周公曾想组织规复，但这几年也没去做，就暂时撂在那里。

    半年前，千家会的一个叫三儿的，受雇拉一趟货去秦国的宜阳。千家会里也不全是乞丐，像三儿这样的，是个打零工的。

    洛阳去宜阳，不过是两天的脚程，拉上货就要走三天。

    庄梅嘟囔了一句:“拉货为什么不用牛车呢”

    大荒落笑了笑:“因为用牛车更贵啊。洛阳这一带都是平地，除非进山，不得不用牛。现在到处都乱，流民也多，他们只要有口吃的就行，比牛便宜多了。你别打岔——”

    人比牛便宜的时代……

    大荒落喝了口水，继续说。

    三儿这次去宜阳，去的时候要爬点山，很辛苦。本来宜阳那里还有货要出的，但是东家没准备好，就把车子留在宜阳，把人都遣散了。

    如果留他们在宜阳等着回去，那还要管饭，反正宜阳那里也容易雇到人，就给三儿他们工钱外多加几个脚钱，让他们散了。

    三儿独自一人回家，路过小西村，就在那歇息。

    到了黄昏时分，小西村忽然来了很多人，他们把住村子的出入口，也不知要做什么。他们可能也以为这小西村平时没人，想不到三儿比他们早就到了。

    三儿见他们都穿着皂衣，样式都一样，个个都蒙着脸，也不知是什么来头，一时好奇，也因为害怕，就悄悄躲在了暗处。

    入夜以后，村中燃起了火把，陆续来了更多人，都是赶车来的，身上穿的衣服都很华贵，但也都黑布蒙着脸。

    村中有所房子比较完好，门口有一大块空地，人都站那里，好像在等谁。

    三儿知道不寻常，更不敢动。

    来的人就在村中站着坐着，偶尔耳语几句，没人大声说话。直到戌时二刻的样子，又来了几个身穿皂衣的人，赶着几辆车，簇拥着一个面带纱巾，身着华丽女服的女子。

    三儿看不到女人的脸，但看到身材婀娜多姿，不知有多大，可能是个美人。

    女子到了以后，跟着车进了院，然后又走了出来，四处扫了下来的人群，问手下:“都到齐了吗”

    声音很好听。

    “到齐了。”

    “查探清楚了没有闲杂人吧”

    “没有。”

    “那就开始吧。”

    女人让手下从院里抬出个大家伙，看起来是个鼎，摆到门外空地上。女的嘴里轻声说出这鼎的名字，三儿听不懂，但知道那是值钱的古董。

    来的人出现了一阵骚动，纷纷上前，摸的摸看的看。随后，人群里的人开始喊数。

    三儿不明白这是什么玩意，只知道最后是一个喊“十镒”的人拿走了。三儿别的不懂，这个听懂了，十镒金子，我的乖乖。

    后面就不详细说了，反正，拿了很多宝贝出来，有那么大的一块玉璧，大荒落比划了下。有做的十分精美的铜壶铜爵之类，什么灯盏，熏炉，镶金嵌玉，你想都想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