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祸为夫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Z金
这时,静场锣骤然响起。
嘈杂声渐渐平息,场面兀自开奏。
孟雍一身水袖丹衣,自入场门走出。
“…宗保诞辰心欢畅,悬灯结彩好辉煌…红烛高烧在寿堂,天波府内喜气扬…”
他眉眼温软,笑意盈盈,将穆桂英思及郎君过寿的喜意,表露得刚刚好。
台下,赵宸眸色冷沉,撑着软榻坐起身。
“…宗保大哥中贼埋伏,他、他…”
孟雍敛下笑意,一脸急急,患得患失,“他…怎么样”
“他身中暗箭,伤重身亡!”
孟雍眸中似有水雾倏然晕开,“…惊闻噩耗魂飞荡…痛我夫出师未捷身先丧…神驰千里肝肠断…我只得强作欢笑迎高堂…”
一众女眷欢然,齐齐拿着红绒花,分别簪戴在头上。
孟雍偏过头顿了顿,才缓缓把红花簪在鬓间,脸上强现出几分笑,对场上众女眷微行一礼。
火红簪花落进堆鸦青丝间,妖娆又凄美。
小生文广:“…父帅不在…请母亲代饮,儿愿父帅福体康宁,永镇边疆…”
急促乐声忽起,孟雍默了一瞬,看着跪在身旁的小生,眼中柔和复杂,似有时光倏忽而过。
“喝呀喝了吧”场上女眷催促,乐声也更加急迫。
台下看客同样跟着起哄,不停高声叫嚷着,催孟雍饮下那杯酒。
孟雍顿了几个呼吸,踌躇间水袖轻扬,忽然看向下方的赵宸。
最是伤情处,赵宸淡漠地勾起唇角,笑不达眼底。
四目相对。
下一瞬,他转回戏台,“眼望着杯中酒珠泪盈眶,痴儿语似乱箭
第080章 戏终究是戏
“死婆娘,你别太过分,昨儿晚我确实喝花酒去了!你爱信不信!”金算盘没好气地嚷道。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一楼的赵宸听到。
一声冷笑响起,紧接着是粗哑难听的声音:“不管你是喝花酒,还是去给你的乖徒儿通风报信,这场赌局都不是你能左右的。”
金算盘啐了一口,半晌才道:“少扯什么赌局,这根本就不公平,你徒弟可什么都知道,我一一”
“是你自己说,那小东西比雍儿聪慧,让我瞧好儿。”难听的声音里混着讥笑,“怎么现在坐不住了又要使诈作弊”
金算盘强稳被赵宸重伤搅乱的心,忽然笑道:“嘿,这出戏可是我徒儿点的…死婆娘,她就是比你徒弟聪明,她已经猜到了——”
楼下的赵宸挑了挑唇角。
虽然昨晚金算盘只为她包扎好伤口,什么话也没留,但此刻他却明白的告诉了她。
她猜对了。
孟雍…好一个孟雍!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起身就走。
“世安!”朱礼喊了一声,她却没有回头,他刚想跟上去,却被朱崇远拦下。
“人家情情爱爱的,你跟着掺和什么”朱崇远浑不在意地往嘴里扔着花生,“一会儿回去把东西备好,咱晚上还得去给小崽子过生辰。”
——
赵宸刚出广和园,迎春便找来了。
“殿下,韩大哥昨儿晚跟丢了郭十娘…那孩子属下已经交给了孟先生的人,说是安置在了京郊,属下晚些时候去看看…”
见赵宸不吭声,他想了想又问:“把那孩子交给孟先生真的可靠吗”
赵宸回身又望了一眼广和园,“不用多操心,也不用去看了,晚上回府一起喝酒。”
………
夜色浓重,灯火如星。
武王府内人声喧嚣,偌大的庭院中,一桌一桌摆满了好酒好菜。
小孩妇人笑闹轻语、老人念叨、汉子朗笑…
赵宸笑吟吟地看着,一手拎着酒坛朝众人一比划,仰头一口灌下去小半坛子。
漠北的烈酒,酣畅又灼心。
直到酒过三巡,朱崇远才站起身,扬声道:“按理说咱都不是外人,不该说那些外道话,但老朱今个儿还是得充个大,代世安谢诸位一声儿。”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他拍了拍一旁的赵宸,“小世安今儿十八了,这小崽子一向都浑得很,给根儿棍子就能捅破天,从不知道安分…把他拉扯到这么大,诸位辛苦了!”
众人善意大笑,齐齐举杯敬向他。
朱崇远陪着喝了一杯,这才转向赵宸,“世安,咱爷俩儿有缘,你出生那天,正赶上老子北征大捷归京,当时陛下亲口说,你是紧赶着出来给老子道贺的!”
赵宸笑着点点头:“是,您荣光万丈,都闪着我眼睛了。”
朱崇远笑骂,顿了顿又道:“头回抱你,也是那天从陛下手里抢来的,都说娃娃见不得血煞,可老子刚下战场,甲都没卸,你眼也不眨,还冲老子乐…”
庭院一侧,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孟雍,正拢袖静静站着,面上无悲无喜。
“…后来你父王去了西北,咱爷俩儿也就没再见了。”朱崇远笑着又拍了拍她,眼底却有些发热,“再一晃眼就是那年——”
他哽了哽,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朝朱礼一伸手。
一柄百战宝刀被朱礼双手递过来。
朱崇远腰杆一挺,握住刀柄一抽,雪亮亮的刀身便现了出来。
“它陪了我三十年,南征北战,不知替我杀了多少敌。”他一抚刀身,手腕一旋,又将刀归鞘,“今儿个我把它送你。”
他看向赵宸,浓眉飞扬,眼中却柔和万分。
“你记着,阿叔不为让你拿它杀敌,只望它能镇住你的平安,让你一辈子都安安稳稳。”
赵宸醉态明显,只一味痴笑,接过刀后就紧紧抱在怀里,连声谢也没说。
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她像是要把这把刀箍进自己肉里。
孟雍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忽生的情绪已尽数被抹去。
他几步上前,冲着朱崇远以及周围人行了一礼,歉然笑道:“殿下喝多了,在下先带他去休息,各位吃好喝好。”
说完,他俯身抱起赵宸,大步向主院走去。
——
烛火昏黄,笑闹声相隔遥遥,屋内两人一坐一站,
第081章 我还你自由
那一年的雍凉,同样正逢生辰宴。
外面推杯换盏的声音远远传来,夹杂着男孩稚气未脱的豪言壮语。
“瞧好吧!等再过几年,我定要和主帅那般,提枪上阵,马踏天下!”
妇人眼中哀色更甚,好一会儿才压下,轻声对她道:“边关将失,这里很快也会沦为战场,这一战凶险难料,主帅、主帅已经传讯命各部后撤…”
她缩在地上默默听着,似乎对自己之后的命运早已一清二楚。
妇人蹲下身,抚着她瘦弱的肩头,“重华,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咱们虽然相识不久,可姨娘是真的打心眼儿里喜欢你——”
“我选活路。”她看着猛虎将军腰间的刀,低低道:“那条你们希望我选的路。”
妇人怔了怔,仔细替她将发丝绾整好,喃喃道:“明天开始,你就是赵宸…”
雪花簌簌而落,瞬时遮盖了整座京城,极细微的落雪声传入她的耳中。
二月飞雪,一如当年。
“这些年你真的梦回雍凉过吗”她意味不明地轻声问。
孟雍将寒铁枪放回原处,手却久久没有松开,自语道:“无时无刻。”
十一年过去。
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无知稚童。
然而时光岁月却横亘其间,残酷又无情地将一切都铸成了定局——
她“哦”了一声,拖着腿一瘸一拐走到床边,又裹着被子安静地躺好。
死一般的沉默——
孟雍侧头看着她,低垂的眉眼一瞬被烛火染亮,一瞬又重归幽暗。
半晌,他缓缓坐到她床沿上,自顾自轻声道:“初十那天,我娘一大早把我送走,说让我去师父那儿待几天…”
“…连叔半路说漏了嘴,我在他们饭菜里下了迷药…”
她侧眸看了他一眼,“那天晚上你也在”
孟雍点点头,声调平稳:“我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娘跳了井,主帅——”
“你那两颗虎牙去哪儿了”
“拔了,师父说旦角儿要模样端正,不能一张嘴教人瞧了丑——”
“时间还真是个好东西,圆眼睛能长开,还随了老祖宗不说,虎牙也能拔掉又长出来整齐的…”她像是在笑,却毫无欢喜之态。
孟雍沉默了许久许久,眸中雾霭绵绵,低声道:“人都是会变的,十一年了,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顿了顿,“如今我能握稳枪、降住马、也能护你平安——”
“得了吧!”她眯着眼睛、缩着身子,“你不算计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她语带睡意:“你把我拖进浑水里,引着我一路追查当年事,又想方设法帮我组建势力…把我晾在明面儿上以防万一,自己好缩在暗处观望着…”
“孟雍…”她懒洋洋地伸出手,在他胸口处拍了拍,“这里待得是人还是鬼,有时候连我们自己都不清楚,拿什么让旁人去相信”
孟雍眸中忽明忽暗,似在割舍决断着什么。
许久他才释然道:“我可以送你离开,这里的一切都交给我,你府上的人不会受到牵累…你可以放心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重华,我还你自由——”
她愣住,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按着她的推算,这人明显是想拿她做挡箭牌的…怎会这么轻易放她走
“我的自由不用别人来还给我,而且我也不会离开这儿。”她噌地坐了起来,盯着孟雍一字一顿,“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有家的人。”
“我的老祖宗、阿叔…哪怕有一天会被他们知道这些真相,我也不能逃——”她咬牙低喝,眼眸发红,似一只穷途末路的小兽。
孟雍顿了顿,点头道:“你想留下可以继续做你的武亲王,这里的一切也都还是你的,我从没想过,也不会夺走你任何东西。”
他偏头看向
第082章 还没尽够孝
孟雍孤身站在门边,只静静看着,却一步也没靠近。
他记忆里的猛虎将军英姿勃发、声若洪钟。
昔年教他骑马时,一吼之下能震得他耳膜生疼,一手勒缰能降住发狂的烈马…
床上奄奄一息的人缓缓睁开眼睛,在看到赵宸时,一张可怖的脸上漫起解脱之色。
“你来了——”他呼吸急促,半晌才平复,吃力地扯了扯唇角,“喂狼也好,还能给这座山省下块地儿。”
赵宸不屑地笑了笑:“那么些个人都埋得下,还差你一个”
陆定北呼吸一顿,痛苦得闭了闭眼睛,这才道:“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想说就说。”她瞥了一眼孟雍,笑道:“他不是外人。”
沉默一瞬——
“你该是恨我的。”陆定北目光直直,思绪仿佛横跃过时光,“…王妃还以为是你自愿应下替换之事,可要不是生死相挟,你又怎肯…”
赵宸睨着孟雍清晰的愕然,笑了又笑,道:“哪儿敢恨被你猛虎将军拿刀架脖子,我可是连怕都不敢怕——”
十一年前,一月二十三,雍凉战俘营。
小小的她缩在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怀里,饿得眼皮直坠,还是轻声说:“胡伯,别担心,我们不会死的。”
“都是阿伯连累了你。”胡伯摸着她滚烫的额头,怜惜地说:“要不是阿伯贪图那几斤糠粮,咱们也不会被当成大魏的细作…”
她摇摇头:“您救了我又收留了我,我这命就是您的。”
胡伯看着已经有些烧糊涂的她,哽咽道:“都是这战事害得,到处没个安生的地方不说,还害你才这般小就没了家…”
“胡伯,我阿爹说,打仗的原因有很多。”她眼中越来越暗淡,昏昏欲睡,“有人为土地钱财,也有人,是为自己的子民…”
这时,地牢门忽然自外打开。
来人身着乌黑重甲,泛着幽幽冷光,一双眼睛漠然无情,盯得她瞬时清醒过来。
“带走!”来人收回目光,沉沉道。
她忙抓住胡伯的手臂,又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阻拦,自己则吃力的爬起身。
来人不禁又看了她一眼,勾唇冷道:“一起带走。”
营帐中,黑甲男人站在桌前,不停审视半卧地上的她,良久才问:“魏人”
她抿紧唇一语不发,却藏不住担忧地瞥向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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