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陈长安
素袍公子也不管这位削尖了脑袋,只为了掌门虚衔的老儒是如何反应,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吴王和天龙会,一个是下山恶虎,一个是豺狼豹子,又如何容得下另一头嗷嗷待哺的恶兽”
青衣老儒脸色沉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从容自得。
素袍公子停顿了一下,有意无意地观察了一下老儒的神情,把我语调道:“刘老先生当真觉得吴王与天龙会一言九鼎,会真心实意地扶你坐上青玄剑派掌教的位置棋差一着满盘皆落索,先生千算万算,想必还是没有算到这一步吧。”
老儒扬开袖子极力掩藏心中的不安,阴冷笑道:“一切都不过是你凭空臆想,胡乱推敲,他们若要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图谋,于情于理又有何好处倒不如鼎力相助于我,助我坐上青玄剑派掌教之位,如此一来就不单单是顺水人情这般简单了,到时候吴王府天龙会和青玄剑派连成一线,想必就连心智不全的傻子也能辨得出其中的利弊罢。”
素袍公子不置可否,低头看了眼白如玉脂的象骨折扇,摇头说道:“为何吴王府会让天龙会于江南扎根天龙会又为何要选择吴王府这条风口浪尖的大船不正是这天下只能是吴王的天下,这江湖也只能是天龙会的江湖的道理吗”
这番言辞字字珠心,老儒听后当即沉默。
素袍公子瞄了眼神态大变的老儒生,抛起折扇又猛地一手抓住:“从无尽海边传来天龙会余孽的消息,到天龙会甘愿吃哑巴亏替你挡下脏水,难道刘老先生不觉得一切都很蹊跷吗为了这一局,先生甚至不惜把镇压青玄山妖气的青玄剑也压上了赌局,可先生却忽略了这些年天龙会籍着江南一地,扎根发芽恢复元气,真愿意押注一个未来尚未确定的青玄剑派这一切都不过是天龙会设下的伏笔罢了,而先生机关算尽促成的木如寺之会也不过是天龙会的局中之局,天龙会假装替你乃至整个青玄剑派挡下脏水,不过是为了借你的手,把五大门派搅成一锅乱粥,为天龙会积攒实力厚积薄发争取时间,仅此而已。先生这一局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至于吴王又为何要在暗地下通过天龙会之手助青玄剑派血洗木如寺,其中的原因并不难懂,与毗邻江南腹地的万象观目前的处境是同一个道理,吴王眼中容不下木如寺这枚钉子,便只好借青玄剑派之手,拔掉这枚扎香火遍天下的碍眼钉子,既不会脏了自个的手让吴王府成为众矢之的,又能将滔天罪名扣在青玄剑派的手上,不用担心先生这头恶兽嗜其骨肉茁壮成长,一举两得。”
老儒双手负回身后道:“且不说吴王府是否牵涉其中,青玄剑千真万确是落在天龙会手中,天龙会又如何开脱得了”
素袍公子淡淡一笑,反问青衣老儒说道:“死人会说话吗”
老儒哑然。
童青瑶唰地抽出长剑指向三人,沉声说道:“师父,我们挖空心思殚精竭虑,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一步,成功就在眼前,可千万不能听信那人的鬼话
第一百八十章 该杀!
然而目睹了这一切的青衣老儒只是眉头略微敛起,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更没有出手相救这位曾是左臂右膀的爱徒,在他看来他已得到了让江湖群雄趋之若鹜的冰魂魄,而青玄剑派大掌教之位也唾手可得,童青瑶于他来说早已是无用的棋子,可有可弃,再者,他容不得冰魂魄的消息,乃至今夜之事有第二个人知道,免得日后落为把柄受人摆布,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也只有死人才能让他安心。
素袍公子夺过青衫尸首手中的长剑,一手搂着虚弱的紫衣,神态冷峻。
白云眉头一横,神荼的剑芒直指向青衣老儒,衣袍上大小不一的口子鳞次栉比,血迹斑驳,可对这位髻霞弟子来说似乎都只是皮肉之痒。
青衣老儒用拇指轻拨佛珠,目光焕然一新落向白云,又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这位如有金刚不坏之身的年轻人,稍稍讶异道:“那位紫衣姑娘乃如假包换的紫府境界,却也扛不住老朽七成功力,而你不过是一个不足一提的入弦境娃娃,反倒是安然无恙。”
老儒生步步走近,抬头说道:“莫非这便是冰魂魄之力”
“难怪我手中这条珠子静若死物,原来冰魂魄早就寄生在你的身体之内了。”刘未已拨动佛珠的手骤然合上,灰衣老僧的遗物瞬间生出一刹火光后,化为乌黑的炭余灰烬,又
猛地扬手把余烬洒向空中。
白云眼睛骤红,不顾一切地扑向青衣老儒。
刘未已咧嘴一笑,衣袍无风鼓动。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口热血涌上白云喉咙,紧接着整个人倒头飞出,轰地撞入地面砸
出一个半人高的泥坑。
白云如同一株枯莲瘫软在泥泞间,猩红的鲜血溢出嘴角,双眼血丝暴涨如织,他想从泥坑中挣扎起身,可全身上下却不听使唤。
青衣老儒完全不去理会那对负伤的主仆,他闲庭信步来到泥坑前,以山岳之姿俯视
着那只在他眼里微不足道一息尚存的蝼蚁。
“冰魂魄之力看来也不过尔尔,还是说以你的天资和慧根根本领悟不出其中玄妙也
罢,冰魂魄已经扎根于你的体内,约莫除你之外便再没有人能借冰魂破之力兴风作浪了,其实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只不过。。。”由青衣老儒身上迸发出来的杀机犹如大江东流:“只不过你既然有了成为魔头的苗头,那老朽断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慕长生,也不会给阻碍青玄剑派前行的路障添砖加瓦,更不会亲手让另一尊魔头有机会破茧而出。”
老儒生缓缓抬起一掌,顿时牵引起无数气机,冷冰冰地说道:“得不到的东西,那就让它随风去罢。”
有漫天乌云遮蔽月色,山涧的一切骤然凝聚,安静得没有一丝
生机,原本存在的风声虫鸣戛然而止销声匿迹,只有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中还能听得见一丝残喘。
素袍公子神态苍白,自知无能为力,紧闭起双目,不忍去看接下来的那一幕。
生死一线,忽闻悠悠琴音传入林间,绵绵起伏,犹如清风明月柔荡抚过心头。
巍巍木如山,一曲清风明月照山岗。
琴音如清风入林荡然无存,只留层层叠叠的波澜涟漪,又似明月当头照,映得人心梦魂恍惚。
素袍公子大胆睁开眼,闭月不知何时重现银辉。
一汪明月席满林间,琴声渐而高亢渐而低吟,像是在低声细语娓娓婉婉,高山流水之景就在耳边,缺独不见抚琴之人。
琴声入耳,大无为浮生诀筑基的脉络气海好似一座雨后荷池,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小荷尖尖,白云几近支离破碎的心脉如获新生,伤势飞速愈合。
白云的意识也随之愈发清醒,思绪却飘忽不定,这曲琴音韵律怎会如此熟悉似乎似曾相识,脑光浮掠,原来曾在江南道上闻过此曲。
青衣老儒刘未已心头一震,脸色大变,约莫是外力所致又约莫是抚琴人的刻意为之,掌心积聚的浩然气机在这一瞬电流星散。
曲音不曾停歇,越来越近。
树影后走出一个披头白发的人影。
青衣老儒像是有所察觉,余光不漏声色地往下压,看了一眼气机消散的手心,微微收敛手掌,双目中隐隐流动着一丝晦暗之色。
白发人影从树荫后走出,素袍公子的眉头大幅舒展,适才心惊胆战只闻得曲声却想不起曲名,这回总算是记起来了,白发老者这一曲乃名动江湖的清风明月,而这位形色平庸,与邻家花甲老人没什么区别的白发老者,正是青玄剑派大掌教,肖大掌门肖青槐。
肖青槐虽然年迈花甲,身形瘦削,腰板却笔直若古松不怒而威,一手抱琴,一手拨弦抚奏。
悠悠琴韵如同天上来,与瀑布水声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待披发老者完完全全走到月色之下,琴音戛然停歇。
青衣老儒缓和神色,向抱着一只墨色古琴的白发老者拱了拱手,视线随即移向瘫软在地的白云,伸手指责道:“师兄,你来的正好,这个髻霞弟子以及那对来历不明的主仆,勾结木如寺
一百八十一章 大梁皇子 赵成天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你那么爱死那就去死好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水落石出
第一百八十四章 龙脉锁
第一百八十五章 百里画廊
从佛陵回来后,髻霞山五人在兰苑深居简出,平日嘻嘻哈哈走马观花的张子山,这回如霜打茄子愣是不剩半点灵气,托着半边腮帮子蹲在院子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株枝叶发黄的兰花一动不动,若是换做从前肯定会跑去勺来一瓢子水,上上下下悉心照料一番。
作为髻霞山上唯一执掌丹炉的长老,张道人只有张子山这么一根独苗,打小便把这个儿子捧在手心里头,当初张道人散去家财万贯,抛弃锦衣玉食上髻霞山潜心修道,对张子山的富养,比起山下的纨绔子弟过之而无不及,故而下山前的张子山落下一身娇生惯养的臭毛病,连张道人和他娘亲都受不住,好在髻霞山上与髻霞山下如若云泥,张子山自小对超脱凡俗的道门气息耳濡目染,空有一副纨绔皮囊,外表看似无所事事吊儿郎当,心里头却温纯善良得很。
张道人的炼丹房在朝阳峰的西侧,离两山两连的长虹峰仅有一山之隔,张子山自然也随他爹爹住在朝阳峰,闲来无事张子山总会往长虹峰跑,与齐于正陈成等长虹峰弟子关系好得不行,尤其是陈成这个比张子山要年长好些岁数的师兄,对张子山更像是哥哥对弟弟一样照料有加,每当有闲暇时光,便总会领着张子山到髻霞山涧摸虾抓鱼,昨天兰苑挤满了前来赏乐的客人,搅和了张子山赏花听琴的兴致,那会陈成才说着这兰苑的兰花不算什么,等回到髻霞山要带张子山去一处鲜为人知,漫山遍野开满蝴蝶兰的幽谷开一开眼界。可世事难料,昨夜一战陈成殒命万佛坪。
向来没心没肺的张子山想到这,眼眶红了一圈,自顾自地嘀咕道:“陈师兄啊,你说你也真是的,也不告诉我那处开满蝴蝶兰的幽谷在哪就走了,髻霞山这么大你让我去哪里找”
院子青瓦铺砌的房檐下,齐于正肩挨着廊柱一言不发,视线默默地落在张子山的背影上。
约莫是房间内四壁萧然,空荡荡冷清清,林学书也走出了院子,见齐于正和张子山一反常态郁郁寡欢,不用过多猜测,便知道他们是在为陈成和陈静的死耿耿于怀,林学书无声苦笑,自己何尝又不是如此呢
书生轻轻咳嗽了一声,齐于正才发现了身后的林学书,可张子山仍黯然神伤地盯着兰花,仿佛一块岿然不动的石头,这声咳嗽自然而然是没有撼动这块石头。
“子山。”林学书轻声唤道。
张子山茫然地转过头,两位师兄正在屋檐下看着自己,于是缓缓起身走向两人,但由始至终都是低着头,不想让两人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
齐于正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道:“子山,莫要想太多,陈成师兄和陈静师姐为正道牺牲功德圆满,慧平大师亦亲自替他们诵经
超度,想必此时正去往极乐净土的路上呢。”
张子山依旧埋头不言。
林学书拍了拍张子山的肩膀,轻快道:“师兄知道那处开满蝴蝶兰的幽谷在哪,回到髻霞山师兄带你去。”
张子山浑身颤抖,抬起头,早已泪眼模糊,他低声抽泣道:“可是陈成师兄陈静师姐都死了。。。”
冷秋万物萧瑟零落,给原本就清清淡淡的兰苑,横添一抹冷冷清清的意趣,只是院子中的人没有心思去赏阅这份清闲意趣。
足足一整天,白衣女子不曾踏出过房门半步,房门始终紧闭,众人深谙她的性子也不去敲门打搅,午饭时候也只是盛好饭菜,放在白衣门前轻轻告知一声,可到了晚饭时候,白云端着饭菜来到白衣门前,发现午饭时候的饭菜原封不动地摆在原地。
从早上到傍晚,白衣把自己关在房中茶米不进,白云忧心如惔,襄阳城郊一战白衣中了白蛇姬的西域奇毒,大概是落下了病根子的缘故,身子变得虚弱不如从前,陈静与张雨若素来情同姐妹,陈静的死对张雨若来说如同晴天霹雳,疾思故人无异于雪上加霜,这样下去非得憋出大病来。
房内传来数声无力的咳嗽,白云心急如焚敲响房门。
连敲三声房内都没有回应,白云又敲了两声,房内的女子鼻音深重地说道:“我没事,饭菜你放在门外吧。”
白云有千言万语涌上喉咙,可张嘴结舌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轻轻长出了一口气后,把饭菜放在房门前细步离开,房内不时传出咳嗽声,每一声都好似绵绵细针刺进白云心房,白云走出两步便一回头,可薄如蝉翼的窗纱却如层层万重山,把两人远远隔开。
入夜。
白云走出院子,穿过回廊来到白衣女子的房门外,发现晚饭时候端来的饭菜依然如故,透过窗纱房内一片黑暗,凝息聆听房内静得反常。
“雨若呢”白云心中暗道。
白云又绕着回廊沿路返回房间,用手帕包起两只晚饭时剩下的馒头走出院子。
张子山正坐在院子内的石椅上,举头望着月色发起了呆,看见白云仓促从房间走出,两人目光碰了一下,张子山似乎平复了白天时起伏的心神,伸出手用金丝山河扇指了指兰苑外的一处方向。
白云心领神会点了点头,急遽往张子山指的方向走去。
待那人影远去,张子山目不转睛地看着月亮,深深感慨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一整座江湖都敌不过的温度
张雨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猝不及防地放声大哭,最信任的人近在身边,心头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洪泄奔涌。
白云自知行为冒昧不妥,慌了神似地支支吾吾,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有这么一种说法,女子天生就是水塑的,尤其是遇上风雨浪涌之时,白云越是解释张雨若便越是哭得泣不成声,好似沾雨的梨花消欲断魂,身旁的少年痛心疾首,他从未见过白衣女子这般肝肠寸断,从前不管眼前的人是谁,张雨若素来都是以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待人,这并非是女子故作目下无尘清高自许,张雨若的性子天生如此,发自肺腑的冷淡出尘,即便是胸无城府终日讪皮讪脸的张子山在她面前,也不见得这位冷艳惊绝的缥缈峰女弟子会和颜悦色半分。
盈盈粉泪好似滂沱大雨滑过女子脸颊,白云自知脑袋能刨得出木屑来,当下无计可施只好默默地陪在白衣身边。
纵有千斤安慰的话语如江河涌流,可白云始终缄默不语,生怕万一又说错了话无意中逾越了白衣女子的雷池,会让女子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虽然白云常常被窦长安骂作榆木脑袋,可他绝不是死心眼一条路走到黑的木头,下山这段日子,他自认比谁都要熟谙张雨若的性子,此时此刻,安安静静地无言陪坐在女子的身旁,比起千言万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要来得合适。
白云的眸子中有难以言喻的失落,他悄悄看着张雨若咽泪妆欢的样子,心里头像是猛地打翻玻璃瓶,碎了个七零八落稀巴烂,经历过云梦泽的遭遇后他与张雨若相依为命数历险境,两颗心早已连成了一线。
这位在蒲公原上蹁跹起舞恍如神仙下凡的女子,在他心底最深处埋下的种子似乎已生根发芽。
回想当初伤城的巨变,从一望无际白雪皑皑的北嗍莽原,拜入名声赫赫的天下第一道庭髻霞山,所有的一切在一夜之间面目全非,而物换星移的一切又像是梦境虚无,那回,白云的心脏如同燃屑死灰一般冰冷,只有满腔报复师仇的恨意执念,直到那一夜,在蒲公原上舞剑如云的白衣女子,一团炽热的火花在冷却的心脏中熊熊自燃,白云忽然感觉得到原来心脏还是热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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