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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孤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缕梅目

    第二天早上,乘明清还在睡,云新不得不把这消息单独和娘说。云新娘一听,愕然得手里的碗都摔了。娘俩相对无言。

    “神婆说草儿命硬,要克母,不管是不是,都别再让她靠太近她妈妈了。这两天我找个时间去明清回娘家的那条道上去烧个香,拜拜土地神,原谅他年轻不懂事,冲撞了。”

    沉默了好一会,云新娘对着云新说:

    “你也多照顾你媳妇吧,草儿就我来带了,你们就别管了。”

    “娘……娘,你说这都说好人有好报,明清这么好的女人,她家里那边的人也都和她一样善良老实,咱家人也个个都想着做好事




第17章 悲伤的老俩口
    时间总是逆着人的心思来,越不想它过得快却越跑得飞快!

    自从得知大嫂生病的事以来,云新的几个弟弟妹妹都尽力地保持着平常的样子,避免大嫂看出什么来影响心情。

    明清心里到底请不清楚自己的病情,谁也不知道,即使是云新,也不能确定妻子对自己的隐瞒到底知道多少。

    其实,明清是个极为敏感聪慧的人。大家隐藏不住的异常她早就有所觉察。

    更何况对于丈夫,她比谁都了解,她的病情,在第一次去复查时,云新的脸色就已经告诉她病情不容乐观,甚至第一次晕倒在医院门口,或者说她开始心口疼得睡不着觉的时候,就已经自己有所知觉,只是具体恶劣到什么情况她不知道而已。

    但她也是个坚强却悲观的人,凡事都会从最坏的结果去想,她想的是,无论自己病情如何,尽可能多地陪着女儿就好了,其他的,也是想不了的。

    在草儿睡着的时候,在草儿安静地躺着玩的时候,明清便开始一件又一件地给女儿织毛衣、缝制春夏秋冬的衣裤,从当时能穿的,一直往后的年岁里加到一岁、两岁、三岁。

    大家看在眼里,心酸在背后。但谁也不说穿,云玲和云秀闲下来时也帮着大嫂打毛线,或者是一起缝制。云新则尽可能地对妻子好。但这并不能阻止妻子病情的恶化。

    从发病晕倒到现在的四个月里,明清定期复查的日子已经从一个月的间隔时间,改成了间隔一周。

    每个周六,都是云新带着妻子去做检查的日子,每次做完检查,他都会带妻子去那个小餐馆吃一顿午餐,只不过吃的不在是包肉的馄饨,而是瘦肉粥。吃完,照例带着妻子一起在街边屋檐下的阴影处走走,直到下午三点多太阳温和些再回去。但明清开始不再愿意逛街,她和丈夫吃完瘦肉粥,便着急回家陪草儿。

    一切,已经不言而明。

    明清不忍心直接问丈夫,再说,也不用问,自己的时日,是数得到了。

    云新也不敢和妻子说破,怕妻子支撑不住,更怕自己支撑不住,便由着妻子,什么都答应着。只想着能对她好便对她好。

    他们俩都不敢谈论明清的病情,怕一谈就谁也甭不住,也不敢去想未来,不知道哪一天,明清就会倒下,再也起不来。

    明清的胸痛频率越来越高,体力也下去了一大截,抱着草儿站起身也开始有些吃力。云新不敢再瞒着明清的父母兄弟了,去队里时顺道去了趟明清娘家。

    “娘,爸,有个事一直没来的及和您二老说。”

    乘着老两口早上还没出工,云新想着把明清的病情给说一说,好让老两口心里也开始有准备,抽点时间去看看女儿,别留下再多的遗憾。

    “云新你说。怎么了”

    明清娘一边给云新倒热水喝,一边问。

    明清爹则靠墙坐在圆的木头餐桌边上,望着云新。云新一大早的赶过来,肯定是有什么急事,不然不会这么早。

    “娘,爸,是我疏忽了,原来明清一直喊心口疼,我以为是胃痛,没怎么在意。”

    “那不是胃痛么”

    明清娘着急起来。

    “不是,草儿生病出院时明清晕倒了,医生检查怀疑得了肿瘤……”

    云新说不下去了,他终于控制不住压抑了许久的眼泪,在老两口面前痛哭起来。

    老两口想劝云新,但还没说出话来,便也跟着泪流满面。云新的伤心,已经在说明女儿明清病情的严重性了。

    ”那有没有确诊“

    还是明清她爹明老头理智些。

    ”确诊了……现在每周复查,明清的胸口已经能很清楚地摸得着硬块,痛得不能碰了。“

    “女儿她自己知道吗”明清爹满脸通红,老泪纵横。

    明清娘张大口地嚎啕大哭,坐在凳子上,手捂着脸,埋头在两膝中间,身体剧烈地抖动。

    “我一直没敢告诉她,怕她挺不住,但现在,估计她也猜到了一些,但不敢告诉她啊!”

    云新心里像裂了一样地流血,痛得他要喘不过气来。

    ”我此前不敢告诉您二老,一则是明清不让我说,再者我那会还觉着有希望,所以没说,就是想着好些了再和您二老说。“

    ”老头子,你说怎么办怎么办啊!“



第18章 情难割舍
    没过几天,明清爹娘老俩口就过来云家,明面上说想外孙女了,其实是想过来看看生病的女儿。

    此前草儿生病期间和出院后,老俩口都来过,但那会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外孙女身上,和女儿聊的也都是聊的草儿。但这次来,明清爹和娘轮番抱了会草儿,就放下哄睡了的外孙女,专注地关心起女儿来。

    “女儿啊,我们过来呢,一个是看看草儿恢复得怎么样,另外,也确实听云新提起过说你胃痛,就顺道都来看看。”

    明清娘知道女儿敏感,担心她往心里去。

    的确,这个农忙季节,老俩口放着家里一堆的活不干,一大早地跑来女儿家,感觉是有些不同寻常。

    “娘,我没事,就是胸口有些不舒服。家里弟弟妹妹们可好”

    明清嘴角往下拉了一下,现出一个笑容问候父母家里的情况。

    “他们都很好,重活粗活明林都能顶力。”

    “你二弟弟过阵子会回家探亲,小弟弟在学校,成绩不错,老师还表扬他了呢。小妹妹也跟着我们一起去干活,里里外外,伶俐得很呢。”

    明清娘怕女儿不放心,将她那些弟弟妹妹们一个个地数过去说。

    “哦,那就好。爸,家里农活还有好些没干吧”

    明清又转头问坐在一边的爹。

    “是有些,不过也快了,我们和隔壁家换着时间来犁水田,他们家犁完就帮咱们家,我们再过去给他们家插两天秧还工。”

    明清爹尽量一脸平静地宽着女儿的心。

    “嗯,就是我这身体,不能去帮家里的忙了。”

    明清脸上突然控制不住,闪过伤心的神色。

    “哎呦,这点活不算什么,你娘和我的身体都好,又有你大弟和小妹,都能做好的,你就别担心了。”

    明清爹赶紧安慰女儿。

    “是啊,你现在最主要的是要照顾好,照顾好草儿,也不能自己累垮了身子,要照顾好你自己……”

    明清娘本来想让女儿先照顾好自己,又不想被仔细的女儿觉察出什么,只好话到嘴边又变了一番说法。但这话的尾音里,已经有明显的哽咽声了。

    “草儿她奶奶一个人在厨房做饭,你去帮帮忙吧,我看她都忙不过来了。”

    明清爹一看明清娘要憋不住了,赶紧找了个由头,让她的情绪别被明清发现。

    明清娘走到厨房灶台旁时,眼泪已经爬满了一脸。

    草儿奶奶正站在锅台旁边翻炒着菜,看见明清娘伤心的样子,也忍不住难过,只好一个劲儿地劝:

    “草儿姥姥,你别难过。云新前些日子不让告诉你们,就是怕你们太过伤心,憋坏了自己,也让明清更不能安心。现在,大家都更要往好了去想,还有希望呢。”

    “是,我看她都瘦成那样了,一张脸上全是骨头,蜡黄蜡黄的,哪里还有从前的样子啊……”

    明清娘背对着客厅里明清和她爹坐的方向,一边抹着泪哭。

    “是,是瘦了。可是她这也还好,能走能动,还能抱着草儿玩。说明还是有希望的。城里医生说这也不是乳腺癌,就是长了个东西在胸口里,起码这就不是一个最坏的消息,是吧“

    草儿奶奶安慰着明清娘,明清身体的健康与否,牵动着两家老小的心。

    客厅里,明清和爹聊着。刚好明清的位置是背对着厨房的,所以也就没能注意到自己娘的情绪变化。

    ”爸,您虽然能喝,但也别喝太多。“

    明清叮嘱着爹。

    明清爹是顿顿必须有酒,而且得是白酒,家里酿的酒喝完了,便去外面小商店里打散酒来喝。

    ”好,我女儿说的,我答应了,就做到,每顿喝四杯的,现在改成每顿喝两杯,行吗“

    明清爹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他平生最大的兴趣,就是喝两口。谈到酒,怎么都轻松些。

    ”好,这一会就吃饭了,你可得说到做到呀。“

    明清情绪也轻松了好些,笑着对她爹说。

    中午吃饭时,草儿奶奶知道明清她爹爱喝酒,便把一壶酒温好,给她爹满上。明清爹也是遵守对女儿的承诺,喝了两杯就怎么也不喝了。明清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餐饭,总算风平浪静地吃了过去。

    下午,明清爹娘仍陪着女儿、外孙女一起,他们这好几公里的路走过来,再看见女儿瘦得那么厉害,怎么也挪不开脚步回家。

    草儿奶奶收拾好家务,也陪着他们一起坐着聊了会,便照例挑着桶要去菜园里,临行前留着明清爹娘吃晚饭和住下来:

    “你们难得来一趟,就等等云新和他兄弟们一起回来吃晚饭,今天也别回去了。”

    “哎呦,回还是要回的,我们就等云新他们兄弟几个回来,一起见见,再回去。”

    明清娘接口说道。

    “是要回去,家里的农活也还得干,这夏天天黑得晚,我们也两个人,晚点回去刚好凉快!”



第19章 时间无限,日子有限
    明清的身体并没有恢复的迹象,病情在不断恶化。

    也许,明清一早就已经了然自己的时日不多,只是不想让大家都跟着自己难受罢了:

    丈夫云新常常关灯后默默流泪;公公婆婆对自己的异常关怀,小叔子小姑子们对自己的小心翼翼的呵护,爹娘来看自己时难以抑制的悲切和不舍,弟弟妹妹们对自己的牵挂,连带着大家对女儿草儿的发自内心的怜悯和不忍,明新都完全能感受到,但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在心里拼了命地要和幼小的女儿多呆着,哪怕是多呆一分钟。

    她给女儿做的衣服能穿到四五岁了,她讲的故事女儿是听不懂的,但女儿能因此而记住她这个无奈而又不称职的母亲的声音吗

    她在想着还能做点什么但除了自己能多看女儿两眼,多些陪伴,她再也做不了什么,连织毛衣,缝制衣服这样的活儿她已经觉得艰难。她突然有些害怕,不是害怕自己死了不能陪伴女儿,而是害怕还活着时也不能再和女儿一起。

    她的心里酸涩中夹杂着恐惧,一种母亲与女儿要被强行分离的酸涩和恐惧。

    云新除了更多地宽慰、陪伴妻子,带着她和女儿一起多逗乐之外,也什么都做不了。

    面对生老病死,没有人能成为超越现实的超人。

    九月的南方,即使已经秋分,太阳却仍有着夏天的余威。云新忘了已经多少次走过这条从后院门口到县城人民医院的路:妻子明清怀孕期间的孕检、生产,女儿草儿的出生、生病、拿药、复查,再到现在妻子的屡屡检查、拿药。可以后,他再走这条路,又会是因为什么呢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敢想,却又不断钻进心里的关于死亡的黑影,令他害怕!

    坐在自行车后座的明清,却贪婪地看着两边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一田一地,其中有一段路还要经过自家的花生地……

    刚嫁进云家时,她还和云刚、云金和云一来过这片田地里,给花生除草松土和拔花生。那时7月的太阳最晒,她抱怨说出来干一天活,就变成了一个黑人的皮肤,大家在旁边笑话她,说她天生白,晒不黑。

    如今,笑声犹在耳,田地里却只有一片绿黝黝的花生苗,悄无人声,亦无人影。

    到了医院,明清依旧什么也不问,让云新去办各种手续,跟着云新,按照医生的吩咐做着各种检查。

    还是李医生给云新看明清的检查结果。

    “得考虑住院了。”

    李医生眉头紧皱。

    “还能再缓一缓吗在医院恐怕她心里压力更大。”

    云新几乎是央求的语气。

    “她的病情发展还算正常,没有加快,但也是没办法抵制,住院的话,药物能更好地控制,她的时间会长一些。”

    李医生在和云新这段时间的接触,也能感觉到这家人的真诚和质朴,也就在说话语气中更多了些关照。

    “那我和她商量商量,看看她的意思,她性子倔强,也还要照顾她的情绪。”

    “好,你们商量好住院时间来告诉我。”

    “好的,谢谢李医生。”

    云新心事重重地再度走在那条从医务室到门诊大厅的长长的暗黑的走廊上,冷冷的穿堂风从后背钻进来,再从心口穿出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明清说。

    “这次怎么样医生说好点了吗”

    长椅上坐着的明清仰着脸问走到旁边的丈夫云新。

    “明清,李医生刚刚和我谈了一会。”

    云新挨着明清坐下来,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对着明清说:

    “嗯,他建议我们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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